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刺客伏诛

  动身之前,伍封将众人招集起来,道:“这一路冒风雪而行,路程甚是艰难,犯
  了兵家大忌,但因时间紧迫,不得不为。一路上大家要小心谨慎,切不可擅离大队,
  如要稍离,须得三人陪同,并让大家知dào。”
  众人齐声答yīng
  ,拆帐收拾,战马上鞍鞴,鲍兴和圉公阳怕马冻伤,将特意准bèi
  的
  裹腹的厚布扎在马肚带之下,又将战马小腿上都裹了厚葛,众人手足都用狼尾包着,
  辎重放在兵车之上,向东进发。
  八月飞雪并不长久,雪只下了数日便至,不过这一路上雪地泞泥,兵车十分难行,
  每日行程最多也只有五六十里,有时一天行不到十里去,十分缓慢,一连行了多日,
  秋风愈见冷冽,好在准bèi
  得充分,一路上倒没有什么伤亡损失。每遇到东胡人的村寨
  便入内休息,有速也台的虎牌,又有胡人勇士为前驱,沿途东胡人对伍封一众自然是
  十分殷勤。
  一路上伍封仔细教庄战行军布阵,庄战兵法渐熟,每日用于行军布营。伍封心道:
  “小战为人诚恳稳重,所学兵法,也是正大光明,正合稳中求胜之道。虽然用兵不及
  小鹿之机智多变,但稳字却有过之。小鹿善攻,小战却善守,这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日后我与月儿在外,由他守境,颇可以放心。”
  就这么蜿蜒行了两个多月,行了一千余里,沿途由荒凉平野渐见树木,估计已经
  越过了南面的千里沙漠,转往南行,沿途树林越来越多,这日终于到了莽莽森林之地,
  已经出了胡人的地头,到了肃慎族的地方,正是大雪纷飞,眼见要立冬了。
  伍封见所处这片林子甚大,大都是合抱粗细的大树,粗的是松树、细的是楛树。
  传令在林中避风处扎营,众人立木撑帐,扫除厚雪,斩松枝生了百余堆火,将地上烧
  得干了,覆上筵席,立鼎架镬,煮水造饭。鲍兴等人用长铜链在避风处围了个放养战
  马的圈子,将战马卸开肚带,周围燃上火堆,再喂草料。庄战指挥布置好营寨,又带
  十余骑在附近巡视了一番才回来,放马入圈。
  众人每日立营设帐惯了,是以很快就扎好了营,等各帐中暖意生起时,庖人也弄
  好了饭食,伍封行军之中,只许士卒饮一爵酒解寒,不许多饮,今日见是立冬,遂赐
  各帐一瓮酒,便听各帐中立时热闹起来,伍封往各帐走了一圈,向众人敬酒。用饭之
  后,各在帐中休息。
  睡至夜深时,伍封忽觉楚月儿坐起身来,睁眼笑道:“月儿就起身么?”
  楚月儿叹了口气,道:“先前梦见了柔姊姊,问起小鹿儿去了哪里,我可答不出
  来。”
  伍封心中微觉酸楚,点头道:“是啊,小鹿儿一天没消息,我们便放不下心来。”
  二人对视一眼,再无睡意,索性着甲挂剑,起身巡营。
  梦王姬惊醒问道:“怎么?”
  伍封小声道:“你们自睡,我和月儿出外瞧瞧。”
  二人出了帐外,见营火仍烧着,轮流夜守的士卒正围坐火旁。在营中走了一圈,
  伍封对士卒道:“你们仍这么坐着,我们出营外瞧瞧。”
  虽然他不曾说过,其实他总想什么时候忽然见小鹿出现在面前,楚月儿知dào
  他的
  心情,看了看外面的山林,道:“我们到林中走走。”
  二人出了营,在林中闲步走着,楚月儿忽然道:“夫君,林中似乎有簌簌之声,
  不是猛兽,便是敌人。”
  伍封吃了一惊,细听了一阵,只听见夜风吹得林响,哪里听得到其它的异声?不
  过他向来信服楚月儿的耳力和眼力,跟着楚月儿往林中走。过了一会儿,伍封也听见
  林中确有声息,与楚月儿缓缓向发声处摸过去,行不远处,便见前面不远处黑乎乎有
  十余人,正偎在一起避寒。
  伍封心忖这大寒天的,怎么有人躲在这里?先前扎营之后,庄战曾带人巡视过,
  并无异状,这些人想来是其后来的。若想偷营,又怎会只有十余人?若不想偷营,躲
  在这里干什么?
