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 成周悬壶
周元王已听说他回来,早与太子姬介在宫中等候,此刻见了伍封,不免追问不休。
伍封将详情细说了一遍,问道:“天子,这些天成周有没有事情发生?”
周元王道:“都是老样子,无甚要紧事情。”
伍封又向姬介问了些王师三军的状况,这才告辞,出宫之后,直接往梦王姬府上
而去。
他数月不见梦王姬,心中甚是想念,入了王姬府,庄城笑吟吟带他往堂上去,伍
封见他十分喜悦,知dào
他与庄战已经父子相认,顺嘴问了几句。
庄城叹道:“小人离开故国近三十年,与战儿失散,前些年长子又亡故,与周儿
相依为命,不料战儿还在世,与龙伯一齐来。”
伍封到了堂上,见梦王姬正与楚月儿、庄战、庄周说话。
伍封暗暗打量梦王姬,见她身着绿衣,依然是那一幅文秀清丽的样儿,不知dào
为
什么,一见此女,心中便觉得大为欢畅,笑道:“许久未见,王姬可好?”
梦王姬道:“还算过得去,怎比龙伯之风采?龙伯这一次竟将老庄失散二十多年
的儿子找到,十分难得。想不到老庄是月儿的堂兄,竟是一家人。”
庄城道:“先前小战向小人说起,想到龙伯府上去。楚王封了龙伯公子为庄氏之
长,眼下我们一族都是龙伯属下。小人服侍王姬二十多年,只怕不能弃王姬而到龙伯
府上去。不过小人极愿意战儿到龙伯府上为家臣,少年人想建些功业,跟随龙伯是最
好不过。”
伍封笑道:“如此最好。”
先前楚月儿一到府上,梦王姬便吩咐准bèi
酒宴,伍封在宫中呆了许久,此时酒宴
早已经备好了,梦王姬请伍封和楚月儿入席,自己用庄城、庄战、庄周祖孙三代相陪,
饮酒用饭,问起楚国与巴人的那一场战事,伍封简单说了说,又说起到郑国之事,连
自己代齐国与楚、郑结盟之事也说了,道:“虽然我们赶到楚国是为了与楚子的私谊,
不过顺便为齐国外交,可算是公私兼顾。”
梦王姬站起身来,亲自给伍封斟酒,叹道:“你时时不忘齐国之事。齐侯有你为
臣,当真是他的福气。”忽一眼瞥见伍封腰间的犀带,好奇道:“龙伯以前所系的革带
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伍封暗赞她细心,道:“这是郑伯夫人所赠的犀带,是胡人之物。”
梦王姬道:“原来是胡人之物,怪不得纹饰古怪。”
伍封见她甚感兴趣,遂将带解了下来,道:“王姬若是喜欢,我便送给你。”
梦王姬接到手中,看着犀带金片上的纹饰,道:“想不到胡人也知dào
这九种珍异
禽兽。”
楚月儿道:“这犀带上的异兽甚怪,月儿只认识那一条龙,其余的可不认识,未
知dào
是何物。”
伍封笑道:“我还认识这麋身牛尾、头生一角的东西,名叫麒麟。听说此兽行止
不踩虫蚁、不折草木,人称仁兽。四年前鲁君西狩,获此神兽,无人能识,孔子认出
这是麒麟。其所作的《春秋》,止于是年‘西狩获麟’一句。”
梦王姬道:“小周,你随我日久了,这带上的异兽你能认出几种?”
庄周走过来,侧头看了一阵,道:“这三足之鸟名曰金乌,人称日精,又叫日乌。
有人说是日中一鸟,鸟死则日亡,也有人说这金乌负日而行,是以能够日影移动。”
楚月儿笑道:“听说后羿射日,中其九日,坠下九只三足巨鸟来,原来是这样儿。
那鸡一样的鸟儿是凤凰么?不过又不大像。”
庄周道:“这不是凤凰,而叫重明鸟,又名双睛,形状象鸡,其声似凤,时常脱
落羽毛而飞。据说重明鸟能驱妖除怪,是以常有人以木刻其形,或以铜铸其像钉于门
首,用以避邪。”
庄战见这侄儿年纪甚幼,居然见识不凡,心忖这孩子拜梦王姬为师,学问胜过寻
常成人,由此可见梦王姬的学问通天,无怪乎天下下间人人称颂。
庄周道:“我只认得出了几种,剩下的便不能识。”
梦王姬道:“这也难得了。”她指着一纹道:“这九头之蛇名叫相柳,九首而人面,
身为青色,舌之所及,皆成水泽,身之所经,不辛即苦,百兽不能安居。据说这是共
工之臣,禹治水时杀之,其血腥恶,所流之地五谷不生。禹以土相填,屡填屡陷。”
又道:“这形状似马,有麟甲鬃毛之物叫犼,凶猛异常,能凌空翻滚,口喷烈火,利
爪横空,胜过蛟龙。”
楚月儿大感兴趣,起身走过来,侧头看着犀带,指着一物道:“这似鱼似鸟的又
是什么?”
