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周漾看也不看兰心一眼,还是盯着周文籍:“你们这样,让外人怎么看我们周家?”
  周文籍脱口而出:“漾儿,爸爸老了,顾不了那么许多。你要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我们会去国外找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他看着苏三,商量的语气:“三三,你说句话。”
  苏三一直把全身的力qì
  都凝聚在紧握叉子的左手上,血气上涌,她觉得头晕目眩,好像一张口,就会吐出很多很多血出来。
  周漾侧过眼看苏三,看见她几乎变形的左手,还有眼底深处的心事,心瞬间就软了。
  兰心识大体地拽住周漾,缓解气氛:“爸爸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你跟妈妈决定在一起,这是好事。我们做子女的,除了祝福,当然还是祝福。以后呢,我们就是真zhèng
  的一家人。元宏,你说是不是?”
  苏三蓦地起身,声音里全是疲惫:“我去喂金鱼。”
  转过身她带倒了椅子,她顾不得这些,撒腿就跑,柳眉要去追,被周文籍拽住,元宏淡淡地说:“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周文籍退居二线之后,专心侍弄花草虫鱼,后院小池塘里那一池金鱼可谓是南郊一绝。
  苏三不禁想到,周文籍这一生也算是赚到了,儿子是一绝,花草虫鱼是一绝,连柳眉这样隐藏极深的情人,也是一绝。
  她把周文籍自制的鱼饵丢进池子里,自言自语:“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公布?你说,爸爸和哥哥在天有灵,会不会知dào?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dào。”
  往来翕忽的金鱼,并不知dào
  苏三的心事,它们油油地游来游去,跳着苏三看不懂的舞蹈。
  她感叹:“金镶玉又怎么知dào
  程蝶衣的忧愁与无奈呢?”
  一种危险的感觉快速靠近,苏三蓦地把鱼饵全丢进池子里,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后院最大的那一棵桂树下。
  她心下一慌,心里已经知dào
  了那个人是谁,却莫名的想逃。
  自从知晓了周文籍跟柳眉的事情,苏三就觉得别扭,尤其见了周漾的时候。
  周漾伸手把她拦在自己臂弯里,让她无处可逃,沉声问:“你是程蝶衣,谁是段小楼?”
  苏三快要哭了,控zhì
  不住的颤抖,不想倒下去,只得死死抓住他的衣襟。
  她心里煎熬着,看不见他的时候拼命的想,有时候觉得把这一辈子对一个人的想念全部用上了,连吃奶的力qì
  也用上了。
  可是真的见面了,又害pà
  看他的眼睛,又想要逃避。
  “周漾,你放开我……求你了……”
  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周漾险些把持不住,只好把她拖到后院的屋檐下,既能避开摄像头,也能避开任何寻来的人。
  苏三抓住他的手腕,这才发xiàn
  他居然浑身冒着一股热气,好像刚从桑拿房出来似的,又好像是发烧。
  “周漾……”
  颈动脉上被小虫子重重地咬了一口,苏三疼得叫起来,张开嘴又被他咬住。
  这不期而遇的温存,她几乎想要为此粉身碎骨,却还是只能别开脸不让他得逞。
  周漾捏起苏三的下巴,压低了声音喊:“为什么要让他碰你?”
  苏三一时间有些茫然,她原本以为周漾会问她周文籍跟柳眉的事情。他问的居然和那个痕迹有关,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周漾自然以为她是心虚,他一动怒,又在她另外一边颈动脉上嘬了一口。
  他火热的双唇辗转到她耳畔处,她最受不了这样的撩拨,只差缴械投降。
  “你要是再跟他秀恩爱,没准我一个按捺不住,真把元宏弄死丢去喂藏獒。还有你那郑哥哥……”
  苏三莫名来气:“就准你跟兰心结婚生孩子?就准你爸跟柳眉秀恩爱?”
