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龙蛇相争

  直到早饭之时,众人才被平启在窗外叫醒,春雨猛地道:“哎哟,今日公子要与展如斗水!”
  四燕女忙不迭起身着衣,伍封拍着床笑道:“不忙不忙,公主她们还未回来,等她们回来再
  起身好了,四位小乖乖还是多睡一睡罢。”
  便听圉公阳的声音在窗外笑道:“大将军,两位公主和柔姑娘昨晚丑时便回来了,见大将军
  正忙,未让小人们禀告。”
  伍封吃了一惊,道:“原来她们回来了!”心道:“昨晚荒唐胡闹了一宵,她们虽未见着,多
  少总听到了些。”叹道:“说不得,一阵间公主非要笑我不可了。”
  四燕女也大惊,冬雪忧虑道:“今日公子要与展如比试,昨晚却大损体力,未曾怎么睡过,
  公主她们定会责怪。”
  伍封笑道:“雪儿放心好了,我一夜不睡也无妨的,不信一阵间问问月儿便会知dào。”缓缓
  起身,四女为他着衣,先将雪鹿皮水靠为他穿上,然后再将衣服罩在外面。
  圉公阳捧着伍封的铁甲进来,道:“大将军,柔姑娘说今日要慑服吴军,最好都穿上盔甲。”
  伍封点头道:“柔儿当真心细。”
  四女为他穿好铁甲,戴上铁盔。秋风力大,向来由她为伍封掌剑,此刻将重剑挂在腰间革
  带之上。
  夏阳又拿了一件赤色的大氅为他披上,道:“这是柔姑娘特意为公子所制的,说罩在铁甲上
  应该更加神气。”
  四女见他黑盔墨甲,衬得大氅如红灿灿的一团火般,威势惊人,都不住地叫好。
  伍封忽想起与夫差商议好,派平启接应自己的一千勇士之事,便将平启叫到外边,细细吩
  咐了一阵,平启不住地点头,匆匆进宫去了。
  出到堂上用饭时,妙公主、楚月儿和叶柔都已等着,她们也是浑身盔甲,笑吟吟看着伍封
  和春夏秋冬四女,眼光之中自然是大有玄机。
  伍封果然料事如神,便听妙公主格格笑道:“夫君辛苦得紧,是否要妙儿为你揉揉腰骨?”
  伍封瞪了她一眼,笑道:“你当为夫这么没用么?即便要揉,也得让月儿动手。”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道:“我早说你这人偏心得紧,终日袒护着月儿。为何揉一揉也非得要
  月儿动手?”
  伍封笑道:“不是为夫偏心,这中间是大有道理的。月儿的性情温柔若水,且是热水,不仅
  剑法技击如水般柔顺流畅,就算是柔捏之时也是轻重拿控得好。”
  叶柔失声笑道:“这人的说法就古怪了,水便是水了,偏还是热水,换了夏天,月儿只怕是
  凉水了吧?”
  伍封讶然道:“柔儿颇有见识,月儿比我识得天地生化之道,正是冬暖夏凉。”
  叶柔笑问道:“月儿是水,你又是什么?”
  伍封道:“我不过是水上漂着的大木头而已。”
  楚月儿见夫君一早起来便对自己大赞不止,甚是开心,笑嘻嘻受用得紧。
  妙公主嫣然笑道:“水也有浸地覆舟之时!不过我另有妙手,未必就不如月儿这‘水’。”
  伍封道:“公主自然另有不同,便如是火一般,热情而急,有公主在身边,自然是懒洋洋的
  舒服。不过捏拿之时,若公主动上了手,一时性急起来,只怕会不小心失手,到时候为夫浑身
  青黑怎好见人?”
  他一时语失,便被妙公主觑了个空子,点头笑道:“原来夫君惯于精着身子见人。”
  伍封大笑,楚月儿好奇问道:“公主既是火,柔姊姊又是什么?”
