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楼烦来犯

  速也台脸上变色,道:“想不到败得这么快,看来不等俺援军赶来,便会被楼烦
  人攻入营寨之中。”
  他临阵经验极为丰富,知dào
  此刻不宜赶上前去,命士卒排为几行,严阵以待,中
  间留出通道来,让败兵过去,再在阵后整肃。败军见了速也台这支人马,心中大定,
  穿到阵后,不用速也台吩咐,自行整备,再补入速也台的人马之中。
  伍封看在眼里,暗暗佩服:“胡人毕竟勇悍,这么败逃回来,立时能自行整编,
  士气不减,怪不得胡人每入中原,便弄得中原列国大为不安。”
  这时,那乌托巴夫带着殿后的数十士卒狼狈而来,见了速也台,远远便大声说话,
  速也台沉着脸喝斥几句,乌托巴夫垂头不语,带着人转到阵后去了。
  速也台表面上虽然镇静,双手却紧紧握住马缰绳,眼神中微显不安。其他人自然
  察觉不到,但伍封在他身旁,看得清楚,商壶小声道:“图罗巴夫被敌人擒住了。”伍
  封点了点头,心忖怪不得以速也台的镇定,也会心中不安。
  只见一大片骑兵漫野而来,其快如飞,虽有细雨,仍然激起了飞扬的尘土。伍封
  见对方行径之中并无太多章法,却是人人勇往直前,凶悍无匹。敌人到了前方百步之
  外,两边排成无数行,十分整齐,伍封这么瞧过去,细雨蒙蒙,也看不清楚对方究竟
  有多少人,只看其势,必定在五千骑以上。敌方服饰与胡人大同小异,看来楼烦人与
  东胡人并无太多不同之处。
  敌方一骑出来,以胡语向这边大声呼喝,速也台大声应答,说了好一阵。楼烦阵
  中有三骑三人出来,两人是楼烦人,各执长矛将一人夹在中间马上,伍封凝神看时,
  见那人正是图罗巴夫,正被反绑了双手,骑在马背上。伍封心忖这一仗可难打,楼烦
  人将图罗巴夫擒了为质,速也台不免投鼠忌器,何况敌方士卒远胜于己方,就算要硬
  拼,也难获胜。
  速也台与那楼烦敌将互相呼喝,言语渐渐激烈。商壶小声向伍封和楚月儿解说,
  原来那楼烦敌将便是大狼主答里奇,这一次亲率带大军前来,是想索要东胡与楼烦接
  壤处的三十里水草地。
  伍封大为愕然,心忖只是区区三十里水草地,怎么非要大举攻战不可?又见答里
  奇才三十余岁,十分年轻,居然是楼烦十余族的大狼主,真是意想不到。商壶又解释,
  原来东胡与楼烦边上有一条小水道,可供沿途水草地族人汲水之用,双方以水为界。
  然而数年前楼烦与代国发生战事,楼烦败退,东胡助代,入水道以西三十里,占地虽
  小,这条水道却尽归东胡所有,楼烦人想要汲水,每每被东胡人驱逐。如今楼烦十余
  族合聚,声势极大,是以要夺回这水道。眼下答里奇擒住了图罗巴夫,便想以图罗巴
  夫来交换水道以西的三十里水草地。速也台自然不会答yīng
  ,双方于是僵住。
  伍封心忖原来这事是东胡无理在先,楼烦人兵多势大,却并无过多占地之心,只
  想得回原归己有的三十里地,看来楼烦人并非无理取闹。他心下甚是踌躇,原想一力
  助东胡,可这对楼烦人便十分不公平。
  伍封向速也台道:“狼主,在下是外人,本不该说话,但眼下情势危机,令郎又
  在其手中,在下冒昧一言,狼主勿怪。”
  速也台道:“龙伯请说。”
  伍封道:“东胡与楼烦是一族分支,等若兄弟。这三十里地算不了什么,既然有
  水道的原因,楼烦不得此地,必不会善罢,就算他今日败了,明日只怕又来,若是还
  其三十里地,共用水道,其实是件好事。”
  速也台点头道:“其实俺早想过这事,眼下楼烦势大,难以抵御,俺也不愿意得
  罪他。若是楼烦不动兵戈,派一使来善言商议,俺多半会答yīng。只是此刻却不同,答
  里奇亲率楼烦大军前来,俺轻易答yīng
  ,有损东胡脸面,让人觉得俺东胡人都是贪生怕
  死之辈。何况俺是东胡狼主,若因犬子之故甘愿让地,必会使族人不服,以为俺因私
  而废公。”
  伍封心忖这也有理,沉吟片刻,道:“狼主,在下有个法子,或可调解此事,狼
  主请与答里奇再说几句话,稍稍拖延。一阵间在下或有冒犯的地方,不过是做给楼烦
  人看看,狼主请勿见怪。”
  速也台甚是精明,道:“龙伯是想做出个两不相帮的姿态、从中调解么?”
