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 燕儿成亲
单手便能败之,是以极少使用。其实他深知自己双手剑术的厉害,时时习练。此刻他
以“无心之诀”使动双手剑术,威力几乎大了一倍,剑势摧动,排山倒海般向董梧强
攻。
董梧本在勉力支撑,此刻伍封双手运剑,剑上力量突然间大了近倍,再也抵挡不
住,十余招下来,已经退出了数丈之外。
此刻,周围人群中就算不会剑术的也看得出董梧败局已定。
董梧再接了数招,双臂剧震,自觉不敌,心忖再过数招,必定会被伍封剑劈成两
片,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恐惧之意,心思急转,猛闪身处,向围观人群撞了过去。
伍封见他居然不顾身份逃走,愕然停手,正要喝斥,忽瞥见他所逃的方向,竟是
田燕儿的香车之处,大惊失色,发足急追。
原来众人都不愿意错过这一场剧斗,在四周围成了一个大圈,田燕儿的香车自然
随人流变了方位,不在原处,适才打斗之际,田燕儿怎肯错过?早将帷帐掀开一角,
看得入神。
董梧本来只是被伍封的剑术所逼,心惊胆战之下,忘了自己这是与伍封的生死决
斗,凭本能而逃,也未曾想所逃之方向恰好是田燕儿香车所在。他身法极快,如同其
剑,伍封措手不及之下,一时难以追上,而周围的人先前见了董梧的剑术,谁也不敢
阻挡,纷纷闪避。鲍兴与众勇士虽然离得并不太远,但人头涌涌,也来不及赶上来。
眼见董梧便到了田燕儿车前,伍封唯恐董梧对田燕儿不利,心中大急。
忽听田燕儿车后一声娇叱,一女飞身越过人群迎上了董梧,正是楚月儿。
楚月儿剑光霍霍,便听剑鸣之声不绝于耳,与董梧战在一起。董梧想不到一个女
子也会此快剑,虽然楚月儿的剑术比他大有不及,仍被楚月儿的铁剑所逼迫,二十余
剑下来,董梧虽然冲出五六步,最终还是被迫停了下来。
这时伍封已经赶了上来,挡在董梧面前。
楚月儿适才在董梧快剑之下,已经被逼出了“映月剑法”的极至,知dào
自己比董
梧的剑术弱了不少,再交手数招,只怕会伤在董梧剑下,见夫君赶了上来,飞身便退,
轻飘飘落在小红车上。
商壶在一旁乐道:“姑丈,既是生死之决,败即是死,这人居然想逃走,丢脸得
很。”
董梧毕竟是一代宗师,被商壶几句话一说,大感惭愧,登时面红耳赤,只觉无地
自容。
伍封忙道:“大喜之日,见血光不好,老商怎能这么说呢?”
楚月儿格格一笑,道:“夫君说得是,老商只怕是没想到这个道理。董大师,老
商说错了话,请勿见怪!”
她这么一说,董梧更觉惭愧,缓缓道:“董某被龙伯神剑所逼,竟生惊惧之心,
一时忘了前约,实在惭愧!”
伍封道:“董大师剑术高明,是在下平生所见的第一高手,先前董大师以‘生死
之决’相约,其实是想让在下全力以赴,纯粹是激励后辈之意,并非真的要一决生死。
眼下剑已经比过了,董大师请走吧。”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因为今日正办喜事,若有人死在车前,不大吉利;二者是
见董梧的剑术奇高,对董梧十分佩服,也不愿意这当世高手与自己才见一面便死于自
己剑下。
众人想不到伍封竟会放董梧离去,大惊失色。心忖董梧身手高明,若放了他走,
便如纵虎归山,当真是后患无穷。
董梧愕然之下,长叹了一声,道:“龙伯高义,董某失敬了。董某一生自负,剑
艺大成之后,从未有败,今日既然败了,何以生为?”忽地剑锋一转,向自己胸口刺
下。
伍封与楚月儿大惊失色,想不到伍封放了他一条生路,这人仍会自杀,二人身法
甚快,抢上前去扶住,却见那一柄剑已经插入没柄,剑尖由背后透出来,缓缓将他放
倒在地。
楚月儿松脱了手,满脸歉然,道:“哎哟!都是老商不好,说错了话,累得董大
师自杀。”
商壶虽见董梧败在伍封剑下,只觉得是理所当然,无甚惊奇,不过他对董梧的剑
术十分佩服,上前向董梧叩了个头,道:“你的剑术高明,老商十分佩服,不过你又
何必自杀?你既败给了姑丈,大可以拜他为师,学些高明剑术。”
董梧眼中神光闪乱,摇头道:“眼下说什么话也不相干,董某的生死非言语所能
操控。你们虽然放我,董某又怎能放过自己?”
