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重回姑苏
24.1重回姑苏
任公子叹道:“大将军所到之处,当真是威名远播,不料大将军顺道过楚,救了楚王不说,
还能将伍氏与楚国之仇一朝洗净,成为楚王之亲,在下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伍封斜了楚月儿一眼,笑道:“月儿忽然成了月公主,弄得在下一夜间变成了楚王的姊夫,
这也是叨了老婆的光,不算在下的本事。”
楚月儿格格笑道:“其实是大王想赐夫君的官,但夫君既非楚人,又与楚国颇多恩怨,大王
便只好想出‘姊夫’这个官来打发你!”
伍封笑道:“不过这么一来,楚王已经答yīng
在下,越国攻吴之时,楚国绝不插手,唯观望而
已。”
任公子大喜道:“这就好了,楚国地广兵多,素来强横,眼下叶公和子朝率军攻陈,已逼陈
国都之下,一举灭了陈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弄得吴国朝中上下心中惴惴不安。”
伍封叹道:“陈国虽小,毕竟自成一国,不料叶公沈诸梁兵车一至,宗祀将绝,叶公果然是
个将才!”
任公子道:“我们在齐吴上下活动,大出金帛,吴王派一子为质,将大将军换来,这也是名
正言顺。”
伍封皱眉道:“在下毕竟只是国君之婿,虽然名正言顺,毕竟有些不成样子,不知是谁的主
意呢?”
任公子歉然道:“这是在下的主意,只因左思右想,无一良策,只能以此下下之策行之了,
令大将军脸面受损。”
伍封笑道:“这也无甚损面之处,不过在下是想一路大张旗鼓,吓一吓伯嚭那贼子而已。吴
王是否知dào
齐国之质是在下呢?”
任公子道:“先前不知,不过眼下知dào
了。本来他有些不悦,伯嚭又大加反对,幸好不疑与
西施详谈之后,西施向吴王说项,吴王心结已解,如今反而高兴得紧,日日盼着,要与大将军
兄弟相认,共过新年。”
伍封道:“原来西施对朝政也大有影响?”
任公子道:“西施从来不理会朝政,只是对她来自越国民间,知dào
吴越之民对令尊敬若神明,
极得人心,向来对令尊大人敬重得很。吴王赐死令尊之时,西施远在姑苏台,不知其事,否则
多半会救令尊大人。吴王建潮神之祠,便是西施之议。”
伍封自小时便听父亲在家中大骂西施,说她是祸国的妖孳,心中对她便大有鄙夷之意,不
料她反而对父亲十分尊敬,这真是意想不到。
任公子道:“这次全靠西施劝说吴王接纳大将军,她说,一来大将军的确与吴王有兄弟之亲,
二来伍氏在吴国威望甚高,大将军若来吴境,被吴王礼遇,便能取悦于民,振奋军心。吴王自
越人入寇,太子友自杀之后,本就对赐死令尊大有悔意,见她言之有理,便答yīng
了下来。”
伍封“嘿”了一声,道:“在下原以为西施只是个人间尤物,想不到她竟然有些见识,知dào
民心之贵。”
任公子道:“不过那伯嚭势力极大,多番阻碍,虽然他能言善辩,但天下间只有西施一人能
让吴王乖乖地听话,西施还说大将军到了吴都城中,最好是仍居先相国伍子胥之府,吴王也大
为赞同。”
伍封大喜道:“这就最好不过了,在下正想着如何将故居买回来!”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不过此事又有些难处,眼下那座府第被伯嚭幼子伯乙霸占了去,吴
王虽然下令他搬出府,但他仗着伯嚭之势,不肯搬迁,吴王也不愿意因这点小事与伯嚭闹翻,
只好准bèi
在宫中为大将军安排居处。”
伍封心道:“夫差是个好色之徒,我若住在宫中,公主和月儿必会被他见到。这人见了公主
和月儿的美色,只怕会想法子来个横刀夺爱。”想到此处,脸色微变。
任公子奇道:“大将军住进宫中,正是人人梦寐以求的荣誉,为何反会担心?”
伍封苦笑道:“这荣誉不要也罢了,在下的几位夫人姬妾都是美艳过人,若被吴王瞧在眼中,
在下岂不是时时提心吊胆?”