  “小妖精,居然敢反驳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三觉得周漾每一次吻自己,都是不见红不会罢口,这一次也是一样,好像要把她的灵魂吸走。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像一个宁静的港湾,像一片苍茫的大海,像一个镜花水月的梦。
  一个吻能持续多长时间,一分钟,十分钟,忘却越要一个月,十个月。
  “以后他要是再敢碰你,我就让他断子绝孙。”
  她心里一片大过一片的荒凉,想起爸爸和哥哥的死,蓦地推开周漾,慌不择路地跑了。
  苏三没有再回客厅,而是从侧门出了南郊老宅,她不知dào
  自己该去哪里,走了一截之后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也就是七八分钟的时间,一辆红色的MINI停在她脚边。
  坐上车之后岑晓梅递过来一杯咖啡,苏三握在手里,喝了两口,说:“岑阿姨,要是没事,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岑晓梅像是知晓苏三的心事,她看了一眼手表,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明天再陪你去,天色不早了,你先跟我回家。”
  苏三坚持着:“不,我就是要去。”
  岑晓梅拗不过她,叹口气,一副不知dào
  拿苏三怎么办的样子。她自己也是身心俱疲,疲于应付这几日以来诸多或关心或不怀好意的电话。
  爱情里的女人,本应该是美丽的幸福的。可是如果是一厢情愿或者插进了别的女人,那么,上演的大多是痴心女子总遇负心汉。
  前几日连绵阴雨导致有一个路段山体滑坡,老远就看到警灯闪烁,有一个交警拿着荧光棒挥舞着,指挥着零散的几辆车子倒退。
  苏三现在只要看到警察就害pà
  ,她尽量把身子往下缩,像乌龟把头缩到龟壳里一样。
  进山的路不好走,所有车子掉头往回走,苏三却跟自己作对似的,叫岑晓梅开过去。
  待所有车子全走了,岑晓梅才慢悠悠开过去,交警一边挥舞着荧光棒一边过来,示意她们道路已被阻断。
  岑晓梅摇下车窗,对交警说:“我的家人昨日进山露营,天气预报说明后天会有大到暴雨,恰巧他们的车子抛锚了,我得进去接人。还望你通融通融,多谢了。”
  那交警看了苏三一眼,让岑晓梅出示了驾照等证件,指着前方说道路正在抢修,估计还有一个小时,让她们等着。
  苏三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就是执着来山里,爸爸不在了,她总觉得来看一趟才会安心。
  虽然事发当日她就在现场,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了。
  那日事情来得太突然,她的记忆有小小的断层,人死如灯灭,苏硕死的时候,她好歹还能留下那个小毛毯聊以自慰。可是爸爸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留下。
  车子停在路边,巨大无比的挖掘机抓起同样巨大无比的石头,放在大卡车上。
  现场总共有三个交警,指挥交通那一个看只有岑晓梅的车子停在路边,就走过去跟另外的交警说着什么。很快几个人一起朝这边看过来,苏三觉得他们大约是认出来她了,因为其中一个抓起对讲机说着什么。
  岑晓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低声问苏三怎么办,关上车窗的同时,手已经放在了电门锁上。
  刚才那个交警走过来,敲了敲窗子,说着什么。
  苏三认出来他的嘴型:下车。
  她叫岑晓梅别动,自己打开车门,走到那交警身边,低声问:“是有什么事吗?”
  “前方两百多年的大树倒在了路中间,要等我们解决了这里才能过去。你们还是回去吧,看这样子马上要下雨,太危险了。”
  苏三松了一口气,然后更加紧张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她环视四周,开车的话从这里到爸爸以前住的老林子还要起码两个小时,她记得穿过面前这片浓密的松树林,有一条岔路直通老林子,可以减去一半的时间。
  很多年前哑巴叔带她走过一次,只是记得不太清楚。
  听说她打算穿过松树林,不止交警惊呆,连岑晓梅也下车来。去年电视上才报道过,几对本市一中高三学生为了体验浪漫,进山野炊露营,被不明物种所伤。虽然后来专家鉴定那是一头野生棕熊,并不是以讹传讹的妖魔鬼怪之类,但是还是人心惶惶好久。
  如今天色已晚,又要下雨,别说一个姑娘,就是一个男人进去也会胆寒,要是遇到棕熊怎么办。
  苏三执意要进去,交警没办法,又不能强制性拦截,只好让岑晓梅劝苏三。
  哪知dào
  岑晓梅不止赞同,还要共同进退:“我跟你一起。”
  说干就干,两个人从后备箱拿了两个手电还有两件雨衣,当即决定出发。
  每走一步,苏三都会抓紧岑晓梅一分,两个人在浓密的松树林和雾气中穿行,连松针刺破了脸颊也全然不管。
  有时候我们跟某个人认识一辈子,还是泛泛之交。可是跟另外的某个人,只是相处的几分钟,已经是生死相依的忘年之交。
  苏三从来没想过,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陪着自己共进退的人,居然会是只有数面之缘的岑晓梅。
  而且,岑晓梅是周文籍和柳眉“完美爱情”的棋子和牺牲品,按理应该恨屋及乌对柳眉的女儿恨之入骨才对。
  不知dào
  走了多久,苏三觉得浑身都被雾气氤氲得湿透了,连睫毛上也蒙上了厚厚的雾气。
  她看向岑晓梅,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一白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