伍封叹了口气,甚感惋惜。
董梧缓缓道:“家师的剑术至巧,已至神境,胜董某十倍,日后必会找龙伯试剑。
龙伯剑术暂不能敌,尚需苦练。”
伍封点头道:“多谢指教。”
董梧哈哈一笑,道:“董某练剑一生,未死在他人剑下,得其所哉!”奋力将伍封
推开,猛地将剑拔了出来,鲜血如箭般向天上射去,待血落盈地,伍封看时,见他面
带笑意,已经死去。
伍封不住地摇头,向董梧尸体深深一揖,叹道:“想不到董梧名满天下,竟死在
这绛都大道之上!”将庖丁刀叫来,吩咐他等香车过后,备上好棺椁将董梧厚敛,以
其剑陪葬入棺。
韩虎等人涌上来,对伍封的剑术赞叹不已。
伍封见日在正中略偏,道:“幸好日未过午,未误吉时,此刻赶往赵府要紧。一
阵酒宴之上,再与诸公说话,请勿见怪。”
众人点头道:“正是,董梧又不是赵、田二族的亲属,死了并无不吉之处,但误
了吉时就不好了。”各回车上,围观百姓也让开了大道。
伍封走到田燕儿香车之前,道:“燕儿大喜之日却见血光,这都是在下之过。”
田燕儿在车中道:“这又有何相干?幸好董梧自杀,若真是走脱了,龙伯日后的
麻烦不小。”
伍封与楚月儿各自回到自己车上,大队人车饶过了董梧的尸体,匆匆赶到了赵府
门外。
楚月儿一路跟来,便是为防备董梧,如今董梧已经死了,也不必一路跟随,与伍
封说了几句话,便与圉公阳一同留下来,等大队人马过后,收拾尸体回府不提。
赵无恤穿着一身新郎吉服,正与赵鞅在门外等候,见他们赶在吉时到来,赵无恤
忙到铜车前,笑道:“听说龙伯大战董梧,这一战非同小可,在下早想去看,可惜依
俗不能离府,徒自坐立不安,心痒得紧。”
伍封跳下了车,歉然道:“在下就怕有些不吉利。”
赵无恤笑道:“血为红色,红显吉庆,龙伯无须介怀。”
赵鞅也道:“老夫一生为将,杀人无数,不辨时日,也不见有何不吉。”
伍封这才放心,走到田燕儿香车前,将她扶下了车,托着她的手走到赵无恤面前,
道:“无恤兄,在下今日将燕儿交给你,从此燕儿便是赵家的人了,盼你好生相待,
日后夫妻恩爱,子嗣繁茂,百年好合。”他算是田燕儿的娘家人,因此说了这番话。
赵无恤向伍封深深一揖,道:“多谢多谢。”挽着田燕儿入府去了,田力带着陪嫁
侍女从人由侧门鱼贯而入,嫁妆辎车也直驶入府。
伍封行完此礼,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随赵鞅入了赵府,见证了赵无恤与田燕儿
的礼事之后,与众宾客起宴饮。
这时,赵嘉走上来,对伍封小声道:“龙伯,商卿前几日病故了,这位老商……”,
伍封知dào
他是一番好意,忙吩咐圉公阳,让他陪商壶带十数人寺人携丧礼前往巨鹿城。
暗想这商卿是个爱民的老人,不禁叹息。
酒宴之上,人人言语所及都是适才伍封与董梧的那一场大战,见过这一战的人自
然是津津乐道,未见的不免好生后悔,无不对伍封敬服之极。
伍封微笑着听他们说得口沫横飞,自己反而无甚话说。此刻他十分轻松,固然是
因为完成了送田燕儿出嫁的重任,最好紧的还是解决了多日来对董梧的忌惮提防。这
些天因为虑及董梧,自己与府中上下苦练武技,大费精神,此刻董梧死后,少了这一
个强敌,可虑者便只有剑中圣人支离益一人了。不过自己与支离益并无大仇,虽然杀
了董梧,却对任公子有恩,大可以周旋,何况听任公子说,支离益闭门练剑,二三年
不会出来,这二三年间自己还可以将剑技再提高些。
姬仁道:“龙伯的剑术当真是超凡入圣,董梧这名满天下的剑术大家居然也在龙
伯剑下败亡,实在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韩虎惭愧道:“这几天我们还耽心龙伯不敌董梧,恐他伤在绛都,惹出齐晋战事
来,看来都是小瞧了龙伯。”
魏驹叹道:“月公主的剑术高明人人皆知,却想不到还不弱于董梧。龙伯这位夫
人国色天香,神勇无双,真是天赐佳人!”
