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只想要这一刻

  每走一步都像是万劫不复,可是她必须走进去,走到那个人身边,看他死了没有。
  可是,死不死的,又有什么用呢?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们都有些力不从心。
  就算他发烧喊她的名字,就算她逃到了日本,就算曾经他们是如何的密不可分,都再也回不去了。
  苏天明、苏硕、莫离、哑巴叔、老九,还有那些为了苏家出生入死的兄弟,死了的,活着的……她有什么资格谈爱情?
  她有什么资格,让他们用死来成全她那可耻的爱情?
  屋子里还有浓烈的血腥味,她走过去,哽咽着问坐在床边的肖明义:“他没死的,是吗?”
  他不看他,只是用棉签蘸了水帮昏迷不醒的人擦拭嘴唇。
  “他没死,你该笑还是该哭?”
  她捂住嘴,听见他说:“一接到你的电话,他根本没想过要跟你解释,而是马不停蹄出去帮你找孩子……对方来势汹汹,他单枪匹马,中了枪……他说……他说终于舍得对你放手,只要你幸福,他可以远远看着……”
  她哭着哭着又笑起来:“我们都是傻瓜,不是吗?”
  肖明义站起身,把棉签递给他:“那请你对这个傻瓜好点吧,别再捅他几刀了。”
  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她坐下来就那么看着他,只是几个小时没见,他已经长了胡须,有些扎手。
  兴许是她眼花了,他还没有三十岁,怎么会两鬓斑白呢?
  “傻瓜,傻瓜,我们都是傻瓜……”
  他突然哼了一声,然后喊:“囡囡,囡囡……”
  她用了很大的力qì
  捂住嘴,才能不哭出声音,才能不心软。
  他睡觉的时候还是喜欢留出一点空隙,好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把身边的位置留出一点点给她。
  她躺上去,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喊:“小哥哥,小哥哥……”
  夜无声,只有他们的呼吸,那么缠绵,那么亲密。
  元宏下了车才发xiàn
  门口站着个人,他以为是苏三在等他,就喊了一声:“三儿……”
  那人没有回答,他走进了才发xiàn
  不是苏三。
  “怎么是你?”
  莫瑜隐约看见他脸上失望的神情,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后天我们要走了,想来看看你。”
  他看着亮着昏黄灯光的家里,嘴角翘起来:“进去吧,三儿和小爱都在……最近学了章鱼烧,三儿很爱吃……”
  她不忍心戳破他这个美梦般的气泡,可是又忍不住。
  “不去了,三三不在……周漾受了伤,她……”
  元宏立马明白过来,不由得有些紧张:“三儿去干嘛,是不是周漾逼迫她威胁她?”
  莫瑜抓住他颤抖的手,解释了半天他终于相信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承认莫瑜说的是对的,没有人强迫得了苏三,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他相信,苏三是去做一个了断,然后就会回来和他安心过日子。
  莫瑜看了元宏几眼,轻声说:“我来的时候给小爱买了些东西,管家说他很乖……他真可爱,跟你很像。”
  他点点头,和她距离近了些,握紧她的手不由得问:“怎么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她有些满足,鼻子酸酸的,轻微的靠在他肩膀上:“元宏,我……我想回美国去……有你在三三身边,我很放心。”
  他有些吃惊,有些六神无主,只好越发紧握她的手。
  额头上冷汗涔涔,她极力咬住下唇不想让他看出蛛丝马迹,过了一会儿她转个身抱住他,低低地喊:“元宏,这一生,我从未后悔遇见你,爱上你……求你了,暂时忘记苏三,好好kàn
  看我抱抱我,好不好?”