  正寻思着,楚月儿扯了扯他,伍封随她藏在一株大树之后,便听“嗖”的一声,
  伍封以为这箭矢是对自己而发,旋觉方向有异,便听一人闷哼一声,原来这箭矢由林
  中射来,射的是这偎在一起的人,当下有一人中箭倒地。
  眼下敌友难明,伍封和楚月儿也不敢出去插手,只是循箭矢破风之声的方向找去,
  行了四十余步外,见有五人正张弓搭箭。林中黑乎乎的,他们居然能放箭射人,这眼
  力可非比寻常。伍封想了想,轻捏楚月儿的小手,二人忽地窜了出去,双手展动,五
  指攒发,片刻间将五人肩井要穴点了,这五人立时动弹不得。
  这时,鲍兴听说伍封出营,带了一队人举火而来保护,那十余人发出惊呼之声,
  纷纷要逃,却尽数被鲍兴等人拿住。伍封将鲍兴叫来,让他将这五个被点穴道的人也
  带回营去。
  入了鲍兴的营帐中,鲍兴押着这些人进来,伍封细看过去,见那射箭的五人都穿
  着豕皮衣服,头上系着发辫,鲍兴由那五人身上解下木殳、弓箭,递上一支箭给伍封,
  道:“龙伯,这箭矢古怪。”这箭用楛木为杆,青石为镞,石头磨得十分尖利,一看便
  知dào
  是不甚开化之族所用。再看另外那十余人,都是中原人的打扮,缩成一团。其中
  一人看起来有些面善,似乎曾经见过。
  伍封盯着那人看了许久,见他胖乎乎地裹在犬毛之中,尽lì
  躲闪着自己的目光,
  虽是大寒天,脸上却油乎乎的。
  楚月儿道:“夫君,这人是长笑坊的许衡。”
  伍封立时想起这人来,当年迟迟到临淄找他,几乎被田政和许衡所骗。后来此事
  泄露,许衡被晏缺责打之后,自己再未见过此人,也从来未将他放在心上,想不到今
  日会在这北地风雪之中再见。虽然许衡也是齐人,但伍封心下对他十分厌恶,丝毫没
  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伍封向那五个穿豕皮衣的人问了几句话,这五人口中叽叽呱呱,谁也听不懂说什
  么。
  伍封心忖:“这是肃慎人的地方,莫非他们是肃慎人?”想起梦王姬学问通天,
  又懂异族言语,她曾说会肃慎语,便让铁勇将这五人带走,等梦王姬盘问。
  伍封皱眉问道:“许衡,你怎在这里?”
  那许衡道:“小人被晏老大夫责罚后,闾丘明的儿子闾申三番几次带人来索要长
  笑坊。小人见得罪了大将军和鲍家,田政又失势,不敢再留临淄,只好与张平约好,
  带着族人北上到燕国,那长笑坊便被闾申夺了去。”
  伍封许久未听见有人称他为大将军了,此刻想起当日为鲍琴、鲍笛出气的事,微
  微笑道:“那张平可是临淄的契约官?”
  许衡道:“是。小人们到了蓟都,千方百计也开了个长笑坊,来坊中的燕人官儿
  不少。这事被世子克知dào
  了,带人拆了长笑坊。大将军,小人……”,鲍兴在一旁道:
  “眼下龙伯爵位高多了,是天子亲赐的龙伯。”
  许衡忙道:“是,龙伯。”
  伍封笑道:“怎么叫都是一样的。”
  原来,燕国世子姬克为人宽厚,只是将许衡和张平责罚,并没有赶他们出蓟都。
  那张平向来颇穷,才会依附许衡,许衡本来有不少钱财,但先后在临淄、蓟都这么一
  弄,钱财尽失。幸好许衡在临淄的长笑坊有甜甜、香香、艳艳三女,俱有美色,一路
  也带到蓟都,设法嫁给燕国蓟都司马姬非为妾,靠姬非接济,许衡和张平总算没有饿
  死。这二人不懂它技,又各有家小,数年间日子甚窘。许衡在蓟都过不下去,便央求
  司马姬非为他们觅个差事。姬非这人颇懂商营,一直以来与代人有货贸关系,善与胡
  人打交道。眼下代国灭了,姬非便想与东胡、楼烦、林胡商贸,用渔盐酒曲由胡地换
  些牛马皮毛,再销中原获利。
  伍封听到此处,想起一事来,问道:“当年‘海上龙王’徐乘与代国之间来往不
  断,中间全靠一个燕人官儿保护,是否便是姬非?”