  伍封点头道:“正是。”
  速也台此刻也毫无办法,战必是败,何况儿子又在楼烦人手上,此刻能够居中调
  停的,便只有眼前这中原人了,点头道:“俺信得过龙伯,龙伯请自为。”
  这时,那答里奇却有些不耐烦,又大声叱喝,速也台与他言语答yīng
  ,免得楼烦人
  一怒之下攻来。
  伍封与楚月儿略加商议,又商壶和铁勇等人吩咐了一阵,定下计较来。
  伍封向速也台使了个眼色,自己与楚月儿策马往阵后去,两个铁勇跟了上来。到
  了阵后,伍封道:“月儿,我们去吧!”二人飞身由马上跃起,冉冉向空中升去,周围
  的胡人看在眼中,以为神人,惊得目瞪口呆。那两名铁勇将黑龙和青龙牵回阵前,由
  于他们在阵后动作,空中又有细雨,楼烦人自然看不见伍封和楚月儿的举动。
  伍封与楚月儿使出御风之术,越升越高,没于雨中,估计下面的人看不见他们时,
  二人便移身往前,飞速到了前阵。他们目力远胜他人,下面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却
  能见到下面。觑准了方位,二人互视一眼,猛地里俯身下跃,如同巨鸟突下,瞬间到
  了答里奇和图罗巴夫头上。
  两方阵中忽见伍封二人由天而落,惊愕之极,连速也台也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
  他预先知dào
  伍封施谋,却料不到这二人竟会由空中而落。双方人数甚多,可在这一瞬
  间变得鸦雀无声,天地间唯有细雨簌簌。
  楚月儿翩然而落,铁矛一拨一划,图罗巴夫两旁的楼烦人立时落马。楚月儿伸出
  一手抓住图罗巴夫腰间的革带,转而向回飞去。
  伍封比她更快,早已经飘落在答里奇身旁,五指飞弹,片刻间点了答里奇的左右
  肩井,顺手将他提着飞回。
  他们这御风之技从未使过带人,此刻各带一人,便觉这人说不出地沉重,不能飞
  高,只是离地丈余跳跃而行,甚是吃力。好在他们突出奇兵,使得楼烦人惊惶失措,
  被他们兔起鹘落地轻松得手。
  他们二人一动,商壶与众铁勇便抢身出阵,一排儿列在两队中间,那两个牵着黑
  龙和青龙的铁勇也一齐上来,伍封与楚月儿正好跃坐在两马之上,顺手将答里奇和图
  罗巴夫放在地上。
  这时,楼烦人才回过神来,可他们素来信奉天地神祗,以为伍封与楚月儿是天降
  神人,谁也不敢冲上来救人。何况他们见伍封等人并不入东胡人阵中,敌友难明,主
  将又落在其手,自然只能坐观。东胡人虽然与伍封等人一路来,也不知dào
  二人的本事,
  此刻与楼烦人同一番心思,也不知dào
  该如何是好。
  伍封向速也台拱手道:“请狼主出来说话。”
  速也台驱马上前。那答里奇忽然看着伍封腰间的犀带,惊呼一声,脸露惊异之色,
  不住口地叽哩咕噜向伍封问话。
  伍封听得一头雾水,商壶道:“姑丈,他问这犀带由何而来?”
  伍封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犀带,见正是那条镶着几种异兽的犀带,想起这是郑国的
  君夫人胡姬所送,因见这犀带甚好,侍女每日为他扎在腰中。
  伍封道:“这是郑国君夫人所赠。”忽想起那胡姬是楼烦人,这条犀带是她由族中
  携来的陪嫁宝物,心忖:“莫非胡姬与答里奇是旧相识?”