梦王姬道:“这是鲲鹏。本是大鱼,名为鲲,长数千里,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其背也有数千里。双翼遮天,扶摇而上可上九万里,形体巨大,志向高远。月儿。你
看这形如鳖的三足之物,名叫蜮。状如小狐,常在水边,含沙射人,射不到人,便射
人影,中者被射之处便生恶疮,溃烂而死。人们常说的一个典故叫‘含沙射影’,便
是因此物而来。”
楚月儿点了点头,指着最后一物道:“这物儿甚为眼熟,又是什么?”
梦王姬笑道:“这有首无身的巨嘴之物名叫饕餮。贪于饮食,我们所用的煮食鼎
器常铸此物。”
楚月儿笑道:“怪不得怎么看来熟悉,原来是每日见到。”她看了看伍封食案边上
的铜鼎,又向伍封瞟了过去,脸上微笑。
伍封笑道:“月儿定是当我也是个饕餮了。”
梦王姬将犀带递给伍封,道:“这犀带是郑伯夫人赠给你的宝物,我可不能厚着
脸皮索要。”
伍封接了过来,楚月儿顺手为他系上。
梦王姬又道:“你不在成周时,晋国赵氏派了个人来向你报喜,说田四小姐为赵
无恤生了一子,名叫赵浣。我为你备了一份礼送了去。”
伍封喜道:“燕儿生了一子?这可是件喜事。”又奇怪道:“赵氏派使到我府上,
王姬又怎么知dào?”
梦王姬脸上微红,道:“我那日刚好无事,途经贵府,入内打了个转儿,正好碰
上。”
伍封满脸怪笑,点头道:“难得难得,只是王姬下次可不要趁我不在时造访,大
可以随意出入我府。”
梦王姬啐他道:“我才没那份闲心呢!”
众人说着闲话,宴饮甚欢,晚间时伍封与楚月儿回府,伍封心忖庄战与庄城父子
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特地将庄战留了下来。
次日一早,伍封先到宫中参与朝议,近午时出了王宫,径往梦王姬府上。
庄城将伍封迎进去,伍封问道:“王姬在干什么?”
庄城道:“王姬正在后院游水。”他笑道:“自从王姬学会游水之后,天子便命人
在府后掘了一个小湖,将王姬府的高墙后移,这小湖便围入后院之中。前几天湖才掘
成,昨日小人忘了带龙伯去看。”
伍封听说甚感兴趣,笑道:“天子真是有心。”
入了后院,由长廊转到梦王姬所居的那一排房舍之后,果然见有一处小湖,其实
是处小池,方圆不过三四十步,只及得上郑声公那公子府上的小湖的四分之一,湖旁
尽是移植的高树,湖中正传来嘻笑之声。
庄城停步道:“龙伯自去见王姬,老朽便不陪了。”满脸笑意,径自走了。伍封知
道这老人故yì
如此,微笑向湖边走去。
梦王姬正身穿着伍封给她的水靠,如一条鱼似的在水中往返嘻游,她游得高兴,
也没见到伍封来了。
湖边侍女正侍立在湖旁数株大树下,树间放在一张大几,几上放着果品酒壶,侍
女见到伍封,一齐向伍封施礼,一个侍女想禀报梦王姬,伍封摆手阻止,笑吟吟坐在
几旁,看梦王姬曲体玲珑,身材惹火之极,只觉极为养目。
侍女拿来酒爵,给他斟满酒。他来往梦王姬府上无数次,与王姬府上的人熟络之
极,众侍女也没当他是外人,见伍封大大咧咧坐着饮酒,无不微笑。
梦王姬在水中游了好一阵,此时游了回来,正想沿湖边石阶走上来休息,猛一眼
见伍封正笑嘻嘻坐在一旁,吃了一惊,满脸绯红,忙缩回水中,嗔道:“这人来了也
不吱一声,像贼似的在一旁偷窥,成何样子?”
