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中山访友

  众人走后,田燕儿道:“这位平爷十分勇猛,有他一路随行便不怕了歹人。”
  伍封笑道:“平兄是胡人,善骑射,最能闯阵。”忽想起一事,命人将招来请过来,问道:“招
  兄,由此北上到中山不足百里,那是你的家乡。你离乡多年,要不要回去瞧瞧?你家中还有些
  什么人?”
  招来感动道:“小人家在中山顾都,父亲在中山军中任百长,可管一百户。小人是庶子,长
  兄比小人大了十余岁。父亲死后,长兄继为百长。按我们鲜虞人的习俗,家母只好嫁给了长兄。
  这便有些不伦不类了,小人见了长兄之母还好说,见了家母便不好称呼了,小人之所以离开中
  山,也是因此。这些天小人也在寻思,想回中山去看看家母。可桓魋在此捣乱,小人怕误了战
  事,又怕误了龙伯和四小姐的行程,未敢说出来。”
  伍封道:“既然有母在堂,招兄怎能过门而不入?我们这一程倒不甚急,你便回去瞧瞧,我
  再备一份厚礼,你替我带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楚月儿笑嘻嘻地道:“夫君,好不好我们也到中山去,顺道拜访一下柳下跖?”
  伍封见楚月儿这好奇心又上来了,笑道:“既然月儿想去,我便陪你去看看。不过燕儿处便
  空虚了些,如何是好?”
  田力道:“这沙家村属沙丘之邑,西南下去四十余里,有一处大邑,名叫巨鹿,这是赵氏的
  要邑,据说内有驻兵三千多人,若停驻巨鹿,便可万无一失。”
  伍封愕然道:“原来离此地不远便有赵兵!若向巨鹿借一千人来,桓魋便逃不掉了。田兄何
  不早说?”
  田力脸上微红,小声道:“龙伯与张兄商议大事,小人怎敢插嘴?”
  伍封不悦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在下府中之人向来是不论身份高下,如有善策便说出
  来。田兄与在下认识也算久了,岂会不知dào?当日我们还在鱼口一起出生入死,怎么如今反而
  变得生分了?”
  田燕儿叹道:“这也怪不得田力,田力原是田政的人,自从田政出事之后,父亲和兄长便不
  大在意田力了,他也变得小心慎言起来,当着张孟谈的面,他不愿意乱说话,也是怕人说我们
  田家的人没有规矩。若只有龙伯在时,田力的顾忌便少了。”
  伍封道:“都是在下未曾顾及田兄的感受。田兄,下次你有话便说,无须顾虑。”他小声道:
  “尤其是到了晋国后,田兄便要多加留意。晋国比齐国要复杂得多,小心有人对燕儿不利,如觉
  有不妥便告sù
  燕儿。”
  田力点头道:“小人理会得。小人以为张孟谈会提议从巨鹿调些兵来,是以未曾说话。不过
  张孟谈始终未曾提起,小人便有些不解了。”
  伍封叹道:“赵氏是极大的家族,想来内情复杂,张兄说不定有何难言之隐呢?桓魋率了两
  千多人在此,巨鹿城居然一点也不知dào
  ,张兄或是怕我们责怪,是以隐忍不说。”
  说了一会儿话,伍封让招来去准bèi
  ,正寻思先派人到巨鹿报讯,鲍兴便进来道:“龙伯,巨
  鹿宰商卿求见。”
  伍封呵呵笑道:“这人来得正好。”让鲍兴引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只见鲍兴引来一个七十余岁的老者,那老者向伍封和田燕儿施礼道:“龙伯、
  四小姐,小人商卿,现任巨鹿之宰,特来请龙伯和四小姐入巨鹿城暂住。”
  伍封请他坐下,问道:“商兄,桓魋带兵在附近设伏,欲害四小姐,阁下知dào
  么?”
  商卿满脸惭愧之色,道:“先前张孟谈从巨鹿经过,将小人大大责斥,说龙伯和四小姐途经
  此地,小人不仅未能迎接,还由得桓魋在此横行,小人真是惭愧之极,无地自容。”
  伍封道:“这么说,商兄并不知dào
  桓魋在这附近了?”