虽然是赵无恤大婚之日,但伍封反成了主角,人人都向伍封敬酒。伍封今日心情
好了,这才显出饮酒的本事来,来者不拒,开怀畅饮,反将姬仁、韩虎、魏驹等人灌
醉。
宴饮到了晚间方罢,伍封带着酒意,回府不提。
次日早饭之后,伍封道:“公主离生产之期只有三个多月,颇让我挂念。眼下晋
事已毕,我们也该收拾回家了。今日我去会一会姬仁,再向晋君和赵氏父子辞行,这
几天内便回齐国去,临行过一下巨鹿,将老商带回去。”
众人听说回家,都十分高兴,楚月儿道:“幸好那董梧死了,这一路回去大可以
安心,不过这人剑术委实高明。”
伍封点头道:“昨日一战我用足了力qì
,勉力获胜,看来比支离益还大有不及,
回到齐国后,我们还要精研剑术才是。”
他对庖丁刀道:“昨日赵老将军与我商议,赵氏拟派些人将董梧的棺椁送回代国
去,一阵间他们会派人来,你将棺椁交付给他们便是了。”又让展如将赵、智、韩、
魏四府派来的士卒以及送来的歌舞丝竹都打发回去,庖丁刀带人开始打点行装。
众人各自忙碌,伍封与楚月儿说了会儿话,正想派鲍兴出去打听姬仁是否从公宫
搬到了驿馆,冬雪匆匆从后院上来,道:“龙伯,莱夷的信鸽到了。”
伍封心道:“这信鸽甚是快捷,远胜于马的脚力。”将帛书打开看后,叹了口气。
楚月儿担心道:“出事了么?”
伍封道:“府上一切均好,倒没出事。只是前些天国君派公子高到莱夷走了一趟,
要我准bèi
一份厚礼,等晋事一毕便到成周去,赶在年底向天子贺寿。”
楚月儿道:“这其实是件好事,月儿听说各国不贡天子已久,平时也少派使节到
成周,夫君这一去,虽然不是进贡,但世人都会说齐国重礼。”
伍封点头道:“自从先君亡故后,齐国和田氏都大被恶名,这样一来对齐国自然
是好。”
楚月儿道:“事情虽好,只是公主年底生产,这么一来,岂非公主生产之时我们
还在成周?久未见着,也不知dào
公主怎么样了。唉!”
伍封叹道:“这必是田恒的主意。”
楚月儿道:“夫君怎知dào
是相国的主意?”
伍封道:“国君最喜欢公主,只要公主高兴,天大的事也不理会,怎会让我弃公
主生产而不顾?想是田恒设法苦劝,国君被迫答yīng。眼下虽然只是九月,我们往莱夷
赶一个来回倒是可以,只是日子相撞了,公主十二月生产,天子的大寿也是十二月,
无法兼顾。”
楚月儿道:“这还真有些烦恼。”
伍封道:“眼下国君让我去,便只好如此了。其实我早想去成周,若非公主要生
产,就算国君不许,我也会带你到成周去拜见老子。”
楚月儿问道:“夫君不想见见人称天下第一奇女子的梦王姬么?”