  伍封“嘿”了一声,道:“柔儿就更与众不同了,在我心中便如风一般,有急有缓,有冷有热,
  其中的学问本事难以测度。有柔儿在一起,我只须闭着眼睛,凭风向便可知dào
  天地四方。”
  妙公主格格笑道:“原来这‘风’跟盲公竹差不多!”
  众人哄然大笑。
  伍封怕她们责怪四燕女在与展如比试之前与自己胡闹,是以大逞如簧之舌,胡说八道了一
  通,将三女哄得笑眯眯地极其开心,自然就不会兴问罪之师了。
  饭后,数十人人高高兴兴出府,妙公主、楚月儿和叶柔坐在铜车帏中,伍封一乘兵车在前,
  站在舆中如同天神一般,威武过人。一路上吴民见到都招手呼叫,对伍封一行车马恭敬无比。
  鲍兴昨日早已探明比试之地,驱着兵车在前,从吴都西南的盘门而出,过了灵岩山,不一
  会便到了太湖水湾之上。
  太湖方百余里,烟波浩淼,在寒风下碧浪翻腾。虽然湖边风寒,但仍有数万人围立在湖旁。
  中间木栅所围之处原是吴国水军的一座小寨,现已腾出来,中间高台上旌旗猎猎展动,早
  立了一座厚厚的暖帐,那是夫差之帐,寺人宫女小心侍立着,等候夫差到来。
  寨中有二三十处营房,原是吴军所用,今日暂借各位大夫贵人避寒之用。
  伍封入寨之时,寨外围观的吴民见他威风凛凛,轰然雷动,伍封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下
  了兵车。妙公主等女也下了车,随着伍封前行,便见王子姑曹、颜不疑、任公子、伯嚭与展如
  等人迎了上来,众人见伍封身后这一种妻妾都穿着盔甲,仍掩不住其动人的美貌,尤见楚月儿
  和妙公主的倾国倾城之美,更是勃然心动。
  王子姑曹魂为之夺,愣了良久方道:“大将军当真是艳福无边,如此天下美女不知从何处觅
  来?”
  庖丁刀与圉公阳守在众女的两侧,听他出言无礼,庖丁刀叱道:“你是何人?竟敢出言辱及
  公主?”
  伍封摆了摆手,哼了一声,姑曹忽想起伍封有两位夫人是齐国和楚国公主,适才的言语私
  下里说尚可,但当着满朝吴臣这么说出来,的确是大有失礼之处,忙道:“在下是个粗人,大将
  军和公主请勿见怪。”
  伯嚭眼中露出嫉恨之色,上前道:“大将军年少金多,出手豪阔,一下注便是五千金,莫非
  今日真有必胜把握?”
  伍封笑道:“在下是个冒失莽撞之人,太宰既然开设赌坛,在下若不凑一点热闹,岂非不给
  太宰面子?金帛事小,无非是大家高兴高兴而已。”
  伯嚭冷笑道:“大小官员看好大将军的并不多,似乎只有数人下注买大将赢。幸好吴民大多
  买在大将军身上,虽然一金二金不等,仍然有不少,否则伯某和王子姑曹这赌坛也设不下去了。”
  他见伍封满不在乎,这么说自是为了打击伍封的信心。
  展如也穿着衣甲,他见伍封信心十足,心中颇有些不安起来,心想此人既然有“龙伯”之称,
  说不好真的有极佳的水性,今日得小心在意才行。
  伍封见展如颇有些紧张,笑道:“展司马下了多少注呢?”
  展如叹道:“在下怎及得大将军富甲天下,只是倾囊而出,下了八百金注在自己身上。”
  伍封笑道:“无妨,展司马尽管放手一搏,赢了当然是好,万一输了,这八百金便由在下奉
  还。”他见展如虽为高官,却真的连千金也拿不出来,不消说,这人至少不是个贪吝之徒,立时
  对他大生好感。
  颜不疑在一旁赞道:“龙伯气魄过人,在下和任司寇也各押了千金在龙伯身上,想来一阵间
  能大有所获。”
  说了一阵话,伍封等人入了暂划给自己的营房。此房紧靠着湖水,里面有五个铜炉烧得辟
  驳正响,极有暖意。伍封在房中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众女知他一夜未曾好睡,暗暗偷笑,不
  过众人知dào
  他水中的本事,无不放心,各坐在一边,喁喁细谈。鲍兴等三人站在营房门外守住
  不提。
  过了好一阵,便听营中欢呼:“大王来了!”
