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 铁笼之困

  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便听脚步声响,有人走到门前来。伍封心道:“想必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这‘温柔香’的药力已经过了,我若再扮昏睡,反易露出破绽来。”遂睁开了眼,枕臂仰卧,眼光不禁在铁笼上打量。
  便听门想处,一人轻步入来,娇笑道:“龙伯这一觉好睡。”
  伍封侧头看了看,见是条桑,也笑道:“姑娘说得是,在下一向忙碌,很少有这么沉睡之时。”
  条桑手上端着一个大托盘,既有佳肴,又有美酒梁饭,香气扑鼻,伍封立觉食欲大振,笑道:“妙极,在下正觉肚饿。”坐起身来。
  条桑看了看伍封,笑道:“桑儿想将食物拿到铁笼边上去,由龙伯自取,又怕龙伯突然发难。这铁笼的铁枝间隔甚大,龙伯要伸手出剑十分容易不过。”
  伍封不禁大笑,道:“姑娘送食物给在下,我若动手,岂非是自己打翻酒肴肚饿?”
  条桑点头道:“这也说得是。龙伯可千万不要打桑儿的主意,想擒我为质。龙伯与屠龙子、王子交手多次,想必知dào
  他们二人的心意,就算有桑儿为质,他们也不会在意。”
  伍封一念之间,确曾有擒住条桑为质的想法,只过不这念头转瞬消失,皆因他所想与条桑所说的相似。由东郭子华的事上看来,支离益也与颜不疑一样,是心硬狠辣之辈。条桑只不过是计然这董门弟子的一个下属,只怕连董门弟子也算不上,支离益和颜不疑自然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伍封点头笑道:“姑娘放心,在下也不惯对付女人。嘿,姑娘聪明得紧,事先将话说在头里,以免自身有祸。”
  条桑笑吟吟地道:“龙伯一言九鼎,自然不会欺骗我的弱女子。”上前将托盘放在离铁笼一尺处,飞快闪开。
  伍封伸手将食物拿入铁笼,叹道:“姑娘也算得上弱女子?那这世上的人都是弱之极弱了。”他先拿起那一小壶酒,一口饮尽,赞道:“好酒!越酒比吴酒清冽些。”
  条桑笑道:“这可是桑儿由王后宫里拿来的,自然是好酒。”
  她看着伍封用饭,笑道:“龙伯难道不怕桑儿在饭菜中下毒?”
  伍封一面用饭,一面道:“在下既然已经身陷铁笼,支离益和颜不疑又何必以毒物相害?”
  条桑微笑道:“他们不会,难道桑儿就不会瞒着他们下毒?龙伯毁我落凤阁,杀了计爷和几位姐妹,就不怕桑儿报仇么?”
  伍封摇头道:“就算姑娘下毒,在下也没可奈何,总不能看着美酒佳肴来忍饿吧?不过话说回来,那落凤阁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一面要以色相诱人,一面又在暗中当细作,那阁中的生活莫非很好么,竟值得姑娘如此念念不忘?”
  条桑怔住,这问题她从未想过,沉吟道:“桑儿自小跟在计爷身边,在落凤阁生活了六七年,早已经习惯了。龙伯毁了落凤阁,桑儿还能做什么?若非伯嚭收留,桑儿只怕早已经死了。”
  伍封心道:“你在落凤阁时就是伯嚭的禁脔,无人敢打你的主意,落凤阁出了事,原来你真的到了伯嚭府中。”叹道:“伯嚭这人可不是什么好物,他收留你有什么好的?定是有所图谋了。”
  伍封问道:“既然姑娘在伯嚭府上,现在却又与颜不疑在一起,看来姑娘与颜不疑很熟是熟悉,似乎又另有所归宿了。”
  条桑不悦道:“我与王子不疑在一起,同伯嚭是不同的,龙伯决不可混为一谈。”
  伍封心中愕然,寻思这有何不同,见条桑提起颜不疑时,眼中光彩闪烁,恍然大悟道:“莫非姑娘喜欢颜不疑?”
