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移光之死
诧异,这丫头向来都等他醒后才一同起身,很少一早自行出去的。
四燕女服侍他起身盥洗之后,伍封出了房,顺嘴问道:“月儿去了哪里?”
夏阳道:“小夫人今早便起身,让小兴儿从城中请了几个高明的医士来,正在厢房中与他们
说话。”
伍封吃了一惊,道:“月儿病了么?”心忖她练习吐纳的时间比自己还长,体能极好,生病
可不大容易。
春雨笑道:“小夫人没病,不过她向医士尽问些药、草之类,说不好是想学些医术吧。”
伍封悄悄走到厢房外,便听楚月儿在内说话:“你解释得好,那么用生姜及干姜汁,果然可
解天南星和半夏之毒了?”
便听一个医士答道:“这二种毒果然可以如此解法,不过人之身体虚实不同,用药之法讲究
君臣佐使,生姜性大热,阴虚而虚火上升者可用,但内热目赤者便要慎而用之。”
楚月儿又问:“生姜之外,再配以白薇、丹片、淡竹叶,可使得么?”
便听室内静了片刻,一个医士叹道:“原来小夫人是医道高人、歧黄妙手,这种解毒法子十
分高明,老夫可想不出来,佩服,佩服!”听那口音,这是前几日为伍封治伤的那老医士。
伍封心道:“原来月儿是让这些医士来考校,看看计然那用毒解毒竹册所写的药方真伪。”
虽然伍封脚步甚轻,但楚月儿耳力了得,早听了出来,笑嘻嘻跑了出来,小声道:“夫君,
计然的用毒和解毒法子果然高明,连这些医士也甚为佩服。”
伍封道:“我们将上面的法子记熟,便不用怕计然的毒了。其实这用毒之法,娘亲十分高明,
回去后月儿再向娘亲讨教,必有所获。”
楚月儿想起那日在酒窖中听到庆夫人的说话,点了点头。
伍封叫来一个寺人,让他安排这些医士用饭,自己带了楚月儿和四燕女到后堂上去。
妙公主和叶柔正在堂上说话,见伍封出来,都笑眯眯瞧着他。
春雨吩咐拿饭上来,妙公主道:“恭喜夫君昨晚大功告成,从落凤阁中偷了的美人回来。移
光哭个不停,蝉衣正与她说话。”
叶柔道:“那几卷竹简柔儿看过,果然非比寻常,虽是抄本,但也极为难得。看来计然在越
国的身份十分不简单。”
伍封对冬雪道:“雪儿,去将小红、移光、蝉衣叫来,一起用饭。”鲍兴刚从宫里训liàn
侍卫
回来,伍封也将他叫来一起用饭。
等堂上鼎案备好,移光、蝉衣、小红也过来,到了堂上,移光双眼红肿,看来是一夜未睡。
伍封笑道:“光姑娘这么哭法可不大好,有损美貌。”
楚月儿将移光扯到旁边坐下来,移光见众人浑若无事般对她,心内惭愧,又垂泪不止,蝉
衣不住地小声劝解。
众人用饭之后,伍封问道:“光姑娘,计然在越国是个什么官儿?”
移光吃了一惊,心忖:“原来他什么都知dào
了。”小声道:“计爷身居太史之职。”
伍封道:“怪不得他很有些学问本事,原来他是越国的太史。这整个落凤阁想来便是越国在
吴的紧要所在,不仅能刺探军情,还能在大夫司马之间挑拨离间,甚或暗中刺杀朝中要人。”
移光哭道:“光儿不知dào
他还做了些什么,只是让光儿设法请西施夫人和龙伯到灵岩山走一
走。使开了龙伯,他便好到城兵去设法开了门禁,免得落凤阁无甚生意。光儿怎知dào
他会行刺
西施夫人和龙伯?”
伍封点头道:“我若是计然,也不敢告sù
你。你与姊姊十余年的主仆之情,怎忍心害她?”
叶柔早间已将鲍兴叫上来问过昨晚的事,她道:“昨日落凤阁那个乐灵必是越国派来,与计
然有甚商议,却被龙伯撞破。”
伍封道:“其实我也猜得出来,不过看在范相国面上,不愿意深究,否则这乐灵也回不了越
国。他们所谋之事,无非是如何伐吴而已,我们多加小心便是了。”
叶柔叹道:“龙伯太过重情了些,居然连乐灵这奸细也放过了。”
伍封道:“我这是不得不放,有计然这大奸细要对付,其余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
虎虎算了。”
妙公主笑道:“我看夫君心软还不在此,无论何事只要牵涉了美人儿在内,他便诸事马虎,
一味地心软。”
楚月儿问移光道:“光姑娘,计然是否真的有意娶你?”
