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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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脏”字几乎从她的牙缝中迸出来的,带着森然冷意,还有无尽的轻蔑。豆蔻一愣,随即脆生生的回道:“是!”
  钟紫苑却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芳儿的身上,直到看见她的眉心极轻微的跳了一下,钟紫苑面上才露出讥讽的笑容。
  她没有理会床上的芳儿,而是走到钟夫人身边,细声细气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钟夫人心中有气,却不好在钟紫苑表现出来,只勉强笑道:“没什么,许是没休息好头有些疼。你快去看看芳儿,怎么折腾半天了还没醒?”
  钟紫苑心中冷笑,她哪里是没醒,分明是扮柔弱想要钟夫人内疚,钟瑾川怜惜。钟紫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yì
  提高了声音道:“没关系,青黛,你去把我的药箱拿来,我亲自为芳儿姐扎几针,她就会醒了!”
  青黛信以为真,忙说道:“那我这就去拿!”
  芳儿眉心一跳,却依然没有动弹。青黛很快取来了药箱,钟紫苑见芳儿依然直挺挺的躺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她装腔作势,钟紫苑心中不由一阵腻烦,索性真抽出了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对准芳儿的人中扎了下去。
  “哎呦”芳儿冷不防痛呼出声,眼见装不下去了她只得慢慢睁开了眼眸。却瞧见钟紫苑亭亭玉立的站在床边,一双澄净的眸子里清亮之极,似乎能洞察一切。手里的银针还闪着刺目的寒光。她心头一跳,黯淡的双眸随即蒙上了一层水雾。哑着嗓子期期艾艾道:“小小姐,我为何在此?”
  钟紫苑心头火起,她扔了手里的银针。没好气的道:“芳儿姐,这话倒是我想问你的。我钟家究竟有哪里对不住你,这大节下的,你要把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给唱齐全了?”
  “我,我”芳儿一时无地自容。恰在这时,钟瑾川换了一身干爽袍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他。芳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猛地掀开身上的棉被,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榻跪在钟瑾川面前,连连磕头道:“老爷。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实在没脸待在这里了”
  成串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淌出来,神情悲戚无比。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肩头窄窄的。从上而下隐隐可以看见她凹下去的锁骨。小鸟一般瘦弱的身子因为抽泣而不断的颤抖着。就像是孤独无助的孩子,真是楚楚可怜。
  钟瑾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冒出强烈的不忍。他弯腰扶住她的手臂,温和安慰道:“好了,别说傻话,你从十二岁起就进了咱们钟家的大门,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快回去躺下,身子要紧!”
  钟紫苑站在钟瑾川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只气的满脸通红。芳儿搭着钟瑾川的手慢慢站起身,她怯怯抬起眼眸。恰好瞥见钟紫苑冒火的眸子,立kè
  如见了猫的老鼠般飞快的垂下了脑袋。
  青黛机灵,不等钟紫苑吩咐,上前强行挤开钟瑾川,扶住芳儿的胳膊将她拖回了床上。一边用棉被将她单薄羸弱的身子牢牢裹住,一边还不忘数落道:“我说芳儿姐姐,好歹你比我多吃了几年饭,怎么还这么矫情?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走,这大节下的又是天寒地冻,你能走到哪去?不是白白害咱们担心嘛!
  我说你就消停一会,别给老爷夫人惹事了。待过了节,春暖花开,路上又解了冻,天南地北的你又哪里去不得?相信到时夫人,小姐,也绝不会吝啬你那点路费银子。”
  芳儿面上红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燥的。钟紫苑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好青黛,关键时候真是给力。
  这时帘子轻轻一响,柳大嫂端着一只黑漆托盘进来了。上面有几个碗碟。她把东西端到床边,道:“老爷,葱白姜汤熬好了,您也趁热喝一碗吧!去去身上的寒气。”
  钟紫苑上前亲手端起其中一个粉窑青竹纹盖盅,乖巧的递到钟瑾川面前。那姜汤还冒着丝丝白烟,钟瑾川热热的喝了下去,立kè
  逼出了一头热汗。钟紫苑趁机说道:“父亲,瞧你眼圈都黑了。昨晚熬了一夜,今天又为了芳儿姐姐奔波了一天,定是十分辛苦。母亲也因为没休息好,在闹头疼呢!不如你们俩现在都回房去休息一下,芳儿姐姐这里就由我看着,如何?”
