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圣城(修)
从弥漫着水雾的澡堂出来,外面轻拂的微风将身后滞闷的空气吹散,让萧瑜忍不住地舒了口气,然而当他将视线投到街角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
紧随着萧瑜出来的哈德良见前面的少年停住了,疑惑地侧头看他,问道:“怎么?”
萧瑜闻言摇了摇头,回过头对哈德良说:“你先回去,我见到个熟人,一会儿再回去。”说完不待哈德良有什么反应便快步走向了街角。
前面的身影很快转身入了一条巷子,待萧瑜跟着走进了巷子,暗处忽然快速窜出一个人影袭向萧瑜的后背。
听到后背风声的瞬间萧瑜便本能地侧身躲过了身后的一击,然后快速后退,站定后正好与对方的视线对上,萧瑜牵起了嘴角:“巴德,这是你见老朋友的方式吗?”
巴德正将紧握在手中的大剑收起,见到面前萧瑜无奈的模样同样笑了起来,金色的短发在街道上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温暖的光芒,原本僵硬着毫无表情的面部在笑开后便如一阵春风驱散了寒冬的彻骨寒冷,让人感受到弥漫在他身周的温和气质。
“你的身手比情报里好得多了。”
“情报?”萧瑜疑惑。
“嗯。”巴德点点头,侧头示意萧瑜一起走。街道两侧各个店铺都点上了蜡烛,明亮的烛光将店铺内部照亮,让外侧的行人对店铺中的商品一览无余。街道中央的行人慢慢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或者走进旅馆,或者走进店铺购买商品。
巴德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袍,胸前是一个白色十字,长袍袖口和边角绣着几条金线,贴合着他颀长的身材,显得高贵而优雅。
“你知dào
鲍德温王子的情况么?”巴德忽然转了话题,侧过头问与他并肩而行的萧瑜,他的脸上有着一丝迟疑,还混合着什么萧瑜无法分辨的情绪。
萧瑜摇了摇头,他和莱特的情谊在阿斯卡隆便也结束了,莱特回耶路撒冷当他的王储,而他则跟着金蔷薇骑士团四处做任务,除了从偶尔碰到的商队口中了解到耶路撒冷的繁华和那些人对现任耶路撒冷王阿马尔里克的几句评价外倒是没有得到什么其他的消息,更何况是王储的。
“他怎么了?”刚问完这句话,脑中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萧瑜试着去细想,却乱糟糟的根本摸不到什么头绪。
巴德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沉重和遗憾:“两个月前,殿下他……确诊了患有麻风病。我记得你在阿斯卡隆的时候便提醒过殿下小心这种传染病。”
是了!还是孩子的时候鲍德温便得了麻风病!萧瑜脑中的混乱思绪一瞬间如抽丝剥茧般被快速理清。具体的时间萧瑜已经记不清,所以在阿斯卡隆的时候他只是提前给少年示了警,让他小心麻风病,只是看来这种预警并没有什么效果。
此时萧瑜不知dào
该做何表示,便沉默着没有出声。当时的他为何特意提醒莱特,这肯定会让巴德有所怀疑,说他知dào
莱特以后会患这种病?不,这种说法还不如不解释。
“他怎么发xiàn
的?”半晌,萧瑜有些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沉滞的气氛。
巴德右手无意识地抬起,随意地搭在了系在皮质腰带上的大剑剑柄,那上面的红色宝石表面被切割成光滑的八角形,在两侧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几束散碎的光芒。
“两个月前他被烛台上的尖刺刺伤,血流了一地,却没有任何痛觉,那时候他站在烛台前站了很久,然后很平静地告sù
了他的老师。后来,皇后让宫廷医师给他检查……”巴德停了一下,艰涩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检查结果,殿下确实患有麻风病。”
萧瑜注意到巴德所说的少年“站了很久”这四个字,垂在身侧弯曲着的食指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街道上行走的人影,那些以一定节奏往前走着的人影忽然在视野里扭曲,然后慢慢变得模糊,犹如所有颜色的水彩都倾倒在同一块画布上,红色,黄色,蓝色,黑色……各种颜色彼此交织着,跳动着,让人困倦晕眩。
这种感觉我明白的,我明白的。萧瑜低下了眼,心里默默地说道。
片刻后,萧瑜重新开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刚确诊的时候国王和皇后四处找医生对他进行救治,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一个月前,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谁也不让进,送饭菜进去的侍女说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茜贝拉公主进去陪他他也没反应……”巴德回道。
两人沉默着穿过了一条巷子,在一间旅馆前停了下来。此时旅馆大厅点着许多明亮的蜡烛,一张张桌子边都坐满了人,大家边吃边谈笑,气氛热烈而轻快。
静默着站在门边的两人与这欢快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不免让人侧目。
萧瑜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间凝固的气氛:“你什么时候回耶路撒冷?”