伍封呵呵笑道:“在下见王姬游兴正浓,没敢打搅,倒不是有心偷窥。”
梦王姬身穿水靠,有伍封在一旁,不好意思由水中上来,可伍封偏又不知dào
回避,
红着脸道:“梦梦要换衣裳,龙伯是否可以避一避?”
伍封奇道:“王姬在水中未穿衣裳么?这水靠也算是……”,梦王姬嗔道:“你到
底避不避呢?”
伍封见她害羞,笑道:“其实王姬穿水靠的样儿在下也见过,怎么现在反而害羞
起来?哈哈。”起身到了树后去,转过了身子。
梦王姬连忙由水中上来,由侍女陪着入房换衣。
伍封这才走回来,坐在几旁。过了好一阵,梦王姬才出来,伍封见她一身淡红,
长发因为湿着,用了一块淡红色的长巾轻挽在头顶,由于刚刚游过水,洁白的脸上显
得微微的红晕,伍封心中一阵荡漾,大叹此女真是娇艳欲滴。
梦王姬在几旁坐下来,侍女趁此之便,将梦王姬长发解开,用厚巾轻揉着,将发
上的水滴渐渐抹干。梦王姬见伍封紧盯着自己,脸上更现红晕,嗔道:“龙伯,你可
越来越无礼了。”
伍封笑道:“是是,在下有些失礼,不过是久未见着王姬,这些日子心中着实有
些牵挂。”
梦王姬微觉害羞,故yì
道:“你离齐国许久了,对妙公主岂非更加牵挂?”
伍封点了点头,叹道:“是啊,在下也是好生记挂。不过公主在家中甚好,在下
倒不怎么耽心,与王姬可不一样。”
梦王姬笑道:“我在成周也挺好。”
伍封摇头道:“这不同的。据我所知,天下间觊觎王姬者甚众,若是在下哪日由
外回来,王姬却忽然嫁了,岂不糟糕?”
梦王姬啐道:“我嫁我的,你糟什么糕?”话一说完,脸上越发红晕,“哼”了一
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哪有说嫁就嫁的道理?何况我根本未想过再嫁人。”
伍封摇头道:“这可不好。王姬早晚是要嫁的,只是要嫁何人,这就大可斟酎。”
梦王姬皱眉道:“你今天来有何要事?尽扯些不相干的话头干什么?”
伍封笑道:“没事便不能来么?我心想着你府上美食不少,是否有何异味在庖室
藏着?”
梦王姬格格笑道:“原来今天你是来乞食的,正好今日有个秦使赴晋,假道成周,
送了一只糜鹿来,据说是秦君亲自猎到的。算你有口福,先前已命庖人去宰杀烹制了。”
伍封笑道:“甚好。那秦使到晋国去干什么?”
梦王姬道:“或是为了智夫人之事,秦君要向智瑶解说吧。这秦使你也认识,就
是那甘成。”
伍封道:“这家伙可不够朋友,到了成周,也不往我府上报个讯。”
梦王姬笑道:“或是事忙吧,他到厚哥哥处禀告了一声,便直接往晋国去了。不
过他是你手下败将,只怕无颜见你。”
伍封想起那位秦失来,道:“王姬可知dào
秦失的下落?这人可是个好手,就这么
隐居了,大为可惜。”
梦王姬叹道:“是啊。前不久我派人备了厚礼去过鬼谷,向伯昏无人谢传艺之德。
听使者说,秦失曾经去过鬼谷,伯昏无人还教了他坐忘之术。”
伍封点头道:“秦失空手之技甚高,再习坐忘,当可大增其本事。”
梦王姬道:“这秦失虽然略有些傲慢,却是忠义之士。这人敢于负责,连太傅也
不做,如此不恋权势之人倒也少见。”
伍封点头道:“正是。”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伯昏无人是当世高人,王姬只
派了人去探望,似乎怠慢了些。”
梦王姬白了他一眼,道:“是啊,本来我想自己去,可谁让我失心疯了,答yīng
你
不在时绝不出府?不过我派使者向伯昏无人说过与你的约定,伯昏无人想来不会见
怪。”
伍封呵呵笑道:“王姬能坚守信约,我可高兴得紧!”