移光脸上忽地染上一缕红色,点了点头,小声道:“他说等诸事一了,便等我回越国去。”
伍封摇了摇头,道:“光姑娘,非是我对计然有何成见,我猜他只是骗一骗你,利用你为他
办点事情罢了。你想,你是越王勾践千挑万选送到吴国来的,自然是想借你们来迷惑大王,只
是想不到单单一个西施夫人,大王便已经不知所以了。平白浪费了你和旋波二人,只怕勾践也
不甚愿意,说不定他正寻思破吴之后,将你们收入宫室。我能这么猜想,就算勾践没有这心思,
计然也会这么猜测。他怎敢将你带到越国去?何况他堂堂太史,只怕家中已是妻妾成群吧?光
姑娘千万不要对他的话信以为真。哼,他若是真的喜欢你,千方百计维护还差不多,怎会让借
你之手加害姊姊?”
叶柔也道:“就算光姑娘蒙在鼓里,但西施夫人若受了伤害,大王定会仔细去查,怎会饶得
了你?计然明知dào
如此还敢做出来,定是对你的安危并不在意。”
移光虽然知dào
他们所言有理,却道:“可光儿到落凤阁去,他却将我藏在阁中,不是为了我
的安危么?若是怕他受牵连,不如将我杀了还干净?”
伍封叹道:“谁知dào
他还有何心思?这人心思深沉,心中不知dào
有多少条毒计!”他见移光
还不大相信,知dào
她对计然用情已深,难以自拔,便道:“不如这么着,我有个办法……”,忽
听“噗嗵”一声,移光从座上跌了下去,倒在地上,众人大吃一惊。
楚月儿在她的身旁,见移光脸上显着奇怪的红晕,忽想起一事,道:“光姑娘只怕是中了毒。”
众人大吃一惊,忙拥上前去看,只见移光星眸闪动,想站起身来却又乏力。
楚月儿忙道:“雨儿,快去将那些医士请过来。”
众医士匆匆过来为移光诊治,楚月儿道:“如何,能不能治?光姑娘是否中毒?”
那老医士叹了口气,道:“这毒厉害得紧,这位姑娘中毒好些天,不过毒性似是新发,眼下
直入了心,可见毒性之猛烈,只是她中毒多日,何以今日才发,委实令老朽大惑不解。”
楚月儿小心地问道:“这毒不是蛇毒吧?”
老医士叹道:“正是蛇毒,且此蛇名叫灵蛇,是越国瘴疫遍林的山中才有,吴国并无此这种
灵蛇。”
伍封忙问道:“可有解毒之法?”
众医士都摇头。
伍封又向楚月儿瞧去,楚月儿叹道:“竹简上说这灵蛇之毒若在毒发之前,尚可用半边莲、
杠板归、白花蛇舌草、万年青等煮汁服用来解毒,一旦毒发,便是神仙也难救。”
移光小声道:“光儿本就该死,既不能救,龙伯也不必费心了。”
叶柔让鲍兴将众医士带了下去,道:“柔儿猜想,多半那日行刺事败,移光到落凤阁后,计
然便给移光服下了蛇毒,然后每日在饭肴中加一些镇毒之药,抑制住毒性。龙伯昨日将移光救
了来,移光无镇毒之药可服,是以毒发。”
妙公主愕然道:“计然这么搞法甚没道理,何以如此?”
伍封道:“移光在他手中,计然还舍不得让她死了。但计然又怕哪天移光走了,或是被人救
走,他的奸谋不免败露,才会预先下毒。只要移光离开了落凤阁,那是必死无疑,就算说出了
他的奸谋,却没有移光这证人,他有伯嚭撑腰,大可以推脱。”
移光缓缓道:“光儿虽然要死了,不过光儿却高兴得很,至少计爷每天还给我镇毒之药,说
明他的心里还是喜欢光儿。”
伍封黯然道:“想不到我们将移光救出来,反是害了她。”
他蹲在移光身边,问道:“光姑娘,你有何心思便告sù
我,我一定给你办到。”
移光缓缓道:“夫人在吴宫十多年,其实并没有真zhèng
开心过,自从龙伯来后,夫人便如换了
个人一般。计爷说过,吴国早晚必会亡在越国手中,若真有这么一天,还请龙伯援手,免得夫
人被人害了。”
伍封点头道:“你放心,我知dào
该怎么做。”
移光道:“还有一事……”,她忽地喘息了几声,脸色渐渐暗淡下来,道:“劝波儿……嫁了
吧!”她说完了这话,闭上了眼睛。
众人眼看着她的生命一缕一缕地远去,却又无可奈何,心中都觉得有些心酸。
伍封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对鲍兴道:“你用船将移光送出去,觅个风景好的地方悄悄将她
葬了。”
下午伍封入了宫,悄悄向西施说了移光的事情,西施不禁垂泪,伍封道:“移光临死还记挂
着姊姊,可见她并不是有心要加害姊姊。我答yīng
她的事,定会做到。兄弟有一句话,姊姊一定
要记住。”
西施见他甚是郑重,问道:“什么话?”
