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巧笑嫣然,掩面回眸戏谑的看着我,只问道,“姊姊是在夸奖我吗?是了,往日我在大王面前,总是无辜可怜的样子,大王怎会想到,我才是杀自挚的人呢?况,我可是自挚的母亲,世人皆道虎毒不食子,大王一定也会如是想罢,姊姊,如此一来,你的罪名便更洗脱不开了呢,姊姊,你说是不是?”
我气得心肝都在颤,狠狠地咬着牙,一字一句咬道,“芈青萝,那是你的孩儿啊你亲生的孩儿你怎的下得去手?”
她叹息了一声,“是啊,自挚是我亲生的孩儿,可他也是长安君的孩子,不是吗?如今,我是大王身边之人,带着自臻自挚在身边,多多少少地位和身份都有些尴尬。故而,我在入咸阳宫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比起大王,他们两个的性命,却是不算什么了……”
我难以想象为人母的人,会拿着利益来权衡自己孩子的性命,如此恶毒且重利忘义之人,我就算有再满盘的心计,怕是与她抗衡起来也会很吃力。
我冷笑着,质问道,“孩子的命,在你眼里就只是上位博取阿政同情可怜的工具只是你借来陷害我的手段吗?”说着,我挑眉冷眼睥睨她,“那么芈青萝,你到底是算计错了的,你看,即便你害死了自臻和自挚,大王依旧没把我怎么样……”
我话音没落下,她却忽而高声道,“姊姊如果这么想,那我便更觉我从前太高估姊姊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姊姊的权势地位,在咸阳也好,在大秦也罢,早就是如枝繁叶茂的百年大树般,难以撼动的。我怎会以为,只是死了两个与大王并无直系血亲的孩子,大王便会因此和姊姊翻脸呢?我要的,不过是大王对姊姊有偏见罢了,如此,你们出现了裂隙,我才更好插足啊……”
她的话语悠悠的,每字每句却都掐准了我的死穴,狠狠地发力,掐得我比窒息还难受
我嘶吼着,暴怒着,“芈青萝”却又无力着……
到底,在从小就心机满满的芈青萝面前,我还是输了一场。
我扑上去想要掐死芈青萝的时候,喧嚣声和打斗声最终是引起了外头的家仆的愤怒和注意,家仆和赵无风几乎是同时冲进来的,他们看到的是无助的被我掐在地上几乎就要断气了的芈青萝,还有狰狞着满是杀意的我,我们扭打在一团,芈青萝很委屈,亦很被动。
我忽然很恨我自己,恁的不在她年幼时,推了一把怀着扶苏的我时,我没雷霆震怒的就将她杀了,以险些危害龙嗣的罪名将她杀了。
可,如今说什么都是晚了的。毕竟芈青萝已经成长已经成长到了能威胁我的地位,我再难轻而易举的将她杀掉,遑论是在她怀着龙嗣的情况下。
从长安君旧府出来时,我踉踉跄跄的,惶惶然才意识到:就连紫苏的死,怕都是被她算计在内了。
紫苏对咸阳宫也好对阿政和我也好,都太过熟悉。亦是因为等了太长时间,熟悉的东西太多,才更容易失去耐心,迫不及待的想要上位。更是在这种时候,紫苏前去找芈青萝,想要借芈青萝的手将我除了,才会让芈青萝发现她焦躁的内心再不愿多等片刻。而芈青萝抓住了紫苏的这一弱点,先是将紫苏算计死了,再摆了我一道,害我在阿政面前失了信任。
她本是将借我的手除了赵阿房,她再除了我的,可没想到生了变故,阿政对我生了真感情,她再难撼动我半分。她后来想借芈青萝撼动我时,却反被芈青萝当做对付我的工具,将她先除了。呵,回想紫苏的一生,亦是让人唏嘘不已的啊……
却也从此事,我更确信,靠别人终究是来得不可靠的,这世上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从来都只是自己。
不过,我的确,是太低估芈青萝了。
如今再后悔这些,已然太迟。我如今能做的,只有好好反省我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再安于现状,被动等着芈青萝找上门来,就是最蠢笨的态度了。
就如嬴自挚的死,如果当时我将芈青萝和嬴自臻嬴自挚两个孩子扣在青鸾宫,就不会给芈青萝留下机会下毒手,我在阿政面前,也更好解释些。
回了青鸾宫后,我将自己锁在寝宫内思索了整整一日,左思右想着不能陷入被动的话,就只有自己主动些出击。
