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 夜袭齐营
好好将屠龙子葬了吧!”他将“屠龙子”三个字说得特明响亮些,鹿郢立时会意,知
道师父是提醒自己,自己哭便罢了,千万不能悲戚之下露出破绽,泄露了自己真实的
身份。鹿郢向伍封和楚月儿叩了个头,抱着支离益的身子,蹒跚走回越军大营去。这
时柳下跖也奔了上来,一边流泪,一边与鹿郢入了大营。
伍封猛地大有感触,想不到支离益一生纵横天下,被人称为天下第一,今日却死
在此地!而颜不疑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竟然会在支离益重伤之际吸取支离益的精气,
当真是欺师灭祖,人神共愤!转念又想,支离益欺骗颜不疑在先,不仅将自己的儿子
说成颜不疑的儿子,欲借此偷骗越国王位,还教颜不疑练那“蜕龙术”,使他不能人
道。这二者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一时间也弄不清楚,想起那日在大昆仑山洞前支离
益与颜不疑的说话,心道:“支离益对颜不疑并不好,或者颜不疑早已有杀他之心!”
呆立良久,待楚月儿的小手牵住他时,伍封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挽着楚月儿
缓缓回营。
二人回走之时,伍封道:“月儿,你的吐纳也至大成了,可喜可贺。”
楚月儿笑道:“这全靠你和屠龙子一战,月儿才有所悟。”
伍封叹道:“当日我悟此境,用了三十三天,不料你片刻就能悟到。”
楚月儿道:“各人的体魄不同,再说夫君是平空自悟,月儿却是有所参照。是了,
你最后这招‘天地有正气’是何时练出来的?怎么我未见过?”
伍封道:“那日在夷州见老商和盘丁比武时,我便想到用以声破声的法子应付这
‘诛心之剑’。其后想练习闭塞耳音,时时在海中练剑,终是不成,不过总算将‘无
境无界’的武技练得精熟。刚才击败支离益的一招是随手而发,‘天地有正气’这一
句话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楚月儿愕然道:“原来是临时想出来,我还以为你想到用这招对付支离益。既是
如此,夫君事先为何对这一战有格外有信心呢?”
伍封笑道:“其实我毫无把握,不过我那信心不假,只因我一直在想邪不胜正的
道理,就算魔高万丈,最终必亡于道。”
楚月儿吁了口长气,道:“见了夫君与支离益这惊心动魄的这一战,月儿才知dào
的确是天地之间,邪终究不能胜正!”
回到大营,营中早已经一片欢腾,郑声公让郑卒挥舞着“剑圣”大旗齐呼:“剑
圣!剑圣!”
伍封微微一笑,将圉公阳和庖丁刀叫来,道:“你们陪吴句卑速往叶公处去,问
他何时引楚军来助齐。”
二人去后,郑声公大笑上来,道:“哈哈,寡人早就知dào
,龙伯才是真zhèng
的剑圣!”
伍封道:“过誉过誉,支离益这一生,也就毁在‘剑中圣人’这四个字上。”
姬克这些天与郑声公混得十分熟络,开玩笑道:“支离益这剑中圣人刚死,这名
头便给了龙伯,似乎不甚吉利吧?”
郑声公笑道:“寡人早就算计过了,支离益是‘剑中圣人’,龙伯却是‘剑圣’,
意思是一样的,但少了两字,这便不会触支离益的霉头了。”
齐平公笑道:“郑伯言之有理。封儿这一战足以让越人丧胆,这回叶公可无辞推
脱了。”
此时众士卒看着伍封的眼神中,都透着说不出的敬畏之意,伍封心知这一战可算
自己在武技上的颠峰一战,已经在士卒心中奠立了无上的威信,在旁观列国之人的眼
中,必然也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威望。
下午圉公阳和庖丁刀赶回来,道:“叶公已经让楚军打出了伐越的大旗,眼下大
军东移,往越人逼近。”
众人闻讯都是欢欣鼓舞,晚间齐平公设宴为伍封庆功。伍封与支离益这一战虽然
只是个人间的决斗,其实是能否引楚军相助的关键,伍封一战获胜,使楚军甘心伐越,
此功不可谓不大。
宴饮甚欢,席间齐平公问道:“封儿这‘天地有正气’五个字,大有意蕴,寡人
已经命人火速打造十面大旗,上面都绣‘天地有正气’五个字,日后便插在临淄城头,
以镇邪佞之辈。”
田盘脸色微微一变,向齐平公看去,却见齐平公似是随口而说,并无他意。
游参颇懂些剑术,忍不住问道:“先前龙伯败支离益那一剑,似乎与龙伯之前所
使大不相同,只一招便胜了,未知是何剑法、有多少招?”
伍封道:“剑法无名,也并无它招。”
田盘愕然道:“原来只有一招,不过此招的威力惊天动地,可敌千军万马,理应
是剑术之极致了。”
伍封道:“其实一招也没有,是在下随手使出来,在剑术之中,此称为‘无’,无
生有,无也是有,此谓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以又可说有千招
万招,是为至巧,也为至拙。”
众人闻他话中似乎有万千道理,却面面相觑,无人能懂,唯有楚月儿不住点头,
知dào
夫君所说的正是剑术以及其它武技至高无上的境界。
姬克道:“从今往后,天下间只怕再无人敢与龙伯比剑了。”
伍封笑道:“这人还是有的。”
郑声公愕然道:“是谁还有这么大胆子?”
