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撵走

  碧螺似乎没有想到自家小姐会这么冷静,又绝情,一下子愣住了。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碧螺立kè
  又继xù
  展开了新一轮的眼泪攻势,悲诉道:“小姐,我真的不是故yì
  的。我只是想着小姐肯定有很多话想嘱咐三爷,自己又不敢去说,所以我才想要……”
  “所以你才想越俎代庖,自己做‘三奶奶’吗?”彭瑾似笑非笑,任由碧螺抓紧自己的手不放,冷声道,“我倒不知dào
  ,自己有什么话不好跟自己丈夫说的,却要你一个丫鬟自作主张地去帮忙?碧螺,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碧螺被眼前陌生肃然的小姐吓住了,自打进屋起,第一次悬起了一颗心,脸色苍白,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强言辩解道:“我……”
  “你也太小看了我。”彭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然打断道,“彭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祖辈诗礼传家,自有规矩。什么时候,奴婢都敢在主子面前狂称你我了?”
  这样冷厉的小姐,让碧落心底冷颤不断,说〖\
  m.top.话也不利索了,跪在床前,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开脱。
  可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几句抱屈的话,没有任何新意。
  自然也说不服了任何人。
  彭瑾只不做声,看着碧螺一个人艰难地表演独角戏。
  押着碧螺来的两个婆子,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起,收起了起初的漫不经心,垂首站立一旁,跟木桩子似的,耳朵却都竖了起来,生怕漏过了一丝讯息。
  作为府里的老人,自然知dào
  很多人都对三奶奶处置背叛自己的心腹大丫鬟的事很感兴趣,兜售到哪里不能得几个赏钱。
  原本一窝蜂似的挤在门口和窗台上,等着看日常上演的“慧碧螺巧言为己辩,三奶奶忍气被奴欺”剧目的丫鬟们,也都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一旁,只支楞起耳朵,用心听这令人耳目一新的新剧目。
  仲秋的清晨,已然有了一丝寒凉,打磨得光滑的青石地板上,更是凉意森森。
  跪着的碧螺,这会儿已经连累带惧地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衣服粘在身上黏嗒嗒地凉,透彻心底地寒。
  早知dào
  事情会闹得那么大,或者说是早知dào
  事情会这么收尾,她怎么也不会贪图表小姐的那点子好处和她串通一气,更不会在这时就早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和表小姐一起去引姑爷到小花园私会的。
  自家小姐性子绵软,在这伯府里处处受人欺负,连带着她这个一等大丫鬟都要看人白眼。
  想当初在彭家时,身为小姐的得力大丫鬟,又长着一张巧嘴,彭府里的下人谁见了她不得弯腰含笑称呼一声“碧螺姐姐”!
  跟着小姐嫁入伯府,原指望过上更好的日子,要是能成姨娘,以自己的手段定能拿捏住性子绵软的小姐,成为这揖翠院的半个主子!
  可谁知dào
  ,黄粱美梦这么快就醒了!
  小姐不是应该被自己的一番哭诉打动,像往常一样原谅自己,继xù
  重用自己吗?为什么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这还是自己印象中好拿捏的小姐吗?