  伍封带着众女出房,便见数十车驾浩浩荡荡入了营寨,夫差下了车,等香车上的西施由寺
  人扶下来,挽着西施的手上了高台,众人欢呼施礼,寨内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
  夫差命众人起身,派寺人将伍封等众臣叫上台去。伍封将剑解下来,交在秋风手上,自己
  与众人上了高台。
  只见旋波和移光二婢站在西施之后,正笑吟吟看着他。二女之旁更有一人,生得粗壮无比,
  腰大十围有余,年纪才二十多岁,满脸青渗渗的短胡须如针一般张立。伍封心道:“这家伙孔武
  有力,多半就是石番。”
  夫差笑吟吟道:“今日寡人与臣民为乐,王弟与展司马的赌赛只是个借口而已。不过既是公
  然赌赛,总要有个法则才行,姑曹与太宰请寡人做这个公证,想来有合适的比试之法。”
  伯嚭道:“大王,微臣与王子商议过,以为水中比试,无非是泳潜之技和水中格击两种。因
  而拟了三法,作三局相试,胜二局者自然算胜。”
  夫差问道:“有哪三局呢?”
  伯嚭又道:“二位既然都是名将,第一局当然比的是水中格击,都时候各执兵器在水中格斗。”
  夫差皱眉道:“这又如何判定其胜负呢?总不至于要刺死了人吧?二位都是寡人爱将,如此
  万万不可。”
  伯嚭道:“刺死当然不可,刀剑无眼,是否有伤便不好说了,唯有看谁先被对手迫上了岸,
  谁就算输了。”
  颜不疑摇头道:“若是有人败了偏不上岸,岂非无人能胜?如此比试怎看得出谁胜谁负?”
  胥门巢道:“二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输便输了,总不至于如此混赖吧?”
  夫差向伍封和展如看去,问道:“二位以为如何?”二人都点头赞同。
  伯嚭道:“第二局是比潜水之技,按理此技应较潜水之深浅或水中之时长短两项,但如今天
  寒水冻,大王虽然神勇盖世,也不为此小事下水作评判,是以潜水之深浅便无法裁定了,只好
  比时间之长短了。第二局便请展司马和大将军潜入水中,谁先冒出头来换气者便算输了。”
  伍封与展如见甚是公允,都点头答yīng。
  伯嚭道:“第三局比的是泳技,主要看水中速度如何了。”他指着湖中道:“前面一里多处的
  岛上有两面竹牌,一面上绘着龙,一面上绘着蛇,刻有二位的名讳。二位到了岛上,取回自己
  那一面,谁先回来便算胜了。”
  伍封对速度无甚把握,不过前两项是必胜无疑,若胜了前两局,已是必胜之局,第三局是
  否能胜便无所谓了。
  二人点头答yīng。
  展如立时信心大振,知dào
  伯嚭的这番安排对他大为有利。水中格斗最难不过,吴国便只有
  他能在水中使出矛法来,世人无能比拟,伍封陆上的本事再好,如了水中便如虎落平阳,怎胜
  得过他从小在水中练成的“断水之诀”?第二局潜水他更有把握,或者伍封潜技极佳,但未必会
  如他一般冬泳耐冻,只要他在水中多呆一阵,伍封多半会受不住寒气窜出水来。
  夫差见伍封笑嘻嘻地毫不在意,便命身后那粗壮的人道:“石番,你将法则宣示下去,二位
  自去准bèi
  ,听见台上鼓响过后便开始比试。”
  石番站在高台之上,将三局比试之法大声宣示,此人嗓门奇大,声音在风中滚滚开去,连
  寨外的吴民也听得清清楚楚。
  妙公主等女正不知dào
  会如何比试,听见石番的宣bù
  后都放了心,相视微笑,知dào
  夫君必胜
  无疑。
  伍封回了房,脱下了大氅和盔甲,只穿着雪鹿皮水靠,手握着“天照”重剑站在湖边,静等