  许衡点头道:“便是他了。姬非是燕君之弟,在燕国势力颇大。他见小人有心,
  便准bèi
  了美酒、渔盐、酒曲、铜兵若干,让小人押往胡地做生意。不料出了燕北,便
  遇到肃慎人,财货尽被夺去。小人们一路逃走,才到了此处,幸好遇到了龙伯相救。
  这十余人都是燕人士卒。”
  伍封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咦,这事不大对头,姬非身为蓟都司马,生意
  绝不会小了,他怎么不派士卒沿途保护?”
  许衡道:“姬司马派了五百士卒保护,不过肃慎人擅长偷袭,士卒被肃慎人打败,
  急切之间,小人与张平也失散了。”
  伍封手中把玩着那支木箭,讶然道:“肃慎人如此厉害?他们兵器不良,族人也
  少,怎敢从燕人手上夺物?”
  许衡道:“这个小人就不知dào
  了。龙伯大可以问问这五个肃慎人,噢,他们这肃
  慎话小人可不识得。小人们一路逃来,车马都在林中藏着,还有二十多瓮美酒,小人
  愿意献给龙伯。”
  伍封笑道:“这些美酒非你之物,你怎好拿来送人?”
  许衡怔了怔,道:“这个……,龙伯既然救了小人一命,小人自当孝敬。姬非对
  小人颇有器重,这点事情必不会责怪。烦龙伯派人随小人去取来。”
  伍封让鲍兴带些人随他去,看着许衡出帐,又向其余燕人问了几句,所答与许衡
  相似。伍封沉吟片刻,让人将这些燕人带走,并将庄战和遁者叫来,向他们细细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鲍兴与许衡等人回来,果然带来了十余兵车,还有辎车二十余乘,
  车上除了布葛、渔盐、兵器之外,还有二十个大瓮。
  许衡道:“这大瓮中所盛都是美酒,龙伯要不要尝尝?”伍封见这大瓮也是伍家
  的“须惠陶器”,顺嘴问道:“这大瓮从哪儿弄来?”
  许衡道:“这是蓟都陶坊之物,似是龙伯家产的陶器。”
  伍封让人将大瓮搬下来,走近大瓮,见有个大瓮上面系着青丝,走过去看了看,
  顺手去揭瓮上的土封。
  忽听“喀嚓”一声,大瓮碎裂,一道青光由瓮内射出,直射伍封小腹。这青光快
  捷凌厉之极,来势之快,远胜于高手刺出的一剑。
  伍封暗暗吃惊,只因胸口离大瓮只有尺余,躲闪不及,猛挥手击下,这青光甫贴
  着伍封的甲片便被击落。随着青光闪过,一条人影由碎瓮中跃出来。这人一手挥着精
  铁短匕,短匕直扎向伍封胸口,另一手拿着连弩,怪不得先前那一道青光格外凌厉,
  自然是由连弩射出来。
  伍封喝了一声,伸手向那人抓过去,一抓即着,那人被伍封一把擒住肩井,短匕
  刺了一半便跌落地上,刚扬起连弩想再射,伍封的手指又点在其另一边肩井之上,全
  身酸麻,连弩也坠落。与此同时,便听瓮碎之声不绝,许多箭矢由瓮内射出来,全都
  射向伍封。楚月儿身形展动,挡在伍封身前,长剑如飞,将箭矢一一击落。等瓮中的
  人刚刚现身,便被庄战与遁者尽数刺伤双臂,短匕连弩尽数落下,一一被擒。幸好他
  们的连弩都是向伍封发射,若射向庄战等人,因离得太近,箭矢又疾,楚月儿身法再
  快也赶不及尽数击落,庄战等人必定会被箭矢射中。
  火光闪烁之下,伍封看着手上擒住的这人,暗暗吃惊,原来这人竟是几番落在伍
  封手上的越人乐灵!
