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嫪毐封侯

  钱桀奉命去讨伐长安君嬴成蟜,此事是待钱桀领命上路后三日我才告知精卫的,她晓得的时候,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嘀咕道,“愿他早些回来才好。”
  她是打从心底相信钱桀的本事的,故而也不将担心钱桀安危的话挂在嘴边,只是念叨着钱桀能快些回来。
  待我从宗祠忏悔完回青鸾宫将养时,看着宫内冷冷清清的,才想起赵芡还未归。发了道赦令将赵芡从隐宫放了回来,她回来时气色倒还不错,就是有些疲累的样子,想来在隐宫也没闲着。
  当夜,赵胥便跟条巴儿狗似的,眼瞅着屁颠屁颠的进了青鸾宫,颇为主动的跟我言说了些事情:自嬴端和嬴成蟜谋逆不成反被阿政倒擒之后,雍宫那边的似乎是得知了消息,悄无声息的又在夜里将兵马散了。呵,雍宫的自来颇会判定风向,这倒也不奇怪。
  只是,阿政眼翳好了的消息传出去后,赵姬却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阿政即将加冠,政权就该全然回到阿政的手中,赵姬如何能不着急?彼时,她在雍宫做的那些腌臜事,阿政哪里能放过她。
  不过,好在阿政暂时还不知晓赵姬和嫪毐生了孩子的事儿,若然晓得,还不知要发怎样的雷霆。
  天气渐热的,杜鹃去拿了些丝绢布帛的花样子来,我选了几件鹅黄色布料让杜鹃给我拿去做衣裳,给我几个媵女分别又选了几色去。
  恰逢我肚子大了些,走动不甚方便,嬴端又被踹下了位,故而请早安便直接安排到了青鸾宫。我清净了好几年的青鸾宫,倒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虽我不喜这喧嚣,到底也比四处去走动的要方便。
  这一胎,不晓得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不过比之扶苏在我腹中时安静些,想来是个沉稳的小家伙。
  因着赵芡的委屈传到了阿政耳中,阿政体恤赵芡和百灵都吃过不少苦,便着人送了好些贵重药材和布帛玉器摆件儿来给她二人,偶尔也过来瞧瞧她们,反倒是不入我这正殿。宫姬们以为她二人得了圣宠,自然是纷纷登门贺喜送礼的,除却我宫中该有的礼节,赵芡和百灵处倒是比我这正宫要热闹多了。
  身子见沉,虽然宫姬们不爱来讨好,但御医馆那边却从不敢怠慢。药房日日送来了不少补身子的药,参茸燕窝多得数不胜数,配好的调理身子的药膳亦是每日摆好几盅在我面前。药材方面从来都是精卫拨弄,我也不曾管着,如今精卫还在宗祠悔过,倒是甚少有人管理这一块儿了。
  那日恰逢我在小憩,杜鹃正调着新制的香料,御医馆的又送了不少珍贵药材过来,杜鹃前去接应,但见她站在门口好一阵尴尬,抓耳挠腮的摸着袋子,我心觉有异,待我起来看时,却见那御医馆的小厮正伸着手向杜鹃讨赏钱呢
  “姑娘在夫人身边伺候,几个酒钱还能没有?”说着,又觊了眼杜鹃手上的镯子,“嘿嘿,姑娘手上这镯子水色倒是挺不错的。”
  杜鹃向来自捣鼓自的喜好,也难得与人打交道,如今陡然遇着旁人强行要银钱,她又是个两手空空的,哪儿能不着急该如何处置,自是有些尴尬了。
  我登时心里起了火,悄无声息站到了杜鹃身后,压低了嗓子拿着旁边婢子捧着的一盒鹿茸片,劈头盖脸便砸了那宫人一脸,爆吼道,“当真是愈发大胆了不是,谁教你们的这规矩,分内的事儿没个添头还就不愿意来了不是?”