伍封叹了口气,道:“我还哪有这份心思?自从迟迟、柔儿先后亡故,飞羽、燕
儿远嫁,又想起西施姊姊又远在吴宫寂寞,移光、蝉衣之亡故,便有些心情郁闷。日
后什么女子我也不想交结,只要你和公主能平平安安在我身边,我便心满yì
足了。”
楚月儿点了点头,知dào
赵飞羽和田燕儿的这两头亲事对夫君打击甚大。
这时,姬仁到了府上来,伍封将他迎到堂上。
姬仁道:“在下今日已经移居城南驿馆,眼下已经备好酒宴,特来相邀。”
伍封笑道:“正好,这便去吧。”
到了城南驿馆,伍封随姬仁到了一间精致的厢房,厢房中有一个年轻人等着,姬
仁道:“这是在下长子介儿,今年方成冠礼,还未受职,他的剑术是在下所教,却能
胜过在下,人还算聪明,此次非要随在下来此。”
伍封见他的天子之孙,不敢怠慢,与姬介施礼相见。虽然他的实jì
年龄不足二十
岁,比姬介还小,不过他与姬仁平辈结交,姬介便对他执晚辈之礼。
伍封顺眼看了看四周,只见此房分内外二室,并无其他客人,伍封与姬仁在外室
对坐,姬介因是晚辈,陪坐在一侧,侍人奉上食案,酒肴肉羹纷纷送了上来。
伍封洗手之时,随眼看看室中,见铺呈甚简,内室与外室之间的门户上垂着长长
淡绿色的布帘,十分雅致。
三人对饮了三爵,姬仁道:“这几年龙伯威名日盛,在下虽远在成周,也闻听大
名已久,好生相敬。”
伍封笑道:“王子何必这么客气?其实在下不懂得韬诲,行事过于招摇,以致得
罪了许多人。”
姬仁道:“大丈夫在世,只要不违忠义,正该轰轰烈烈,龙伯年纪小过在下二十
余岁,却深明军政之道,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伍封听见“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八个字,微微吃惊:“正直而不肆意不顾,光
亮而不耀人眼目,此语甚妙!在下行事大致依此,只不过说不出来而已。”
姬仁笑道:“这并非在下之语,而是老子所说的。老子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此语是说治政者事宽厚待人,百姓便会忠诚守礼,治政者严
厉驭民,百姓便会变得诡诈狡诘,是以要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伍封道:“老子的学问贯通天地,王子身在成周,想必时时向老子求教,在下羡
慕得紧。”
姬仁摇头道:“在下这几句话是老子的弟子关喜所授,关喜是成周西城关尹,守
西面城门,在下偶能见面候教,可惜见不到老子之面,思之甚憾。”
伍封奇道:“老子便在成周,王子如何见不到他?”
姬仁道:“这事情就有些玄奥了,老子身为天子的典藏史,虽然在成周大典之府
看管典籍,可无人能见到他。去年王弟姬厚派士卒满府搜寻,明明听到声音在府中,
可就是见不到人。”
伍封愕然道:“老子的行止真是神mì
莫测了!如此高人,王子厚怎能如此粗暴莽
撞相待?”
姬仁叹了口气,道:“王弟行事与在下不同,唉,此事不说也罢。”
伍封暗暗称赞:“姬仁果然甚贤,换了旁人,见我与他亲厚,多半会大倒苦水,
细数姬厚的不是之处。这人却不愿意述弟之恶。”点了点头。
姬仁道:“在下虽然才识得龙伯,但早就听说龙伯抚平九夷、平定楚乱、助吴胜
越,有非常之本事,在下想拜龙伯为师,学些兵法政事。”
伍封笑道:“在下对政事不甚通达,兵法也只是略知一二,怎配为王子之师?眼
下成周有老子这当世奇人,又有南郭子綦这剑术高手,王子大可以向他们求教。”
姬仁叹道:“在下曾想向老子学艺,可惜连面也见不着,关喜又说他自己本事平
凡,不足以为在下之师,南郭先生虽然教过在下一些剑术,不过他生性淡泊,不喜欢
结交权贵,也不愿意收在下为徒。想来是因为在下天赋平平,让人看不上眼。”
伍封点头道:“大隐隐于市,他们都是隐世高人,自然不喜俗事,倒不是看不起
王子。是了,听说有位梦王姬极有学问,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女子,应该是王子的姊妹
吧?”
姬仁道:“想不到龙伯也听说过舍妹之名!舍妹曾亲自向老子问史,又曾派人向
孔子问礼,大典之府的诸种简册几乎全部看过,的确很有学问。不瞒龙伯说,在下虽
是其兄,也常常向舍妹讨教。只是她是在下妹子,怎好为师?”
伍封道:“王姬的学问远胜在下,未必非要拜师,若是在下也有这么个小妹,定
会时时讨教。其实在下是个粗人,成周中有老子,又有梦王姬、南郭先生,在下还想
向他们求教呢!怎敢厚颜为人之师?”