  展如出来。过了一阵,展如也穿着水靠到了湖边,手执长矛,虽然冷风阵阵,脸上却若无奇事,
  伍封暗暗佩服:“这人未习过吐纳之术,居然颇能耐寒。”
  忽听台上鼓声急响,鼓声一止,二人便走入水中,片刻间到了离岸三丈多远的水深处,没
  而不见。
  众人远远便见水面上白浪滚动,只道这二人有好一阵恶斗,不料他们才下水中,忽地一物
  从水中激射而出,斜飞出了七八丈高,倏地落下,插入岸上沙石之中,细看便是展如的那一支
  长矛。
  王子姑曹和伯嚭暗叫不妙,不知展如的兵器怎会脱手,脑中念头方过,还未及细想,近岸
  处的人便听哗然水响,又有一条细长的人影从水中飞出来,“噼啪”一声重重地摔下地来,半晌
  爬不起来,正是那条“水蛇”展如。
  王子姑曹等人相顾愕然,怎也料不到展如才下水去,片刻间便落败,见他这么摔出来,自
  然不是自己窜出来的,何况他也没这份本事,只能是被伍封扔出水面来。
  只见伍封从水中冒出半个身来,将剑扛在肩上,微微笑着。
  原来,展如与伍封同时下水,到水深处时,展如正想沉到湖底,站在湖底闭气使出矛法,
  谁知还未落下,伍封便一剑削了过来,奇快无比。展如脚踏着空处,无从借力,只能以矛相隔,
  矛上自然力弱。不料伍封飘身水中依然神力无限,剑矛相交,劲力攒发,将展如手中的矛震得
  脱手飞出水面,连人也被震得向旁疾飘。伍封上前在他腰间助力一托一推,展如手脚急挥,被
  扔出了水,摔在岸上,前后也就是一招功夫而已。
  夫差在台上又惊又喜,道:“此局是王弟胜了。”
  石番立时大声宣示,第一局伍封胜,展如落败。寨外不少吴民欢呼道:“龙伯胜!龙伯胜!”
  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倾尽家产凑出数金,下注在伍封身上,眼下伍封胜了第一局,自然是高兴万
  分。
  展如此刻爬起身来,兀自有些摸头不知脑。
  猛听台上鼓声急响,原来西施见伍封一直待在水中不出来,怕他逞强受寒,命人敲起第二
  通鼓来。
  展如接过随行小卒递来的酒坛,狂饮了大半坛,得鼓声止时,见伍封又已经没入了水中,
  急忙跃入水中,睁眼看时,见伍封笑吟吟看着他,心道:“道一局已败,此局无论如何也也获胜
  才行。”凝神屏息,见伍封斜身躺在水底,宝剑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扯了一条水草,将手缠在
  剑柄上,身子渐渐横着飘起,随水底潜流起伏,闭目养神,脸上甚是写意。展如见他一幅要长
  留水中的模样,心道:“这人是个怪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如酒劲已过,便觉寒意刺骨,这一口气憋得太久,以致心中狂跳,连
  两额之旁的脉动也清晰地感受得到。再看伍封时,见他仍闭着眼精,若无其事,恍然睡着了一
  般,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正发着甜梦。
  展如心中惊骇莫名,不知这人何以不惧寒冷,又能闭气如此之久。他预先憋了这口气,此
  刻再一丝一丝沁出去,又能坚持好一阵。待这口气吐尽,再闭息守着,一直等到眼前金星四溅
  之时,连神志也有些模糊起来,再也闭不住气,急窜出水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心中闪
  过一个念头:“这人绝非是人,只怕真是龙伯!”
