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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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路撒冷是叙利亚这块地区的明珠,这不仅体现在宗教层面上,也体现在城市繁荣的程度上。从雅法门进来,走在耶路撒冷的街道上,可以明显感觉到,与其他沙漠城市的荒芜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珠宝、丝绸,全身裹着黑色长袍、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走过去的是犹太人,下巴有着长长的胡子并戴着高帽子的是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人,在路边摆着摊子高声叫卖着水果的是穆斯林……
  有的人踩着悠闲的步伐在街道上行走着,有的人划着十字向城中央走去——这些是去往苦伤路和圣墓教堂朝拜的基督徒,街道两边的老人或躺或坐,神情麻木地望着街道中央来来去去的行人们。
  妇女们在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容,为那本就立体的轮廓添上几丝妩媚——当然,在公共场所,她们都是需yào
  戴着面纱的。她们所穿的贴身长袍或是在领口和袖口绘有金线的长外套与欧洲一般平民女性明显不同——前者更加鲜亮,更加美丽。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混杂着许许多多配有大剑或长枪的骑士们——他们大部分刚从欧洲达到圣城,街道上偶尔驶过一队队维护内城秩序的巡逻队。他们有的穿着白色罩袍,胸前绘有红色十字,配着同样图案的鸢盾——那是圣殿骑士,有的穿着黑色的罩袍,上面绣着白色的十字——那些是医院骑士,另外的一些则大部分穿着蓝色罩袍——那是效忠于王室的骑士……
  萧瑜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耶路撒冷,然而每一次的到来,都能让他感叹于圣城作为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圣地的魅力所在。萧瑜的右手从后面被撞了一下,那是一个戴着标志性帽子的犹太人小孩。
  他快速地跑过去,忽然又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忙转过头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没等萧瑜反应过来,他便穿过街道中间的喷水池跑进了一座会堂内——拱门上方刻着一颗大卫之星,而从门外往里面望去,能轻易看到祭台上正燃烧着新鲜橄榄油的枝状灯台上明亮的火焰。
  犹太会堂对于萧瑜来说总充满着某种神mì
  主义的气息,让他有种生理上的抵触,然而犹太人对于托拉纯粹的坚守,却让他从心底带上一种敬服。
  会堂内传来一声声空旷而带着节奏感的声音缓缓响起,萧瑜仔细分辨了一下,正是希伯来语。
  “啊!最贞洁纯净的世界之城,
  我从遥远的西方向你遥望,为你叹息。
  啊!要是我有鹰的翅膀,我会飞向你,
  用我那涟涟泪水润湿你的土地。”
  一边的巴德见萧瑜凝神听着会堂内传出的朗诵声,便轻声开口解释道,他的声线平滑而圆润,在刻意掌握的节奏下带着某种神圣般的感觉。
  说完,巴德侧过头看了萧瑜一眼:“这是三十年前从伊比利亚来到耶路撒冷的诗人犹大·哈列维所写的诗歌,传闻他在走进耶路撒冷的城门时被战马践踏致死。后来朗诵哈列维的诗歌成为了犹太会堂礼拜仪式的一部分。1”
  “用我那涟涟泪水润湿你的土地……”萧瑜望着会堂内的礼拜场景,低吟声散在嘴角。
  巴德带着萧瑜穿过几条街道,向皇宫走去,路上,陆续有人上来与他打招呼,并与他谈些封地、
  王国内政策、埃及政局等话题,巴德也一一应付过去。
  皇宫位于内城西部,在作为圣城标志的圣墓大教堂和大主教区附近,离雅法门并不远,很快他们便到达了皇宫。
  从外面看去,国王和皇后用来会见群臣的宫殿群豪华庄严,融汇了一些罗马、拜占庭以及黎凡特本地的建筑风格——圆形的拱门、希腊式的立柱、粗大的柱顶以及绘有精美图案的彩绘玻璃窗。2
  由巴德带着的萧瑜很快便通过了侍卫检查走进了皇宫。
  一路穿过明朗宽敞的走廊和种植着许多稀有植物的庭院,视野所及是华丽的手织地毯——那上面绘有圣母玛利亚的图像,有大理石建造的墙壁以及平滑规则的马赛克地板。
  皇宫中穿行而过的侍女们穿着鲜艳的丝质长袍,如海藻般柔顺蜷曲的头发散落在后背,而腰部、胸前以及层层叠叠的帽子上,都挂着精致而小巧的银饰,见到巴德带着一名少年进来,都好奇地侧眼偷偷地望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待走到一间宫殿的大门前,一队身着白色长袍的仆人正从里面端着盘子出来,盘中还放着新鲜的肉食以及蔬菜水果。
  巴德上前拦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仆从,皱着眉头问道:“殿下还是不吃吗?”
  仆从躬身,脸上尽是忧愁,闻言摇了摇头:“殿下只喝了一点水,其他的怎么也不肯吃。”
  “殿下情绪怎样?”
