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 拜访晋营
伍封进帐也不知dào。
伍封笑道:“波儿在想什么?”旋波吃了一惊,脸上猛地赤红,旋又变白,帐中
火把并不甚明,伍封便没注意到其脸色变化,旋波嗫嚅道:“这个……波儿不好说。”
伍封笑道:“你们女儿家的心思颇难懂,你说了我也未必明白。”
旋波连忙出帐为伍封打来水,服侍他盥洗,伍封洗了洗,问道:“波儿在军中想
是很闷吧?”
旋波叹了口气,道:“本想为龙伯效力,可惜波儿没本事,帮不上手。”
伍封道:“话不能这么说,在军中无论干什么都是为国效力,庖人侍女与将佐并
无不同,只是职司有异而已。而且你是越人,就算能帮上手,我也不能让你去行伤害
父母之国的事。其实你根本不必服侍我,大可以随月儿四处走走。当初在绛都时,你
不是天天与月儿闲逛,交了不少朋友么?”
旋波想起在绛都之事,微笑道:“波儿最快乐之际,便是在绛都了。”
伍封笑道:“要不这么着,明日我带你到晋营中去,见见故人?”
旋波大喜道:“真的?”
伍封道:“我怎会骗你?”这时楚月儿正好回来,伍封说起明日去晋营的事,楚
月儿点头道:“是该去瞧瞧,否则过几天打仗,免不了兵戎相见。”
次日早间,伍封用饭之后,让圉公阳在战获中挑了十匹骏马,与楚月儿和旋波准
备乘车出营,田盘赶来道:“龙伯这么到晋营去是否太过冒险?万一晋人加害如何是
好?”
伍封笑道:“晋国四卿自视甚高,我前往叙旧,他们怎好意思加害?何况我和月
儿在一起,别人想加害也很难得手。”他将骏马用长绳系在车后,亲自驭车,一车三
人往晋营而去。
不多时到了晋国大营之前,伍封自报身份,晋军营门的小卒飞跑入营报讯,过一
会儿十余人由营内拥出来。
伍封见赵无恤、智瑶、韩虎、魏驹都出来相迎,三人也下了车。
智瑶等人见伍封三人一车而来,大感诧异,智瑶道:“龙伯亲来鄙营,未知有何
要事?”
伍封笑道:“在下记挂故人,特来拜访。过些天两军交战,胜负一分,恐怕再难
见到了。”
智瑶道:“智某还以为龙伯是来当说客的呢!”
伍封笑道:“在下若来当游说之客,岂非太过小觑了各位故人?”
智瑶道:“既是如此,龙伯请进。”
伍封将兵车交付小卒,三人随智瑶等人入营,伍封心道:“晋国四卿仍是以智瑶
居首,赵氏灭代之后,仍不及智氏势大。智瑶不说请我们进营,赵、韩、魏三人便不
敢擅专。”到了大帐之上,只见絺疵、豫让、高赫、新稚穆子、段规、任章都在帐中,
智瑶命摆上酒肴来,众人分坐饮酒。
伍封笑问:“魏公的姬妾未知在何帐?”
魏驹愕然道:“龙伯怎知dào
在下带了姬妾来?”
伍封心道:“你是个好色之徒,身边一日无女都难过,怎会独居?”笑道:“魏公
的性子与在下有些相似,以己推人,魏公若不带姬妾来营中,便不是魏公了。”
魏驹哈哈大笑,道:“龙伯的确是在下的知己!不过这次除了在下,智伯、赵公、
韩公都带了姬妾来。”
伍封道:“月儿和波儿在绛都时与各位的姬妾都有些交情,何不去看看故人?”
