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 大敌在前
落寞,两鬓见白,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多。
赵无恤道:“龙伯,在下已将家姊和平爷火化,骨骸埋于魔山之上,那根铁笄家
姊甚为钟爱,始终不敢放手,也一起葬了,就象燕儿手中的短匕一样。燕儿也准bèi
葬
于魔山,日后在下死后,也归葬此山。”
伍封道:“燕儿府上养了些小鹰,如今已成大鹰了吧?”
赵无恤道:“是啊,燕儿对这些鹰十分喜欢,在下想回去之后,派人将大鹰携来,
就在这魔山之上放了。鹰若有知,或会时时来此探望燕儿。”
伍封点了点头,让春雨将晋定公赐给他的“龙伯”金牌觅出来,挂在赵浣的颈上,
道:“这牌儿便交给浣儿,日后有人敢对浣儿不利,便是存心与在下过不去。”他有了
天子所赐的“龙伯”金鼎,这金牌便不必用了。
赵无恤大喜,心忖赵浣有了伍封这靠山,就算是智瑶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楚月儿上来将赵浣接过去,抱着玩,甚是亲热,其他人以为用赵浣是田燕儿之子
的缘故,是以伍封和楚月儿对这小孩儿十分喜欢,殊不知这孩子竟是伍封的儿子。
伍封与赵无恤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赵无恤见伍封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应对,心知
发生了这么多时,一时之间想回复以往的交情极难,道:“眼下战事激烈,散兵游勇
四窜,龙伯家眷不少,还是请到城中暂居。”
伍封问道:“代事何日能定?”
赵无恤道:“灭代只在旬日之内,但要尽数平息代境非三月不可。不过在下不敢
耽误龙伯的行程太久,龙伯若能在城中居上一月便可以走了,届时在下派士卒送龙伯
回齐国去。如果眼下要走,在下也会派士卒相送,只是途中难保不会出事。”
伍封沉吟片刻,道:“那就一月之后再走,不过这城中在下不宜去。阁下刚刚攻
下此城,城中未必平息,在下想移往魔山之上,便不会阻碍阁下的灭代大事。”
赵无恤点头道:“这也好,代人不敢上这魔山,在山上反而更加安全。”
这时,赵浣被妙公主逗得哈哈大笑,这小孩儿之笑声甚是有趣,伍封与赵无恤不
禁都看了过去,脸上露出笑意来。
上午伍封一众便移上魔山,赵无恤亲送上山,田燕儿的棺椁仍放在山上。
赵无恤怕伍封生疑,只留了十个侍女守护棺椁,其余赵氏士卒尽数撤下山去。
赵无恤抱下赵浣下山时,道:“龙伯,在下事忙,未必有暇来说话,请勿见怪。”
伍封点头道:“你去吧。”
山上屋舍齐备,又有溪水,只有一条山道上山,伍封让士卒安置,让庄战、小鹿、
鲍兴、商壶带人轮流守住山道。
赵无恤派人送来大量衣物食物,每日都有馈送。
十多日后,任公子的骨骸也被送上魔山,葬于赵飞羽的大穴之中,二椁并排葬入,
平启和小非的墓穴分别离二人墓穴三十余步,似乎仍然为二人守护。田燕儿的棺椁也
放在不远处的屋室之中。
伍封每日在山上守着这几位故人,心境渐渐平复。
这些日子伍封并不怎么管事,众女却没有闲着。
这魔山甚是怪异,每到夜间便阴风阵阵,虽然已经到了盛夏,山上却十分冷清。
楚月儿见这魔山是剑中圣人支离益昔日所居处,怕支离益藏身在山上某处,每日带人
在山上搜寻,始终未见有何异处。这日说起在山上见到一个深洞,壁上刻着“蛇窟”
二字,只不过洞内并无蛇。
伍封听在耳中,也不甚在意,顺嘴道:“支离益以蛇练功,说不定便在这洞中。”
他们日常的起居饮食皆由妙公主安排,梦王姬每日派人下山打探消息。不断有消
息传到山上来,是以众人都知dào
赵氏伐代的详情。
原来,赵无恤的两路大军齐进,日夺三城以上,只八九天便占了代国全境。其后,
赵无恤将大部分士卒调回邑地以防智瑶,只留了万余人扫荡各处残存的代军。代人既
无首领,又无名将,是以抵抗并不激烈。赵无恤在各城邑另派城守,命赵周镇守代地。
不到一月,代事悉定。
赵无恤不依丧期守制的古礼,偷袭灭代,计谋兵略十分巧妙,以至在极短的时间
便灭了代国,令天下震动,从此列国之间信义渐少,尽展权诈之能事。
这日,伍封正与众妻妾说话,梦王姬叹道:“代本古国,有周之前便存,想不到
旬日而灭。”
伍封点头道:“如今天下争强,列国倾轧,日后小国之灭只怕是常事。”
妙公主道:“那屠龙子是代国前王,眼见代灭,怎么毫无动静?”