  商壶向答里奇说话时,楚月儿指着答里奇腰间道:“夫君,这人的犀带与你这条
  好生相似哩!”伍封看时,果然见两条犀带相似,心忖胡姬能嫁给郑君,必然是楼烦
  人中极有身份的人,这答里奇是楼烦大狼主,又与胡姬有同样的犀带,二人多半是亲
  属。
  商壶与答里奇谈了一阵,道:“姑丈,原来这人是郑国君夫人的亲兄,因此也猜
  出姑丈是龙伯。他说其妹子能被郑君立为君夫人,全靠姑丈的美言。”
  伍封笑道:“这真是巧了!不过郑君立胡姬为夫人是他自己的主意,却怕众臣阻
  挠,是以强说是我的作用。”忙跳下马来,解开答里奇的穴道,向他拱手道:“大狼主,
  得罪得罪!”又到图罗巴夫身边,抓住捆着他上身的牛筋绳索发力扯断,图罗巴夫见
  他手力惊人,心中暗惊。楚月儿等人却没有下马,这里地处两军之中,不可不防备意
  外。
  答里奇先前被伍封在身上拂了拂,便全身不能动弹,此刻被伍封敲打几下,忽然
  手足自如,心忖这人多半是有神术,用中原话道:“龙伯既是舍妹的朋友,怎么相助
  俺的敌人?”他这中原话可比速也台差得多了,不仅说得结结巴巴,而且声调古怪有
  趣。
  伍封愕然道:“原来大狼主能说中原话!”
  速也台此刻到了旁边,下马笑道:“俺们胡人之主必须要会说中原话。大狼主定
  是因为中原话说得不太好,是以不愿意说。”
  伍封对答里奇道:“在下到东胡是为内侄提亲,不料正遇到你们二族冲突,本来
  不干我事,但在下见东胡楼烦都是同样的祖先,手足相残可不好,是以厚颜出面,相
  做个和事佬,绝无恶意。只是先前两军对垒,稍一不慎便会引发战事,才会得罪大狼
  主。”
  答里奇点头道:“舍妹对龙伯敬慕之极,俺也信得过你。只是东胡强占了俺三十
  里水草地,以至楼烦边帐无法汲水,这事是东胡的不对,他若能归还此地,俺们便能
  与他讲和,共防晋人。”
  速也台叹道:“大狼主若派使来商议,俺未必不会还你。你这么大军东来,俺若
  就此答yīng
  ,岂非天过示弱?”
  答里奇道:“这也不是示弱,俺楼烦士卒的确胜过你。”
  速也台摇头道:“若是俺四族合起来,你们便弱得多了。俺先前已经派使向三族
  求援,援军很快就到。”
  答里奇“哼”了一声,道:“就算你援军到了,俺也不怕。”
  伍封见他们二人越说越急,声音渐大,笑道:“在下有个主意,二位狼主不妨听
  听,如果不妥当,你们再要作战,在下便只好旁观,不再插手。”
  答里奇和速也台齐声道:“龙伯请说。”又互相瞪了一眼。
  伍封道:“若是不干系水道,大狼主也不会将三十里地放在眼里,在下以为这三
  十里地既是楼烦的旧地,原该归还才是。”
  答里奇呵呵笑道:“对极,龙伯果然是好朋友!”
  速也台皱眉道:“可俺们族人怎能甘愿还地?让东胡其余三族知dào
  ,也必会耻笑。”
  伍封笑道:“不妨,在下占了狼湖一带六十余里的无主之地,反正过不多久要走,
  要此地无用,便送给狼主以为补偿。如此一来,东胡反多出三十里,族人必定高兴,
  这便好向族人交代了。”
  速也台又惊又喜,旋又奇道:“狼湖一带六十余里绿地,中有大湖,胜过它地百
  里,龙伯怎会甘心不要?”
  伍封笑道:“在下的邑地不少,又在齐国,何必贪图此地?”
  速也台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豪爽大方之人,道:“龙伯固然是一番好意,可俺怎
  好意思要?俺可不能白受此天大恩惠。”
  伍封道:“既然如此,这六十里地权当也是在下替内侄所下的聘礼,狼主当可以
  收下了吧?”