  商卿道:“小人手下虽有三千人,前些天大雨如注,漳水暴涨,巨鹿附近的河道毁了十之三
  四,小人这些天忙着带人修理河道,以防秋后大雨,故而忘了迎接四小姐。”
  伍封叹了口气,道:“这水患极为可怕,自从大禹治水以来,何处未曾被水淹过?商兄以民
  生为虑,不阿谀拍马,当真难能可贵。若换了他人,早就大派人手探听四小姐的行踪,千方百
  计安排巴结了。”
  商卿见伍封并不责怪,还大加称赞,愕然看着他,心中却十分感动,叹道:“小人这个城宰
  甚不成器,常被家中各位少爷责斥,说小人不重军备,专行琐事讨好庶民,只是看着小人是赵
  氏两代家臣,才未撤换,想不到龙伯能理解小人的一番苦心。”
  伍封问道:“巨鹿城现有多少士卒?”
  商卿道:“虽有三千人,不过都是老弱之士,当不得大用。”
  伍封奇道:“巨鹿邻近齐、卫、中山,是边境大邑,为何军备如此松懈?”
  商卿小声道:“本来巨鹿人勇猛善战,素产精兵。这巨鹿之邑是七少爷赵望的地头,每练一
  支精兵出来便被他调走,留下的便只有老弱之兵了。”
  伍封问道:“七少爷将兵调到何处?”
  商卿道:“或往绛都,或往晋阳,上月八少爷无恤一怒之下,将七少爷拿下,送到中牟关起
  来,不过巨鹿的士卒便来不及补充了。”
  伍封心道:“这又是兄弟间争权夺利了,怪不得张孟谈不提巨鹿之兵,原来是兵不可用。”
  也不愿意多问,道:“虽然巨鹿兵弱,好歹是个大邑,可以据守,我们即刻便移到巨鹿城去。”
  巨鹿城覆地六里,墙高一丈五尺,甚是坚固,伍封将田燕儿安置到商卿府上,由四燕女在
  内、圉公阳和庖丁刀在外守护,田力带一百倭人勇士、伍府寺人侍女驻在府内各处。伍封又叮
  嘱商卿这些天小心城防,商卿当然知dào
  其中的厉害,让士卒驻守城墙,城门辰启酉闭,如临大
  敌。
  伍封这才放下心来,与楚月儿带着三十铁勇随招来骑马出城,鲍兴夫妇押了辎车五乘,每
  乘辎车以四匹快马代牛驭驶,一路跟着,连夜赶往中山。虽然人少,但这三十铁勇是精中之精,
  勇猛善战,穿金甲、负连弩、挂铁刀,马掌有马蹄铁,矛是越国的屈卢长矛,装备之良无可比
  拟。
  一路疾驰,天快亮时早已入了中山境内。中山之都名叫顾都,建在易水之南,路程还颇远。
  中山在北国,与齐晋之地又有不同,境西多山,十分险峻,境东却是沃野,因西面的险山
  挡住西来的沙石,使境东的平原不受沙尘侵害,眼见沃野上郁郁葱葱尽是长草,牛羊成群,牧
  人骑马在四周跑动。
  伍封道:“如此沃野,拿来放牧有些可惜。”
  楚月儿问道:“种粮固然是给人食用,植草养畜牲,再食其肉不也是一样?”
  招来解释道:“这是产量有异之故,譬如说,百亩沃野,每年粟产可供十人食用一年,百亩
  之地植草,虽能养二三十头牛羊,但畜产数年才有用,以每年之计,只能养十头羊,或五头牛,
  怎能养活十余人?”
  鲍兴在一旁道:“但拿十头羊去换粟,理应供得上七八人食用一年吧?”
  招来叹道:“若人人牧羊养牛,还哪有粟可换?从燕、齐、晋换粟,长远运来,途中所损十
  之二三,浪费之极。”
  伍封点头道:“粟草之植与土地有关,草能耐旱,可种于山野,粟稻却不行了,非得依水而
  植不可。中山之地六成以上是沃野,又有滹沱、易水相灌,用来种粮要比放牧好得多,也利于
  民户增长。”
  楚月儿一路看着景色,一路向招来寻问。
  招来道:“中山与它国不同,中山王之下,便是大小官儿,最大的官是大夫,大夫仅一人,
  相当于齐国的相国,其次便是十万长,相当于齐国的大司马,往下有万长、千长、百长,万长
  算是朝臣,千长与城大夫一样,百长职若军中的司马,这都是贵族大人。还有十长、五长,不
  算官儿,相当于各类小吏,不过他们算是平民,身份自由。其余所有的国民都是中山王和大小
  官儿的隶臣隶妾,称为奴隶。”
  伍封问道:“万长是否意味着可带一万士卒?”
