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如果可以毁掉那些记忆(1更)

  走出小区式的大门,街边一楼的苍蝇馆子里,飘出浓郁至极的香气,哐哐的锅铲撞击声,混着熙熙嚷嚷的人声。
  陶小朵只觉得乌烟障气,抬手嗅了嗅,好似身上的那股烟熏味儿更浓了。
  这半个月来,她都感觉自己像一块快要被熏黑了的老腊肉,衣服、头发,甚至呼出的气息都是烟哄臭。
  真是够了!
  她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只想快点回屋洗漱一番,好好放松过个周末。
  最近还时常怀疑,自己当年怎么就着了魔似地,觉得抽烟喝酒都是男人的寻常习惯,很多女人都能忍受习惯,像她自家的老妈也曾十年如一日地泡在这种环境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自己也可以习以为常。
  习以为常个屁!
  臭男人。
  看了眼手机,正是那部引起争端的,莫名地就有些烦。
  扔进包包里,出了口闷气儿。
  没得一会儿又想看时间,才从包里掏出另一款新手机,和被摔坏的那部还是同一个品牌的,打开个小游戏玩一玩。
  临到下车时,想起晚饭问题,给同学去了个电话。
  同学一接电话,“朵儿,今天周末,你不跟你家向少爷过浪漫周末吗?这一周你不是都很忙,都没空约会,这好不容易……”
  陶小朵啧了声,“行了行了,别整天男人男人的,还不许我有点儿个人放纵时间嘛?来不吃,不吃我就请我自己吃了。”
  “切,谁说我不吃了,不吃白不吃。等着!”
  中式快餐馆里
  包着一口饭的同学,立马抬头,“朵儿,你说你这半个多月,都在前度那里做项目,被各种言语骚扰,你的现任都不知道?”
  陶小朵翻个白眼儿。
  “得了,别说的跟电视片儿似的。什么前度,现任的,都是些麻烦的臭男人。”
  戳戳碗里的东西,概无食欲,“行了行了,快点儿吃完了,回去把这身儿烟熏臭给洗掉,我觉得我都快变成老腊肉了。”
  同学很没义气地笑,笑得东倒西歪。
  还说,“哎,说真的,上次和你们家向少去逛公园时,好像没看到他抽烟。他是不抽的吗?”
  陶小朵想了想,想说“不抽”,但立即想起在男人的顶层大屋子里,烟灰缸可不少,而且样式都很艺术,有的甚至看不出来是个烟灰缸,这还是陈子墨给她抖的料。偶时,还是能在一些烟灰缸里,发现一两个烟头子。
  似乎,从她表现出陈子墨抽烟的嫌弃样儿后,偶时会在那大屋里闻到的烟味儿,就彻底消失了。
  她是很不喜欢烟熏味儿的,出外学习工作这些年,和同学一起住,闻烟味儿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场合也禁烟,最重要的是她就是个非常讨厌闻烟味儿的敏感体质。这个体质,似乎在同许强分手之后,就越来越严重了,再跟许强待在一个烟熏环境之后,她真是有些受不了,厌恶至极。
  之前离开时,发那么大顿脾气,算来好像都是这半个月来,被熏的。
  她不是没表示过介意,说了几次,许强借口项目任务重,不抽没灵感,不抽没精神,表情不以为然,言语油滑痞气,搞得她很想抽人。
  今日被偷看了手机,其实只是导火索。
  陈积已久,不想变态,就得爆发。
  想到这些,似乎之前陡升的“厌男”情绪,也释怀了几分。
  回去的路上,她放下二任男朋友机,拿出那只高级机,上面有未接来电,还有微信消息,都是向凌睿发来的。
  向凌睿:小朵。
  向凌睿:(一个疑惑的小表情)
  向凌睿:是不是很累?
  一个长时间段的沉默之后,过了约计半个小时。
  向凌睿:你没接我电话。
  看未接来电的时间,正是之前她和同学聊得正欢,快餐店里人声鼎沸的时候,没听到手机响。
  叮的一声,微信里又弹出一条消息。
  向凌睿:小朵,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接她?干嘛呢?