姬仁点头道:“龙伯如此谦让,在下更是要求教了。要不今日先行这拜师之礼,
待在下回到成周向父王告假之后,再赶到齐国候教。听说龙伯家臣中还有数位是孔门
高弟,正好讨教。”
伍封见他的确是一心求学,心道:“如此好学之人倒也少见。”笑道:“王子好学
之心至此,在下倒有个主意:年底是天子大寿,寡君早备了一份大礼,令在下到晋送
亲毕后,再赶到成周向天子贺寿。在下大约在成周要呆上数月,便可以教王子一套剑
术,其余的事以后再说。这也算不上师徒,拜师倒是不必。”
姬仁大喜道:“原来齐侯还有此心,真是难得!龙伯何时动身?在下使命已毕,
要不在下与龙伯一路同行,权作向导?”
伍封笑道:“有王子同行,那是最好不过了。一阵间在下向晋君和赵老将军告辞,
行期定后再来相告,多半在明后日之间。”
他想了想,又道:“眼下是九月中,离天子大寿还有三个多月,要是在下一路宣
扬为天子贺寿,王子以为晋国会否也派使者到成周去呢?”
姬仁眼中一亮,道:“齐国派使,晋国多半会派。龙伯这么做甚妙!这些年成周
中少见列国使者,父王二十六岁即位,在位已有四十二年,眼下身子不大好,每每卧
床养病,若是有齐晋大国使者贺寿,必定大悦,或可减轻病情。”
伍封见姬介十分乖觉,二人说话时不插一语,只是仔细听着,显是十分留心。
伍封赞道:“王孙为人沉稳慎言,十分难得。”
姬介答道:“小侄初次出外,政事不通,不敢胡乱言语,免得惹人耻笑。龙伯万
勿以为小侄这是傲慢。”
伍封呵呵笑道:“王孙敦厚有礼,在下怎会误会呢?”
姬仁笑道:“介儿最得舍妹喜欢,他比舍妹略小几岁,从小便在一起,他的学问
是舍妹亲自教的,相当难得。”
午饭后伍封告辞出来,直往晋宫去,见了晋定公辞行。
晋定公叹了口气,道:“龙伯就要走了?寡人也不好强留,一路珍重,日后有暇
时,再到晋国来。”
伍封点头道:“列国互通使臣,日后外臣定有机会再来晋国。”
晋定公道:“唉,也不知下次龙伯来时,寡人是否还能见到龙伯的风采,只怕寡
人这身子支撑不了多久了。是了,齐国是姜姓,能派龙伯为使为天子贺寿,晋国与天
子同姓之国,若不派使者只怕有些不像样子。”
伍封不便对晋事评论,只道:“国君所虑得是。”
伍封出了宫,又赶往赵府,赵府仍然宴庆不断,只不过宴饮的多是族人了。伍封
见赵鞅正忙着待客,却不见赵无恤,笑问道:“无恤兄还与新妇在房中么?”
赵鞅笑道:“哪里,早日龙伯送亲来后,无恤饮了些酒,匆匆赶去送飞羽和任公
子了,他们早就约好,任公子和飞羽在巨鹿等候他数日。”
伍封大感惊奇,问道:“昨日无恤兄大婚,怎么当日便走了?”
赵鞅叹道:“无恤兄将乃姊远嫁代国,心里过意不去,这些天总是郁郁不乐,他
这是姊弟情深,老夫也不好阻止。或要月余才能回来。不过冷落了燕儿,有些不成样
子,好在时日方长,日后让无恤好生对待燕儿才是。”
伍封心想这赵无恤果然异于常人,放下这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不顾,却要赶到代国
走一趟,换了自己定不会如此。也怪不得他们这么快就知dào
巨鹿商卿亡故,想是一直
与巨鹿联系安置之故,不然按礼等丧讯送来,只怕还有好几天。伍封摇了摇头,遂说
了要到成周之事,道:“晚辈想明日动身,特来告辞。”
赵鞅点头道:“为天子贺寿?田相这主意不错。天子在位已有四十多年了,年纪
高大,身子也不甚好,若有齐使往贺,必定大喜。齐国能派使贺天子寿,我们晋国也
要派使者才行,否则,世人定会笑话晋人。一阵老夫便邀智瑶、韩虎、魏驹入宫,商
议此事。”又道:“明日就走太仓促了些,不如改在后日,明日我们设宴酬谢龙伯送亲
之德,免得旁人说赵氏薄情。是了,这些天无恤已经派人四下查找过,那桓魋必定不
在晋地,否则定能查出来。”
伍封点头道:“桓魋不在就算了,晚辈便等到后日才走,不过要先告sù
燕儿。”
赵鞅微笑点头,让人带他到后院去见田燕儿,自己去堂上应付宾客,赵鞅自出府
邀三卿入宫去了。
伍封随家人到了后院田燕儿室前,家人通传之后,田燕儿请他进去。伍封算是她
娘家的亲人,因此可以入房相谈。
田燕儿盛装打扮,只是眼睛微肿,眼角隐隐有些泪痕,显是哭过。
伍封叹了口气,道:“燕儿,后日我便要走了。”
田燕儿微微一颤,道:“龙伯是记挂着公主么?”