伍封道:“他是天下第一的剑术高手,剑术争雄自然是无人能敌,但遇到这种事,
他也是有心无力。”
楚月儿道:“我们在魔山日久,也不见支离益的动静,甚是奇怪。”
正说话时,鲍兴来报:“赵无恤求见。”
伍封迎了出去,赵无恤道:“让龙伯屈居此山许久,在下甚觉惭愧。眼下代事已
毕,龙伯可以回齐国了。在下拟派高赫领三千士卒送龙伯回国。”
伍封道:“何用这么多人?”忽想:“这人派三千人送我,莫非是想趁机偷袭齐国?”
转念又想:“齐国之势力胜过代国十倍,就算他偷袭,也不能轻易得手。为安全计,
还是不用赵氏士卒为妙。”遂道:“在下有数百勇士,倒不怕有人敢为难。我们还是自
行回国算了,不劳阁下费心。”
赵无恤道:“这事理当……”,忽然明白伍封对他的猜忌,改口道:“既然如此,
在下便不勉强了。龙伯一路小心,日后有用得是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让人拿了
二十车礼物上来,伍封推辞道:“在下资用足够,何用诸多礼物?没的让人以为我曾
与你同灭代国,才能分此财货。”
赵无恤叹了口气,道:“龙伯始终不肯见谅。”挥了挥手,两个侍卫拿了两面大干
上来。
赵无恤道:“在代王宫中觅到了这两面金铁大干,坚硬之极,又只有一个圆盾般
重,相当难得,在下寻思此物用起来不大方便,但宫中秘藏必有其道理,便送给龙伯
做礼物,看看有何异用。”
伍封见这两面干各有一丈高,五尺宽,黄灿灿的如两扇门,上面的花纹十分精细,
心忖的确大了些,若放于战船上,这种大干便极方便。道:“此物可能用于战船上好
些。”让鲍兴接了过来。
赵无恤怔了怔,笑道:“龙伯说得是,或真是用于战船上的东西。”侍卫牵了匹黄
马上来,正是伍封送赵飞羽的那匹黄龙。
赵无恤道:“听说这黄龙是龙伯送给家姊的坐骑,眼下家姊已经不在了,这黄龙
不大肯进食,只好还给龙伯。”
伍封看着黄龙,想起叶柔和赵飞羽都曾骑过此马,眼下战马仍在,佳人已逝,忽
然悲从心来,黯然落泪,让鲍兴将马牵走。
赵无恤身后又有十几个侍女提着大笼上来,笼中装着的全是大鹰,想必是田燕儿
平日所养的那十几头。
侍女到了空旷处,打开大笼将鹰放出来,这十余头大鹰在空中低低的盘旋,不住
鸣叫,其声甚悲,良久方才飞走。
赵无恤看着那些鹰,忽地流泪,长叹一声,带着人下山去了。
赵无恤走后,伍封等人打点行装,穿好甲胄,午饭后动身下山,往东而去。
伍封见庄战在前出发,渠牛儿骑了匹马跟着,腰上横着一条长柄铜钺,手中举着
周元王赐给伍封的“龙伯”大旗,公敛宏骑马执钺守在渠牛儿身旁。他们这钺并非军
中常用的武器,而是宫中侍卫手中执着为礼仪用的长钺。
伍封愕然道:“渠牛儿和公敛宏骑术大有长进,他们会使钺么?”
楚月儿道:“这些日子在魔山上人人都练骑射,渠牛儿和公敛宏既是掌旗,可不
能轻易被人夺了旗,有损夫君的脸面。小战便教了他们一些剑术,小兴儿还教他们二
人几招斧法,只不过没有斧子,便在魔山宫室中找了两条长杆铜钺,他们在马上还能
挥弄几下长钺。”
伍封让这二人掌旗本是临时之举,因手下人少,又不愿意让善战的勇士弃长就短
去掌旗,才会随便找出了两人来,想不到这两人能珍惜机会,居然还学了一点本事。
伍封二月从成周出发,到常山时已是四月夏天,又在魔山上停了一个月,眼下已
经到了盛夏天气。若非途中有事,此刻差不多要回到齐国了。
人马行不到十里,数十骑人马由南面飞赶而来。
小鹿急命士卒策马排开,以防有敌行凶。
楚月儿看了一阵,道:“是二哥。”策马迎上去,将他们引到到近前,果然是柳下
跖带着数十骑中山铁骑。
伍封大喜,上前道:“二哥怎么会来?”
柳下跖道:“兄弟,家师前天忽然到了我府上,昨日一早便不辞而别。虽然他未
说要去哪里,但听他的语气,必定是冲着兄弟而来!”