  伍封愕然道:“乐灵,原来又是你!”
  乐灵面如土色,哼了一声。伍封将他扔在地上,叹道:“虽然在下早有防备,看
  着大瓮便觉有异,却料不到瓮中的竟是你们!自然也料不到你们会用连弩暗算!这连
  弩用于近战,其机动之处更胜过你们越人的神弩。幸亏在下这两年武技大进,月儿反
  应又快,否则明知dào
  刺客在瓮,也会被咫尺间发出的劲弩所伤。”
  乐灵不住挣扎,但他被伍封点了两边肩井,丝毫动弹不得,脸上露出极为惊讶和
  恐惧之色,道:“你用什么邪法?”
  伍封并没有理他,趁遁者上来将乐灵牢牢捆绑之时,向周围看去,只见刺客连乐
  灵在内共十人,此刻也被一一捆住,他们手中的连弩虽可连发三矢,可大多只发出一
  矢来便被制住,还有二人连一矢也未及射出。庄战小心检查剩下的十个大瓮,里面却
  都是美酒,并非异状。
  那许衡早吓得浑身发抖,伍封微微笑着,缓缓道:“许衡你当真大胆,竟敢骗我。
  你以为我们营中没人识肃慎言语,便敢胡言乱语么?”
  虽然是大寒天,许衡却满脸油汗冒出来,道:“龙伯懂肃慎言语?这个……,小
  人可没有……”,伍封道:“姬非敢与胡人做生意,自然不是傻子,他怎会在大雪天派
  你们上路?单是这一点,便足见你所言不实。你说有物什藏在林中时,我便疑心其中
  有诈,作了提防,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刺客竟是越人!”
  许衡知dào
  不妙,大叫一声,转身急跑,却被鲍兴大斧挥过去,“嚓”的一声,将
  许衡的双腿斩下来。许衡发出一声极为痛楚的惨叫,倒在雪地上,血流满地,他在地
  上翻来滚去惨叫,声震营中,等鲍兴拖着斧子上前时,这人已经渐渐停止了翻滚,再
  过片刻便死在雪地上。
  楚月儿见此情形也暗觉心惊,想起那王子姑曹来,当日也是被小鹿一剑斩落了双
  腿。鲍兴手上的斧子向来不知分寸,如今武技长进了不少,这一斧终能手下留情,不
  过还是没能留下活口。乐灵等人在营火下见到许衡的如此惨死之状,都吓得心惊胆战,
  面色惨白。
  伍封道:“将这些家伙都押到帐中来。”
  众人入了帐,伍封细细审问乐灵。乐灵见事已至此,只好如实以告。
  原来,乐灵被文种派出来,数番暗算伍封不得,在成周杀了南郭子綦一家后,便
  回越国。年初越王勾践准bèi
  伐吴,文种却耽心伍封得吴民之心,武勇兵略又高明,恐
  他来援,遂派乐灵往燕国行刺。按文种之谋,料定伍封必过燕国,原准bèi
  让乐灵在燕
  国蓟都行刺。乐灵赶到燕国蓟都,因要等好些天,遂闯入一间陋宅,想杀了宅中人暂
  居。偏巧这宅子是许衡和张平所居,他们入宅之后,见里面人少,暂未杀他们,将他
  们留下来服侍。许衡在齐国时结交权贵,家财丰足,如今落入如此光境,自然是愤愤
  不平,时时与张平说起临淄之事,深恨伍封。这话被乐灵听到,遂告sù
  他们自己是为
  了行刺伍封而来,许衡和张平大喜,乐灵又许他们事成之后同回越国,请越王封以显
  官。
  他们多日商议,以为在蓟都行刺甚难,除了伍封的家勇外,燕国必定派大批士卒
  保护伍封,刺客难入。后来才想出这个法子,想趁伍封在行程疲惫之中动手,因伍封