梦王姬道:“是了,上次智瑶送了我一口天丛云铁剑,我可不懂刀剑,拿来让你
瞧瞧。”她吩咐侍女将剑拿来,自己与伍封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侍女拿了一个大
盒来交给伍封。
伍封将盒放在几上,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口铜鞘长剑,单看纯铁剑柄上的
云形花纹,便知dào
此剑打造甚精。伍封拿起剑来,拔剑细看,只见剑刃宽约二寸,光
彩耀目,仿佛有云彩在剑刃内流动。顺手挥了几下,点头道:“此剑堂皇富丽,算是
件奇宝,用来佩带甚好,不过质地稍脆,真要用于战事,却不如小战自制的那口长歌
有用。看来中原铸铁之艺,当真不如楚国和吴越。”
梦王姬笑道:“或者这正如晋人的习惯,重于外表而轻于实质。本来我打算将此
剑送给你,听你这么说,却不好意思送人。”
伍封将剑插入鞘中,放在盒中盖好,递给侍女,道:“其实这剑比寻常的青铜剑
要好得多了。只不过我这口‘天照’重剑类乎神品,天下间除了支离益的‘屠龙剑’
外,只怕再无它剑可比。”
这时,庄城与庄战过来,禀报说庖室菜肴已经备好,问梦王姬在何处用膳。
梦王姬与伍封谈兴正浓,也不愿意另换地方,便道:“就在这湖边用膳好了,老
庄和小战便陪我们一起,将小周也叫来。”
庄城世故得很,笑道:“小人们已经用过了,还是王姬与龙伯自用吧。”借故告辞,
与庄战走了。
梦王姬微笑不语,等庖人将鼎案刀俎端上来,与伍封对坐用膳,席间问起楚郑之
俗,伍封昨日已经将此次楚国和郑国之行说过,此时便说起了楚郑之风俗,譬如桃花
夫人雕像、郑国的新声等等。
梦王姬道:“郑卫之声被孔门弟子称为‘靡靡之音’,想来是颇为惑人的吧?”
伍封点头道:“新声易明,且接近于民间歌谣。是否惑人便不好说,那是因人而
易。譬如士卒持剑在战场杀敌,那是应当的,但有人持剑在大道乱杀无辜,这便不应
当了。剑本身无好坏,全在于持剑之人。郑卫新声本来也无甚不妥,惑与不惑全在于
听声之人。”
梦王姬点头道:“言之有理。下次我托人到郑国去,聘几个善新声的优师来,听
听这新声到底如何。”
伍封笑道:“何用这么麻烦?眼下我府上有个胡弦儿,不仅会新声,还会胡曲。
一阵间我回府后,将她送来,你听听她的曲儿。”
梦王姬最喜音律,喜道:“如此最好。”
二人用着鹿肉,饮了些酒,言谈甚欢,到了申时之初,伍封才告辞回府。
甫到府前,便见侧门外人头涌涌,门首上高高地悬着一个绿莹莹的翡翠胡芦。伍
封认识那胡芦是东皋公之物,大感奇怪,走了近去,他身材极高,目光从众人头上看
过去,只见户中垂着珠帘,一干百姓庶人依次到帘前,有人从帘后为其把脉施诊。伍
封心道:“原来老先生在此辟馆悬壶。”
伍封入府之后,冬雪对他道:“龙伯,东皋公老爷子与小夫人在侧门处设了个医
馆,为城中人诊治,又让人买了许多药物来,免费赠人。”
伍封笑道:“要学医术,单是口说是不行的,非得多行诊断不可,老爷子此举是
想教月儿医术。老爷子是天下间真zhèng
的神医,难得他看得上月儿,晚间索性准bèi
三牲,
让月儿行大礼,拜老爷子为师。”
春雨笑道:“龙伯这可想到得晚了,早间小夫人已经行了拜师之礼,老爷子说小
夫人是难得一见的歧黄中人,自不能放过。”
伍封将胡弦儿叫过来,道:“弦儿,我本想派人送你回胡地,不过王姬颇喜欢音
律,这弦鼗多半未听过。我想带你到王姬府上走走,弹几曲给她听。”
胡弦儿点头道:“弦儿早听说王姬音律好,若能指点婢子,必有所益,回去之事
也不用太急。”
伍封见她愿意暂留,大喜,将她带往梦王姬府上去。
梦王姬刚刚见到伍封和胡弦儿二人,眼光立时落在胡弦儿手上的那弦鼗上面,喜
道:“这似是胡人的弦鼗吧?”
伍封见她一眼就认出来,不禁佩服此女的确见识不凡,道:“王姬这眼力可好得
很!这位弦儿姑娘擅弹弦鼗。”
梦王姬笑道:“你还真是守信。”顺手从胡弦儿手上拿过弦鼗,拨弄数下,发出铮
铮之音,道:“这下面的革面木鼓称‘批’,这长木把称‘把’,故又称‘批把’,据说
胡人喜欢在马背上以此弹奏。弦儿姑娘怎习此技?”