韩虎点头道:“甚好。”
智瑶忙道:“我们也是月公主的故人,公主不如留在此帐。”
伍封怔了怔,旋及会意,智瑶这人颇为谨慎,他知dào
楚月儿勇猛,怕她到各人家
眷帐中发难,以各人家眷为质,然后伍封凭此迫他们退兵。当下笑道:“也好,月儿
便留在帐中,波儿代她去瞧瞧故人。”又对高赫道:“能否烦高兄陪一陪波儿。波儿生
得十分美丽,又不识武技,万一被粗鲁士卒冲撞了,双方面上殊不好kàn。”他说这话
是为了打消智瑶等人的疑心,告sù
他们旋波不懂武技,与楚月儿不同,大可放心。
智瑶等人看了看旋波,寻思伍封之言大有道理。眼下士卒离开妻子远征,数十日
未见过女人,旋波生得又十分美丽可爱,万一有个不知好歹的士卒上前调笑,必惹伍
封之怒,岂非平白生出祸端来?
高赫看了看赵无恤,赵无恤点头道:“高赫,你去给波儿姑娘带路,如果她伤着
了,我斩你的头。”高赫起身,旋波笑吟吟向众人告罪,随高赫出帐。
韩虎笑道:“眼下齐晋为敌,龙伯三人一车而来,难道不怕我们晋人寻机加害?”
伍封道:“在下与各位还算有些交情,特来拜访故人,毫无恶意,各位怎会加害
呢?再说晋人岂是卑鄙小人?”他最后这句让帐中诸人大感高兴,智瑶大笑道:“龙
伯说的是。”
赵无恤呵呵笑道:“就算有人想加害龙伯,恐怕也无法得手。龙伯眼下是剑圣,
连剑中圣人支离益也非龙伯对手,谁敢兴加害之念?单是月公主便无人能敌。”
智瑶本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负剑术,换了早些年,肯定对赵无恤此言大为不悦。
但他数年前便败在伍封剑下,前些天又见了伍封与支离益的一战,自知远远不及伍封,
非其一合之将,点头道:“智某以前也未料到龙伯之剑技还在支离益之上,是以好生
担心,怕龙伯伤在支离益剑下。那日见了龙伯与支离益这天下间两大高手一战,便知
自己这辈子白练了剑,枉称晋国第一。”
他怕伍封伤在支离益剑下之语自然是假,伍封却道:“在下与支离益一战,累故
人担心,各位的关爱之心,在下好生感激。”他这话实是对赵无恤所说,谢他暗派新
稚穆子通传消息,劝他避战的好意。
智瑶等人连声客气,赵无恤会意,微笑道:“我们也是多虑了。”
韩虎叹道:“当时越人上下都说龙伯必败,早知dào
如此,那日我们便该与勾践立
个赌约,下重注在龙伯身上,岂非大大地赚勾践一笔?”
众人忍不住大笑,魏驹道:“勾践灭了吴国,北上以来,又得了许多小国之贡,
我们原该借此赚他些来,就算赚几个越女也好。”
众人又笑,伍封笑道:“既是如此,等在下退了越军,各位又能保全性命,在下
便向越人索要几个越女,送给各位。”
智瑶皱眉道:“龙伯真有把握击退越军?勾践、范蠡、文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越军又比齐人势大,龙伯虽然连胜数次,要击退越人怕不甚易。何况我们晋、宋、卫
加起来有一千八百乘,决计不会坐观。”
伍封道:“眼下楚王亲来助齐,楚军千乘足以抵挡晋军,虽然郑不及宋,但燕军
晓勇,可敌卫军,是以你们这一千八百乘不足为虑。”
赵无恤点头道:“不论是晋宋卫、还是楚郑燕,都无伤大局,关键还在齐越两军。
齐胜,则楚郑燕也胜,齐败,则楚郑燕也败。楚军既然不动,我们便以静守观变为佳。”
智瑶叹道:“勾践多番派人来,请我们进军相击,都被我们推拖了,总这么下去
也不好。”
伍封道:“如今一天比一天寒冷,再过数日便要立冬,智伯大可以冬日将至,军
中要准bèi
冬衣、薪木为借口,推拖些日子。不过以在下之见,晋人最好是退兵,否则
战事一起,各位想走恐怕也不能如意。如果在战阵中有些伤损,在下便过意不去了。”
智瑶笑道:“不战而退,焉有是理?”