  好饮酒,故而以美酒为饵。虽然他们知dào
  伍封身手高明,就算面对面也难得手,但他
  们有连弩在手,反复试验,知dào
  靠此物行刺必能得手,是以极有信心。
  许衡便去找姬非,说是要往胡地做生意,请他派些人手保护。姬非碍于三妾之面,
  派了二十个士卒跟着。那些货物都是乐灵等人的辎重,大瓮是在蓟都的伍氏陶坊中新
  购。其实他们并不想真要士卒保护,只是有这些士卒,便能通行燕境。一路上许衡又
  对燕卒说,这货物其实是姬非的,顾忌被其他燕臣知dào
  ,才会打着自己的幌子,燕卒
  深以为然,是以一直蒙在鼓里。乐灵一众扮着从人随行,等到了这附近时,许衡借故
  将他们赶走,其实是悄悄将他们藏入早已经准bèi
  的瓮中。
  本来这事情颇为机密,不知dào
  怎么被几个肃慎人盯上了,他们怕多生枝节,不愿
  意与肃慎人冲突,一路躲着,只想等到天光,假意西行而入伍封营来。到时候许衡假
  意求伍封带他回临淄,再顺理成章将酒献上。明日正是新春,伍封营中必然要饮酒,
  行程之中见了这美酒,高兴之下怎疑有它?是以必然中计。那绑着青丝记号的便说是
  最好的酒,诱伍封亲往揭封,乐灵身手胜过属下,藏在其中便好暗算。
  众人听在耳中,暗觉骇然。这计谋设想十分巧妙,一来时间把握得好,二来根据
  伍封好酒的脾性,三是躲在瓮中以连弩暗算极易得手。是以伍封虽然已经有了防备,
  猜到瓮中有刺客,仍然几乎被箭矢所射。若是没有防备,必会被他们得手无疑。
  伍封沉吟道:“你这计谋极好,在下当真佩服之极。只是这不似你的本事,否则
  也不会在绛都失手。”
  乐灵面带惭色,道:“这身藏瓮中以连弩暗算之谋,是文大夫早就定下来的。是
  以我们离开越国之前,文大夫便请陈音特制了十枝铁臂连弩,比寻常连弩小了一半,
  也轻了一半,威力却是一样。短匕也是特制的,不瞒龙伯说,短匕上面淬了剧毒,只
  要被碰伤一点皮肉,见血封喉,中者立死。”
  伍封暗暗心惊,叹道:“文种这人当真是可怕得很!不过有一点甚奇,文种怎知
  道在下会绕道胡地?这事连在下事先也没有想到,纯是被迫而行,越人在数千里之外
  怎能预计得到?”
  乐灵摇头道:“这个小人便不知dào
  了。”
  伍封问道:“那个张平去了哪里,怎未见着?”
  乐灵道:“这人先前在林中时,被肃慎人射了个正着,死在雪地上。”
  伍封想起肃慎人在林中射出一箭,有人应声而呼,将这些人擒回时,雪地上的死
  人便没有去搬,想不到那人便是张平。
  伍封想了想,又问:“你们为何要杀南郭师父一家?他到底知dào
  了什么秘密,竟
  会招惹你们去行刺?”
  乐灵道:“这个小人也不知dào
  ,不信龙伯可问小人的属下,那日他们也在。小人
  只是奉命行事,不过这事情定与董门有关。”
  伍封见他回答得甚是爽快,叹道:“在下几番放了你,你却是阴魂不散,这一
  次……”,楚月儿道:“夫君!”
  伍封知dào
  她的意思,是怕他一时心软又将乐灵放了,忘了南郭子綦一家的大仇。
  叹道:“你若没有杀南郭师父一家,在下这次定会放了你,你虽是奉命行事,在下也
  只好……,唉,可惜!”