  众人自他二人下水之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心中七上八下,各自猜着谁会先露出
  头来,足足过了三柱香的时间,水面上仍无反映,夫差和西施在台上便有些担心起来。
  忽见展如出水中窜了出来,众人无不叹服,佩服这人的水性惊人,大寒天还能潜入水中三
  柱香的时间,委实了得。
  伯嚭等人迎了上去,见展如嘴唇冻得乌青,问他话时却不住地牙齿打架,说不出一个字来,
  忙将他扶入营房,在铜炉边烤火,披上厚厚的裘服。
  过了好一阵,石番也走了进来,问道:“司马,大王命小人来问,大将军眼下在哪里呢?”
  展如哆嗦了好一阵才道:“龙伯还在水中,在下从水底上来时,好像见他睡着了。”
  众人骇然,展如向来不打诳语,想不到天下间竟有人能在水底睡觉,这真是匪夷所思、骇
  人听闻了。
  石番愕然半晌,跑到台前大声禀告:“大王,龙伯正在水中睡觉!”他嗓门奇大,弄得寨外
  的人也有半数听见,当下叽叽喳喳地嗡然议论。
  夫差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走到台边问道:“什么?”
  石番道:“大王,展司马说他上来之时,见龙伯正睡觉,眼下还未起来,多半是睡着了。”
  夫差忙道:“别是冻僵了吧?快着人叫他出来!”
  石番立时奔到营中,从展如带来的水军小卒中点了十数人,命他们下水去看看。
  这些小卒虽有些不愿意,但也想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能在水中睡觉,纷纷解衣下水,潜到水
  底看时,见伍封正飘在水中,满脸笑意,正值睡着。
  小卒们相顾骇然,上前推他,便举入手甚暖,绝无冻僵之理。有几个小卒水性较逊,忙从
  水中出来,哆嗦道:“龙伯真是睡着了,绝非冻僵。”
  伯嚭等人面面相觑,心中均想:“这真是天下奇闻了!”
  石番又跑到台下禀报:“大王,龙伯真是睡着了!”
  夫差哈哈大笑,道:“看来这局又是王弟胜了。连胜二局,第三局无须再比,今日之赌展司
  马可输了。”
  石番当即宣bù
  伍封获胜,寨外吴民欢呼起来,王子姑曹和伯嚭对望了一眼,又见王子地、
  胥门巢等人面如死灰,自然是心痛所输的金贝了。
  那些小卒纷纷出水烤火,又过了好一阵,才见伍封拖着剑从水中走了出来,兀自打着呵欠,
  一幅懒洋洋的样子。
  伍封入了营房,楚月儿笑嘻嘻带人为他穿上衣甲铁盔,接过了剑,笑道:“夫君一夜未睡,
  此刻才知辛苦吧?”
  伍封笑着道:“我是故yì
  吓一吓他们!不过适才真的小睡了片刻。”
  众女早知dào
  他今日必胜,也不觉意wài
  ,不过他今日大大的露脸,众女自然十分开心。等伍
  封走出房时,寨外吴民欢声雷动,口中大呼:“龙伯!龙伯!”
  王子姑曹等人心中均想:“天下间绝没有人能在水中睡觉,这人恐怕不是妖孳,便真是龙伯
  了!”
  夫差忙让石番将伍封等众臣请上高台,向伍封打量了半晌,见他脸色红润,西施好奇道:“大
  将军怎能在水中睡觉呢?”
  伍封笑道:“微臣本来只是想养一养神,不过昨晚一夜未曾好睡,不料真的睡着,累得大王
  和夫人担心,委实有罪。”
  夫差张口结舌道:“难道王弟真不怕水?”
  伍封道:“微臣向来不怕水,在莱夷之时常常与妻妾到海底拾贝玩乐,以水为家。不过若是
  沸汤,微臣还是怕的。”
  西施大奇道:“原来月公主她们也有如此本领?”
