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〇八章 锦绣心意难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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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尚无人知晓,景天是遭遇了何等厄难。
九天玄女暗中施法唤起飞蓬精魄,而今他在昏暝之中,一体容纳二心,正争斗不休。
景天随身所携照胆神剑震鸣不已,此剑与飞蓬心血相连,又是当初助他神魂破开轮回封印之器,内藏一道天神精气,正是天界群仙要用之作为后手,以防飞蓬转世之身不听调遣。
飞蓬精魄原本只是一道心念幻象,非实非虚,质性纯阴,而今得了照胆泉魂相助,当即化假为真,真个能与景天争夺躯体。
二心相持,如坠梦里。
景天在梦中所见种种,正是所谓天界见闻,待他心气沮丧之际,神魂动摇,而真身又被带离盘古之心,不在琴心面前停留,九天玄女便趁机将飞蓬精魄唤出,一举将他降伏,如今飞蓬挟他“下界”,实则已占住体躯。待他被关进石牢,不多时便睁开眼来,神情姿态,已判若两人。
神剑谷石牢乃是专为羁押门人弟子所设,凡违背门规,乱造杀孽之辈,皆要打入牢中等候三世幻境公审。景天此番是无心之过,然而毕竟险些叫神剑门数代群豪四百年心血付诸东流,若不关入牢中吃罚,恐怕难消众怒。可怜他先前还振作精神,誓要做出一番功业,好争取上青鸾峰悟剑,以求拯救龙葵之法,而今这般心思,皆付诸东流,景天本心又哀又怒,然而却被飞蓬之魄牢牢压制,好比五指山下伏心猿,如何也动弹不得。
此人不知不觉换了个心神,然神魂体魄皆无异状,莫说是门中剑仙,事到如今,恐怕也唯有琴心庄梦蝶能窥得一二。
飞蓬自石牢中醒觉,一直默不作声,有人送来食水就用,送药问诊也从善如流,一直安之若素的模样,诸位同门问起他为何犯此大错,也不言不语,大家只当他惹了泼天大祸,心神封闭,故而性情大变,于是多是叹息几声便不再深究,却未曾发现此人正暗中积蓄法力,破解石牢阵法。
这边厢,楚寒镜与琴心调伏盘古元灵,总算没有真个铸成大错,旋即又得了门人飞剑传信,说是追根溯源,已探得封神邪法最初是东海一带开始流行,而当地妖法又是某个名号邪剑仙之人传出,即墨仙人照壁亦是此人篡改。
此事当即引来十二万般重视,楚寒镜广邀正道剑仙,穷尽四海五湖也要把邪剑仙缉拿伏诛。
邪剑仙倒也不愧为一代魔头巨擘,丝毫不曾遮掩行踪,一路在中土游历,携门人弟子传道授业,与各路豪杰交手斗剑,因其见识超卓,道行精深,斗剑千场更是从无一败,因此履及中土不过短短数年,便闯出好大名声。众人得知他从东海而来,又自号邪剑仙,故赠他个蓬莱怪客的名头。
待神剑门顺着各路同道指引,寻到此人当面对质,这邪剑仙竟也毫不辩驳,大大方方便承认了,且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身旁的徒子徒孙个个耀武扬威,一面吹捧邪剑仙,一面又对正道群侠言语讥讽,鼓噪不休,好似漫天鸦啼。
楚寒镜乃第二代神剑掌门,名扬天下五百年,天下莫有不从者,而这蓬莱怪客十年前尚且籍籍无名,休说是在偌大中土,便是海外群岛、西极诸国,都不曾有闻听过他的威风,这样一个形貌老朽而道行精深之辈,许是多年潜修,一朝出世,欲图颠覆人界正统。现有四方剑侠齐至,饶他是怎样玄功盖代,都难逃恢恢罗网。
“邪剑仙,你既已认罪,倒也省了口舌之争,而今你若诚心悔改,自缚双手,尚有一线生机,如若再行顽抗,今日便将你炼作劫灰!”楚寒镜声色俱厉,长袖中笼住一道青白剑虹,在她十指间穿梭跳动,暂且含而不发,真个要出手,便是雷霆一击。
邪剑仙洒然笑道,“楚掌门不愧继云氏双侠之后,天下第一剑仙,本尊确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莫想就这样轻易叫本尊束手就擒。”
“左右是要做过一场,不必多言。”楚寒镜冷笑道,将手从袖中抽出,便似从匣中取剑,素手捏诀,拇指与尾指挟住一道青玉光虹,长不过三尺,霎时间却照彻河山,映得方圆百里,江水满翠,人面皆霜。
此行不单神剑门率众而来,更有巴蜀、江淮、齐鲁、昆仑、西极、东海各地名门宿老,英杰才俊,可谓正道之精华齐至,定要把邪剑仙之伙上下一体擒捉,同时也是做个见证,倘再有暗中修习邪法,为祸一方者,当如此例。
邪剑仙目睹楚寒镜手中那一道剑虹,面上又惊又惧,旋即大大赞叹,“好气势!好威风的剑器呵!敢问这一着,可有什么名头?”
