No.43 霜花白(2)

  伊川县才子柳丹青,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亏得长姐柳如云照顾长大。柳生从小就聪明好学,十二岁考中秀才,二十岁乡试第一名中举人。更难得的是,此人容貌清俊,气质脱俗,早就是众多女子倾慕的对象。
  可是这样的柳大才子,居然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图谋不轨未遂,便持刀将他的恋人梅家二小姐残忍地杀害了。
  这还要从柳丹青和梅二小姐的恋情说起。一年前,像所有才子佳人的狗血故事一样,两个人在庙会上相遇了,双方都是是一见倾心。话说这梅二娘,也是我们伊川县的一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可惜我是无缘一见了。
  又像所有才子佳人的狗血故事一样,柳生出身寒门,而梅小姐家境富贵,家里自然不同意这门婚事。梅小姐抗争了一阵子,父母还是作主将她另许他人。
  不过这结局就与普通才子佳人的故事不一样了。就在梅二小姐即将成婚的三日之前,柳丹青深夜潜入梅家,在梅小姐的闺房内用尖刀猛刺,将梅小姐刺成重伤。梅小姐的贴身丫鬟春兰正打水回来,看到小姐满身是血,夺门而出,一声不吭地向院外奔逃而去,当时就吓傻了。但是傻在当地的不止她一个,春兰还看见,柳丹青手握一柄尖刀,面色惨白地倚在门上一动不动。
  反应了半分钟(我猜应该是这个时长),春兰“嗷”地一声尖叫,把水盆往地上一扔,往老爷夫人的房间跑去呼救了。就在同时,柳丹青手中的尖刀也“当”地一声掉在地上,柳生提起衣裾,便向小姐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结果,梅二小姐被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死在非常隐蔽的荷塘旁边的树丛中,全部衣衫都乱七八糟地扔在一旁,整个人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官府的人将柳生抓住的时候,他正在后花园里呆呆地坐着,像魔怔了一样一言不发。
  柳丹青被带到官府,便痛快地承认了杀害梅二小姐的事,将如何因爱生恨,带刀潜入梅府,用刀刺了梅小姐的事说得清清楚楚,并且痛快地签字画押。前任知县将他判了斩刑,收在监中,等待秋后行刑。
  不过,柳丹青什么都承认,就是死活不承认脱梅小姐衣服的事。按常理说,杀人都认了,这些小事倒是无所谓的,没什么必要不认。不过也许柳生行凶之后还脱了死者的衣服,打算对尸体行那苟且之事,毕竟是读书人,可能也觉得这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真真,你怎么看?”讲完了案情的幽夜公子笑着问。
  这问话让我立刻联想到了《神探狄仁杰》中的著名台词“元芳,你怎么看”,便不由一阵气滞。
  “我还能怎么看?就讲这一点,我能看出什么啊。柳生拿着刀子,有人看见,自己也承认,照理说证据是很好的啦!”我没好气地说。既然案子拿来找我,肯定不会这么无聊才对,要是有其他的情况,你倒是接着说啊!
  幽夜公子没有带包,但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大叠卷宗,还掏出了一把尖刀,放在桌子上。我上下打量他,无论如何都觉得他身上根本没有空间装下这么多东西。真不愧是古代的侠盗,总是会出人意料。
  “看完卷宗,你大概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因为事情是半年前发生的了,所以尸体早就埋了,原始现场也不可能看到了,所以卷宗,就是我能看到的一切。
  我翻开卷宗,不由吃了一惊,里面除了罪犯的供词,居然连现场勘查笔录和尸体检查笔录都有,大大地出了我的意料。而且,我越看越吃惊,先不说材料中显示的案子本身的奇怪之处,就是这卷宗本身,也让我感到十分惊讶。
  翻完卷宗,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这期间夜竟一言不发,我抬头的时候,他正在旁边默默地瞅着我。我仔细一瞧,一碟蜜饯已经给他吃完了。
  “你爱吃糖?”我忽然感到十分可笑。
  “不行么?”大侠说。
  “没啥,我会做各种甜食,算你运气好。”
  夜的嘴角抿了抿:“那我还得多来一些才好。”
  “说正经的,这个卷宗是谁制的?做记录的这个绝对是人才,你找机会跟聂秋远提一提,把这个人提拔到身边用。”
  这个记录人,在这个没有相机的时代,是相当不可思议的。因为他的记录,把肉眼所能见的部分全都细致入微地描述下来了,在他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甚至有意识地加了粗。难以用语言描绘的部分还都画着图。
  半年前的案件,如果不是这个卷宗记得好,很可能一桩冤案就此坐实了。
  夜小口地抿着茶:“这个人,秋已经把他弄到身边当贴身的助手了。是个相当年轻的家伙,今年才十九岁,是个可造之材,前途无量。想必你不日就会见到。”
  聂秋远的想法果然与我不谋而合,我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开始渐渐地了解他,发现他的头脑和能力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出色。
  见我没有多说,幽夜公子便接着说道:“卷宗你也看了,不对头的地方是这样的。第一个,柳丹青被抓住的时候,穿的是白衣,衣服上竟没有多少血。如果像现场显示的那样,捅了那么多刀,杀了人,又追上去剥掉死者的衣服,图谋侵犯,那身上的血怎么会这样少?”
  我点了点头,确实,如果现场是卷宗里描述的那样,杀了人不沾染大量血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疑点,这柳丹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他带着刀深夜潜入梅府,梅府大门紧锁,护院看得也紧,如无内应,他是怎么进去的?难不成是翻墙?但是如果见过柳生本人,再看过梅府的院墙,就很难相信这一点。”
  “第三个,秋远在看了卷宗后,曾经审过这柳丹青一次,此人神情淡漠,毫无求生之意。秋远带了十余把刀子让他看,他指的凶器是这一把。”夜指着桌上那把刀,“但是这个,不是现场那一把。而且,你看卷宗的这里。”
  卷宗上别出心裁地画着死者身上所有的伤口的位置、形状和尺寸,这一点也是让我特别赞赏记录人的原因之一。这么做,简直代替了拍照的作用。
  创口的形状是三角形的,也就是说,创角一钝一锐,这是单刃锐器捅进去的典型特征。再看看柳丹青指的那把凶器,是一把双刃匕首,而且,刃宽明显比那些创口要大,根本捅不成画上的那样子。
  所以,尽管柳丹青在现场拿着那把刀,他却记不住那刀的样子,说明这根本就不是他供的那样,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刀。
  “第四个疑点,死者身上不但有捅刺的伤,还被切伤了颈脉。可是,提审柳丹青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并不是左撇子。”
  幽夜公子说的意思我很清楚,因为颈部的切创在右颈脉,正常的惯使右手的人最正常的持刀方法,应该会将创口割在死者的左颈。因为要割在右边,要么刀握得很别扭,要么用力的方向很别扭。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会割在右边?既然证人没有看到现场有其他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
  “自杀!”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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