  伍封笑道:“妙公主她们的水中本事与微臣差不太多,不过水性最好的当是月公主了,每每
  入了水中便不愿意回岸上来,微臣那个徒弟小鹿儿更能在海中骑着大鱼乱跑,这种本事连微臣
  也不会。”他知dào
  今日足以慑服吴越之人了,索性将众人的本事都夸了一遍,横竖也不是乱说。
  若他适才未曾露过这种惊人的本事,谁都会当他是吹牛,但此刻说出来,众人不由得不信。
  夫差大笑道:“王弟真是龙伯呢!天佑吴国,哈哈,天佑吴国!”
  寨内寨外所有人都欢呼不止,都道:“天佑吴国,天佑吴国!”呼声惊天动地,只怕是吴人
  这几年来最为欢欣鼓舞的一次了。
  夫差笑道:“石番,将王弟的夫人姬妾尽数请来,寡人要大大褒奖。”
  石番将众女请上高台,夫差道:“王弟,寡人便将……”,才说了几个字,便听寨外吴民惊
  呼,众人向下看去,只见百姓指着水中纷纷叫嚷,见水中时,只见几条白浪如线伸了过来,在
  岸边不远处盘旋,水面上露出大大的黑鳍,不知水中是何家伙。
  石番惊道:“鲨鱼!”
  伍封奇道:“听说鲨鱼大多在海中才有,太湖都是淡水,何来鲨鱼?”
  夫差叹道:“这鲨鱼本来没有,不过自从越人入寇之后,不知如何便出来了。”
  伍封道:“是否越人故yì
  放入湖中,以妨害水军操练?”
  颜不疑道:“在下也这么猜想。任司寇善钓,最懂其中道理,这些鲨鱼本是海中之物,眼下
  在淡水中也能存,说不定是越人故yì
  在淡水中练养来对付我们水军。”
  展如道:“龙伯,湖中鲨鱼原本极多,吴人水军练习之时,常有人被噬咬而亡,我们费了两
  年时间,才将湖中鲨鱼射杀,仅剩八头留了下来。”
  伍封奇道:“留下八头干什么?”
  夫差道:“这是王子不疑的主意,说越人能用鲨鱼阻我们水军,说不定我们着可用之对付越
  人,便设法将他们赶到湖旁的另一小湖之中,以砂石封住,免被它们走入大湖,然后设法配种,
  万一越人水军来时便放出来,以收奇效。不过这些鲨鱼甚是难搞,我们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将
  它们堵住。眼下再入太湖,可就十分为难了。”
  伍封叹道:“越国有范蠡和文种二人,此二人计谋深远,鬼神莫测,竟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当真是少见的聪明!”
  王子姑曹道:“父王,这些鲨鱼后患无穷,与其再多用人力逐入侧湖,不如一并射杀了。”
  夫差点头道:“只好如此了,王儿去营中调些弓手来。”
  王子姑曹道:“父王放心,这些鲨鱼便交给儿臣好了。”吩咐人将他的铁弓拿来。
  伍封心道:“听说这家伙的铁弓十分了得,今日倒要见识见识。”
  伯嚭眼珠急转,笑道:“大王,倒也不必麻烦,眼下有龙伯在此,水中百无禁忌,鲨鱼怎会
  放在龙伯眼中?不如让我们见见龙伯的本事,看看龙伯如何将鲨鱼杀了。”
  伍封心中暗骂,这人为了害他,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想着让他去杀鲨鱼,简直是岂
  有此理!
  王子姑曹笑道:“太宰言之有理,有龙伯在此,儿臣的铁弓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都向伍封看去,伍封心道:“适才话说得满了,此刻如不设法杀了鲨鱼,今日这场赌赛
  便是白做了。”低头向湖中看了好一阵,忽地有了主意,点头道:“也好,烦展司马找头羊杀了,
  将血肉扔在靠岸处,将鲨鱼都引在一起,要杀便都杀了,免得留下一两头多费心神。”
  夫差道:“王弟,这些鲨鱼凶恶得紧,可要小心。”
  伍封点头道:“大王放心。”向楚月儿看了一眼,楚月儿笑嘻嘻道:“月儿也与夫君一起去吧。”
  众吴臣前日见过此女的本事,不以为异,夫差和西施却大为惊奇,西施道:“月公主,这种
  事情怎好由你去呢?”