  招来摇头道:“万长是指一万户奴隶,而非指士卒,按中山之制,一户出一卒,大致如此。
  不过这奴隶户数常有变化,官儿犯了错,中山王便减其户数,或罚没王室,或转赐给他人。是
  以数代下来,有的万长继承父兄之职后,说不定手下只有几十户。而有的百长,手下或有千余
  户。”
  伍封皱眉道:“这岂非十分混乱?官儿见面时,是以官职排大小还是以户数多少排大小?”
  招来笑道:“官儿以大夫和十万长最为高贵,其余的万长、千长、百长本来有大小之分,不
  过谁的户数多了,自然跖高气扬些,户数少的便势弱些,是以眼下没有太多的讲究,有时候户
  数少的千长,见了比他户数多的百长还要施礼巴结。打仗之时,每攻下一城,中山王先得一半
  户数,剩余的户数便按军功大小赏赐下去,是以中山人打仗时格外勇猛,全在于此。”
  伍封点头道:“怪不得中山人不大注意种植,原来并无邑地大小之别,势力全在民户之上。”
  招来又道:“征战之时,中山王一般只出一万人,剩下的士卒便由各官自行带领,户数多的
  兵数便多,户数少的兵数便少。兵多的立功也就容易些,是以每每一战下来,户数多者愈多,
  如今差别便大了。中山人服饰相类,各官没有差别,以骨朵来分别身份高下。”
  楚月儿问道:“什么骨朵?”
  招来道:“骨朵形如人骨,长尺许,两端粗圆,中间细直,分金、玉、铜三等,中山王所用
  的是纯金骨朵,王子、公主和重臣用的是玉石骨朵,其余各官用的是青铜骨朵,以此辨认身份……”
  伍封笑道:“这真是各有各的办法。”忽见前面一处固城,城小而墙高,问招来道:“这城叫
  什么名堂?”
  招来道:“此城名曰房子,是中山南境的要邑。龙伯与小夫人是否想进去瞧瞧?”
  伍封道:“眼下离都城还远,我们一夜未睡,便先进城去,用过早饭后再休息几个时辰,午
  后再动身。”
  招来道:“小人先到城中报讯。”
  伍封点头道:“你去吧。”
  中山与齐国向来交好,两国来使不绝,若知dào
  伍封到了中山,自然会热情迎接。
  招来飞马入城,伍封知dào
  自己人数不多,但兵甲显眼,免得惹人怀疑,便在城外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城中数十骑出来,当先一人是招来,其身后人都是粗衣革带,头戴革冠。
  到近前时,一骑马从招来身后抢上来,马上那人大笑道:“龙伯名震天下,居然能光临鄙邑,
  这真是难得之极。”
  招来上来道:“龙伯,这位是房子城之主鼓扬千长。”这鼓扬曾出使齐国,见过伍封擒拿高
  无平,只不过伍封那时并无官职,是齐国的无名小卒,自是不可能认识鼓扬。
  伍封笑道:“其实在下是顺路过来瞧瞧,劳千长出城相迎,有些不好意思。”
  鼓扬大笑道:“大国贵人能到鄙邑,小人脸上大见光彩,日后见了其他人也正好夸口。龙伯,
  小夫人,请随小人进城。”
  伍封笑着与他一路寒喧,心道:“鲜虞人果然与它国人不同,爽快而热情,与平兄相似,想
  来胡人也是如此。招来虽然也很豪爽,或是在齐国时间长了,比较起来便没有他们这么直率。”
  众人入城之时,城中士卒、百姓都跪地相迎,招来见伍封感到愕然,解释道:“这些人都是
  千长的民户,是千长的奴隶,龙伯是千长的贵客,他们自然要跪拜。”
  楚月儿见这城中少有土木之室,多用布革之帐篷,更没有闾里市肆,十分好奇。
  招来道:“用革帐的是十长、五长,他们不用向千长交税赋,只是打仗时按户数派出士卒,
  是以富裕些,用布帐的是鼓扬的民户,所产之大半要交给千长,所以贫一些。”
  楚月儿笑道:“招爷兄长是百长,不知dào
  有多少户?”