  条桑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伍封沉吟道:“伯嚭与颜不疑以往表面上争来斗去,实则早有所勾结,眼下这一点须瞒不过人了。只是他们二人将一干吴臣都蒙在鼓里,连任公子那么精明的人也未能察觉,想是交往十分隐密。是了,莫非这事与落凤阁有关?如果在下是伯嚭,自然会让姑娘在中间勾通声息,以此来掩人耳目。”
  条桑怔了怔,她虽然没有说话,从表情上看却是被伍封刚好说中了。
  伍封又道:“原来如此。想是姑娘因此与颜不疑接触多了,日久生情?这人俊秀飘逸,身才玉立,仪表不凡,的确易得女子垂青。只是这颜不疑为人寡情薄幸,决不可依靠终身。”
  条桑怒道:“哼,王子不疑是个好人,他……他从不碰我,并非好色之徒,可见是个好人。怎会如龙伯所说?”
  伍封叹道:“颜不疑与你在一起自然是规矩得很了,这并非因为他是个正直好人,而是、而是因为……”,他怔了怔,又不好将颜不疑因练了“蜕龙术”而不能人道的事说出来,揭人隐私,只好含含糊糊地道:“这其中是大有原因的。如果他曾说日后为王,要立你为后之类,那自然是骗你,就算不立为后,说是接入宫中当然是有可能,但姑娘千万不可答yīng
  ,否则你必会后悔。”
  条桑听他言之凿凿,虽然未说明道理,但由神情上看决非胡言乱语,奇道:“为什么?”
  伍封叹道:“这事情可不好说,在下也不能在背后说人隐私。”
  条桑哼了一声,道:“你不告sù
  我,我便去问他。”
  伍封吃了一惊,忙道:“你千万不要问颜不疑,提也别提,否则他会杀了你的。”
  条桑惊道:“你说什么?”
  伍封苦笑道:“在下与颜不疑交往多年,深知其为人,总之这事情你千万不能问。”
  条桑狐疑地瞧着他许久,心知伍封没有理由骗自己,想是这中间必定有重大缘故,寻思日后觅个良机,待颜不疑心情好时悄悄问他。
  等伍封用完了饭,条桑收拾器物,又用一个铜香炉点了些香,立时间奇香盈屋。
  伍封苦笑道:“姑娘点的又是那什么‘温柔香’?”
  条桑格格笑道:“酒肴中当然是没毒的,可屠龙子和王子不疑都不在。龙伯本事大,我对这铁笼有些不放心,万一出点变故,阁下发起难来,无人能制,只好再用上这奇香了,龙伯身子健壮如牛,嘻嘻,桑儿便加多了三倍份量,好在此香不伤身子,龙伯只是多睡些而已。”
  她盯着伍封看着,伍封只觉头脑微微眩晕,知dào
  药力发作,假意阖眼入睡。条桑笑了一阵,点了两根大烛插在墙上,盈盈出门,又吩咐门口守卫小心看守门户,渐渐远去。
  伍封倚在铁笼中,只觉微微眩晕片刻,便即无恙,也不似先前初中“温柔香”时浑身乏力,心知自己虽然只是第二次嗅这迷香,仗着吐纳奇术,身子却已经渐渐适应这奇毒。何况自己不用口鼻呼吸,鼻嗅只是用来辨别气味,是以所吸入的毒香极少。
  他坐在笼中许久,并无人进来看视,也不知是旁人怕了他不敢入来,还是支离益与颜不疑有所吩咐不许人打搅,要不就是众人知dào
  他中了毒昏睡,毫不提防,忽想:“是了,我吃完饭条桑便点着毒香,这些士卒都是男人,怎敢入这木室?”