  他搂紧她,发xiàn
  她浑身散发出一种火热的气息,黏黏腻腻的像是刚从几千摄氏度高温的锅炉房里出来。
  她一个踉跄滑下去,他打横抱起她上车,探了探她的额头问:“怎么发烧了还出来乱跑,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现在我先送你去酒店,把地址告sù
  我。”
  她突然打开车门捂住嘴跳下去,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他着急着要下车,被她喝住:“你别过来,我没事,就是水土不服……你知dào
  的,我……”
  他叹口气,他当然知dào
  她水土不服,苏家出事后她去了美国,开始那一个月也是吐得厉害,瘦得不成样子。有一次他去看她,为了避人耳目两人去了一个教堂,人太挤他扶了她一把,她突出的肋骨硌到了他。
  他第一次心疼这个女人。
  脸色惨白地上车,莫瑜像是虚脱一般,她接过元宏递过来的水漱口。
  他沉默地启动车子,只是一只手握住她。
  以前喝醉了,都是她照顾她,这一次,换他成全自己一次。
  他伤了她无数次,抛弃了她无数次,每一次都说是无可奈何,她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到了酒店她已经好了很多,终归是医生,很快给自己配了退烧药。
  “我没事了,小爱要是醒了看不见你和三三,又该害pà
  ……”
  他盯着她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拉到床上。
  “等你烧退了没事了,我自会回去。”
  她无奈地笑了笑,闭上眼睛想要尽快睡过去,可是眼前总是闪现着很多很多画面。
  一家三口的画面……
  他坐在床边,看见她的睫毛一直在颤动,知dào
  她睡不着,于是说:“能去美国也是好事,当初你就不该回来。听说你在那边的时候有一个医学博士对你特别好,要是合适,就结婚吧。”
  她侧过身默默留下两行清泪,过了几秒钟才瓮声瓮气地说:“好。”
  眼泪再也止不住,可是又怕他看出来,只好拼命告诫自己别哭出声音。
  退烧药渐渐起了作用,她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dào
  过了多久,她弹跳般惊坐而起,汗淋淋地大喊了一声:“元宏……”
  屋子里静悄悄的,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她爬起来愣了几秒钟,隐约看见阳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未熄灭的烟蒂,还有沙发扶手上的一件男式外套。
  他应该刚走没多久,应该是一直守护着她,她心中一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电梯一直没开,她焦急起来,正准bèi
  改走楼梯的时候,门开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脑子像是被高压电近距离触碰了一般问:“你怎么还没走?”
  元宏笑了笑:“我落下东西了。”
  她举起手里的外套递给他,却被他连人带衣服扯了进去。
  铺天盖地的吻里,她很快迷失,却还是找到空隙提醒他:“元宏,三三和小爱……”
  他在电梯上摁了一个数字,说:“别管,我只想要这一刻……”
  两个人都有些颤抖着,红色的数字在变化,他们的血液和心跳也在变化。
  他们快要窒息,却还是不想分开,只想狠狠撕扯对方,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她已经神志不清,整个人吊在他身上。
  他眼疾手快又摁了电梯,她已经把手伸到了他衣服里面,迫不及待喊着他的名字:“元宏,元宏,爱我,爱我……”
  缠绵着出了电梯,旋转到了房间,还未来得及走到床边,已经在玄关那里纠缠着倒下去。
  像是有千仇万恨,像是要置对方于死地,两个人狠狠撕扯着对方。
  玄关,浴室,沙发,阳台,最后回到了大床上……
  元宏已经沉沉睡过去,莫瑜从洗脸盆里抬起头,看着镜子中满面潮红的自己,双手覆上小腹自言自语:“我们会离开这里,不给你添麻烦。”
  在床边站到双脚麻木,莫瑜依依不舍在元宏唇上留下一吻,才慢慢转身离开。
  周漾是被饿醒的,他做了一个梦,苏三给他做了一大锅霸王别姬,然后像佣人伺候老爷一样伺候他吃。她说,会一辈子呆在她身边,就算赶她,她也不走。
  他知dào
  昨夜自己发烧了,只有发烧到神志不清,才有可能做这样的梦。
  起身的时候扯到了伤口,他龇牙咧嘴哼了一声,突然被门口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醒了?”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一股馨香慢慢氤氲过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息。
  她跪在床上,帮他解开衬衣的纽扣,温柔地说:“帮你放了洗澡水,洗完就可以吃饭了。”
  他捉住她的手,仰起头问:“不是让你们一家三口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顿了一下,心里埋藏已久的暖流瞬间冻成零下四十五度。
  是时候了,了结了一切,从此再无瓜葛。
  “我就是来告sù
  你,今晚七点我和元宏在纪子姐姐的酒店宴请你。你是哥哥,一定要赏光。”
  说完她挣脱开,继xù
  帮他把衬衣脱下来,又去找了浴袍出来。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好像是温柔的小妻子要伺候自己的丈夫沐浴更衣,并没有什么拘谨。
  周漾扬眉:“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弄死我?”