胡弦儿道:“婢子便是东胡人。先父当年是代国大相,这弦鼗是先父之物,先父
亡故后,先母带婢子隐居代南,婢子暇时抚弄,向人学了些弹奏的本事。”
梦王姬道:“这么说来,弦儿所习的胡曲定是不少,郑国的新声是否也学过?”
胡弦儿点头道:“略学了一些。”
梦王姬喜道:“如此最好,我一直想研听胡曲和新声,可惜不得知曲之人,弦儿
可暂留府中,多奏几曲。”当下向伍封告罪,将胡弦儿扯到一旁,命她弹奏胡曲。
伍封陪坐了一会儿,见梦王姬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胡曲上面,暗地里苦笑摇头,心
忖此女最爱音律,如今得了胡弦儿,只怕有好些天忙碌听曲。自己本是想借此与她多
接触说话,今日可是作茧自缚了。
伍封坐了一会儿便告辞,梦王姬也不挽留。
伍封又与庄城和庄战父子说了一会儿话,让庄战尽管留在梦王姬府上陪伴老父,
以尽孝心。庄氏父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庄城道:“小战本该侍奉龙伯和月公主,这么
老呆在王姬府上也不好,过几日小人便放到回龙伯府上去。”
伍封笑道:“小战暂不必回来。不如这么着,反正我打算派人保护王姬,但又怕
这人与王姬不熟,冲撞了她。小战便留在王姬府上,代我保护王姬便了。”
庄战暗吃一惊,道:“有人想加害王姬么?”
伍封摇头道:“是否有人想加害王姬我可不知dào
,不过若有人打成周的主意,便
得在天子、太子介和王姬身上着手。天子和太子侍卫众多,歹人不易得手,可王姬府
上似乎无甚高手,有小战在府中我才能放心。自从那梁婴父之事后,我可不能掉以轻
心。”吩咐了好一阵,伍封才回府不提。
一连多日,伍封见楚月儿与东皋公正忙,平时也不去打搅二人,倒是这成周上下,
无人不知dào
龙伯府上有个女神医,只是不知dào
这人便是楚国月公主。原来东皋公在府
中设馆,自己却不露面,只是由楚月儿帘后切脉,要望诊时,脸上又蒙着薄巾,是以
众人也看不出其面目年岁来。楚月儿虽是新学歧黄,但有东皋公在内室指点,施诊下
药自然是百发百中,药到病除。
伍封想起这次往楚国解鄾城之围,圉公阳和庖丁刀用那“龙爪”果然见功,想起
自己曾让迟迟打造了铜链,发给府上的铁勇和遁者,一直未能用上,如在铜链上装上
“龙爪”,让他们使用熟了,数十人偷营劫寨时更易见功。他见府内的百余乘辎车大
多已经由匠人改成軘车,将庖丁刀叫来,让他教府内匠人先打造一批“龙爪”,装佩
众铁勇,道:“那铜链甚细,只承一二人之重,是以爪头便没那么讲究,也只须承二
人之重便够,多打造些,日后带回去交给遁者使用。等打造好了,你和小阳便教铁勇
使用,他们虽没轻身本事,却可借助此物攀附或是在阵上拿人。”
眼见天气转寒,已经入了冬天。伍封每日朝中营内办事完毕,便到梦王姬府上混
上一阵再回府第,朝中也无大事,日子过得颇为自在。
自从那胡弦儿到了梦王姬府上,梦王姬便整日听她的弦鼗,记录胡曲,也无甚闲
心听伍封胡言乱语。
眼下小红日见腹隆,伍封便让鲍兴在府中呆在,平日出门,只让商壶驭车。每每
到梦王姬府上去,商壶总要去找庄周嘻玩,以此为乐不提。
到了十二月天时,成周已经是大雪纷飞,满地白皑皑的。
这日伍封在梦王姬府上呆了半日,又被单骄扯了去饮酒,回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见侧门的医馆仍开着,往来求医者挤满了道旁,一来是因为医者着实高明,二来是免
费诊治施药,是以城中城郊的人无论是大病小恙,甚至是没病的都巴巴地跑来。
这侧门直入府内,伍封由后面到了馆中,只见夏阳带着十个侍女暂充药僮,正忙
着配药、燃灸。
夏阳见伍封来,笑道:“龙伯怎有暇来?”口中说话,手上却不停,正一手拿着
写药方的竹简,一手从墙边一排数十个木盒中捡药。
伍封见她手法甚是熟练,大奇道:“原来阳儿认识这许多药!”