  伍封闲得无聊,打量着这细密的铁笼,忽然忍不住一缕冲动,双手各握住一根铁枝,奋力往来边掰开。
  铁枝微微弯曲,但这铁笼打造得巧妙,若是铁枝弯曲,必会牵动上下的铁框,是以看起来只掰动两根铁枝,实则要将整个铁笼牵动,伍封虽然力大,也不可能做得到。何况这些铁枝编得较为细密,就算将紧邻的两根拉得弯了,以自己健硕高大的身材,却也钻不出去,除非弄脱一两根还差不得。但这种精铁不仅坚硬,更多了一种韧性,是以要以人力拉断是不可能的事。
  伍封试了试,虽然并不成功,却毫不气沮,因为他早知dào
  支离益和颜不疑既然敢用这铁笼来困自己,必然知dào
  自己对这铁笼毫无办法,是以早就预料难以撼动,只好罢了。
  就这么在笼中困了三日,除了条桑每日送几次饭来,伍封再未见到其他人,支离益和颜不疑也不知dào
  去了何处,竟然也不再来。伍封终日吃了睡,睡了吃,无聊得紧,只盼嗅了那“温柔香”好终日沉睡,偏偏这毒药对他又再无效用,是以闷到极处。
  这日晚间,伍封忍不住又掰那铁枝,仍只是略略能弯曲些,终是无法穿出去。伍封心里苦笑道:“陈音老兄能将精铁打造得如此有韧性,这手艺果然了不起。”忽想起陈音的习惯,每亲手打造一物,便刻一个“风”字以纪念其先师风胡子。他生性好动,如今困在铁笼中太过无聊,反正是无事可做,遂想这么大个铁笼,不知dào
  陈音所刻的那个“风”字在何处,索性一根一根铁枝去找,以此来打发时间。
  这屋室甚暗,虽有两根火把插在墙上,但笼中却难以寻觅辨认铁枝上是否有小字,伍封将夜明珠拿出来,借着莹光每根铁枝由上到下、由前到后细看,还用手摸摸捏捏,若有字时,当可觅出来。
  也不知寻了多久,伍封觉得眼有些累,正想罢手时,忽然察觉手下铁枝的底端似有刻痕,心中大喜,将夜明珠凑近细看,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风”字。
  也是闷到极处,伍封见到这字便恍如见到了陈音一般,一阵惊喜,心下打招呼道:“哈哈,陈兄久违了。”放手松脱铁枝时,猛觉这枝铁枝微有晃动,不禁一怔。
  这铁笼的上百根铁枝伍封已经十分熟悉,知dào
  两头合得极实,如融在一起,无法晃动,不料这一根铁枝却与众不同,竟然有些松动。
  伍封大喜,上下两头看时,只见这铁枝从外表上看来仍与其他铁枝一样,然而入手用力时,竟然能够晃动,不知dào
  是何缘故。
  正在这时,便听室外人声嘈杂,似乎是有许多人到了这固丘上来,伍封记住这铁枝的位置,连忙倒头装睡。
  这时,两人由室外进来,一人道:“虽然桑儿不知dào
  王子这一次去干什么,不过猜想起来,应该是大功告成了吧?”
  另一人小声道:“这是自然,这次无翳可是大大的麻烦了。”说话的正是条桑和颜不疑。
  伍封心道:“原来颜不疑是去对付王子无翳,想是为了争这越王太子之位。”忽又好奇:“这木室中毒香迷漫,颜不疑怎么不怕?”正这么想时,恰好条桑也格格笑道:“王子这体格真是奇怪,连屠龙子和龙伯都怕的毒香,王子却天生不怕。”
  颜不疑含含糊糊地道:“所以说我才是天命的大王,能得天地眷顾。”
  伍封心道:“既然支离益也怕这毒香,颜不疑的功夫是支离益和董梧所教,唯一不同的便只有他练过‘蜕龙术’,练此功不能人道,莫非体格也会变得如同女人,才会不惧专门对付男人的毒香?”这么想着,忽想起自从初见颜不疑,便觉得他说话声尖细,是以显得格外的阴森,而其外表也俊朗秀美,令人心折,今日才想到其中可能还有这缘故。
  条桑笑道:“正是,王子才是真zhèng
  的越王,无翳怎及得上王子的万一?是了,为何……为何王子对桑儿总是……”,忽然沉声下来,伍封心中怕她要问颜不疑为何从不碰她,若真问出来,颜不疑必然触及隐痛,恼羞成怒,会杀了条桑以遮羞,不禁大急。
  幸好条桑没有细问下去,颜不疑沉吟了良久,道:“眼下……这个眼前还不适宜。前日我到干隧去见父王,途中遇到刺客,好在师祖在旁,杀了刺客,不过我受了点伤,虽不说重,但也不能说轻,须得将养。”
  他这句话说出来,伍封和条桑都大吃一惊,条桑惊道:“什么?”
  伍封立时想到楚月儿,心知dào
  这世上能伤颜不疑的,想来只有自己、支离益和楚月儿,这刺客莫非是楚月儿?听颜不疑说支离益杀了刺客,心中大急,立时便想跳起来相问。
  恰好听颜不疑道:“这刺客是我派人扮的,受点伤便显得真实。”
  伍封这才放心,不过这一瞬之间,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条桑愕然道:“怎会如此?桑儿还以为……”,颜不疑似是心情奇佳,竟然笑了两声,问道:“桑儿以为什么?”