“吾修此剑七十年,起初是山间顽铁一块,百锻成器,叫我抟炼出金英之气,又耗费一甲子采纳万象万气融入剑胎,终得十二万九千八百之数,以求太阳至真之意,可惜余道力浅薄,未竟全功,此后十年,每日化去百道气机,直至空幻无形,以求太阴至虚之意,然亦未能复现韩师绝艺。这一柄剑器,余便称为参商。”
群侠议论纷纷,都有些不明所以,也有道行高深、见识广阔的老修士能猜出这剑器的深意。
邪剑仙颔首道,“自古参商二星此起彼伏,永不相见,楚门主言语过谦,阁下早已脱离窠臼,另开门户,又何必拘泥过往?这参商剑,虽不能企及太阴太阳,但在少阴少阳之道上所得甚深,若本尊没有猜错,这剑器合该是一对,参剑商剑,一者出世,一者消隐。倘若阁下能真个叫两剑共存……那六界之中,又有谁人能做阁下敌手?”
“算你见识广博。”楚寒镜轻拂手中参商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一柄剑器,便好似是她与楚碧痕,这其中寂寥难堪之处,就绝不止道行之玄妙,更有习剑者对人世红尘的感慨,有情有义的剑法,比之刻板僵死的招式套路,更添神奇,因为一旦领悟出这样的剑术,就代表此人已将全部的心神和热情都灌注剑中,是一重全新的绝妙境界。
“能得楚掌门这样招待,本尊三世有幸,可惜,今日你的对手却不是我。”邪剑仙此人倒也干脆,话一说完,立即招来一团亩许方圆的墨黑云气,将一众门徒裹挟其中,直朝西北而去。
楚寒镜咤了一声“好胆!”,将掌中剑器掷出,当空似一道天裂般的白痕,从她手心直直连至远处,迅若鸿影,刹那将黑云裁作万段,就有许多人惊叫着从云里落下,原是邪剑仙的那些徒子徒孙,本已化入黑气中,仍旧被这一道穷尽八荒的剑气寻摸至本体,封绝了一身经络,修为尽去,随即死鱼一样掉下来,恰被正道群侠一网打尽。
邪剑仙法力深厚,又兼道法神奇,倒是不曾被这绝世惊艳的参商剑斩了去,然亦受创,遥遥怒喝一声:“好剑法!领教了!”这便舍了众门徒,独自化一道血光飞遁而去。
楚寒镜本拟再追,忽而抬袖,打出一道云箓,聚拢灵气,幻化为一盏清净宫灯,三彩灯焰跳动,倏忽冲霄而起。群侠顺势仰头望,云空之中,不知何时竟徘徊一条透光水蛇,其大不可目测,只见其首而不见尾,眼含大日,通体被阳光染得金毫灿烂,一发声咆哮,方圆万里为之震荡,旋即俯身下潜,直朝灯焰奔去。
“这般灵术!是何人施法?”众人眼见水火交攻,料定声势惊人,纷纷施展手段护持周身。
水蛇绕火柱,夹缠间便有千万雷霆迸发跳跃,这般声势骇得天地都失却了颜色,一时间人皆不知所以,只觉劲风呼啸,待强光弥散,众人再看,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紫衫女,一副苗疆打扮,面罩紫纱,璎珞满身,端的标致风采,这女子凭虚而立,与楚寒镜遥遥对峙,二人搭了一招,皆不曾再动手。
神剑门人见邪剑仙遁得无影无踪,连忙追赶,余下众门派修士稍加躁动,有自告奋勇,随神剑弟子往赴索敌者,也有舍不得这边厢精彩斗法,安安心心留在原处者,不多时人便散开去些,声势仍不减退。
楚寒镜漠声讽道,“我当是谁,同邪魔为伍,尔真个叫娲皇蒙羞!”