  楚月儿笑道:“臣妾看了半天,有些手痒。”
  伍封和楚月儿从台上走下来,楚月儿问道:“夫君,是否我们都到水底去?”
  伍封忙摇头道:“鲨鱼是水中杀手,在水中周转自如,奇快无比,我们水性再好,终是比不
  上鲨鱼,要杀它们大为费力。既然今日我们是故yì
  卖弄本事,索性让吴人瞧一个饱,我们那套‘拉
  拉扯扯术’练得极熟了,好像未曾用过吧?”
  楚月儿格格笑道:“夫君的法子甚好,这些鲨鱼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正好从空中下手。”
  先前他们上台,因夫差在台上,便没有带剑,此刻秋风和春雨将他们的“天照”和“映月”两
  口宝剑拿了来,二人接过了剑,站在水边细看。
  这时两个小卒将两爿血淋淋的羊肉扔到水中,不一会便见雪波翻动,数条鲨鱼破水而来。
  鲨鱼最喜血腥,向羊肉围了上去。
  伍封和楚月儿立时飞身而起,从水面上掠过去,两口剑下刺,各贯入一头鲨鱼的脑中,三
  丈多外身形略滞时,二人各踢一脚轻击,身形微分之时,伸出双手相握,将两侧分飞之力化为
  前飞,又向前掠了过去,他们一个是右手执剑,一个是左手执剑,正好将中间一手空出来,恰
  到好处,双剑下刺之时,又各杀了一头鲨鱼。
  寨内寨外的吴人见二人一黑一白,在水面上飞纵自如,飘然若仙,看了个目瞪口呆,连喝
  彩也忘记了。
  这时剩下的四头鲨鱼围在死鲨之旁,张开白森森的大嘴撕咬,一时间血肉横飞,情形可怖。
  伍封和楚月儿再握手时,空中交织掠回,剑光到处,又有三头鲨鱼死于剑下,剩下的一头
  鲨鱼见势不妙,沉入了水中不再出来。
  二人飞落岸边,便听众人彩声四起,声若雷鸣。
  妙公主和叶柔等人虽然常见二人练习此术,却未见过他们真用来临阵对敌,此刻看在眼中,
  无不惊叹。
  王子姑曹等人看得心惊胆战,均想:“这二人如同仙神,如此飞行击剑之术,天下谁能抗之?
  恐怕在万军之中杀人也如探囊取物。”惴惴之下,忽觉得无论如何,伍封是绝对惹不得的。
  夫差和西施看得十分兴奋,早忍不在到了台边,向水中观望。
  伍封和楚月儿在水边看了良久,见水上飘着七具鲨尸,剩下的那一头鲨鱼始终未曾出现。
  伍封叹道:“看来我只好下水去杀它了。”
  楚月儿道:“既然鲨鱼游速快,夫君只怕难以下手,月儿水性稍好,还是我下水去好了。”
  伍封摇头道:“先前不敢下水,是因有八头鲨鱼,防不胜防,眼下只剩一头鲨鱼在水中,便
  无甚可怕,万一被它逃了,偌大太湖从哪里去找它?”