  陶小朵想回问一句,打上字后,又在发送键上犹豫了。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很多情绪,很多很多……终于没有发出去。
  同学道,“女人,这个五一你是要和向大少约会的的吧?明天我要回家,哎,八成又是我姐撺掇我妈,让我回去相亲的。真烦人!那个小破城市,有什么亲好相的。我就在家待一天,回头和我同事去逛街,之前我都约好了,我妈催得不得了……”
  听着这些每逢佳节必叨一次的抱怨,陶小朵慢慢放下了高级机,跟同学一起吐槽。
  “我家没给我打电话,等明天我睡个大懒觉了之后,再说。你要在老家待得不爽,那就早点回咱们这个花花世界,想怎么HIGH就怎么HIGH。平常咱们忙工作,得应酬公司里的人,放假了还不兴让咱们放松一下,还得赔笑脸、装客套地应付那些从来不来往的亲戚老表,这不是自虐是啥!”
  “就是,累死了。前儿我妈还说,我哪个表弟都二婚了,让我至少来个一婚。”
  “得了,说得好像没有男人就得死似的。”
  “那也没办法,咱妈那代人的人生意义只有家人,恋爱结婚生子带娃,围着别人转儿,乱没自我的。自己独处一下,就觉得空虚寂寞冷了。”
  “是呀,要学会真正地好好爱自己,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
  同学握拳,“我就要从我自己现在做起。”
  陶小朵握拳一碰,“今儿咱不理男人,自己HIGH去!”
  同学瞪眼儿,“朵儿,你都有向大少了,还这么叛逆?”
  陶小朵瞪过去,“他是他,我是我,再好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这话应该这么说,应该是向大少他有我了。男人是不能叛逆的,不然,生出来的娃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
  “但是可以肯定,我们生的肯定是我们自己的。”
  两女人对视一眼,哈哈哈哈地乱笑一通,完全不顾及周遭的眼光,手挽着手,大步朝前走去。
  顶层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前,白色花叶纱帘,被夜风轻轻拂动,空气里带着一股夏季特有的暖熏味儿,慢慢淌满整个空间。
  向凌睿一手支着拐杖,一手拿着手机,长指慢慢在屏幕上滑动着,眉峰紧锁。
  哗啦啦的纸页翻动声响起,是他身边的小圆几上,放着的一叠厚厚的资料薄,开封的牛皮纸袋里,还露出几张照片。
  没有。
  她没有回他!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瞬间整个房间都变得有些窒息,暖风热得令人暴躁。
  他回过身,顺拐杖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都发出一声重响。
  握着手机的手指又有些发白,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他颌下紧咬,一把扔掉拐杖,转身,闭眼,深呼吸。
  终于将手机放回了小圆几,目光落向桌面上的那叠资料。
  一张照片被风轻轻拂出袋子,照片上是一张集体照,排排站着约摸五十多个人,但目光就像早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一下子就定格在第二排中间那个笑得灿烂的脸蛋上。
  只是,在她的身侧后高出一阶的位置,站着一个同样笑得灿烂的男人,那男人的手明显搭在了她的肩头上,两人之间那种特别的气氛让他很难忽略,自欺。
  他一把拿起那张照片想要撕掉,却掉出更多的照片——更多有那两人并排站立,目光相接的画面。
  撕掉了照片又能如何?
  他能撕掉,那些她和别的男人之间的过往吗?
  他能毁掉她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吗?
  他能让她对那些曾经,不在意吗?
  答案,不言而喻。
  资料里,不仅有许强的身家背景,学历资料,以及工作情况的全面介绍。还有陶小朵的情况资料,包括她曾经的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关系,具细糜遗,详尽无比。
  向凌睿只看了许强的资料,知道他是一个典型的凤凰男,考出穷困的山村十分不易,但是骨子里摆脱不了家庭出身的桎梏,精于计算,老练圆滑。有不错的学历,但是际遇不尽如人意。想要飞黄腾达,曾经也意气风发过,做了些成绩,但年纪渐大,失去了拼劲,开始在女人身上使劲儿,钻营其中。
  前后交往过双位数的女性,时间最长的只有学生时期的那一段,约摸三年。此后的均不超过半年,称为露水姻缘也不为过。
  在许强数段男女关系里,与陶小朵的关系算是最平凡无奇的一段,认识六个月,真正相处只有三个月,一个夏天到深秋的距离。
  “阿睿。”
  陈子墨刚才一直在一边打电话,这会儿回头一看,发现向凌睿的气场有些不对劲儿。
  跑上前,在人眼前挥挥手,还比了个“V”手式问人家这是几。
  他这二逼的作风被向凌睿给拍了。
  他嘻笑着继续凑上前,“阿睿,关于许强现在那个未婚妻的事儿,你叔那边还在调查,资料稍后点儿送过来。另外,有一件事儿,你不会还不知道吧?这都快半个多月了。”
  向凌睿薄唇紧抿,脸色阴沉,完全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心情。
  陈子墨早习惯了发小这个死人脸,自得其乐地助推自己的剧情小高潮。
  “阿睿,小朵的公司最近和辛尚那边有合作,你知道吗?辛尚的一个业务经理貌似是和许强那个未婚妻家的亲戚有关系,帮许强拉了个单子,分走了小朵公司的部分业务内容。从而让小朵的公司,和许强的公司,不得不做一些项目上的技术衔接。”
  “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小朵儿这半个多月,天天都得到那个侏儒的公司报到,两人在一间办公室里,朝夕相处,瓜田李下,暗渡陈仓,暧昧不明……”
  “小朵不是那种人!”