伍封道:“在下并非来游说各位退兵,是以晋军退与不退,全凭各位。今日宴饮
叙的是私谊,日后我们便要战阵相见,那是公事。在下不能因私废公,是以战场上撞
见,决不会手下留情。有见于此,在下挑了快马十匹,今日带来送给各位,以备各位
逃生之用。”
智瑶等人面面相觑,听伍封的口气,似乎齐人早有必胜之策,断定越人必败。赵
无恤见伍封信心十足,忍不住问道:“齐军只及越人半数,难道龙伯有了必胜之策?”
伍封道:“越人新灭吴国,后方不宁,千里远来,士卒疲惫,又不谙地形,如今
连败数阵,伤亡逾万,士气低落之至,各位都是高明之士,胜败之数当一目了然。至
于具体的退越之策,这是军机大事,恕在下不能相告。”
伍封见智瑶等人忽地添了许多心事,遂向各人敬酒,这时旋波与高赫也回来,伍
封起身道:“在下军务繁忙,这便告辞。”
众人送三人出帐,伍封将十匹快马送给他们,然后与楚月儿、旋波登车出营。
赵无恤追上来相送,伍封道:“无恤兄,你如果不想让赵氏士卒多有伤损,可想
个理由,将大军后撤数里。”
赵无恤道:“在下自有安排,龙伯费心了。”
伍封顺嘴问道:“令郎可好?”其实他早想问这句话,又怕惹人生疑,才会故yì
地这么漫不经心提起。
赵无恤道:“浣儿如燕儿般清秀,长高了不少,十分健壮,生性好动,颇有膂力,
日后定是个将才。在下让高赫教他剑术、张孟谈教他文才,新稚穆子传他兵法,日后
或会成器。”
楚月儿笑道:“浣儿年记尚幼,便要学这么多东西?”
赵无恤道:“他是我赵氏嗣子,日后要接掌赵氏,非得智勇足备不可。”
伍封寻思赵浣是自己儿子,多少应该有些力qì
,便如田白那样,笑道:“燕儿活
波好动,无恤兄力qì
不弱,浣儿自是与你们相似。是了,昨晚我在帐中写了个功诀,
最合小儿练之,无恤兄拿回去传给浣儿,命他自小勤练,日后对剑术技击都有莫大的
好处。”
赵无恤大喜道:“龙伯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所传功诀必是神妙之法。不如就让浣
儿给龙伯当个弟子如何?”
伍封由怀中取出一篇写着巫氏功诀的竹简给他,点头道:“也行,只怕我无暇到
晋国去教他。此诀甚奇,当叮嘱浣儿,日后非其子孙不可传授。”
赵无恤笑道:“这是自然,若是乱传,此功诀也不是独门秘诀了。龙伯是天子之
师,天下间不知dào
多少人想拜龙伯为师。浣儿就算不能亲得龙伯口授,单是龙伯之徒
这名头,日后足以名震晋国。”
伍封虽然仍称赵无恤为“无恤兄”,表面上回复了昔日的友情,但在内心深处,
始终记着赵无恤刺杀任公子、累赵飞羽自杀的事,是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当日在宋
卫共御敌军时的信任之感。二人说了些话,伍封拱手告辞,驱车回营。
楚月儿笑道:“夫君今日往晋营一趟,一番言语,将智瑶他们都吓得心惊,必损
晋人士气。智瑶他们就算原来有些战意,如今多半不敢轻易动手了。”
伍封笑道:“我今日便有这用意。晋人千乘非同小可,四家勇士又多,真的动起
手来,我怕楚人吃亏。咦,自从由扶桑回来,便发觉月儿对兵法渐渐通晓,大有军中
宿将风范,委实难得。”
楚月儿道:“是么?我倒不觉得,或是因王姬之故吧。”
伍封道:“是王姬教你兵法?”