如今芈青萝所最能依仗的,就是她的腹中子,只要有她那腹中子在,那她始终就会被阿政所关注和关照的。那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叫她生下来,但凡生下来了,有了孩子,她更好在阿政面前说话。
于我而言,更危险的是她若是生了个男孩儿,她铁定会想尽了办法来祸害我的扶苏儿的要知道,如今咸阳宫内,公主已经有了三位了,而公子还只有扶苏一位。陈七子和郑七子如今都有了身孕,更是即将临盆,我如今期盼的,就是她两个肚子能争气些,起码给我生个公子出来,莫不然,扶苏……
我都有些不敢想,到那时候,扶苏会面对怎样可怕的算计。
虽扶苏自幼是生养在华阳宫的,和元曼一道长大,可祖母自幼教他的为君之道都是该如何以仁治天下,阴谋和诡计什么的,祖母从来都是帮他挡得远远地。祖母以为,这天下最难打拼的时刻,都交给我与阿政了,他打下的江山,交到扶苏手里时,扶苏只要好好的将这大秦治理下去就好。
无论如何,为了阿政也好,我不能任由这种恶毒的女人留在他的枕边;为了扶苏也好,我不能叫她断了扶苏的帝王之路。
从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如今,我也开始谋划着,该如何先下手为强了。
过了小半月,陈七子临盆的日子,我挑准了最好的时机,只待陈七子生产了,在宫内摆上宴席,到时下手是最容易的。
因着自臻和自挚只才三四岁的年纪,算是夭折儿,连个像样的丧葬之礼都不能有,遑论埋入嬴氏的风水宝地。只是在家中草草摆了几日缟素,点了几日的长明灯,就匆匆然下了葬。棺椁是好的,墓地亦是好的,但到底是没长大的孩子,连座灵位都不能有。
故而,芈青萝只是在旧府守了两个孩子几夜,就匆匆然回了咸阳宫。她是巴不得早些回来的,若不是要摆个哀伤的模样给阿政看,她怕是早就飞回咸阳宫了。
陈七子的孩子生的很顺利,是出了这青鸾宫外生下的头一胎了,不知是上天怜我还是如何,竟叫陈七子头一胎生下的就是个儿子,陈七子抱着孩子喜极而泣时,我站在门口亦是高兴得泪水落了小半会儿。
郑七子打陈七子发作的时候就侯在陈七子宫门前了,颇为欢喜模样,待陈七子诞下麟儿时,她只和我欢喜得哭着抱作一团。她两个因着寝宫连得近,往来也是颇为频繁的,素来是宫内感情最好的,姊妹情分之深,不亚于我和百灵。不过,百灵是不愿意来这种场合的,我也不愿带她来,怕她看了心酸。
虽百灵没有孩子,但她视阴曼这丫头就如自己亲生的一般。青鸾宫内本就一脉荣辱与共,我也好,媵女也罢,但凡是生下了孩子或是得了恩宠的,本就该是一荣俱荣的。无奈我身边的那几个最管事的婢子,两个的心思都不在宫内,还有一个满心的只有自己的处境,真正能与我以姊妹的姿态来商讨宫内事宜的,也只剩下百灵了。
秋末时节,正是吃蟹的好节气,陈七子这孩子生的也赶巧,正好的还能凑上最后一波吃蟹的时候。
阿政的赐名还未下来,我筹划着宫宴,几个要奶娃娃的吃不了寒凉的,就额外给炖了些地龙猪蹄汤发奶了。陈七子是个奶水不足的,虽然生就一副好胸脯肉,可要奶的时候,每顿不够孩子吃半餐,她是急也急了办法也想了,可就是不见奶水来。专给她配了个奶妈,到底不是自己亲亲喂养的,她每每总是不喜得很的。
这厢螃蟹宴还没开呢,我和宫内四五姐妹常去陈七子那儿逗孩子时,郑七子那边又胎动起来,竟是在陈七子的宫内,早早的就将羊水破了。忙手忙脚的将郑七子带去她自己寝宫内时,女医进去了许久,出来后面色差到了极点,只认真跟我道,“郑七子,怕是难产的迹象……”
难产?我懵了一瞬,好好的怎么说难产就难产了?
女医战战兢兢的等着我回话时,我只怒声压低了嗓子威胁道,“无端端的怎么可能难产?本宫当时生扶苏和阴曼时,都是早产的,也不见难产”
跟出来的小婢子只说,“连着几场秋雨润湿了青石台阶,染的青苔又起了,郑七子今日晨起时不小心滑了一脚,虽没摔,也不知是不是这原因,害孩子……”
那小婢子害怕得瑟瑟发抖的,不敢继续说下去。
女医只是在一侧嗟吁着,悠悠的问我道,“夫人,若是形势着急,是该保大的还是保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