  条桑道:“那日桑儿见王子招集死士,便猜想王子必有大用,以为你派他们去刺杀无翳,何况有龙伯在手,正好将这事推在龙伯身上……,唔,这不好,龙伯不会杀无翳,便说是龙伯手下为了寻龙伯,威逼无翳,冲突下手。”
  颜不疑赞道:“桑儿能想出这样的计谋,当真了不起。我和师祖本来也是这么谋划,不过在宫中与孩儿鹿郢说起,鹿郢说不如让死士假扮刺客来刺杀我。”
  条桑愕然道:“王孙为何会出如此主意?”
  颜不疑笑道:“你想,如果真有人行刺杀我,谁的嫌疑最大?”
  条桑道:“自然是王子无翳了,谁都知dào
  他一向当了自己是太子,自从你被大王认回,他便坐立不安了。”
  颜不疑道:“正是。我从小不在越国,若论与吴臣之好,我自然不如无翳多矣。文种向来是无翳一党,范蠡虽然清高,也听说他不愿意我当太子,以为我不如无翳仁厚。如果无翳被人杀了,就算有龙伯来顶罪,范蠡和文种未必会尽信,至少我这嫌疑不小。父王生平最恨手足相残、同室操戈,鹿郢说我们若派死士杀了无翳,就算毫无破绽,却总是让父王和范文二人心中多了个结,说不定会对我疑心。”
  条桑道:“王孙这话甚有道理。”
  颜不疑道:“是以让死士来刺杀我,正是绝妙的主意,谁会料到我竟然使人来行刺自己?”
  条桑笑道:“这也说得是,这些死士王子练养多年,谁都不知dào
  ,只须让他们假意行刺,再将他们尽数杀了灭口,这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颜不疑道:“怎会是假意行刺?我让他们真的下手,因为他们本就不知dào
  车上是我,是以真地全力以赴。我的从人中有好几个是我疑心的,不是范蠡文种的人,便是父王暗遣来的,唯有让他们亲眼见到刺客的凶恶,才不会疑心我这是苦肉之计。”
  条桑惊道:“大王竟然派了人混到王子身边?这是为什么?”
  颜不疑小声道:“父王生性多疑,除了陪他到吴国为奴的王后和范蠡二人,对其他人谁也信不过。他老人家智谋如海,别看他平日不大言语,心中的主意还胜过范蠡和文种二人,非同小可。我猜所有越臣身边都有父王的耳目,若非如此,我怎会让你参与诸多大事?因为无论如何,大王总不会在意你这对越政毫无影响的女子。”
  条桑惊愕良久,不禁叹了口气。
  颜不疑道:“当然,这事情要做得周全,除了让死士以为所杀的真是敌人外,还得有些安排。譬如我去干隧假装是临时起意,又故yì
  选了条不常行的路径,我对王后说起时,便只有无翳在侧,是以知dào
  我的路径日程的便只有我、王后和无翳三人。另外,我和师祖杀那些死士故yì
  放走了一人入林中,却由藏在林中的鹿郢杀了,将尸首藏好,却将预先准bèi
  好的一具尸体放在附近,换上刺客的衣服。”
  条桑不解道:“为何定要这么做?”
  颜不疑笑道:“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无翳府上新招的一名剑手。本来我想去找无翳府上的另一个名叫闾申的人,不料这人跑去投了伯嚭,只好另找一他。”
  伍封听见“闾申”这名字颇觉耳熟,心中一动,寻思道:“那闾邱明的儿子不是也叫闾申么?”
  颜不疑道:“无翳要杀我,当然不会用亲熟门客,要用些谁都不认识的新疏面孔,就算失手也不会追究对他的身上。那些死士谁也不认识,这便罢了,唯有这闾申有点不同。”
  条桑问道:“有何不同?”
  条桑问道:“有何不同?”