伍封看了身旁的楚月儿一眼,笑道:“这人肯定是月儿了,否则日后谁陪在下练
剑?”
众人哈哈大笑,姬非忽地长叹一声,向齐平公敬了一爵酒,道:“国君有龙伯这
女婿,让外臣好生羡慕。有婿如此,夫复何求?”他本来不大说话,此刻只说一句,
便让齐平公乐不可支。
郑声公点头道:“如今天下间当丈人的,只怕人人都有羡慕之意。”
齐平公脸上大有得色,笑道:“郑伯和司马说得极是。”狂饮数爵,看着伍封,寻
思自己这女婿委实难得,女儿的确没有嫁错人。
伍封心道:“这个姬非平日少言寡语,其实很会说话,一句话便让国君高兴之极。”
忽想起这人当日曾与代国商货,又为“海上龙王”徐乘押货到代国,许衡将长笑坊三
姬送给他为妾,他便收容许衡、张平,还用他们与胡人交yì
,想是个贪财好色之人,
顺嘴问道:“早闻司马与董门之人大有交情,想是与支离益早就认识吧?”
姬非吃了一惊,道:“哪有此事?龙伯想是听人误传。”
伍封怔了怔,笑道:“或是在下听错了。”心想:“莫非乐灵、许衡临死还骗我?”
旋又想:“当日伯南曾说任公子与你有交情,以致徐乘所掠之物能远运到代国,其后
许衡也说过这事,想必不假。”又想起雪地中许衡、张平与乐灵偷袭之事,心中一动,
借口更衣,将田盘、鲍兴、鲍琴叫来,小声吩咐了一阵,三人匆匆走了。
伍封回到席上,又向楚月儿说了几句话,楚月儿告辞出帐。席上众人都饮了不少
酒,帐中觥筹交错,热闹之极,谁也没有在意。
营中诸将纷纷向伍封敬酒,伍封一一对饮,到三更之时,众人大多已经饮得大醉
醺醺的,各自回帐沉睡。
半夜之时,众人都酣睡之间,猛地里营外杀声四起。齐平公匆匆由伍堡出来,一
时间只有招来等人上来保护,伍封、楚月儿、鲍琴、鲍笛、田盘等人都不知dào
去了何
处。
齐平公问道:“何事?”
招来道:“越军趁我们得胜庆贺、松懈之际劫营!”
齐平公让招来扶他登上巢车,招来命鲜虞铁骑守在巢车之下,齐平公向营前看去,
只人火把闪动,连成一条条长龙,越军四下里往营寨杀过来,攻势极猛,大惊失色,
道:“勾践好生可恶,趁我们酒醉高卧来劫营!封儿和大司马、左司马想必还在醉卧,
快派人去叫醒,这……这可不大妙!”
招来道:“外臣已经派人去催了。”
齐平公细看了一阵,见越军兵分三队,一队弩手在后以箭矢相射,一队步卒在前
以长干为墙前推,还有一队车兵夹在弩手和步卒之间,这才是他们的主攻人手。
眼见敌人步卒已经冲到营前,两旁分开,兵车由中间疾冲出来,百余兵车已经直
闯入营门。
齐平公见敌方大批兵车入了营门,大惊道:“坏了,敌人冲进了营寨!快……”,
话未说完,忽听营外又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仔细看时,只见左右两侧各出现一队人马,
打的是齐军的旗号,战车辚辚,两路夹击,向越军杀去。
齐平公又惊又喜,道:“咦,原来我们早有埋伏!”
招来目力极佳,火光中看旗号上的字,两边旗上写着大大的“鲍”字,招来笑道:
“是鲍琴和鲍笛!”
这两路埋伏的兵车不知由何处出来,直击敌军两侧,越军正往营寨猛冲,前方已
经冲入齐营,越军正振奋之际,忽然有埋伏人马杀向两侧,就这么一冲,越军的步卒、
弩手和兵车的三重之阵形立时大乱,这两侧人马又是车兵,专攻越军的弩手和步卒,
平地上以车兵对付步卒和弩手,自然是以一敌十。越军的兵车大多冲入了齐营,一时
回身不得。
这时越营中见势不妙,知dào
齐军早有埋伏,连忙鸣金,各兵车前冲容易,回身便
难。猛听齐营中战鼓如雷,一队人马沿着营前面木栅横杀至营门,将越军的兵车冲杀
成两段。齐平公看那旗号时,写着“田”字,招来道:“这一队是大司马的士卒!”