夏阳笑道:“每日陪小夫人施药,日子长了自然认得。”
伍封没口子赞她,又见东皋公在一旁的卧床上斜倚着,此时楚月儿正是帘中为帘
外的一人切脉,沉吟道:“阁下倒没有什么大碍,无非是夜不能眠,精神倦怠,口舌
生疮,不思饮食,手足酸软而已。”
帘外那人惊道:“正是如此,神医说得丝毫没错。”
伍封想不到楚月儿的医术高明至此,又惊又喜,抢上去道:“你怎知dào
他又这些
症侯?”
楚月儿这时才见他来,甜笑道:“我切他的左右脉相,右关虚弱,左寸沉数,除
此之外倒无其它异相。这右关虚弱乃脾土不畅,以至不思饮食,左寸沉数是气虚火旺,
便会口舌生疮,夜不能眠。”
她提笔在竹简上开了一个药方,上面写道:“麦芽二钱、神曲三钱、沈香二钱、
黄芩钱半、青黛一钱、人参二钱。”将药方交给东皋公,东皋公看了看,点头道:“这
方儿尚可,不过老夫先前看这人体弱气虚,黄芩最好减半钱为佳。用药须得因人而异,
这人若有龙伯这样的体格,黄芩、青黛用五钱也无妨。”
伍封听得一头雾水,楚月儿却会意道:“师父言之有理。”将药方拿过来,将黄芩
也改为一钱,交给夏阳,夏阳带着侍女捡药称了三剂,用葛包好,透过帘子交给帘外
那人。
楚月儿道:“此药用沸汤煮成一觞,共三剂,每日服一剂,如不好再来。”
帘外那人接过,在地上叩了几个头,高高兴兴去了。立时又有一人到帘外来请楚
月儿诊治不提。
伍封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问东皋公道:“师父就这么看着,万一月儿断
错了症如何是好?”
东皋公听他顺着楚月儿的称呼也唤自己为“师父”,笑道:“家师所传有望、闻、
问、切四种诊断之法,月儿身份高贵,只能在帘后切脉,这望、闻二法暂不可用,只
用这最难的切法就成。老夫在这里看过,却瞧能见到帘外那人的面色,心中自有断定,
月儿若说得与老夫所诊相同,老夫便只看看药方。若不同时,再与月儿研看。如是疑
难杂症,老夫才会亲自切诊。”
伍封到他身边看时,原来这卧床正侧对着厚帘旁边的门户,由此处看去,恰好能
见到帘外人的脸。
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有师父如此悉心教导,月儿的医术必有所成。”
东皋公点头道:“月儿资质之佳是老夫平生仅见,老夫让她不辞劳苦,每日诊三
四十人,便是想让她由实jì
断诊中学习医术之中不可言传的精妙之处。”
伍封点头道:“这个晚辈理会得,就好象学剑一样,练熟剑法并不能成为高手,
唯有不断地实战对练才能领悟剑术之妙境。”
东皋公道:“换了别人,一日怎看得了这么多病人?好在月儿体魄异于常人,终
日不倦。”他顿了顿,道:“眼下日已西沉,辩证不便,看完这人便休息吧。”
侍女们去将外面等候的人打发,着他们明日再来,待楚月儿写完了药方,夏阳捡
药交给那人后,这才闭馆。
伍封与楚月儿、四燕女和东皋公一起用饭,他由午到日落都在单骄酒宴之上,是
以此刻并不饿,不过是做一做样子,陪他们一起用饭。
用过饭后,东皋公体力不支,自去休息,楚月儿面带忧色,道:“师父这体力一
日不如一日,每日又这么辛苦,只怕不大好。”
伍封点头道:“他老人家年纪高大了,须得小心保养才是。月儿,眼下你的医术
甚高,觅个机会为师父把脉,瞧瞧他如何。”
楚月儿摇头道:“师父让我给人切脉,唯独不许为他切脉。”
伍封担心道:“只怕……”,才说了两个字,商壶来报道:“姑丈,门外来了个人
求见,说是齐国的故人。”
伍封听说是故人,忙道:“请他进来。”
等那人到了堂上,众人看时,原来是子剑之子、田盘的小舅子恒善。这人满脸灰
尘,衣襟污浊,看来甚是狼狈,众人不禁吃了一惊。
1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出自《诗经·小雅·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