楚月儿道:“月儿可懒得去学,王姬研读《孙子兵法》时,因无甚战阵经验,常
常叫我去说一说我们以往的战事,然后配合兵法细研,月儿在一旁听着,或是不知不
觉间学了些兵法道理。”
伍封笑道:“王姬会读兵书,月儿经验丰富,加起来自然大有所获。嗯,日后我
抽空教你读《孙子兵法》,对你必然大有好处。”
楚月儿连忙摇头,道:“月儿总随夫君征战,有你在旁,我学兵法何用?”
伍封心道:“月儿心思单纯,不喜欢诡诈,兵行诡道,大违其本性。这就是月儿
独特的可爱之处,他人不及。”遂打消了教楚月儿兵法的念头。
楚月儿问旋波道:“波儿见过了魏公他们的姬妾?”
旋波笑道:“都见过了,她们在军中无所事事,好生烦闷,见了我去都十分高兴。
大多都是故人,不过魏公的姬妾并非原来所见,今日方才认识。”
伍封笑道:“魏公颇好色,身边的女子想是更换频繁。”
旋波道:“魏公好色,韩公爱财,绛都无人不知,而智伯、赵公都是精明能干之
士,韩魏两家不如智赵二氏,想是与此有关。”
伍封摇头道:“这却不然。韩魏虽然稍稍不及智赵,但韩虎、魏驹却都是老奸巨
滑的智士,他们不扮出这贪财好色的样子,早就引智赵之忌,招来祸患了。各国大夫
贵卿,就算真的贪财好色,也会装出凛然正直的样儿,但韩虎、魏驹却处处宣扬,唯
恐他人不知dào
自己贪财好色,正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才干。这一点无恤兄便不如他们了,
他为人精明强干,一见便知,是以智瑶最为忌他。日后四卿如果有何争执,肯定在智
赵之间发生。”
楚月儿和旋波都点头道:“原来如此。”
回营之后不久,士卒来道:“越国来了个使臣,求见龙伯。”
伍封让士卒引他进帐,看时,原来是鹿郢。伍封喜道:“原来是小鹿。”
鹿郢施礼道:“大王请师父明晚入越营赴宴。”
伍封点头道:“好,明日我便去。”鹿郢见他答yīng
得十分爽快,不禁愕然。
鲍兴伤已痊愈,在一旁道:“越人不比晋人,龙伯数败其师,就怕勾践不怀好意,
席上加害。”
伍封笑道:“勾践若想害我,便不会派小鹿来。”
鲍兴对鹿郢颇为气恼,哼了声,道:“说不定勾践就是猜龙伯不会拒绝小鹿,才
会派他来。”
伍封道:“小鹿身为王孙,勾践如想害我,小鹿不可能不知dào。小鹿自然会告sù
我,勾践也会这么想,是以真有加害之意,便不会以小鹿为使。”
鹿郢见伍封如此信任他,大受感动,其实如果鹿郢知dào
勾践想害伍封,连自己也
不知dào
会否泄露给伍封知dào
,伍封却对他深信不疑,对他仍同在他府上之时一般。其
实伍封心想:“就算小鹿不告sù
我,但勾践是个多疑之人,他断不准小鹿会否泄露其
谋,是以必不会派小鹿为使。既然小鹿为使,勾践便无恶意。”
鹿郢道:“小兴儿放心,师父待我如同亲子,我怎会加害?”
鹿郢走后,齐平公和田盘闻讯赶来,也劝伍封不要往越营去,以免有失。
伍封道:“就算勾践有意加害,我也不怕。我正想赴越营探探虚实,这么名正言
顺赴宴最好不过。”
齐平公道:“既是如此,明日便让月儿陪你去,寡人便放心。”
伍封摇头道:“月儿去不得,虽然我料勾践不会席上害我,但怕他是用调虎离山
之计,使颜不疑入营行刺。”忽然心思一动:“勾践请我赴宴,为何要在晚间?莫非他
明晚趁我不在,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