  那宫人本低着头等着杜鹃的镯子,哪里晓得会被我这般唬一跳,当下便吓得跪在了地上额头狠狠往地上磕出声儿来,“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往日里精卫姐姐大方,都会给奴才们几个酒钱的……”
  若然不是身子重,我都恨不得一脚蹬了这狗奴才了,越说他还越占理儿了
  “这两年我倒是懒怠了些,怎的,咸阳宫便愈发没个规矩了不是?精卫大方那是精卫大方,她一时喜欢了赏你你该感恩戴德,遇着旁人不给了,你便还有脾性了不成?”我气得胸都有些发闷。
  那奴才哪里还敢继续反驳,只跪着吓得打起了哭腔,杜鹃则黑着脸颇为尴尬的拉着我往旁边道,“夫人莫生气,不过奴才们一时贪了也是有的,又不是人人都如此”
  我冷笑两声,“也不知这毛病是不是上一个管你们的给惯的,我竟不晓得她将你们惯成了这般骄纵德性今儿本宫还就偏不依不饶了,旧风气不收整收整,本宫这心里不痛快”
  那奴才吓得哇哇叫着求饶,我气血上涌,当下便换人将他拖了下去,本该杖责三十棍的罚一月例银的,生生被我打了五十棍,罚了两月例银。
  “不管哪个宫的即日起都传令下去,青鸾宫的宫人们可更该给我听仔细了,但凡下回再遇着这般刁奴,本宫决计不再轻饶。或者在旁的宫殿遇着如此情形,一旦被我知晓了,一律重责再叫抓着第二回,这咸阳宫你们便也不必待下去了”说罢,我怒气冲冲回了殿内。
  这觉倒是睡不着了的,只是腹中的孩子,不晓得是不是也被我这暴怒给惹着了一回,在腹中轻轻动了动。
  杜鹃言说,往日精卫也是太惯着众人了一点,加之嬴端在位时也是个爱收礼的,如此,这没有添头便干不动活儿的风气倒是在咸阳宫猖獗得很。言说我这般整治一番,倒也是件好事儿。
  我不置可否,却也晓得,若然不是这几日我不得阿政关注,这帮狗奴才哪里敢这么大胆欺压上头来。我不问世事那是我懒得理会宫中争斗,但凡我开始过问了,这事儿便也不要想轻易敷衍过去。
  精卫晚间回来时,听说了这一遭,只哭笑不得道,“夫人近来脾气有些大,也不晓得是不是肝风躁动才弄得这般脾气大的,改明儿我去御医馆走一遭,让那边的小厮们送些降肝火的药膳过来给夫人润一润才好。”
  我笑骂了她一回,便也作罢。只是自此后,来我宫中请安的女眷们倒是又乖觉了不少,连带往日喜欢去百灵和赵芡屋里走动的人都少了些。
  精卫罚期最后一日,我和杜鹃散着步顺道去接精卫回来,阿政当日便来了青鸾宫,也不是去赵芡和百灵处休息,却是大喇喇的卧在我殿中的榻上眯着眼,眉宇难得的又皱了起来,面色颇有些难看。
  我估摸着又是朝中有些烦心事儿,赵胥也一脸无奈的模样瞧着我,我惦着脚步轻声进去。他耳朵倒是灵敏得紧,细微动静都听见了,睁开眼正了正身子,望着我道,“怎的才回来?”
  “大王耳朵倒是灵敏得紧,妾才进来便听见了。这不,妾想着精卫今日责罚将尽,左右用了晚膳后无事,便去接她回来了。”我在杜鹃耳畔嘀咕着让她带人热了饭菜,去偏殿开一小桌陪精卫用膳去,杜鹃很乖巧的退下了,我才道,“大王来了多久了?可是等久了?”
  他有些不耐的摆摆手,“没有外人在,你怎的倒与政生疏起来了?一口一句大王和妾的,政听着倒是怪异得紧。”说着,他叹息一声,“等了也有小半会子了,今日政心情颇为烦躁,故而想来你这儿静坐会儿。”
  他主动挪了挪位置,竟是给我腾出了一片地方。
  我心下有些感动,本以为自嬴端的桃花茶之事后,他多少与我会有些隔阂,如今看来却无半分隔阂,想必数月的功夫不搭理我,也不过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我坐到他身侧,他颇为习惯的捻着我的手,把玩起来,叹息道,“长安君的事将将了了,眼看着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生日子,母后却又不给政个清净,青huáng,旁人当这帝王都是顺风顺水的,奈何政就这般坎坷呢?”
  原,是赵姬又来找不痛快了旁人做帝王是否顺风顺水还真难说,但自己母亲为难自己,却实在是有些头疼的。
  “如何个为难法子?阿政不若说给青huáng听听,青huáng笨拙,虽不能替阿政相处解决的法子,但是帮阿政分担些忧愁还是可以的。”我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半分插手朝政的意思,不然,依他素喜猜疑的性子,少不得对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又要土崩瓦解。
  阿政叹息着,“从前在母后身边伺候着的那个腌臜阉宦,唤作嫪毐的,青huáng你可还记得?”
  嫪毐?呵,那个假阉人嘛我如何能不记得,如今这假阉人可是与赵姬孩子都有了的。
  我怔怔的晃神,心中自愤愤时,阿政却瞧出我的不对劲儿,不由得问了句,“青huáng,你在想甚呢?”
  我回过神来,“哦,一时在想嫪毐此人模样了,若然青huáng没记错,此人当初还是相国送给太后娘娘的罢?”
  阿政点点头,“是了,这厮也不知是有多会溜须拍马,竟将母后哄得服服帖帖的,每每朝中有好的位置得空,他便唬了来让母后给政施压,官路可谓顺得有些太快了”
  “哦?太后娘娘竟糊涂至此?崇信宦人倒罢了,可不该将他们往朝政上推的呀如此看来,青huáng倒是想会一会这阉人了,看他有着怎样一张巧舌,竟能将太后娘娘唬得这般晕头。”我故作有些惊讶道,又接势问了句,“不知这回,太后娘娘又给他谋了个什么差使?”
  阿政气哼哼道,“向来臣子无功不受禄,这嫪毐没做任何事倒罢了,如今一路攀爬竟逼着政给他许了长信侯的位置,赐居山阳,食邑三千,甚至逼着政赏了太原郡为其封国,你说说,母后是否被这阉人唬得过了头?”
  我心下一惊:嫪毐竟然封侯封土了,赵姬啊赵姬,你这恩宠给得太盛,怕是少不得要引来觊觎的眼睛了。这庄襄太后的位置,当真是坐得太安稳了不是,自闹腾着要摔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