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贪首功吕不韦触逆鳞

  赵姬的力气很大,掐人的时候生疼生疼的,但她未能掐住我的脖子多久,就被画眉将她那纤纤玉爪给抠开了。我退却两步,站在赵姬再难抓住的地方,憋红了的脸猛然喘息几口气。
  我定定的看着赵姬,爆发出一阵猖獗的笑声,“太后娘娘,您养娈童宠宦人我都不说什么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让嫪毐为祸朝政,更为他生下孩子。阿政容不下他们的存在,我更容不下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为阿政抹黑的,孩子留不得,但不会是由阿政下手,我不能让他落个不仁不义的暴名,故而,我会亲自了结那两个孩子的。”
  说罢,我仰天痛快的笑了几声,复才从里面出来。
  画眉跟在我身后不久也出了来,赵姬在房内嚎得犹如困笼凶兽,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脖子,对画眉道,“看住太后娘娘,别让她死了就好。”说着,又伏在她耳边低喃,“如果她要放消息出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如此怄了一回赵姬,我才在精卫的关心下去拿热巾子擦脖子了。先前的赵姬太过冷静,尽管面容疯癫,但绝口不提嫪毐和孩子的事儿,更不会与外界通风报信。如今,我拿那两个孩子吓了赵姬一回,她若是不着急才怪了。心急的情况下,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如此,她定然会派心腹去外头寻人的,不管去寻谁,总该会露出些马脚才是。
  我也没急着清扫眼线,如今的雍宫,人手一如从前,不曾有半分变动,为的也就是拿住赵姬的心腹动静。
  雍地离咸阳很近,处理完赵姬这边的事,我自然也就回咸阳去了。有画眉在,我相信此事不会出多少岔子的。
  宫娥彩女的筛选,早在开春就已散布出去,如今秦王正式登基掌权,那么后宫也可依照礼制渐次充盈了。五月就是正式选秀的日子,这方面的筹备事宜还很多,我哪里有时间去再多琢磨旁的事儿。
  况,再过些日子,赵芡也该待产了,青萝和她的产期倒是差不多的,这两个人还有得我一阵忙头呢。
  连着整理了三日各地呈递上来的佳人谱,我忙得也有些晕头转向,拿着名单往书房去时,恰巧见着吕不韦如灰脸猫一样钻了出来。
  见着我,吕不韦居然颇有些恭敬的模样,冲我稍稍拱手唤道,“栖桐夫人安好。”
  我有些不适应一向无法无天的吕不韦居然会主动向我打招呼,遂赶紧也回礼,“见过吕相国。老师今日面色颇为不快,不知所为何事?”
  吕不韦老眼抬头望了望天,眼眶内还充斥着红血丝,压抑着怒意竟兀自叹息了一口气,才悠悠然呛着语气无奈道,“老臣不再是相国,夫人还是莫再折煞老臣了。老臣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急急地又唤了声,“老师……”
  吕不韦陡然转身,目光烁烁颇有些精气神儿,却没了往日那般孤傲得不可一世的姿态,就像被锉过锐气的剑刃般,锋芒虽在,锋利程度却再不敌从前,“大王堪堪把大权握在手中,自然是容不得威胁到他的存在,这第一个,自然是要拿老臣开刀了。也怪老臣,功高震主”
  闻得吕不韦一番言论,我自然是汗颜得不行,原,他会有些颓圮而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是因阿政削了他的权。而孤傲似吕不韦,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贪功图利是错,反而觉得是阿政故意在拿他杀鸡儆猴,殊不知是他太过狂妄自大贪功而为自己招揽来了灾祸。他若是知道收敛些,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反而该是风生水起。
  可话又说回来,高傲如吕不韦,若是知道见好就收,也就不会是从小小商贾混成两朝名相了。
  怪道他见着我还算难得的打了声招呼,恐怕是他也没有想到,他时时带着阿政以为他不过是个温顺如羊的少年郎的时候,这少年郎已然成长成了虎狼之辈,但凡得了机会,就会反扑。
  我拿着名册入了殿内,见着阿政正禀神阅奏疏,见礼后,方才呈递上去东西给阿政。
  阿政接过,匆匆瞥了几眼,随口问道,“雍宫如何了?”
  “太后娘娘嘴硬得很,想来是铁了心的,不过妾已经留了画眉在雍宫,试试注意着太后娘娘的动向。但凡雍宫有异动,妾便能捉住些影子顺藤摸瓜。”我如实回答。
  阿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待母后那边有所行动露出破绽来了,就将她软禁到嫚阳宫去罢”
  我点点头,静待阿政潦草看完了那名册和选秀的大致流程。
  不多时,阿政将名册给我,“准备得不错,无甚旁的事,你便可退下了。孤还有要事要同众卿商议,晚些再回青鸾宫去寻你。”
  我喏了声,正欲退下,忽而想起吕不韦的事儿,好奇心起,不由得问了句,“吕相国所犯哪般?大王如何处置的吕相国?”
