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妄称假父嫪毐招灾

  精卫说,嬴端死得极不痛快,嚷着不信阿政会赐死她,嚷着她是赵国的公主地位高贵不该被这些蝼蚁左右生死,嚷着她要亲自面圣才会选择饮酒,嚷着一定是赵芡那个贱婢诬陷她了。但,她再如何吵嚷,阿政也不会再愿意最后的毒酒,都是强硬灌下去的。
  精卫回来将此事告知我时,赵芡恰好在我房中陪我闲话,当着赵芡的面,我便也过问了一回嬴端死前的事儿。
  诚然如赵芡所言,“端长使本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有她在宫中一日,我都不痛快。”
  她不痛快,我又何尝不是呢?阿政怕也是极不喜她的,莫不然,也不会如此草率的便赐了她的死,也不怕惹恼了赵国。早在嬴端发动兵变时,阿政就动了杀心了罢只是那时他到底还是因嬴端不能有孕而有些恻隐,才没能下狠手。如今她既敢再谋害赵芡,阿政如何能再容她
  “她本就是戴罪之身,又是个极其聪慧的,你不过去送些家用的东西与她,她会那般大的恼火?”我瞥了赵芡一眼。
  即便是嬴端如今已死彻底了,她都依旧恨恨然模样,可见她对嬴端是有多痛恨的。赵芡咬了咬牙,才道,“我送东西去给她,少不得也是为了冷嘲热讽她几句,她固然聪慧,却也沉不下心不是?尤其,是当她知晓我又有了身孕时,气得将我送去的东西全砸翻在了我脚边。”
  我冷哼着笑了一声,总觉着,经历了这么两次变化,赵芡似是眉眼都没了从前的纯真,而是学会了刻薄和狠戾。
  赵芡傲然微微抬起了下颌,冷冷笑道,“我踩着东西差点滑了不假,可我怎会不小心到伤了我的孩子呢,可是怎样到大王面前言说,又是我的事儿了。金樱也学伶俐了,不消我吩咐,她自然知道如何挑起一个人的愤怒。”
  嬴端呐嬴端,曾几何时,你也是咸阳宫内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却被区区八子玩捏在掌心,以至丧了命,到最后也不知是阿政对你寒了心而不全然是旁人的陷害,连死,都死得不痛快。
  精卫闻言,叹息着,“她死的时候都未能瞑目,我合了几次她的眼睛,都合不上。”
  “她到底是怕死的,只是,若留着她长久在宫中,即便是清闲度日,谁又能保证哪一日她不会卷土重来呢?”我掖了掖被子,无奈叹息着。
  精卫面色微有些苍白,“婢明白。”
  “精卫,此事了了,我这几日就跟大王去请旨让你出宫罢。你家里也该筹备些你的婚事了,嫁衣什么的一应准备好了不曾?体面些的物件青鸾宫里不缺,明日我择了几件好的让你一并带了出去就是。”我抚慰着精卫,她是即将嫁人的新娘,不该再让她的手触碰太多鲜血。
  但见精卫叹息了一声,委婉笑着推脱到,“罢了,夫人,婢哪里用得着那些体面物什来粉饰呢?还不如弄些实用的才好。”
  她说话时,我分明的看到她的手是有些颤抖的,面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明明是待嫁的美娇娘,缘何展现出的却是经年的无力沧桑?
  我心下微微阻滞着,想来想去,无非也就是嬴端之死了。我紧紧握着她微凉的手,安慰道,“精卫,你是在替我和阿政办事,无论如何这负罪感也不该让你来背负的,你又何必如此害怕?”
  “我不是害怕,夫人。”精卫嫣然一笑,“尽管会不安,会心悸,可我是真的不曾害怕,夫人……”
  我点点头,“你素来沉心,什么事儿也不愿对旁人表露,我是怕你什么都藏匿着憋坏了自己。精卫,你即将嫁人,以后便能远离这宫中的是是非非,莫这般心思沉沉的模样了,你如此模样,全然没有了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该有的姿态。”
  闻言,精卫歪着头冲我笑了,这一回倒是笑得十分灿烂,“夫人以为,女孩儿家待字闺中都应该是怎么样的姿态?夫人彼时要嫁人时,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见夫人如何娇羞模样啊……”
  闹得我笑着瞪了她一眼,“死丫头,口齿愈发伶俐了”
  笑着闹了一阵,赵芡在我宫中抱着阴曼哄了会儿,便也回去了。
  青鸾宫内如今本就热闹非常,有嬴元曼这个小祖宗在,当真是鸡飞狗跳的难以消停。扶苏倒是比她沉稳些,可到底被元曼带着,跟屁虫上一路下一路的,又能安静到哪里去呢?