巴德很快明白过来,回道:“今天只是在这里落脚,明早起来便往圣城赶。”
“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跟你一起去耶路撒冷。”萧瑜点头,“我先回旅馆休息,明天见。”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马拉城城内的街道简单明了,几条主干道互相交错,行人转过几条巷子便能走回主干道。萧瑜保持着不变的节奏行走在主干道上,心中却隐隐涌上烦躁的感觉。在听到巴德说那孩子将自己没有痛觉的情况平静地告sù
自己老师的时候,他的内心忽然有一丝揪心的疼——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陌生。之后他又在没跟哈德良商量的情况下决定跟巴德前往圣城见那孩子——这种迫切想要见到那个孩子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让他难以忽视。
算了,萧瑜摇摇头,把盘踞在脑中的混乱情绪甩开,快步走回了旅馆。
回道旅馆,萧瑜正准bèi
回道自己房间的时候,想起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应该向哈德良说一声,毕竟他是骑士团的团长,擅自离队总得通过他的同意。
站在哈德良的房间门前,萧瑜扣了扣门,很快木质的雕花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萧?”哈德良披着一件松散的丝绸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细长的黑色长绳,因为开门的动作胸膛处大片的蜜色皮肤露了出来。
歪头示意萧瑜进来,哈德良很是随意地问道:“晚饭吃了吗?我这儿还有些旅馆老板刚送上来的饭菜,你要是没吃的话可以一起。”
眼前桌面上摆上了几盘肉食和蔬菜,刷上酱料的烤羊肉泛着金黄的色泽,而旁边几盘萧瑜叫不出的青色蔬菜中则零碎地点缀着一些鲜红的辣椒,让人看着便食欲大开。
萧瑜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胃口。
见哈德良坐在了桌子旁边抬头看他,萧瑜斟酌着开口:“哈德良,我需yào
离开一段时间。明天早上我会出发去圣城。”
哈德良正细心地割下一片羊肉,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直直望进萧瑜的眼中:“离开得这么急?刚刚才下的决定么?”
“嗯,是莱特的原因。”
“两年前那个孩子?”哈德良微微眯起了眼,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抓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抬起修长的右腿架在左腿上,同时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处——这动作只有在哈德良极度认真的时候才会做出。
萧瑜有些疑惑于哈德良的慎重,却还是如实回道:“那孩子患上了麻风病,我想去见见他。”
哈德良似乎没有想到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这个,他惊讶地挑起了眉。两年前见时那孩子还是个稳重却充满生机的少年,没想到仅在两年间他便罹患了这种可怕的病症。若是萧瑜出于对待朋友的情谊而前去探望对方,哈德良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他没再多问什么,同意了萧瑜明早离开的要求。
“代我向那个孩子问好。”在萧瑜转身之际,哈德良开口。
在这个时代,只要患上了麻风病便逃不开被关的结局,那少年比一般人幸运的便是他是王储。而考lǜ
到现任耶路撒冷王阿马尔里克只有鲍德温一个男性继承人,他有很大的可能仍会继承王位——当然会在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三世的摄政之下。
“好。”萧瑜轻声回道,便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萧瑜便收拾了行李驾马到了巴德所在的旅馆,后者已经坐在旅馆大厅吃着早餐。早餐后,两人便轻装从简上路了,两人都想尽快到达耶路撒冷。
马拉城。
埃德加刚到房间门口,便见到亨利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神色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献祭般的悲怆,嘴里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待凝神听清楚了亨利嘴中念叨着的是什么,埃德加好笑地靠在门边看着对方的动作,抬起手,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黑面包塞在了嘴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埃德加语气中带着惋惜,然而亨利抬头了才发xiàn
他嘴角还带着某种让他一看就忍不住想一箭射过去的笑容。
“别在一边说风凉话,赶紧帮我想想怎么让萧消气,就这一个晚上我就已经心惊胆战到睡不着了,我可情愿他当场就整我,总好过一声不响啊!这太恐怖了!”说到最后一句,亨利扭曲着脸,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高扬尖锐的语调几乎要刺破埃德加的耳膜。
“闭嘴!”埃德加简直要被亨利的尖叫声给惊出心脏病,他脸色铁青地出声喝到。
“萧今早已经出了城,团长说他去了耶路撒冷,放心吧,最近你安全了。”丢下一句话,埃德加便进房关了房门。
“什么?”身后亨利一脸呆滞地望着埃德加房间紧闭的房门,片刻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埃德加说了什么,瞬间眼睛大亮,咧嘴笑了起来。
去往耶路撒冷的路上,萧瑜显得有些沉默,对于那少年的惋惜和心疼犹如附骨之疽般狠狠地扎根,每一次心跳都引起一阵痛入骨髓的心悸,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出于对于历史上的麻风国王的欣赏还是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心理。
似乎是对于鲍德温和眼前少年的关系有了什么猜测,巴德在一路上不着痕迹地引导着与萧瑜之间的话题。于是萧瑜知dào
了两年前少年与他分别后便一直在收集金蔷薇骑士团的资料;知dào
了少年逃过埃及的陷阱后回到耶路撒冷面对的是怎样艰难的局面:因为出使埃及的任务失败而遭到王国内诸多心思莫测的贵族的指责、面对少年的阴谋陆陆续续地出现,却总是抓不到幕后主使……知dào
了少年回到王国后学习许多希腊课程和阿拉伯课程;还知dào
了少年开始跟着国王阿马尔里克开始接触政事,而且根据他老师的说法,少年处理政事的手段老练周到,让国王骄傲不已……
听着巴德缓缓讲述那位必将在后续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少年的事迹,萧瑜脑中浮现出了对方充满朝气却沉稳冷静的形象。
“果然是鲍德温四世……”疾驰中萧瑜低声的叹息消散在嘴边。
五天后,两人终于到达了耶路撒冷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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