众女无不失笑,想不到他此刻怕的是这件事情。
任公子失声笑道:“哪有这么严重?不过小心些也好,看来只好向吴王禀奏,为大将军另觅
住处了。”
伍封道:“另觅住处就不必了,吴王是否真的说过将先父的府第还给在下?”
任公子点头道:“吴王那日在殿上当着众官亲口说过,怎会有假?”
伍封冷笑道:“这就好办了,我正愁没个借口找伯嚭的晦气,入了姑苏城后,便先拿他的儿
子出口恶气吧!”
任公子吃了一惊,道:“莫非大将军想将府第夺回来?”
伍封道:“正是。”
任公子沉吟半晌,道:“大将军甫到吴国,便与伯嚭翻脸,恐怕有些危险吧?”
伍封知dào
他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全,而是一旦自己失势或是被害,他和颜不疑的图谋便付诸
流水,笑道:“眼下吴王与伯嚭关系如何?”
任公子道:“他二人之间十分古怪了,听不疑说,以前吴王对伯嚭言听计从,二人交情极好,
几乎每五六天便要将伯嚭叫到宫中夜饮,甚至让他留宿宫中。自从黄池争霸、越人入寇之后,
吴王便不大答理他了。不过。国中实权大多落入了伯嚭之手,吴王如今也不大理事,政事多由
伯嚭打理。”
伍封道:“以前存越国、放勾践返国,都是伯嚭的主意,越人入寇,吴王当知dào
伯嚭之奸了,
为何还留此奸人在朝?”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在下多年之前便识得吴王,当年他雄霸豪迈,胸怀大志,这人也颇
有些聪明,虽然狂妄了些,也算得上一世雄主,如今却是意志消沉,平日理多是躲在宫中与西
施玩乐饮酒,似乎除了西施之外,连人也不大想见。”
伍封点了点头。
任公子又道:“夫差重用伯嚭,留下越国这个心腹大患,以致越兵入寇,太子丧命,吴国臣
民口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恐怕都将这一切归于吴王的昏庸之上。尤其是吴王赐死令尊之事,更
令吴国上下心灰意冷,重臣或辞官隐居,或离国他赴,吴兵素号精强,如今却是无甚斗志,国
力之弱,不亲眼见到也能够猜想出来。吴王多半知dào
自己有此大失,不免有些内愧于心,才会
羞见臣下、深居简出吧。”
伍封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吴国朝中上下有何生气?在下这一入吴,非得设法扭转居
面不可,伯乙违背王命,正该杀一儆百,重振王权。”
任公子沉吟道:“也好,这件事在下就权作不知dào
,大将军任意为之,不过最好不要伤了伯
乙的性命,免得伯嚭愤nù
之下,生出事端。”
伍封笑道:“在下远在齐国,伯嚭还多番派刺客来探查行刺,他的儿子伯南在齐国为盗,又
被我剿杀,这个仇可结得大了。就算在下不去找他,他也会寻我的晦气,既然如此,在下又何
必有何顾忌?别人或怕伯嚭,在下却不会怕他。”
妙公主格格笑道:“夫君是个爱惹事的祖宗,伯嚭若敢惹他,那是自讨没趣。”
任公子道:“大将军的剑术在下见过,但伯嚭的剑术也不弱,何况此人与他人不同,行事卑
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有些手段连我们董门中人也使不出来,大将军还是小心为上。”
伍封知dào
任公子见识高明,拱手道:“多谢指教。是了,听口气任兄在吴国大是得yì
,未知
现在所居何职?”