  乐灵道:“小人几番被龙伯释fàng
  ,心中感激,知dào
  这事必无幸理。只是小人想死
  个痛快,龙伯只须用那淬毒的短匕在小人身上轻轻一割就成了。”
  伍封点了点头,向鲍兴使了个眼色,鲍兴带十名遁者将乐灵等人提了出去,好半
  天才回来,向伍封道:“龙伯,小人已将他们的尸体埋入林中深处。”
  他抓着一大把短匕鞘子,自然是由乐灵等人身上搜出来。
  庄战将缴得的连弩、箭矢、短匕、佩剑、佩刀放在地上,伍封顺手拿起一枝连弩,
  见杆枝是用硬木打造,弓臂和弓弦用的是精铁,是以格外有韧性,入手甚轻,体形又
  小,竟可放入大袖之中,不禁赞道:“陈兄这制造弓弩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这十枝
  铁臂连弩委实妙绝,可算宝物!他们不用神弩而用连弩,想是文种特意让陈音所制来
  对付我们,日后我和月儿便用这弩。”又看那些短匕通体用精铁打造,刀刃蓝印印发
  出寒光,质地之佳远胜自己当日从夫余贝藏宝中所得,也细短少许,鞘子都是蛇皮包
  着硬木,看来格外精致。佩剑是越国的“步光”铁剑,佩刀是越国的直脊铁刀,都是
  难得的良兵。
  楚月儿道:“夫君,这些短匕、鞘子、连弩、箭矢、佩剑、铁刀,我拿去瞧瞧,
  设法解了短匕刃上的毒,鞘内必沾了些毒,也须解了才好使用。”
  伍封点头道:“那些美酒你也得瞧瞧。”
  楚月儿笑道:“那是自然,那些葛布、渔盐、兵器甚至兵车、马鞭,只要是乐灵
  带来的东西我都得瞧瞧。”她让鲍兴等人将连弩等物拿着跟她出去,细细检查解毒不
  提。
  营中如此闹腾,尤其是许衡的惨叫声,自然是惊醒了营中所有的人,此刻虽然已
  经是卯时之尾,依然天黑,不过大家都起身忙碌,按梦王姬的安排,准bèi
  立冬喜庆。
  皆因众人冒雪而行,路途劳累,梦王姬才特意安排,趁立冬之日,休息一天,全营酒
  宴作贺。
  这时梦王姬走进来,道:“梦梦与那五个肃慎人谈了许久,原来他们是肃慎族长
  阿苏拉派来迎接我们的,我已经安排他们用饭休息。”
  伍封奇道:“肃慎人怎会迎接我们?我们可与他们没甚交情啊。”
  梦王姬道:“前些时,夫君的外父玄菟灵法师由朝鲜回到莱夷,见了你的帛书,
  是以知dào
  我们绕道,此刻他已经到了肃慎人的寨中。”
  伍封点头笑道:“外父与肃慎人颇有交情,当年还曾学过肃慎人的养豕之法,我
  听外父说起过这事情。”
  梦王姬道:“肃慎人离此地约有四五日路程,明天可赶不及向玄菟法师贺春了。
  夫君,这刺客是怎么回事?”
  伍封向她详细说了,梦王姬道:“怪不得!阿苏拉派了十个肃慎人来,路上遇到
  乐灵和许衡一众,言语不通,乐灵等人又做贼心虚,杀了其中五个。不料肃慎人甚为
  强悍,虽然只有五人,也悄悄跟上来报仇。”
  伍封道:“这肃慎人看来可得罪不得。”
  梦王姬问道:“文种怎会料到我们会行此路径?年初乐灵动身之时,我们还在绛
  都!”
  伍封道:“是啊,他们也没有飞鸽传书。”
  梦王姬沉吟良久,道:“莫非文种早知dào
  支离益会沿途劫杀我们?”
  伍封心中一动,道:“是了,必定是如此。说不定支离益与越国之间早就互通讯
  息,甚至知dào
  文种已经派了刺客来,是以他一面行刺,一面将我们赶往北地。就算他
  行刺不成,也知dào
  乐灵在我们前面等着。”
  梦王姬道:“以支离益之能,或已经看出代国终究敌不过赵氏,或是因代国太过
  贫瘠,不足与中原诸国抗手,是以放手东南一角。这事可以理解,但夫君不是说过吴
  国的颜不疑是支离益的门人么?按理说,支离益应助颜不疑掌握吴国才是,怎会相助
  越国?”
  伍封越想越觉得奇怪,道:“这里面必定大有缘由,南郭师父一家被杀只怕也与
  此有关,可惜那乐灵也不知dào
  ,否则必会说出来。”
  伍封与梦王姬寻思良久,隐隐觉得有个极大的秘密快要想出来,只是中间差了一
  点点关键的东西,才会猜测不透。二人入了睡觉的暖帐,梦王姬帮伍封卸了衣甲,换
  上雪熊裘衣,这时三燕女早已经起身,她们各有所司,忙了一阵都入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