  招来惭愧道:“小人离开中山时,其实只有八十多户,不过算是不错了。小人的兄长天生腿
  疾,打仗自然不成,眼下不知dào
  还有没有八十户。”
  城中只有一处木室用土墙围住,十分之大,一看便知dào
  是鼓扬的住处。从外面看起来,这
  木室有数十间,在门前往里看,见里面一眼可望到后墙,不仅没有花园假山,连大堂也没有,
  只是些大小相若的屋子分隔开来,静悄悄的十分安静。
  伍封心道:“这么安静的屋子,想来没有多少人住在里面。”谁知他向来神机妙算,这次却
  猜错了。
  众人入了木门,转往右手时,只见屋中男男女女人数甚多,但一个个轻脚轻手,不敢发出
  一点异声来,可见鼓扬在家中威权极严。
  屋中人见了众人见来,都跪下来,头贴在地上。
  鼓扬笑道:“将各位贵客的马牵去喂饱,快拿酒、肉、羊奶上来,龙伯是贵客,将那班小妞
  儿叫来歌舞。”到了一间极大的屋前,只见草地上铺着厚厚的牛革,三十余株大树枝叶甚茂,将
  草地盖在树荫之下。
  鼓扬请众人坐下,不过就不象中原各国那么多规矩了,一是圆圆地坐成一圈,无大小尊卑
  之分,二是都盘膝而坐,与它国跪坐腿上不同,三来男女同坐得十分紧凑,无席可分。
  伍封与楚月儿坐在鼓扬的右手,招来坐在其左手,鲍兴夫妇与其余的铁勇团团围坐,正是
  入乡随俗。
  伍封却最喜欢这种没甚拘束的坐法,笑道:“中山人比齐人可少了许多规矩,如此最好不过
  了。”
  鼓扬笑道:“其实小人早些年也曾出使到齐国,那时见龙伯擒拿高无平,好生了得,不过那
  时候齐国还没有龙伯这号人物,否则定要上门拜访,讨些酒喝。”
  这人说话也丝毫没有隐晦。
  伍封笑道:“在下出来混些饭吃,不过是这几年的事。”
  鼓扬哈哈大笑,道:“龙伯直言不讳,不象小人见过的齐人,整日摆出一副大国贵人的架子,
  视小人为野人,令人生厌。”
  伍封笑道:“国有大小,人有贵贱,但人却不能因国而分大小贵贱,大国之人并不比小国的
  人高贵。何况大国能变小,小国也能变大,怎能够以国而论人?”
  鼓扬猛拍着大腿,赞道:“怪不得龙伯这几年间便名扬天下,果然是极有学问。以小人看来,
  鄙邑除了大王之外,便只有司马大夫和大将军能比得上。”
  伍封心道:“我说的又不是什么高明的道理,怎当得上‘极有学问’四个字?”又想:“想来鲜
  虞人被它国人小看惯了,我这么说一说他便高兴之极。”问道:“大将军是否名叫柳下跖?”