  仆从抬起了头,略微有些疑惑地看了巴德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到了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的萧瑜,轻声说道:“还是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下人们怎么劝说都没有反应,一直沉默着。”
  巴德挥了挥手示意仆从们下去,然后推开了宫殿的铁质大门,转身对萧瑜说道:“进去吧,他应该会高兴你来圣城看他的。”
  萧瑜轻声应了一声,便抬脚走了进去。
  走进宫殿内便是一条长廊,尽头立着一扇刻绘着复杂图样的铁门,正对着铁门的中间,立着一座铜塑雕像,那是一名骑士骑在马上进行战斗的形象,马的前蹄高高地踢起,稳稳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丝毫不受影响,神情肃然地直视前方,手中的大剑也被他抬起,正是往前劈下的姿势。
  走廊两边燃着一整排的蜡烛,将黑暗的长廊照亮,然而那穿过宫殿大门的风还是将蜡烛上燃烧的火焰吹得摇晃了几下,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阵晃动的昏黄光影。
  高达十五多英尺的天花板上绘着华丽的湿壁画,带着教堂的静穆感,而两侧仅仅透过几束阳光的窗户上则是带有马赛克的彩绘玻璃,那上面同样绘有圣经中的诸多人物。
  走廊内脚步回荡的声音清晰可闻,萧瑜很快走到了尽头的大门前,抬手推门,门很轻易便被推开了。
  房间内如同门外走廊上一般,没有丝毫阳光照射进来,拱形的窗边,厚厚的黑色帷幕被拉上,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放置在房门正前方桌上的烛灯。房间很宽敞,靠近窗户的一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正放着走到一半的象棋,左侧同样摆放着的桌上,则叠着几本黑色封皮的书,书的旁边则是插着几根带有带色绒毛的枝条。
  少年正背对着萧瑜坐在桌边。
  萧瑜发xiàn
  少年的身形比之两年前拉长了不少,虽然那时候的他同样比十来岁的孩子要更加高大,然而套在少年身上的衣服比之前要宽松得多,可以明显感觉到少年消瘦了许多,少年瘦削的双肩垮塌着,隐隐散发着一种消极的情绪波动。
  听到开门声,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待到萧瑜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少年身后,他才似有所感般动了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少年略微有些变粗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荡起回声,带着墙壁嗡嗡的震动。
  “如果你真的坚持的话。”停下了脚步,萧瑜低下头。
  少年身前的书桌上,一本书正摊开着,边角已经泛黄的纸张看上去脆弱无比,似乎随意一翻便能碎裂,而右下角清晰地印着一条折痕。
  萧瑜看向纸张中央画着的图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画面中是一个全身包裹着绷带,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右臂裸露,上面红色的斑点醒目而密集,旁边则围着几名带有黑色骨装翅膀和尖形耳朵的人形,着几个人形中间,还画有几副骨架,这幅图下方,还写着几行蝌蚪般的字——萧瑜只知dào
  那是阿拉伯文。
  听到萧瑜的声音,少年猛地转过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呆滞地望着萧瑜。
  萧瑜勾了勾唇角,轻声唤道:“莱特。”
  少年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一边的鹅毛笔,笔头划过书页,在图片上划下一道黑色的长线。
  “很惊讶么?”萧瑜挑了挑眉,此刻带着惊讶的少年不复刚才的死寂般的低沉,略微瞪大的双眼让萧瑜看到了仍旧属于少年的孩子气。
  莱特从那句问话中回过神来,低头见自己手中的笔在书上画出了一道长线,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回了鹅毛笔,抬手将手中的书合上。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知dào
  这件事了。”少年仍保持着合书的姿势,没有转身面对身后的萧瑜,忽然间又陷入到刚才的情绪中去,周边散发着低沉的气息。
  “你知dào
  么,这几天我都在看麻风病相关的书籍,至今没有看到治愈的病例。”
  萧瑜不想给少年什么不切实jì
  的希望,却也不想少年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他接口:“以现在的医术,麻风病治愈的可能性并不大。”
  “我知dào。”少年点头,“萨拉森人说,麻风病是上帝给罪恶之人的惩罚……我每天向上帝忏悔,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我患上这种病是因为我的罪恶么?”最后一句话,少年是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的。
  萧瑜走到少年左边,将手搭上少年的肩膀,用力让少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两人几乎到了鼻尖相对的距离,萧瑜低声说道:“莱特,你知dào
  的,我并不信仰上帝,若说罪恶的话,我早就已经患上这种病了。这与上帝没有关系,你只要积极配合御医治疗便可,若是耶路撒冷的医生无法治疗,那么就找穆斯林或者犹太人的医生——总会有希望的。”
  少年摇摇头,他低垂了双眼,避开了萧瑜的视线,只专心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然后语气轻忽地说:“尽管如此,治愈的可能性还是不大不是吗?三年后,或许只是三个月后,我就会全身腐烂,然后被送进治疗所接受圣拉撒路骑士团3的人护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死去,最后甚至因为腐烂的尸体无法保存而被扔进玛米拉墓地或是地狱谷的埋尸坑。”
  少年忽然抬起头,用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你知dào
  这让我想到什么吗?这让我想到耶路撒冷,所谓的圣城,本身就是一个大墓地4。或许,我能被埋葬在这里也算是幸事一件。”
  萧瑜没有反驳,他收回手,转过身走到了左边的桌边坐下,侧头看向少年,“能和我下盘象棋吗?”
  莱特怔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起身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将棋盘中间的棋子归位。
  “事实上,我可以在二十步之内将你打败。”少年神色平静,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平淡地复述着事实,又似乎是给眼前的对手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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