此言一出,群侠便知眼前不是旁人,正是当代女娲后裔。娲皇有造化人族之功,护佑生灵之德,历来为天下百姓供奉敬仰,历代娲皇后裔一脉单传,皆为女子,子辈长大成人,母亲便要褪去神力,化作凡人,不日老死。为求自保,她们甚少显现人前,故而鲜为世俗所知,然其苗裔性情慈悯,最能舍生取义,凡六界六道之趣,不论天人神鬼,禽兽虫鱼,无不尊重感佩。
紫萱恨声道:“汝等狂徒封禁轮回,致使六界逆乱,怨气滔天,有甚颜面在我面前提及娲祖!”
女娲后裔此言颇为刺耳,这非但是口舌之争,更是法统之争,谁能占住大义,便能扛起大旗,否则人心不齐,一事难成。
楚寒镜哂笑,“六界逆乱?是谁的六界?怨气滔天?又是谁在发怨?我只知,而今再无什么天道能定吾生死宿命,神魔妖鬼,要嗜血食人的,倘来了便是个死!你莫非看不到人界繁华?这天下修道者如过江之鲫,村野凡夫亦能自力更生,路无野殍,河清海晏,唯独没人拜那神仙皇帝,莫非就是这些鬼神在发癫?是了,余敬你是娲皇后裔,可即便是女娲复生,站在余面前了,若要拦阻我神剑门大业,照样是赏她一剑!再敢自持高贵,行助纣为虐之事,休怪吾废去你的修为,打入石牢,羁押百年!”
“好大口气!我就在这里,看你有何手段,敢放此厥词!”
话不投机,楚寒镜这就动起手来,凭她的通天剑道,万载法力,要击败紫萱并非难事,但女娲后裔天生神圣,寿数绵长,为图破开轮回封禁,曾下苦心磨练法术,钻研神通,故而要将她生擒,着实要耗费一番手脚。
一番斗法,真个精彩,叫群侠大开眼界,可谓是:你来我往,各擅胜场,这边是神农点化梭罗仙,那厢是娲皇精元子嗣神,一个剑法玄妙,一个道术神奇,相逢不曾好相识,终须手底见真章。冷面仙娥扬威风,参商剑气赛电雹,紫衫玄女显神通,五灵大咒似炉膛,飞驰纵遁,寒芒光耀彻骨霜,席卷翻腾,风雷交攻难抵抗。
二人过了百招,楚寒镜不管对手多少法术打来,她都只出剑一斩,紫萱手段尽出,每当看到剑气袭来,不论是祭起法宝抵挡,还是以术法应对,都是左支右绌,不多时便败相尽显。待参商剑寻隙破开护身法宝,将她洞穿,剑气侵体,阻绝经脉,紫萱当即闭过气去,昏昏坠落云端。
楚寒镜将这女娲后裔拘了,着人送回神剑谷羁押入狱,与此同时,琴心庄梦蝶从邪剑仙的门徒弟子口中探得情报。说来这些门人对邪剑仙也不甚了解,他们多是出身低下,自愿跟在邪剑仙身旁服侍,感念传法之恩,因此忠心耿耿,对正道群侠全无尊敬,多亏庄梦蝶有谛听人心之能,故而轻易就打开心房,令他们知无不言。
根据几个亲信所言,邪剑仙行踪不定,前些日子与那紫衫女子结伴同行,去了一趟东南,回来时似乎心情极好,连连讲道七天,传了许多剑术妙法。
楚寒镜心头一跳,再三追问他究竟去了何地,方有一人疑声猜道,“兴许是紫云架一带,师尊临行前曾几次提及,说总有一天要去紫云架上见识仙人手段,否则安知天高地厚。”
“好好好!好贼子!”楚寒镜面若冰霜。她即请托庄梦蝶前往青鸾峰探查云氏夫妇坟冢,自家定要遍寻天下,掘地三尺也要把邪剑仙捉拿。正道群侠此番大涨见识,此时纷纷请愿,愿随神剑门主一同除害。