伍封缓缓道:“姊姊若有凶险,兄弟便在千里之外也会赶来相救。无论日后发生了何事,无
论是吴亡于越还是越亡于吴,姊姊一定要设法保全性命,等我赶来。”
西施心中一荡,热泪滚滚而下。她听了这句话,此刻便是要她为伍封死了,她也会心甘情
愿。同时,她也知dào
,二人的情份已经停留到了一个阶段,只怕永远也难发展下去,至少目前
的现状无任何改变,便只能是如此了,
伍封又对旋波道:“波姑娘,移光最后关心的是你,只盼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象她一样,
最后死在这个‘情’字上面。”
他见西施和旋波伤心不绝,安慰了几句,起身告辞。
一连多日,伍封除了每天到宫中打个转外,也没有到落凤阁去,一般都守在府中,移光之
死引来的伤感也渐渐忘怀了。
伍封怕移光的事泄露出去,将医士都留在府中,还派人将他们的家眷接了来。
楚月儿这些天便忙得紧了,终日与姑苏城这班医士研究毒理解药,她不敢走露风声,只是
零零碎碎地将药方分散了问,免得日后这些医士将害人的毒药制法传了出去,被歹人拿来害人。
她颇懂些药材医理,伍封又让圉公阳和庖丁刀从城中买来各种药来,又让夏阳给楚月儿帮手,
让楚月儿辩药配药。
楚月儿本就聪明,她医理虽然有限,但只是研究用毒解药之法,又有若干良医指导,是以
颇有所得,每每夜时便由夏阳帮手配药,弄得满府药香,多日下来,居然被她制出了若干种解
药出来,都用小铜盒装好,以备不测。
伍封这些天也不打搅她,只是与妙公主、叶柔等人饮酒说话,闲时指点四燕女和鲍兴的武
技,众人不仅刀术斧法有些长进,连伍封所教的空手格击也颇有所成,伍封趁教众女“空手搏虎”
时挨挨擦擦,趁机大占便宜不说,有时还让蝉衣歌舞一回,自得其乐。
这天午时,伍封与鲍兴到宫中考校侍卫剑术,见众侍卫剑术大有长进,大喜之下,依言奖
赏了身手前二十位的侍卫各十金,同时又让鲍兴奖赏那日随伍封和西施到灵岩山上去过的侍卫、
宫女、寺人各十金,受伤的数人赏了二十金,这都是他从自己府中拿出的金贝。众人大喜,均
觉此人豪爽重信,跟着他无须怎么冒险便有厚赏。伍封回去后又对鲍兴大加赏赐。
从这日之后,伍封进出王宫,侍卫、宫女、寺人对他格外的亲近尊崇,这也是可想而知的
事情。
眼见已是三月,城内城外一片郁郁葱葱,府中的桃树也开满了桃花。
这天伍封与妙公主、叶柔坐在桃树下说话,妙公主道:“这桃花十分娇艳,不过我总觉得比
不上齐国的桃花好kàn。”
叶柔笑道:“公主是想家了吧?其实桃花便是桃花,在哪里都差不多。”
伍封道:“吴国有一处地方叫作阳山,先父初到吴境不久,吴王僚将阳山百亩之田赐给先父,
后来吴王阖闾又叫阳山附近二百里地赐给先父为邑地。这阳山四下是山,中间是个山谷,阳山
谷中生长满桃树,平日璀璨眩目,风景极为迷人。”
妙公主立时大生兴趣,问道:“这阳山谷离姑苏多远?”
伍封道:“不过一百多里,小时候我每日负重疾奔,都要到阳山谷去一趟。”
叶柔道:“眼下晋兵,最精锐的称为武卒,是从士卒中挑选出来。其挑选之法是负革甲、持
兵戈、长干、劲弓,负五十支长箭和三日之粮,半日能驰百里者,便称为武卒,为三军之最精。
龙伯自小也是这么练法,怪不得体魄过人,无人能及。”
伍封道:“吴王阖闾当年选兵更是厉害,以能负甲执兵日趋二百里者共三千五百人为前阵,
以此破楚,十分厉害。”
叶柔道:“这比起我们的倭人勇士又不如了,倭人勇士能负七日之粮,日趋三百里,可说得
上天下精兵了。”
妙公主笑道:“最厉害的只怕的我们夫君大人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便背着五百斤一个大
包袱,象个大海龟似地从临淄跑到莱邑,来回足有千多里哩!那时候小兴儿就陪着他,只不过
所负只有百余斤罢了。”
叶柔道:“龙伯最善以少胜多,如果从遁者、倭人勇士中,挑出骑术、水性、剑技、矛法极
精者,特别训liàn
,专用来设伏、破阵、刺杀、偷营,只要有五十人也能当得上大用了。”
伍封喜道:“这想法不错,若真有这么五十人,只怕胜得过五百人之用,回到莱夷我便去挑
选,到时候还要柔儿好生训liàn。”
这时暖风习习,送来阵阵药香,妙公主笑道:“月儿这些天忙得紧,终日守在药堆中与那些
老医士厮混,我看她早晚会成为神医。”
伍封道:“这丫头若对一件事有了兴趣,便会全心全意去研究领悟,她的剑术武技日进,全
在于此。公主心野贪玩,这一点上便比不上月儿。”
叶柔道:“这样也好,月儿除了武技之外,对用毒解毒之法也有兴趣,她若是研究有成,我
们便不怕遇到计然这种用毒好手了。”
正说话时,鲍兴跑了来,道:“龙伯,大王引大军从淮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