  “孤未下令之时,他便私下许了众将讨伐嫪毐的令,假君之威以令诸将。孤削了相国之位,旁的并未做过多处置,毕竟他为先王付出不少,于大秦功苦颇高,如此,也算以功抵过。”阿政此刻倒是颇为云淡风轻姿态。
  我点点头,阿政如此做,已然是算对吕不韦足够仁慈了,吕不韦逼急了阿政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代君掌权的过分之举也时时有犯,还硬生生逼着阿政唤他一声“仲父”,如此情况下,他居然还敢假借阿政之口下假令,天子之威不可触,更何况吕不韦三番两次触逆鳞,若是阿政能容得下他才有鬼了。
  因着此次攻伐嫪毐的有三人,除却吕不韦之外就是昌平君和昌文君,况此次重任阿政是以昌平君为首,吕不韦为贪首功,定然是不愿安分于昌平君指挥的,自然难免要惹到重权初握的阿政。
  我点点头,不欲多问之际,却瞥见李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冷言冷语讥诮道,“况,嫪毐本就为吕不韦舍人,又是他亲自将嫪毐送进宫的。如今嫪毐谋判,大王未将吕不韦与嫪毐连坐,已然是仁慈至极了。”
  我没想到李斯会这般猖獗,乃至在我面前张狂,登时心里也冒起了无名火,不由得讽刺道,“嫪毐是吕不韦的舍人不错,可我若没记错,李斯大人曾也是吕不韦的门客罢?若然不是那时得了吕不韦的举荐,现如今谁又会认得李斯呢?李斯大人此举,是否有些落井下石,太过为了?”
  我还记得往昔李斯在吕不韦门中时,是多么恭敬姿态,可如今吕不韦失了势,李斯便这般暗中讥讽。我纵不是吕不韦的亲信,也有些看不下去。
  “臣以为,夫人不过宫妃,不该参与政事,如此过问,已然越界。”这李斯倒是个硬茬儿,被我骂了两句后,反与我斗起嘴来。
  我自来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豆腐,当下便顶了回去,“私以为,青huáng不过一介女子,所问之事也不过因为往日与老师的旧交情,并未言谈朝政是非,也未出言干涉仕子官途,如何算越界?”
  “够了”阿政缓缓放下手中卷章,颇有些不耐的瞥了我与李斯一眼。
  李斯倒是见势就收,慌忙退却两步抱手恭敬道,“微臣知错。”
  我憋了个红脸,无奈之下也只能跟了句,“妾知错。”
  “若无别的事,夫人便先退下罢。”阿政如是说道。
  我得了台阶,自然顺势下了,却因着与李斯结了这口怨气有些郁郁,跺了一回脚,才回了青鸾宫。
  精卫跟在我身后,也不说那李斯无礼,倒是议论起吕不韦来,“说起来,魏国的信陵君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个个儿门客逾千,为国带来人才济济。秦本无多少此类广纳贤才的公子,有了吕相国,也算为秦长了不少脸面。嫪毐门下舍人几何我不知晓,但和夫人见识过几回吕相国门中客,倒也颇有几分佩服的。堪堪是著书成说,改一字者可领万钱,也知他门下皆为翘楚了。”
  我点点头,却不欲与精卫将此事议论下去,只道,“李斯诚然未说错,吾等不过宫妃女流之辈,不该议论朝堂。况,如今吕不韦不再是相国,还是莫再唤吕相国了,以免到时候又徒惹大王不快。”
  精卫点点头,不再言说。
  不过半月,画眉传来音讯,说赵姬总算有了行动,闻言,我让画眉跟着线人暂且追去,并即刻将赵姬转移关押到了嫚阳宫内。
  不过事情不如预想的顺利,赵姬的线人寻去原本的地点时,孩子早已转移,想必是嫪毐所为,线索就此中断之际,青鸾宫倒迎来了个稀客:茵陈。
  若然不是孩子们进宫,茵陈是决计不会跟来的。如今她自找上门来,我倒有些诧异了,传了她进来后,她见过礼,才与我道,“婢知道夫人在寻找两个孽种的下落,婢虽无线索,但昨日有人来寻婢,说她知道孩子藏在哪儿。婢不敢私自做主,故而来问问,夫人是否要见她。”
  “哦,此人是谁?竟然找寻上了你来见本宫?”我难免有些诧异。
  茵陈顿了顿,咬着唇终究缓缓开了口,“紫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