齐营下里拥出许多箭手,向营内被隔断的越人兵车放箭,箭矢一过,便见伍封的
战神大旗闪了出来,这一队人是伍封、楚月儿、铁卫和死士,最为勇猛,专往敌方兵
车稠集处冲荡,数次来回,敌方车队四分五裂,各自为战,被齐兵四下里由帐后拥出
来,片刻间便将这百余兵车尽数埋没。伍封队中没见鲍兴,想是仍在养伤之故。
此时营外的越军步卒、弩手也乱成一团,再被己方还未及入营正回撤的兵车驰过,
更是散乱不堪。齐军两侧的埋伏兵车左冲右决,交错穿刺,来回四五次后,鲍兴的死
士又由营内往外杀,越军此刻已经是溃不成军。
就这么冲杀半个时辰之后,眼见越营中旌旗展动,似乎有援军来接应。此刻齐营
中也鸣金收兵,大队人马鱼贯而入,等越营中接应的士卒出营时,齐军已经尽数撤回
了。早有弓箭手以长干为墙,立在木栅之后,严阵以待。
齐平公在巢车上看得血脉贲张,不住口地叫好,见越军狼狈回去,不禁哈哈大笑,
与招来下了巢车,往大帐处走去。
伍封一身戎装迎了上来,齐平公大笑道:“原来封儿早有埋伏,却瞒过了寡人,
让寡人徒自担心。”
伍封笑道:“军机大事,营内人太多,不宜使太多人知dào
,并非有意隐瞒国君。
微臣想让小琴小笛历练一下,增其胆气,擅自将小笛这郎中令调走,国君勿怪。”
齐平公笑道:“这个寡人理会得,封儿是三军主帅,该怎么用兵,寡人不一定非
要知dào
不可。小琴小笛经此一战,日后便不怕战阵了。”
众军收拾兵甲,清点伤亡俘获,忙了一夜,天亮时伍封与齐平公、楚月儿一起用
饭后,在大帐聚将,众将匆匆入帐。
此战齐军伤亡不到五百人,但敌尸却在三千人以上,生擒七十余人,敌方伤者不
计其数,获越人兵车一百多乘、兵甲若干,可说是大获全胜。
齐平公笑道:“这次勾践可吃了个大亏!”
郑声公不悦道:“怎么有战事不用我们郑人帮手?莫非龙伯以为郑卒不足为用?”
姬克也道:“是啊,我们燕卒也颇能战,龙伯却不用我们,瞧不起人。”已方能少
些伤损是最好不过,郑声公和姬克这么说当然只是客套话。
伍封笑道:“非是在下瞧不起人,只因敌方偷营不可能用数万大军挤过来,齐军
足够使用。在下怎么会瞧不起郑燕之卒呢?郑燕两军远来辛苦,宜多休息数日。何况
齐军是此地主人,怎可动辙让远客伤亡?不到万不得已,在下也不忍心郑燕士卒丧生
异乡。”
郑声公赞道:“嘿,龙伯能说这话,很够朋友!”
姬克问道:“龙伯怎知勾践会来劫营?”
齐平公心中也有此疑问,道:“是啊,封儿怎么知dào
的?”
伍封道:“敌方大胜或大败之际都是劫营良机,大胜之师容易松懈骄傲,大败之
师则士气低落缺少斗志,此时劫营,十有七八都能凑效。昨日微臣与支离益一战,侥
幸获胜,营内自然会宴饮相庆。勾践之辈擅能用兵,多半会想着我们宴饮松懈,正是
劫营之机。微臣便预先埋伏了人马,等候越军劫营。敌人不来劫营,我们只是白埋伏
一夜,无甚损失,真来劫营,便叫敌人吃个大亏而去。好在勾践十分听话,果然派士
卒劫营,我们没有白白辛苦。哼,勾践太过小觑了微臣,居然以为微臣毫无防备,他
吃点亏也是应该的!”
田盘赞道:“龙伯用兵的本事,果然有孙武之风。”
伍封道:“这是个很好的预兆。勾践有些沉不住气了!”
田盘点头道:“是。”
齐平公等人不大懂兵法,不知dào
伍封和田盘话中的含义,田盘解释道:“我们与
越军两军相恃近二十日,龙伯每日观察敌营,越军从布防、士气以及各军调配方面都
是无懈可击,我们寻不到丝毫可趁之机。相反我们这大营也是如此,勾践也不能得用
兵之隙。是以两军相恃不下,若是各排阵势决战,只要一方守寨不出,便无法为战。”
齐平公皱眉道:“莫非就要这么相恃下去?”
伍封笑道:“若是觅不到战机,还可用主动和被动两法用兵。被动用兵,便要等
待敌方士卒调度或是粮草接济方面出现问题,再趁机攻杀;主动之法,就是要设下巧
计,诱敌露出破绽。两军相恃不下,相国在后方招集士卒甚为有效,每日都有士卒入
营,声势渐大,今日楚人又打出了伐越之旗,勾践毕竟是以南师北向,担心士卒不服
水土,再加上以是秋末,再过十余天便要入冬,勾践怕久拖不利,才会冒险劫营,以
他的谨慎,一般不会如此用兵,今日便知dào
他的确有些沉不住气。”
众人这才明白,一齐点头,郑声公道:“这用兵之法寡人并不擅长,闻龙伯和大
司马一言,当真是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