  向凌睿的声音一下子加大,在客厅里回荡升级。
  陈子墨震得表情夸张,直掏耳朵,嘀咕个不停。
  “这孤男寡女的,待在一个房间,难免会有些说不清的五四三,这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你激动个啥?只要咱们微微动个小手,就能解决这问题。”
  “我都不用看就知道,许强那家公司能拿到辛尚的业务,根本就是那个业务经理利用吃回扣的利润,故意折腾出来的。”
  “再说了,这辛尚公司本来就是你父母和你叔叔弄出来让你……”
  “闭嘴!”
  向凌睿大吼一声,挥手将小茶几上的资料扫落地,转身大步冲进了卧室。
  陈子墨摸摸鼻子,愣了一下,只得无奈一叹,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一样,拣飘了满屋的资料,逮不定等少爷脾气顺畅了出来还要看,要没准备好又得闹。
  切,这茬儿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就不明白这少爷在气愤个啥。
  要让凌云老大知道了,分分钟就是个电话的事儿,一丝情绪都没有,事情就解决溜溜儿了。
  哎,怪只怪,向大和他们家向二,好像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一个理智冷酷如魔鬼,一个敏感细腻似暴君。
  哦,他差点儿忘了,他去请托帮忙查资料的向家叔叔,也是个超级传奇的人物,曾是欧亚大陆最赫赫有名的帮派大佬,通吃黑白两道,那位份之高,就算是向凌睿的将军姥爷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总之,向家惯来出怪胎。
  “没必要。”
  向凌睿出来后,只迸出三个字儿。
  陈子墨不解极了,“哎,我说,你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这多简单一事儿。不就是挖墙角嘛,凭咱们家的实力,还怕了他一个小打工仔的。他敢挖,我们撬回来就是。这多简单的事儿,你小子……”
  “我说了,没必要。”
  向凌睿下颌一直紧绷着,陈子墨着急了。
  “阿睿,你在想什么?别想些有的没的啊!”
  “回头你就跟那丫头摊个牌,让她选,这就是傻子也知道该选谁更靠谱儿。”
  “陶小朵那丫头也不是真那么纯情,你送她的一块表都价值好几万,顶那个许强半年多工资了。”
  “哎,我说,你到底……”
  砰的一声响,卧室门关上了
  差点撞到自己漂亮的鼻子,陈子墨气得只能在门外跳着脚嚷嚷。
  向凌睿拿起床头边的电话,“给我订明天去帝都的机票。”
  对方问,“您要订几张?”
  向凌睿顿了一下,才慢慢吐出一个数目。
  隔日
  陶小朵在同学乒乒乓乓的一阵吵闹声中醒来,等人一走,又继续蒙头大睡。
  窗帘缝里的太阳,一点点斜落到床头。
  呜呜呜的震动声响起,过了很久,依然契而不舍。
  很快,二任男朋友机,加上高级机,都唱起了歌。
  “一大早的,叫什么叫啊!今天放大假,都不兴让人睡个懒觉,还有没有良心啊喂!”
  “陶小朵,”父亲的声音威严强大,“这都快十点了,你今天是不是不回来了?你妈一直念叨,还说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凤爪。你要不回来,也要说一声,省得你妈一直等不到人,还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啊,爸?”
  陶小朵终于翻出被窝,一手拿着高级机,不小心就看到某人已经打了七八通电话了,一边夹着二任男朋友穿衣服,一边应付老爸的训戒。
  恰时,外面又有人敲门,合租的那对小情侣头天就走了,不得不去应门儿。
  拉开木门,隔着防盗铁门一看,她愣住。
  身形高大的男人,慢慢低下身,透过铁栏向她问好。
  “小朵,节日快乐!”
  “啊,啊——”
  内心抓狂,一片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