  速也台寻思了片刻,点头答yīng。本来他对这亲事还有些踌躇,一来是不愿意将外
  甥女嫁得太远,尤其是嫁给习俗不同的中原人;二来又怕二子不悦,生出事来。此刻
  权衡利弊,那六十里并不大,难得的是有狼湖这天然之水,这可是极为宝贵的天然绿
  洲,委实诱人。这六十里地东胡四部原来均想占有,速也台正担心伍封走后,四部会
  为此大动干戈,眼下伍封以聘礼名义交给自己,顺理成章,其它三部便不能强行抢夺
  了。再加上伍封一力出头,解了东胡与楼烦的厮杀之危,自己还怎好意思拒绝这门亲
  事?
  楚月儿见速也台答yīng
  ,庄战这门亲事总算说成了,甚是高兴。
  答里奇道:“听说狼湖有狼群出没,无人敢近,龙伯怎敢居之?”
  速也台笑道:“这个大狼主便不知dào
  了,那狼群早已经被龙伯剿灭,犬子还在龙
  伯营中食了不少狼肉呢!”
  答里奇先前见了伍封的本事,更相信伍封是天生神人,点头道:“说得也是,龙
  伯是神人,何惧狼群?唉,这六十里地甚美,若非中间隔着东胡之地,俺宁愿要这狼
  湖地方。”
  伍封问道:“既然两位狼主赞成在下的提议,便请各自向族人解说,以解兵困。”
  答里奇和速也台心里十分高兴,各自上马,向本族人详细解说,双方见无须厮杀,
  都有所得,欢声雷动。
  伍封又提议答里奇和速也台设誓互不侵害,在他的见证下,二人当着双方士卒击
  掌约誓。至于地之交割,自有部属去办,犯不上两个狼主亲往。
  胡人十分率直,一旦立誓化敌为友,便变得十分亲近。答里奇和速也台相拥为礼,
  分手时,答里奇向伍封道:“俺想请龙伯到鄙族小住数日,龙伯是否愿意?”
  伍封道:“大狼主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要东往燕国,再转回齐国去,若去
  楼烦,实在耽误了太多行程。”
  答里奇想想也是,人家一路东行,非要请他转往西去不可,实在为难,他想了想,
  向速也台笑道:“既然如此,俺便陪龙伯到狼主族中去,趁机与龙伯多多亲近。”
  速也台呵呵笑道:“这是最好不过,就怕楼烦人误会,以为俺将大狼主劫持了。”
  答里奇笑道:“俺是有道理的,既然龙伯之侄要娶令外甥女,怎也要有个大媒吧?
  俺便当这媒人,正好到东胡讨喜酒喝。”
  伍封和速也台大喜,心忖有这个媒人,这门亲事便更加光彩了,齐声称好。
  伍封寻思胡人果然是爽直无欺,答里奇刚刚与速也台还是兵戎相见,此刻却敢孤
  身到东胡大营去住,可见胡人极有诚信,相比中原人的尔虞我诈,委实有天壤之别。
  答里奇向部属吩咐了好一阵,打发他们回去,只带了五十个侍卫,随伍封和速也
  台的人马赶往东胡营地。
  途中速也台派了三个使者赶到其余的三族中去报讯,免得这三族不知情,依然辛
  苦士卒。
  回到东胡驻地,伍封正式下聘,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虽然不愿意,但他们新败回
  来,面上无光,又见伍封神勇,一力解了族中兵祸,聘礼之厚是从未见过的,再加上
  有答里奇这媒人,二人还哪里敢出言阻止?只能哑忍,在一旁大生闷气。伍封与速也
  台、答里奇商议的婚期,既然伍封行程紧迫,答里奇也不可能久留东胡,自然是越快
  越好,胡人又不讲究日子忌讳,遂定于第三日嫁女,第四日迎娶。伍封派了名铁勇回
  狼湖营中报讯,准bèi
  喜事,顺便请田力来与胡人商议交割地域之事。
  雨下了两天,第三天便止。这两天伍封与速也台便十分忙碌,商议婚事的诸般事
  宜。速也台怕二子闹事,让他们随田力去堪舆地方。
  答里奇却是无所事事,每日去找楚月儿说话。楚月儿这性子温柔随和,又喜欢答
  里奇的爽直,每日聊得十分高兴,还教了答里奇一些矛法。虽然只是随便教教,但楚
  月儿武技仅次于支离益和伍封,有她这良师教授,答里奇的矛法自然大为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