  鼓扬道:“柳下跖是大王的女婿,官居十万长,不过他惯了人唤他大将军,是以大王便唤他
  为大将军,中山人也都唤他大将军了。”
  这时,一大群女人端着若干食品上来,那些盘壶爵觞若干物什多有青铜所制,也有不少竹
  木陶制,最别致的,便是陶器之中有伍封家中独一无二的须惠器。不过铜器也十分精美,并不
  比齐国的铜器粗糙,看来鲜虞人的铸艺不下于列国。
  鲜虞人却不用食案方几,就将食品放在每人身前的牛革上,果蔬、羊奶、美酒之外,与齐
  国最不同的便是烤肉了。它国的肉食喜欢用铜鼎大块煮熟,食用时再用刀俎切片来食,但鲜虞
  人却将大块肉烤熟,再拌以盐馓之类的味料,食时切开。
  众人按鲜虞人的习惯,先饮了一器羊奶,众女人便将奶器撤了下去。
  鼓扬端起一觞美酒,笑道:“这都是小人的女人,中山什么都好,只不过女人便比不上你们
  齐国了,譬如小夫人如此美貌,连我们大王宫中也无人能及,小人一辈子也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儿。龙伯,便为小夫人饮此一觞。”
  众铁勇脸上变色,以为鼓扬是公然以语言相戏。楚月儿在他们心中向来珍贵纯洁之极,怎
  能容人以片语侮辱?正想发作时,见伍封向他们大使眼色,又见招来忙不迭举起了铜觞,才知
  道鲜虞人直言无讳,并无侮辱之意,否则招来也不会举觞暗示了,众铁勇才没有出言斥责。
  楚月儿笑嘻嘻地并不在意,伍封知dào
  鲜虞人率直,这番话想来是真心实意,并无它意,举
  觞笑道:“以月儿之美,饮三觞也使得。”众铁勇也举起了酒觞。
  鼓扬哈哈大笑,道:“龙伯说得是,原应饮三觞才是。小夫人,请!”
  楚月儿也饮了三觞。这中山美酒性烈得多,楚月儿本不擅饮,三觞下去,脸上立时现出红
  霞,两个小酒窝深陷下去,迷人之极,伍封看在眼中,乐不可支。
  鼓扬看呆了眼,过了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咕咙道:“唉,小人在齐国之时,应该多呆数月,
  觅些美人回来才是。”
  伍封笑道:“其实月儿并非齐人,而是楚人。”
  鼓扬愕然道:“是么?小人得想个法子到楚国去瞧瞧,若能娶上十个八个,再生二三十个儿
  子女儿便好。”伍
  封顺嘴问道:“眼下千长有几个子女啊?”
  鼓扬笑道:“现有三子一女,太过少了些,小人还需努力。”他看见眼前自己的女人,立觉
  俗不可耐,没好气地道:“都下去,下去,将歌舞唤上来。”
  众女人惶恐退下,十余名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上来,唱歌跳舞,众人见她们的歌舞与齐人
  相比,差异就大得多了。齐女跳舞,以柔弱为美,鲜虞女人跳舞却极有刚健之感,许多动作都
  似征战格击一般,又十分优美。
  等众女下去之后,伍封又与鼓扬对饮一觞,问道:“千长眼下有多少民户?”
  鼓扬得yì
  地道:“约三千余户,眼下在中山算户数颇多的了。不过,户数最多的是司马大夫,
  有三万多户!大王赐给大将军万户,仍比不上司马大夫。”
  伍封顺嘴问道:“听千长先前所说,你们的司马大夫很有学问么?”
  鼓扬点头道:“司马大夫名叫司马豹,并非鲜虞人,听说是你们齐人。十余年前晋国六卿之
  乱,司马豹助我们与晋人交战,立了不少战功。我们鲜虞人民户大减,但他却得了一万多户,
  他率民户建灵寿之城,引来不少晋国乱民。这几年中有二三十个万长千长谋反叛逆,都被他剿
  灭,大王将民户半数赏给他,是以十余年间便能超过三万户,这人剑术高明,十分了不起。不
  过小人时时寻思,司马大夫虽然常常为国立功,但毕竟不是鲜虞人,只怕有些不好。”
  伍封道:“大将军也不是鲜虞人。”
  鼓扬摇头道:“那是不同的。大将军娶了长公主,便是我们鲜虞人了。眼下司马豹与大将军
  争斗甚为激烈,司马豹时时派人来,让小人助他,小人总是犹豫不决。不瞒龙伯说,司马豹自
  以为是中山第一聪明人,眼界太高,不像大将军那样与鲜虞人的脾性相似,十分的好相与。”
  伍封暗暗吃惊,道:“想不到柳下跖贵为大王之婿,司马大夫却敢与他作对。”
  鼓扬道:“司马豹娶了大王的妹子,不过早些年便死了,是以司马豹也说自己是鲜虞人。嘿,
  说大将军是鲜虞人小人还信,小人看他的性子,说不定祖上还真是鲜虞人,但司马豹说是鲜虞
  人却无人能信,鲜虞人哪有他那么多计较?”