  青鸾宫如此吵嚷了好几日,每日来宫中请安的宫姬又多,说不担忧两个孩子的安全也是假,故而让她二人在宫中胡闹了几日,我便将他们还是送回了华阳宫。
  华阳宫,比咸阳宫少了太多是非功利。
  精卫是随着两个孩子一起出宫的,她该回去准备准备,好好待嫁了。王翦和吕箐月的良辰择在精卫和钱桀的前头,如此,她也可好好喝一回旁人的喜酒,再轮到自己来做新娘。
  尽管精卫不甚想接受,我还是赠了两柄玉如意一对鸳鸯真丝绣枕银钱八百两金钗四对耳坠八双手镯两对给精卫。她是从小跟了我的,最体贴不过,这些东西,她受得起。
  没了精卫在咸阳宫的日子,我的生活起居倒是累了些:一来只剩下杜鹃在照拂着,她多少有些忙乱;二来如今宫里又多了个瘦弱的小家伙要照顾,她不敢怠慢日以继夜的也实在烦心;三来百灵至如今都有些萎靡,沉痛不能自拔实在难以启用。
  我琢磨着待阿政加冠之后,便将画眉召回,莫让她总在宫外闯了。莫不然,这青鸾宫只有杜鹃这一把手,倒也实在是让人有些担忧。
  眼见着赵芡的小腹也一天天鼓胀起来,赵芡的心思倒是愈发不在这青鸾宫了。她跟我粗浅提了回想去外头另起炉灶的事儿,我心知她是因着自己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怕我容不得她,便答应了待她安然诞下孩子后再给她择个好宫殿另居。她思忖着青鸾宫总归还是比外面安全的,便也答应了。
  王翦和吕箐月的婚宴定在中秋之后,阿政兴致盎然的要过去,还说要带着我一起,我总感觉有些别扭,便借口身子不大爽利,推脱掉了。
  阿政于是自己去了,当日喝得红光满面的回来,颇为爽快。据赵胥说,王翦对于阿政的莅临颇有些意外,不过阿政也给足了王翦面子就是,赏赐多得很。
  至于精卫,也不知是不是该说好事多磨,每每的两人生辰八字对上,难选日期,推推搡搡的,竟到了年关前后。
  日子还远,故而我也不曾多操心,精卫多些时间准备也是好的。
  阿政每隔日便要来咸阳宫走一遭,王翦婚宴后几日,阿政来青鸾宫时,面色漆黑,难看得很。
  赵胥也是噤声跟了一路,觊了我一眼,也不敢说什么。
  见着阿政如此不痛快,我便抱着阴曼往他怀中一塞,左右他最喜孩子,有孩子在手中,他也不该再撒火的。
  果然,他抱着阴曼哄了一回,把孩子逗得乐呵呵的,他才叹息着看了我一眼,“青huáng,你见着政不爽快,也不问问政为何吗?”
  我复从他手中抱回阴曼,“你要是想说,自然会同我说的,你要是不愿说,即便我再怎么问,你也不会透露半个字不是。况,阿政你方才进来的时候脸色那么差,我若是在此时招惹你,岂不是自己找不痛快?”我哄了哄小阴曼,点了点丫头撅着的小嘴儿,“阴曼说是不是?你父王呀,见谁黑了脸都不会见阴曼黑脸就是。”
  阿政被我逗得好气又好笑,总算神色不如先头那般难看,嘀咕了句,“小家子气性。”
  笑罢,他的面色再度沉了下来,难得他会将脸拉长到如此地步,看来,的确是遇着了些让他不大痛快的事儿。
  他似是犹豫了许久一般,拳都微微攥紧,“青huáng,你说,假若有一日,政要与母后为敌,你会支持政吗?”
  赵姬?我心中闪过些疑惑和惊讶。不过,也只是片刻后就释然了,阿政要和赵姬翻脸,这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罢了,只在时间的长短而已。
  “如何这般沉不住气?到底,明年就到了你加冠的年岁了。阿政,有些事,不急在一时的。”我劝慰道。
  离他加冠握权只剩下寥寥几个月,阿政虽然性子也暴躁,但我却晓得,在大事面前,他素来都是很沉得下气的。这回如此唐突的言说起赵姬的事,只怕又是出了什么大事故。
  阿政叹息一声,“政,有的时候真恨自己为何有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母亲”
  嗯?不知羞耻的母亲?阿政……果然晓得了?
  不待我想透彻,但见他怒然狠狠锤了一下桌子,将阴曼都唬得哭了起来,气冲冲只骂道,“母后糊涂,纵那市井小人为宠便罢了,怎会荒唐到诞下孩子?嫪毐呵,政倒是低估了你,你真是愈发能耐了”
  莫非,阿政先前不知晓赵姬与嫪毐苟合的事?可从他原先的语气,他也是知晓嫪毐有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呀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得哄着阴曼如此追问了一句,如若阿政不知晓个中奸情,我也不敢在此时透露我早已知晓,且装一回傻看看阿政如今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阿政气哼哼骂了句,“今日在御书房内,一臣子与我耳语,言说昨夜嫪毐宴请群臣喝酒时,在酒宴上大言不惭:吾乃秦王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