伍封吃了一惊,道:“屠龙子果然来了!”
妙公主道:“我们有四百多人,怎会怕了他一个家伙?”
柳下跖道:“我知dào
兄弟现在剑技大进,不过比起家师来,只怕仍有不足。就算
只有他一人也不可小觑,家师劫杀不成,大可以偷营行刺,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挡不
住家师一人一剑。”他语气说得委婉,伍封心中却明白得很,自己与支离益比起来肯
定是相差极远,支离益若想来行刺,当真是无人能够抵御。
伍封道:“令师既要杀我,前些时为何不来?”
柳下跖道:“家师为了对付兄弟,新炼了一柄魔剑,叫作蛇剑。家师从不自夸,
我虽然未见到这柄蛇剑,但听家师言下之意,对此剑极为得yì
,还胜过屠龙剑,那自
然是件极可怕的兵器。”
伍封暗暗心惊,道:“令尊的屠龙剑在其三宝之中名列第一,这蛇剑更胜过屠龙
剑,想是更为骇人。”
柳下跖点头道:“此剑费了家师年余时间,家师为了此剑又闭关苦练,重练了套
新的屠龙剑术。单看家师眼中的神气,便知dào
他老人家的武技更有精进。”
伍封道:“令师想是为了制剑练技而隐居,怪不得代国被灭了也不见他出现。”
柳下跖叹了口气,道:“家师本事再高,终是一人,怎能挽回灭国之命运?”
伍封点头道:“这也说得是。”
柳下跖道:“家师曾想去刺杀了赵无恤,但转念又想,杀一人赵氏仍存,而且如
此一来,赵氏不仅会继xù
兴灭代之师,更会虐杀代人为赵无恤报仇。为代人考lǜ
,家
师只好隐忍在心。”
伍封苦笑道:“赵氏灭代令师只好坐观,可对我却不肯放过。”
柳下跖道:“家师必定守在兄弟往齐国的途中。是以我急忙赶来报讯,兄弟务要
改道,决不可往东南入齐。本来我想亲送你往齐国去,但赵氏灭代,天下震动,万一
他凭得胜之军伐中山,后果堪虑,是以不敢亲离代国。何况你们双方一是师父、一是
兄弟,我夹在中间也不好自处,今日我跑来报讯,家师知dào
后必定会大加责怪。兄弟,
二十年后,你或可与家师一战,此刻却难以胜之,便听我的话,改道避让为上。”
伍封道:“二哥说得是,我可从没当过自己是天下第一。我听你的话,这就改道。”
柳下跖点头道:“你能不逞匹夫之勇,可见你比数年前冷静成熟得多,我便放心
了许多。你一路小心,我先走了。”
他将战马圈上来,在马上向楚月儿等女拱手道:“各位弟妹,一路上多加小心,
柳下跖告辞了!”拨转马头,率着铁骑向南而去,片刻便消失在天际。
众人见他倏来倏去,行事干脆,果然是昔年纵横天下大盗的风范,暗暗佩服。
伍封沉吟片刻,到了梦王姬的马边,问道:“王姬,如果你是支离益,会在何处
等候我们?”
梦王姬想了想,道:“我肯定会守住东路,但我又会耽心你折而往南,借中山人
之力,是以南面也会派人守候。”
伍封道:“如果他带着士卒,定会如此。若只是单身一人,我便疑心他是明知dào
二哥与我交好,故yì
透点口气,让二哥来通知我改道。是以他必会往南面守候,东面
反而安全些。”
妙公主道:“那我们仍往东行,便不会上他的当。”
伍封沉吟道:“我未见过支离益,不知dào
他的计谋手段,这只是猜猜,万一他真
的在东面又如何是好?如果一路上只有我和月儿,便不会怕他。可你们与我在一起,
我便有些难办。要不我和月儿单独将他引来……”,旋又摇头,道:“万一他擒了你们
一人为质来要胁,便大大糟糕。”
梦王姬道:“何用这么犹豫,不如折而北上入燕,我们与燕国世子克有交情,大
不了借数千燕军护卫回齐,实在不行了,还可以由燕国乘船,直接由海上回莱夷诸岛
上。”
伍封笑道:“是极,往北这路程便远了数倍,须得兜个大圈子,支离益万万料不
到我会如此。只要我们轻车简行,他可不大容易追上来,要追上时只怕已经是燕国的
地头了。”
妙公主道:“我们岂非太过示弱了些?”
伍封笑道:“何必与他相争?这人是剑中圣人,我暂时也无意与他一较高下,权
当是怕了他也未尝不可。”
梦王姬赞道:“夫君年纪轻轻,却能如此忍让,的确难得。”
伍封命大家改道,往北疾驰。一路上经过好些城池,赵氏新任城守带了士卒出来
迎接,伍封都是过城而不入。数日之后转而向东,往燕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