  钟瑾川见钟夫人一直蹙着眉头揉额角,心中一惊,忙上前询问道:“怎么会头疼?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钟夫人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既然人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就像青黛说的,有什么事等天气好了再说。到时你再想走,我也绝不会拦着。”说完,她一甩袖子,干脆的转身离去,连眼角都没有瞟向钟瑾川。钟瑾川不以为意,忙颠颠的跟了上去。
  芳儿本半依在被褥上,就着柳大嫂的手,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见钟瑾川跟在钟夫人身后走了,眼神不由一黯,摇头道:“我喝不下了!”
  柳大嫂见她面色不佳,忙道:“你这妮子,跑出去一整天,只怕肚子也饿了了吧!我弄了一碗面片汤,你多少吃些,垫垫肚子吧!”
  柳大嫂心中还是顾着她的,除了面片汤还准bèi
  了其他几样小菜,都是芳儿平素爱吃的。眼见芳儿先怯怯的看了自己一眼,才持起竹箸,挑起碗里柔韧的面片慢慢的吃着。钟紫苑心中就是一阵烦闷,她索性吩咐青黛帮着柳大嫂看顾芳儿,自己则掀开门帘也走了出去。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特别快,一弯惨白的月牙悬在漆黑的夜空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剔透中带着淡淡的荧光。小花园里静谧异常,小径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钟紫苑顺着小径慢慢走着,原本在墙角肆意绽放的花朵已经凋零殆尽,被积雪牢牢的覆盖着看不见一点绿意。嗅到的,也只有冰雪那冷冽冰凉的气息。
  钟紫苑心中渐渐舒畅了许多,要说这郭承嗣还是极有眼光的,这一处小小的园子,果然是散心的好地方。围着这小径走了几圈后。钟紫苑一肚皮的闷气都走消了。
  钟紫苑渐渐觉得寒意上了身,她搓了搓冰冷的手指,想着要回房去了。身后却传来特意加重的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却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一定是从某个宴会上临时逃出来的。
  钟紫苑将头轻轻的倚在他的肩头,羞涩的低声道:“你怎么会来?”
  郭承嗣淡然一笑。道:“听说。你们家这个年过的一点都不安生?怕你哭鼻子,所以我来看看!”
  钟紫苑抬头嗔了他一眼,奇道:“你来,为何福伯没有进来禀报?”
  郭承嗣张开身上的皮裘,将她裹入其中,笑道:“我是从宫里溜出来的,待会还得赶回去。只打算瞧你一眼就走,就不用麻烦福伯禀报了。”
  钟紫苑微抬蓁首。眼眸明亮,她不可思议的低语道:“你疯了?这一来一回可得一个时辰。要是皇上知dào
  了。会不会怪罪?”
  郭承嗣轻轻一笑,将自己滚烫的嘴唇贴着她元宝般冰冷的耳边,心满yì
  足的呢喃道:“放心好了,宫里此刻热闹着,皇上才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怪罪于我!”
  “好好说话,怪痒的!”钟紫苑倚在他的怀中,嬉笑着缩了缩脖子。忽然,她心念一动,抬眸问道:“你瞧见睿亲王妃了吗?她好不好?”
  郭承嗣笑容一敛,随即若无其事的道:“远远瞥见了一眼,却说不上话。不过瞧着气色倒好!”