  颜不疑道:“这闾申本是齐人,是齐国司空闾邱明的儿子,不知何故被迫离开了齐国,最近才到无翳府上做客。在无翳府上诸人中,以他最为面生,但总是有几个人认识,可为线索。到时候众人认出他来,便以为这行刺之事定是无翳主使,才会故yì
  将些生面孔派出来。谁知dào
  这闾申去了伯嚭府上,只好另找一人。”
  伍封心道:“果然是闾邱明的儿子!哼,这闾申跑来越国,田豹和闾邱明却说是小琴派人所杀,凭此来对付鲍家。”
  颜不疑道:“无翳府上还有个人,曾是卫国的一个官儿,随石圃谋反不成,跑来投靠了无翳,隐姓埋名常在府中。这人剑术不弱,为无翳掌管侍卫。我正好杀了他,将他的尸体放在林中,如此一来,无翳是怎么也脱不掉干系了。”
  条桑愕然良久,叹道:“如此计谋,当真是神鬼难测。”
  颜不疑笑道:“正是,这都是鹿郢想出来的,想不到这孩儿智虑之深沉连我不远远不及。”
  条桑奇道:“王孙竟然厉害至此?是他师父龙伯教出来的么?”
  颜不疑笑道:“或是吧,龙伯也是天下智士,若不是为情所扰,要他入这笼子只怕比登天还难,哈哈!”这人想是见陷害王子无翳之事得逞,心情极佳,一口气与条桑说了这许多话,也由此可见他对条桑的确是十分信任。
  伍封听见小鹿竟然能想出如此周密而狠辣的计谋来,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想法,既赞小鹿足智多谋,又忽然发xiàn
  小鹿身上可怕的另一面来,这是以往从未见过的。所谓“近珠者赤、近墨者黑”,难道小鹿与支离益、颜不疑甚或勾践在一起久了,也受其影响,将他们身上的阴狠学了个十足十?
  仔细想想,说不定以往小鹿身上便有这种阴狠的特质,只不过因他平时寡言少语,大家未曾留意而已,怪不得自己向来不大喜欢小鹿,或者正是不喜欢他的阴沉,若不是叶柔软语相求,自己绝不会收他为徒。
  又想起东郭子华来,此女行事独特,爱恨鲜明,临死前将鹿郢托付给自己,自己是否要依约助他?若要助小鹿,便得先助颜不疑当上太子,这岂非是助纣为虐?
  正这么想时,又听户外人声嘈杂,颜不疑道:“师祖与孩儿来了,桑儿收了迷香,我们出去看看。”
  他与条桑出去,伍封隐约感到支离益的那一种独特的杀气,心中凛然,知dào
  支离益又来了。过了一会见,便听脚步声响,数人再走进来。
  便听支离益道:“条桑,有没有法子让龙伯醒来?”
  条桑道:“计爷这迷香桑儿可没法子解。”
  颜不疑问道:“师祖想干什么?”
  支离益叹道:“我想现在与龙伯比试剑术,晚了恐来不及。”
  颜不疑道:“这是为何?”
  便听鹿郢在一旁道:“因为屠龙子知dào
  父亲想杀了龙伯。”
  颜不疑沉吟片刻,道:“是,我的确想杀了他。平心而论,就算我们有天大所求,以龙伯为胁也是不妥,何况一旦被他脱身而去,结此大仇,日后的祸患比天还大。”
  支离益笑道:“小鹿果然猜到了王子的想法。”
  颜不疑愕然道:“孩儿也猜出父亲的心思?”
  鹿郢道:“只是妄猜而已。”
  颜不疑笑道:“孩儿能猜得出为父的心事,想必也与为父是同样的想法。”
  鹿郢道:“是。”
  伍封听见鹿郢这句话,只觉一缕凉意寒透到心里去,想不到鹿郢会无情无义至此,竟然会赞同颜不疑杀了自己!
  鹿郢又道:“眼下得知龙伯落在我们手上的人,除了我们之外,便只有大王和范蠡文种二人,此刻杀了龙伯,列国无人知dào。一旦消息传到列国,这便不妙了。不过此刻却杀不得师父,只因大王已经知dào
  了,这事儿得由大王作主。”
  颜不疑道:“就算我们杀了龙伯,父王也未必十分责怪。”
  支离益道:“这也说得是。”
  鹿郢道:“不然。大王的性子多疑,或者他也想杀师父以绝后患,但我们若擅杀了师父,大王必会不悦。”
  颜不疑叹道:“可大王每事必与范蠡文种商议,若要杀龙伯,必会告知二人,文种早想除此大患,多番瞒着大王和范蠡派人杀龙伯,定必赞成。但范蠡与龙伯交好,必会反对。大王对范蠡言听计从,只怕会放了龙伯。”
  鹿郢道:“大王对范蠡和文种十分佩服,可能是因为范蠡曾陪大王在吴国为奴,是以对范蠡更多了一番患难与共的敬意,范蠡和文种二人意见如有不同,大王必会依范蠡之议。”
  支离益道:“那么依小鹿儿之见,当如何是好?”