  楚月儿对他甚有信心,点头道:“也好,我便在这里瞧着好了,万一鲨鱼冒出头来,月儿便
  解决了它。”
  伍封见秋风和春雨脸上均有些担心之色,笑道:“那古陶子、古冶子能下水杀鼍,我总不致
  于连他们也比不上吧?只是这衣甲穿了脱、脱了穿,甚是麻烦。”
  春秋二女上前为他卸下衣甲铁盔,露出白色水靠来。
  这时那石番过来,道:“西施夫人说只剩一头鲨鱼,下次射杀算了,龙伯也无须再下水去。”
  伍封笑道:“非是在下不遵夫人之旨,只是时间长了,鲨鱼游开之后,难以寻觅,你对大王
  和夫人说,我入水一阵便回来,鲨鱼若真是逃开,我就懒得去追了。”提着剑又下到水中。
  伍封知dào
  鲨鱼游速奇快,等察觉时多半已被咬住,是以一潜入水底,手中的宝剑便使用开
  来,他的“刑天剑法”内含“六御剑”,“六御剑”是天下一等一的防御剑法,比董门的御派剑
  术还要严谨,因而他使开剑法,将周身上下护住。
  他一面走动使剑,一面四下察看,忽觉身后潜流荡处,一物撞在剑身之上,力量奇大,弄
  得立足不稳,冲出了三四步,急回头时,只见眼前一个庞大的黑影飞速闪过,细看时又不知所
  踪。心忖:“我这剑法防御甚密,鲨鱼想要咬我,自会撞到我剑上,适才多半受了点伤。”
  正这么想着,右侧浪激之处,又被鲨鱼撞在剑上,这一次伍封便有了防备,顺手用剑向右
  猛劈,着手绵软,已劈中一物,立时见水中血光滚滚,心知鲨鱼已被斩伤。
  那鲨鱼果然迅捷,虽然两番受伤,但等伍封扭头看时,又已经游开不见。
  伍封与鲨鱼两次接触,渐知其中玄奥。鲨鱼在水中奇快无比,再加上水中视物比不得岸上,
  目光不能及远。但无论鲨速多快,临近时必有潜浪激涌,大可以来得及防备,当下停下了剑,
  双手握剑,索性闭上眼睛,凝神体察。
  过了好一会也未见反应,心道:“莫非鲨鱼见我凶猛,已经逃走?或者先前那一剑伤得太重
  而不敢上前?”
  正思忖时,忽觉身后暗流迭荡,随即转身,双手握剑向暗流处猛劈,他这一剑用力十足,
  便见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如一座山般撞了来,隐隐见那两排白森森的长牙,令人心惊。
  鲨鱼早已有伤,游动有些不甚灵便,它大力撞来,伍封恰好重剑相迎,两力相交,鲨鱼当
  下被这一剑迎头劈了下去三尺有余,一颗头分成了两爿,血光滚滚荡荡裹了伍封一身,不能视
  物。
  血光渐散,伍封见眼前一条巨大的鲨鱼肚皮上翻,已被他一剑劈死,当下一手揪住鲨鱼劈
  开的创口,缓缓向岸边走去,他在水中走动,雪鹿皮水靠上的血迹便被湖水洗净,从水中冒出
  头来。
  岸上众人见伍封入水良久,时见水中浪滚,暗暗骇怕,连楚月儿也有些担心,此刻见他从
  水中拖着一条巨鲨走了出来,寨内寨外的人都齐声欢呼,连夫差也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伍封走上岸来,将鲨鱼的巨尸扔在一边,楚月儿道:“怪不得夫君去了许久,这条鲨鱼比其
  余几条要大得多!”
  伍封笑道:“说不好它便是鲨鱼老爹。”
  春雨和秋风为伍封穿上盔甲,又将那赤色大氅为他披上,将二人手中的剑接过去,伍封与
  楚月儿上了高台。
  展如早带了一众水卒下去,将鲨尸一一拖上了岸,众人看去,只见鲨尸有大有小,想来是
  年岁长幼有别。伍封在水中杀的那条鲨鱼最大,长约四丈,多半是众鲨之首。
  夫差大喜,见一众吴臣看着伍封的脸色都极为敬服,连王子姑曹和伯嚭眼中也大有畏服之
  色,大笑道:“王弟当真是神人,石番,传寡人旨意下去,日后吴人见了王弟,均尊称‘龙伯’,
  有直称其名者,治以不敬之罪!”
  伍封与叶柔相视一笑,知dào
  今日有意地大逞威风已收其效,从此以后,伍封在吴人心目之
  中如同神灵,到吴国的第三日,地位已是稳如泰山,即使是伯嚭恐怕也不敢轻易加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