伍封喟然道:“虽然记挂公主,可家中传来讯息,国君派我为天子贺寿,要先到
成周去。今日特来告别,明日怕是无暇再来了。”
自从离开临淄的那天起,伍封便是田燕儿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如今听说要走了,
田燕儿顿感孤苦无依起来,就好像突然间被置身于荒山野地一般,心中大恸,忍不住
放声大哭。
伍封连忙安慰道:“成周离绛都不远,我回国之时,会饶道绛都来探你。”
谁知田燕儿越哭越伤心,看见田燕儿如此痛哭,伍封自己也觉得心中酸楚,也不
知dào
如何劝她才好,心中忽然恨起田恒来,若非他将女儿远嫁到晋国来,田燕儿在齐
国定是十分高兴,怎会如此伤心?再加上那赵无恤也有些不像话,新婚之日便弃下新
妇而不顾。想起当日田燕儿一路随他到莱夷,平盗贼、习游水,何等快乐!如今却与
亲人远离,不免孤苦寂寞。转念又想:“大凡女子远嫁,多半都是如此。不过时间长
了,与夫君感情渐好之后,定会重拾快乐。”
田燕儿哭了好一阵,才缓缓止住,啜泣道:“龙伯一路呵护之情,燕儿终生不忘。
龙伯为国事繁忙,燕儿不该再烦你。燕儿只想向龙伯要一样东西。”
伍封道:“你要什么?我即让人拿来。”
田燕儿道:“那些小鹰我和月儿养了许多天,这次龙伯走了,未必会将鹰儿带走,
不如送到我处,每日也好消遣。”
伍封点头答yīng
,叹道:“燕儿,晋国和齐国不同,你自己保重,有什么事情多与
田力商议,若有变故,设法传个信儿给我。”
田燕儿垂泪点头。
伍封起身道:“我走了。”走出了门,见田力正在门外等着,便道:“田兄,日后
请多多看视,休让燕儿被人欺侮了。”
田力道:“龙伯放心,服侍四小姐是小人的职责,绝不敢怠慢了。龙伯一路小心。”
伍封叹了口气,离开了后院,与赵嘉打了招呼后,出了赵府,对鲍兴道:“趁智
瑶、韩虎、魏驹入宫议论事,我们到各府走一趟告别,正好免了许多罗嗦。”
转完各府,又到姬仁处打个转,约好后日动身,一切忙完回府时,连晚饭时间都
已经过了。伍封让庖丁刀将那十余头小鹰收拾,用竹笼装好送到赵府交给田燕儿,又
叫了个寺人,让他赶到巨鹿去,告sù
商壶和圉公阳在巨鹿的丧事毕后,到成周会合,
这个寺人便不用又急赶回来,到时候与圉公阳和庖丁刀一并到成周便是。
次日在赵府饮宴,智瑶、韩虎、魏驹、姬仁都到了赵府,欢饮了一日,回府之后,
絺疵、豫让、张孟谈、高赫、西门勇、申叔望、任章、李简等人代表各府送了不少礼
物来,晋定公也派人来赏赐了些东西,无非是些丝帛金贝一类。倒是赵鞅有心机,知
道伍封行程有变,多半少带了冬衣,所送的都是皮裘,其中还有两件狐裘,这狐裘是
难得之物,赵鞅一送便是两件,的确十分大方。等到众人告别,早已经过了初更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