  伍封见他公然表示对司马豹的不满,不怕司马豹的权势,显是条爽直硬汉,心中对他甚是
  喜欢,道:“千长不怕司马豹么?”
  鼓扬嘿了一声,道:“小人怕他干什么?虽然他有三万多户,就算他率兵来对付小人,小人
  也不怕,打不过就跑,跑不及也就是死,算得了什么!”
  伍封赞道:“千长是个英雄,在下佩服!”
  鼓扬道:“小人不算英雄,龙伯和大将军才是英雄。小人虽然不喜欢司马豹,不过也觉得他
  也是个英雄。小人只要不做谋反叛逆的事,司马豹也不会对付我。”
  伍封叹道:“要是司马豹在大王面前说你有意谋反呢?”
  鼓扬愕然道:“不会吧?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伍封道:“他说你谋反,然后带人来杀你,你的民户便有一半落入他的手中了,他的好处可
  大呢!千长说这几年间有二三十个万长千长谋反叛逆,在下就有些不信。似千长这样的,就算
  有三千户,谋反能成功么?这么小的实力去谋反,岂非是自寻死路?我看这些人就算有谋反之
  心,也决没有这个胆量。”
  鼓扬吃了一惊,沉吟道:“龙伯此言也有道理。不过大王英明之极,怎会上司马豹的当?”
  伍封道:“这就不知dào
  了。在下适才所说,只是用些卑鄙心思猜想,司马豹未必真会如此。
  本来在下平生不喜在人背后说闲话,但觉得千长是个耿直的汉子,怕你吃亏才这么说一说,就
  算在下说错了,千长有个提防的心思也是好的。”
  鼓扬皱眉道:“龙伯这么说,小人还真是有些生疑了。上年司马豹说小人的亲家谋反,小人
  便有些怀疑。小人常到他家去,从未见他有谋反的行径,也没有听他说过对大王不满的话。后
  来大王说他谋反,小人心想大王的话总是没错,还恼亲家连我也欺骗!”
  伍封忽然心中一动:“如果中山王见各贵族势大,要扩大王权,收民户于王室,司马豹这么
  做岂非正合他心意?说不定这是他吩咐司马豹故yì
  为之!”不过听鼓扬的口气,对中山王敬若神
  明,这种推测便说不得了。
  伍封这么想着,顾左右而言它道:“是了,大将军与司马豹因何事争斗?”
  鼓扬道:“无非是为了郡县之争。大将军来后,说天下列国有许多以郡县为制,譬如楚国下
  设了许多县,晋国设郡县,吴有九郡,战时便于征兵,闲事便于牧放;而司马豹却不愿意改了
  旧制,说是以大起争执。不过小人觉得这都是无谓之争,也不愿意理会,但其他人不这么看,
  是以大小官儿分为两派,或附大夫,或支持大将军。大将军与大夫见面还是客客气气,但两派
  的官儿一碰面就吵架。”
  伍封心道:“原来如此。按理说郡县之制利于王权,应该胜过你们现在的民户之制。”不过
  他对中山之制不甚了解,便不好置评。
  酒肉饱后,伍封见鼓扬多了若干心事,知dào
  他对司马豹的做法产生了怀疑,遂道:“在下今
  日过房子城,其实是想借千长的地方休息休息,养点精神,午后到顾都去。”
  鼓扬笑道:“先前招来曾说过,小人与龙伯谈得高兴,一时胡涂忘了此事。”站起身来,吩
  咐安置客房,下人将众人带去睡觉不提。
  午饭之时众人起身,用过酒饭之后,鼓扬给他们送了若干酒水干肉,道:“晚饭时怕还赶不
  到都城,这些酒肉权当晚饭。”将他们送出城,颇有不舍之意。
  伍封笑道:“千长若有暇时,可到齐国来走走。”
  鼓扬道:“小人若去齐国,自然会到龙伯府上打搅。”
  分手告别之后,伍封带着众人往北而去,一路上众人对鲜虞人的直爽热情赞不绝口,招来
  也觉得脸上大有光彩。
  众人在路上用了晚饭继xù
  前行,天快黑时,终到了中山国都顾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