谷駾
飞蓬在石牢中枯坐半月,景天的凡人之躯此前就多次经历创伤,体内经络三天两头就断裂阻绝,致使气血不畅,非但肌体消瘦下去,便是两鬓也添了华发,形容寂寥难堪,不似个修道长生之人,倒像是凡间老朽。飞蓬为了接续经脉,也是耗费心思,说来他一个天上神将,从来只知争斗,仗着神躯强横,也是仗着有夕瑶怀恋,受了伤也无所顾忌,总会自愈的,若有她在,便能好得快一些。
如今凡胎肉壳,便是手指被刀铁所伤,也要小心包扎,这样脆弱不堪,自然要小心护持。
飞蓬在这苦寒昏沉的石牢里,施展当年在神树下学来的疗伤术法,驾驭点滴法力,慢慢治愈旧疾,忽得不知为何,莫名便想起夕瑶了。
他愣怔地凝望虚空处,眼前浮光掠影的一些旧日景象,他不愿再去回想,可它们依旧接连不断显现,愈是不在意,愈是难忘却。
过了几日,女娲后裔紫萱也被关入牢中,与飞蓬一墙之隔,她方入狱的时候,飞蓬便觉察到,石牢中枯寂的灵机稍有活跃,这样的变化非同寻常,大大方便了他探查此地阵法封禁。
直至他治愈伤势,又破牢而出,他不曾与紫萱有过半句交谈。
飞蓬乍一出世,当即惊动了谷中守门弟子,他们纷纷赶来查看,却见一道金光破空而去,无人来得及拦阻。
这一道金光自神剑谷飞出,径直奔蜀山而去。
盘古之心所在界域隐秘深邃,飞蓬一时半会也寻摸不见,此时却是蜀山长老净明领掌教法旨,将挪移阵法开启,暗自把他偷送了进去。
飞蓬忽然现身在此,不由叫此地神剑门人惊异,正欲同他叙旧,不曾想,来的并非是他们的同门后生,而是个好勇斗狠的天将。飞蓬二话不说,掣出照胆神剑,将此地神剑弟子打成重伤,有一人伤势过重,不多时便撒手而去。
同门师兄泣血怒斥:“景天!你这叛徒不得好死!”
飞蓬恍若未闻,径直御剑赶至盘古之心跟前,试图唤起元灵。
景天心神虽不能操控躯体,但一路所见都历历在目,乃至飞蓬所思所想,都能感同身受。当飞蓬追忆夕瑶之时,二心通感,景天也是触景生情,哀情连绵往复如潮汐不定,故而难以自己。也正是由此,景天渐渐醒悟,他与飞蓬并非你死我活,他们本是一体同魂,何来你我之分,这飞蓬只是前世业力,为九天玄女所用,对景天使了个迷魂咒,叫他自以为有个所谓飞蓬,而把本心落在牢笼里。事到如今,飞蓬已成气候,完全占了主动,倘再过一年半载,景天就要彻底消散。
蜀山长老私下投敌已叫他惊怒,而飞蓬残害同门,更加他哀痛难当,可他毕竟破解不了仙神秘术,当下凄苦也无人诉说。
这边飞蓬遍使妙诀,皆不能成功,思及当初盘古之心暴动根由,于是口诵曾丰盘古吟,化用锦绣剑意,牵引元灵,便是这等关节,景天却能领会锦绣剑意,月余来头一回感到自己活了过来,不由大喜过望,细细感应,连连催动,试图借锦绣剑意打破二心阻隔。
飞蓬身为天界第一神将,其天赋、境界皆非景天可比,即便锦绣剑意是景天独创,而今御使起来却远不如飞蓬。
“你待怎样!”景天借着锦绣剑意,将心声传递给飞蓬,“快回头吧,不要再听从那些无情无义的神仙了!难道一个夕瑶还不够吗?”