  钟紫苑闻言,高兴的道:“那我就放心了。”
  热恋中的情侣果真是不畏寒暑,俩人居然就坐在小花园四面通风的亭子里说了好一会话。钟紫苑知dào
  了符思远在朱斐,郭承嗣的安排下终于与大公主见了面,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了许久。今天夜宴时,大公主看着皇上高兴,特意请旨收了春妮为干女儿,还为她求了一个县主的封号。不难猜到,大公主如此抬举春妮,定是为了感激她父母救了符明远之命。
  可郭承嗣说起春妮死活要带着养在朱斐府里的那一窝土狗一起回长公主府时,钟紫苑倒是哑然失笑,看来一向平静无波的长公主府要彻底热闹起来了。
  说着说着,又聊到了芳儿身上。郭承嗣倒是干脆的很,直言不讳道:“既然这个丫鬟起了野心,只怕会生害主之心,你索性就将她打发了。我记得她的卖身契我让段岭也一起交给了你。你寻个牙婆将她另卖户人家也就是了。”
  钟紫苑叹道:“你哪里知dào
  ,她在咱们家待了八九年,伺候我母亲也算尽心尽意,咱们早就处的像是一家人一般。要是我贸然将她打发了,别说父亲不乐意,只怕母亲心里也会过不去。”
  郭承嗣轻嗤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处的再好也不能越过本分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瞧就是你们一家都太好性了,才惯得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与主子争个高低。还大年初一跑出去寻死,这要是在咱们镇国公府里,早就捆了送到牙婆那去了,哪里容她如此闹腾。”
  钟紫苑面上一囧,却不得不承认,郭承嗣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也许是他们一家三口都没有做惯主子,才拿捏不好分寸,让芳儿凭空生了许多幻想。
  郭承嗣见她愁眉不展,不由一笑,忍不住屈起手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的说道:“要不要我出手,帮你将这个丫头给料理了?保证人不知鬼不觉!”
  钟紫苑打了个寒噤,斜瞥着他道:“你想怎么料理她?”
  郭承嗣嘴角一弯,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道:“我在京郊有十几处庄园,有好些年轻能干的管事都没有讨媳妇。配你家这个丫头倒不算辱没了!”这还是看钟紫苑的面子上,他才会出这个主意。要知dào
  他手下那些年轻管事,都是父亲亲自调教出来的,一个比一个能干。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配芳儿都是绰绰有余。
  钟紫苑闻言心中一动,她不得不承认,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以芳儿目前的状况,真让她孤身出了钟府,的确无异于送她去死。可继xù
  留在家里却是一个祸害。不如为她相看一门好亲事,倒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钟紫苑想了想,道:“等我与母亲商量商量再说!当务之急,你给我找个靠得住的管家来。”
  “为何?”郭承嗣奇道。
  钟紫苑叹气道:“我母亲性子温婉,又心肠柔软。柳大嫂他们与芳儿一起走了这趟晋北,难免有了些生死情义。青黛,豆蔻到底年轻没个分寸,我怕一个没照顾到,会生出事端来。”
  “没问题。”
  俩人又相依偎着说了一会话,郭承嗣才恋恋不舍的离去。钟紫苑此刻虽然一身冰冷,可她的心中却像是揣着一只小火炉,直觉得热乎乎的。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芳儿屋外,却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还有哀哀的抽泣声:“那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风一吹就是一嘴的沙子。连井里打上的水都是浑黄的,喝着就像是泥水一般。喝了没几天,朱婶就病倒了,我心中害pà
  ,却还得硬撑着照顾她。那时真以为会死在那里了。谁知这还不够,那个杀千刀的,居然还让我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挖煤,”她的声音如泣如诉,不时夹杂着抽泣之声。
  钟瑾川低低的安慰了几句,芳儿似乎十分激动,一直哽咽着半天后才继xù
  说道:“我一直想着长安城,想着咱们钟家,记得出事那天正下着淋漓细雨,把院子里的那几棵大榕树洗的浓翠油亮,我还想着要是有机会再淋一次那淋漓细雨就好了”
  钟瑾川的语音里明显带着一丝内疚:“都怪我,要不是出了那样的事,也不会害了你们跟着一起受苦!快别哭了,万幸你们都平安回了长安城,以后日子会慢慢变好的。你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
  钟紫苑暗暗庆幸,听了这么久,父亲似乎都是一种坦然的心态在面对芳儿,虽然有着怜惜却无龌龊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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