  “你要是怕死,可以不来。”
  苏三叹口气,走到沙发边抓起自己的包包,径直出去了。
  走到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她终于不争气地哭起来。也许是她哭得太大声,吓到了樱花,花瓣一片片落下来,从她的肩头滑落,掉在百褶裙的缝隙里,又落到地上。
  北海道是日本樱花绽放最晚的地方,已经是五月中旬,这里天气还很寒冷,但是依旧阻挡不了樱花落如雨下。这是一个粉红色的世界,像一个洋娃娃,活在童话里。
  可是,它再红,也红不过鲜血。它再童话,也终究会堙没在仇恨里。
  没有谁能逃得过仇恨,这是宿命。
  她不想学多愁善感的林黛玉葬花,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开,人却只能活一次。
  苏三回到家,保姆已经送小爱去了幼儿园,元宏不在家,她百无聊赖,想起自己什么也没吃,就出门去菜市场。
  等她买了菜回到家,就看见元宏从车库里出来,两个人不知dào
  为什么都有些尴尬,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元宏跟着苏三进了厨房,看着他麻利地洗菜切菜淘米做饭,他莫名有些心慌,问:“周漾没事了吧?”
  她哎哟了一声,赶忙把手指头塞到了嘴里吮吸。
  他抓着她到了客厅,找了创可贴给她贴上,解下她身上的围裙,就要进厨房。
  苏三也是心里堵了一口气,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无从开口。
  “我已经跟纪子说过了,今晚我们俩在她的酒店里宴请周漾,就算是我们俩的结婚宴。再过一会儿周爸爸和小舅舅都会来,还有盖三哥和表姐,你去机场接一下。”
  他愣住,老半天才点头。
  一直到吃饭两个人都没有再交流,苏三吃得很少,好像在想什么问题,眉头皱着就没有松下来。
  元宏想了想,还是说:“昨晚我回来,遇到莫瑜,她生病了,我把她送去酒店。”
  苏三点点头,喝一口汤问:“那好些了吗,要不要我去看看?”
  他低下头,闷闷地说:“应该好些了吧,今晚她会来么?”
  她点点头:“周漾受伤了,莫姐姐肯定会来。”
  吃了饭元宏去洗碗,苏三在卧室里捣腾着什么,很快抓着一件连衣裙出来比划着,问他适不适合今晚穿着出席。
  “你穿什么都好kàn。”
  她莞尔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不穿更好kàn。”
  他想要说什么,她已经一溜烟又跑了,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
  磨蹭到了下午,元宏出门去机场,苏三则从另一条路去市区。
  去给元爱挑了一套小礼服,又去礼品店买了一些东西,去吃了一杯哈根达斯,才去幼儿园接孩子。
  在车上换衣服的时候,元爱突然问:“妈妈,昨晚你和爸爸去哪里了?我半夜醒来找不到你们,害pà
  死了,最后是保姆进来陪我一起睡。”
  苏三愣了愣,抱歉地说:“妈妈一个朋友生病了,我去照顾他。爸爸也有一个朋友生病了,爸爸去照顾她。”
  这样绕口令的话,孩子自然没反应过来,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身上的这套衣服上。
  看了看时间还早,苏三打电话给洋介,约好了会面地点。
  洋介早早就到了,他永远不会让别人等他,时间观念好到爆。
  整整一千平米的两层房子,中式的装修,就连里面的服wù
  员,都是标准的医生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