飞蓬并不理会,他做事向来严肃,向来认真,就像长剑出鞘的一刻,所有犹豫和苦恼都留在漆黑的鞘里,而从这团烦杂的思绪里跳出来的剑器,必然是光亮洁净,必然是笔直无回。
景天已觉察到自己与飞蓬的差距,那人对锦绣剑意有更高的见解。
不同于景天,从来只能落于形而下者之窠臼,化用些白鹅、柳树一类的陋物,飞蓬却能籍由锦绣剑意直指至道。
“太初盘古造乾坤,鬼力神筋擘混元!”
一种强烈的,迸发的精神从飞蓬心间膨胀开来,令躁动的心神通通为之所夺,景天也感受到了,锦绣剑意的精髓,在这一刻借飞蓬的手段明明白白展示给他。锦绣诗文,好的诗文才配称作锦绣。所有的文字词句都是畅怀抒情的,作词者若不知自己究竟要言说个甚么,绝做不出好文章,吟诗者若看不明词句里的言外之意,也就绝不能真正领会。锦绣剑意是有情之剑,是以己度人,以己度物,以一颗本心,体察天地万籁。
景天究竟算不上个读书人,平日诵读些诗文,都只在乎词句中的意象,什么白毛浮绿水,什么碧玉妆成一树高,心中只能领会到景色景物,却不能体察到作诗者心中的喜悦和赞叹,故而施展出来的剑法也落入下乘,尚不如剑气化形之妙义。
但他毕竟是个有情人,若非有情,他不能悟出这样活泼的剑意。正因为他是个凡人,他什么都在乎,所以锦绣剑主是他景天,而不是那无情无义的飞蓬。
“妙果虽圆心不有,凡身已蜕迹独存。
“女娲石带补天色,波利岩余飞锡痕。
“想与南安白衣老,三生元是一精魂。”
锦绣剑意便是能借一股诗情,纳万物归我心,混元淆同,拟假成真,在诗词里,天大地大,也大不过本心,故而当初景天在此地吟诗,一身剑罡能幻化盘古元灵,乃至引发盘古之心共鸣,将潜藏其中的真正元灵与剑罡合一,阴阳兼备而化形出世。
飞蓬正是要再现这般景象,他吟罢,胸中剑意纵横,心气勃发,仿佛自己真是盘古在世一般,就要有这种开天辟地、造化宇宙的胆魄。景天旁观者清,也因这段机缘,彻悟剑道。
广阔的盘古之心遽然一震,随即就是那太古大神的怒嚎。
轰鸣。
这一声怒嚎,有多少激愤,多少畅快,通通都抵不过响亮,开天第一响,便是宏阔,嘹亮,要击破混混沌沌的虚空,把万事万物从无有中驱赶出来,生发出来,自这一声痛快淋漓的大吼之后,才有了日月星辰,三皇创生,才有飞鸟走兽,刀耕火种,这便是最原初的一股精气神,也最活泼、最壮烈,不论尊卑贵贱,不论冷暖干湿,人心天心,都由此始。
景天的心神也趁势从阴狭苦涩之间挣脱而出,刹那心猿脱困,一朝海阔天空,他心中畅意不知如何言说,待回过神来,他已同盘古元灵一般,仰天长啸,多少快活,都抵不过嘹亮。
“飞蓬!!!”景天怒嚎,既是宣告,也是宣战。
那盘古之心内纵出一道雄壮身影,却是景天醒觉后,飞蓬心神就无地能容,不得已遁入盘古元灵之内。他虽是天界神将第一人,却如何能与开天大神相提并论,当即就要沦落入那盖古绝伦的豪迈气量中。
自他再现人间不过月余,这段性命之短暂好比朝露,但飞蓬就是飞蓬,他没有什么悔恨,没有什么犹豫,见事有不谐,当即不惜粉身碎骨。
“飞蓬!!!”景天再次大吼。
照胆神剑狂震,猛地从他手中跳出,化一道流光投入盘古元灵的胸膛。
他竟自戕了!
景天怔忪地凝望,那盘古元灵雄壮的躯体仿佛霹雳般爆炸开来,一刹那便淹没了偌大界域,粉碎了天地中枢。
景天在狂乱的洪流中被吹卷如芥草,他最后记得的景象,是盘古元灵的眼神。
一凝眸,万千心绪,都化慨然。
今后世上再无飞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