  碧螺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一会儿被投在了滚烫的沸水里,一会儿又被扔进了寒冷的冰窖里,分外煎熬。
  太阳越来越高,日光透过窗户斜射入室,那微黄明亮的光线,此时却不让人觉得半点温暖,只有刺目的冰凉。
  游动的浮尘,似乎也怕惊动了这屋里的沉寂,轻而缓地挪移。
  彭瑾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碧螺,淡淡地说:“该有的惩戒,老太太、太太想来已经屈尊降贵地罚过了,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本来被自家气场强dà
  的小姐惊得目瞪口的云雾,闻言立kè
  脸色大变,暗叹小姐糊涂,怎么能如此轻轻放过这个背主的奴才!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碧螺却是一脸惊喜地抬头,心底不免有些得yì
  洋洋,小姐性子软弱,怎么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下一刻,彭瑾的一句话立kè
  打消云雾心底的急切担忧,也打破了碧螺的美梦。
  “既然你我主仆一场,我也不想为难你,就好聚好散吧。”彭瑾冷然道:“卖身契给你,自有人会带你去官府消去奴籍。至于金银细软,原本都是我彭家的东西,就都留下吧。往后你我贫富生死,各不相干。”彭瑾淡淡地说。
  碧螺听到要给自己恢复良籍时还很高兴,以为小姐是要提高自己身份,抬举自己做姨娘,好帮着她和表小姐闵柔打擂台。这种枕边风,她不止一次地跟自家小姐提过。虽然每每被云雾那婢子横插一杠岔开了话,但相信多少都有一点用。
  但是听到小姐要把自己赶出去,任由自己自生自灭,碧螺顿时就慌了神。
  她十岁起就被买入彭府伺候小姐,虽然当初的彭府还没有现在的富贵,但是比起她在家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简直如神仙般快活。
  而这么多年来,她唯一会做的也不过是伺候人的活儿,还因为小姐的纵容,连这个活儿也做得不好。
  这要是被赶了出去,名声坏了,又没有一技之长,自己可要怎么活哟!
  这么一吓,碧螺顿时真心地哭了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诉自己的苦衷,还扎扎实实地给彭瑾连磕了许多头,额头都磕得冒血筋了。
  彭瑾并不劝阻,只是下意识地翻阅起原主的记忆,叹息道:“你也不用再求我,早在当初你妄图飞上枝头引诱哥哥,差点破坏了哥哥和嫂嫂的婚事时,我就不该一时心软饶了你。不然,我今日也不至于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原主的长兄彭瑜,十七岁中举之后,就定了其授业恩师国子监祭酒周翯的长女周淑仪为妻,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之后,定了次年二月十六迎亲嫁娶。
  谁知dào
  ,碧螺早就对彭瑜动了歪心思,又仗着原主离不开她,竟然胆肥到撺掇原主邀请周淑仪到大觉寺上香,借机暗示自己得彭瑜喜爱,早晚都要给彭瑜做姨娘的,想要给没过门的周淑仪一个下马威。
  周淑仪幼承庭训,贤良淑德,又因为父亲周翯的关系,和彭瑜也私下见过几回,印象颇好,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正幸福地憧憬着。谁知dào
  碧螺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让她丢了面子不说,内心更是伤情煎熬。
  忿然之下,周淑仪鼓起勇气,在彭瑜再次来向父亲请教学问时,偷偷地把他拉到一旁,当面对质。
  彭瑜这才知dào
  ,自己被碧螺坑了,内心又震惊又愤恨。他不过是因为原主喜欢碧螺这丫头,平日里多给了她几分好颜色而已,哪里就是喜欢她了?!相反,彭瑜对碧螺的恃宠而骄早就不满颇多。
  千方百计,磨破了嘴皮子安抚好周淑仪,彭瑜回到家,就立kè
  私下提了碧螺审问训斥,还要把她赶出府去。
  彭瑜本来是想悄悄地解决这件事,免得伤了原主的心。毕竟,碧螺很得原主的宠爱,也只有她能陪原主说说心里话,彭瑜投鼠忌器。
  但越是这样,彭瑜越不敢把碧螺放在原主身边,免得哪天他一个不留神,碧螺从背后捅原主一刀。
  碧螺也知dào
  彭瑜的顾忌,干脆大吵大闹,招来了原主,又是哭诉抱屈,又是磕头请罪的,立kè
  让原主缴械投降,拼着和哥哥嫂子闹翻,也要坚决地把她留下来。
  彭瑜心疼原主,只能屈服,为此,没少在周淑仪面前赔不是。
  现在,果然如彭瑜担心的那样,碧螺为了她自己,从背后狠狠地捅了原主一刀子,直接要了原主的命,把她这缕异世亡魂给招来了。
  彭瑾怅然叹息一声,呐呐自语:“我早就该知dào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恨自诩识人的自己,竟然在不幸婚姻的最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相信简方的鬼话,煎熬了最美好的年华。
  云雾怕自家小姐劳神伤心,忙劝慰道:“小姐不必忧伤,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彭瑾一笑,道:“对啊,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既然自己已经开始了一段全新的旅程,就不该再让和简方的过去来打搅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