  鹿郢道:“其实杀不杀师父,对我们都无太多好处。只可惜父亲已经将师父擒下,这仇已经结下了。小鹿儿以为,最好是将师父放走,权当此事并未发生,只是将西施扣下来,我们有西施在手,就不怕师父有何异动。”
  颜不疑叹了口气,道:“孩儿这是一己之私,看来还是念及师徒之情。西施在我们手上,难保龙伯日后不会来劫夺,岂非平添祸乱?”
  支离益笑道:“这却无妨,西施便将给我便是,龙伯要想救人,必来找我,也免得我去找他比剑,这是一举两得。”
  伍封听了这好一阵,才明白鹿郢并不是真的想杀他,只不过迫于形势,不得不这么计较。心道:“小鹿儿原来并非毫无情义。”
  又听颜不疑道:“师祖,你老人家若与龙伯比剑,胜算如何?”
  支离益笑道:“我与龙伯数番交手,所获甚多,相信他也是如此。不过我新练的‘诛心之剑’远胜以往,若是龙伯还是大漠比剑时的本事,决计挡不过我二十招,就算这一年多来他剑术大进,只怕也敌不过我五十招去,除非他比以往长进了两倍,方能敌得过我这口剑。”
  伍封心内大惊,寻思支离益决非口出大言之人,他对新练的剑术如此推许,这剑术自然是非同小可。自己在扶桑时虽然练成了无剑之剑,但习之不久,自然不可能比在大漠时长进两倍,看来自己此刻绝非支离益的对手!他这么想着,心中略有沮丧之意,本来他练成无剑之剑之后,心中十分得yì
  ,口上虽不说,心里却总是暗中与支离益相比,自以为就算支离益剑术也有所精进,恐怕也难敌自己的无剑之剑。可那日在吴宫之中初遇支离益,便知dào
  此人几入了魔,非同小可,决不在自己之下,此刻听支离益亲口说出来,才知dào
  自己仍然小看了支离益。这人浸淫剑术数十年,在剑道上的天赋无人能及,怪不得世人称他为“剑中圣人”,的确是盛名无虚!那“诛心之剑”又是何名堂?
  颜不疑喜道:“师祖也将这套‘诛心之剑’教给了徒孙,以徒孙今日的本事,能否敌得过龙伯?”
  支离益沉吟道:“决计敌不过。嗯,如果月公主那丫头这一年多毫无寸进,你当可以敌她百招。”
  颜不疑叹了口气,支离益笑道:“你也无需沮丧,龙伯与月公主二人都是武道奇才,你能有今日之造诣,天下间大抵可排在第四位了。不过在我与龙伯比剑之前,你不可将此剑术在龙伯面前使出来,千万记住,如果你预先让龙伯知dào
  了这套剑术,我决不饶你!”
  颜不疑忙道:“徒孙不敢。其实处置龙伯还有一个最好的法子,便是师祖待龙伯醒后逼他比剑,将他杀了。我们传消息出去,便说龙伯欲夺师祖‘剑中圣人’的名号,乃与师祖堂堂正正地比试剑术,结果剑术不敌,败在师祖剑下,伤重而死。如此一来,这纯是二人间的公平决斗,不干国事。”
  支离益笑道:“这主意倒不错,我在北地追杀龙伯的事很多人都知dào
  的,便说龙伯找我报仇,因而比剑,世人不得不信。”
  鹿郢忙道:“屠龙子、父亲,这……,这事……”,支离益叹道:“王孙还是心软,大丈夫处世,当以大局为重,决不可纵虎归山。此事便这么做,我必在外等着,待龙伯醒来,给他酒肉吃饱,再一决生死。万一我败了,你们仍可杀了他,就说与我两败俱伤。”
  说了好一阵,众人又出去。伍封知dào
  这一战必难避免,既然避不得,唯有慨然面对才是道理,只是想到自己万一不敌,死在支离益剑下,西施又如何是好?这么想着,心神大为不安,虽然他明知dào
  与支离益这样的绝世高手大战在即,心神不宁乃是第一大忌,可心思所虑,无以抑制。不知不觉中,冷汗沁了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