任公子笑道:“在下不才,吴王委以司寇之职,执掌吴律。”
伍封笑道:“这司寇之职未必放在阁下眼中,不过身有此职,正好行事。”又问了许多有关
吴国大小官员的情况。
任公子知无不言,一一详答,又道:“眼下吴官虽多,不过多与太宰伯嚭的一党,想拥立王
子姑曹为嗣,例如司空王孙雄、大行人王孙骆等人,另有司马胥门巢、水军司马展如,他们也
与伯嚭相厚,只不过他们偏爱王子地一些,未必会拥立王子姑曹。”
伍封道:“在下听说王子姑曹、胥门巢、展如都是吴国名将,艾陵之战后,齐人都知dào
他们
的大名。”
任公子点头道:“王子姑曹神勇无比,自比当年的王子庆忌,不过他所用的是九十九斤重的
铁戟,因而不列剑手之名,他的铁弓更了不起,一箭三矢,人所难防,无人能及。他执掌吴国
之军权,势力极大,其弟子石番用二十二斤之殳,现为吴王的车右,兼管吴宫侍卫。伯嚭执掌
吴国之政,此二人联手,实力最雄,连吴王有时也不敢得罪他们。”
伍封道:“这人竟敢与先舅父相比,在下倒要试一试他的手段,哼!”
任公子道:“胥门巢是掌陆军,展如掌水军,都是军中宿将,在军中威望甚高。不过,王子
地的实力也不弱,当年吴王带国中精锐赴黄池与晋国争霸,留太子友和王子地守国,越人入寇
之后,太子友被擒自杀,其党尽归王子地。眼下是掌吴都城和附近百里的防御,拥兵二万,司
空王孙雄掌吴都之政,王孙骆是大行人之职,这二人与吴王亲厚,势力也不可小觑。”
伍封奇道:“这么说起来,颜不疑想要为嗣,那就十分艰难了?”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不疑毕竟实力未厚,不过他事西施如母,吴王又见他身手高明,便
让他掌馆娃宫之禁卫,可调用侍卫千人,再加上他的右领亲兵一千人,只有两千士卒在手。”
妙公主好奇道:“任爷,吴宫究竟有几处呢?为何颜不疑和石番都掌禁卫?”
任公子笑道:“难怪公主不知,本来这姑苏城是吴国之都,但吴王大多时不住城中王宫。当
年吴王在姑苏山上建姑苏台,三年聚材,五年方成,高三百丈,广八十四丈,登台望彻二百里,
自此长居姑苏台上。后来越人入寇,焚烧此台,大火弥月不息。不过姑苏台虽无,但西施入吴
后,吴王命王孙雄在灵岩山上建馆娃宫,为美人游息之所,极其奢华,此宫却在。吴王回吴都
后,将馆娃宫大加修扩,此后便与西施常居此宫之中。不过近闻越人有攻吴之念,吴王才与西
施回居城中王宫。石番所掌的是王宫二千侍卫,不疑所执的是馆娃宫一千侍卫,各不相同。”
伍封想起一事来,将平启叫上来,道:“平兄,你与任兄有些旧隙,眼下我们到吴国地方,
平兄请务心中记恨。”
平启点头道:“任爷对小人有恩,虽然有仇,足以恩仇相抵,小人不会不知分寸。”
伍封又对任公子道:“平兄与任兄之间有些旧隙,眼下他是在下的家臣,此次平兄随在下到
吴,还望任兄能以大局为重,放qì
前怨。”
任公子面露惭色,向平启拱手道:“平爷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在下以往得罪了,都是在下的
不是。平爷能不记恨最好,何况萧关之上你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有何理由记恨?”
以他的身份竟会公然认错,实属难得,平启是个感恩之人,立时想起任公子的授艺之德,
早将恨意抛诸脑后了。
伍封见他们二人化解了仇怨,心中大喜,三人谈了一阵,任公子先行告辞。他知dào
伍封这
一入城,必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为免他人知dào
自己预通了消息,便只好先走了。
二日之后,伍封便到了姑苏城外,看着这熟悉的姑苏城,伍封立时感慨万千,五年前父亲
将他藏在车中,以出使为名带出了城,怎料到五年之后他又能大大方方的回来。
伍封熟悉吴俗,他换了一乘马车,让鲍兴御车,妙公主、楚月儿和叶柔却乘着铜车,由小
红御着跟在他后面,铜车顶上的华盖上本有铜钩,挂上了一领锦帏垂下,从外面便看不清车内
人的面目。
城外远远便见颜不疑带着许多人等着,众人见了伍封的车马,迎了上前。
颜不疑笑道:“龙伯远来不易!”他向伍封使了个眼色,一向冷冰冰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
来。
伍封立时明白,颜不疑故yì
称他为“龙伯”而不说“大将军”,乃是故yì
为之,多半是他的
“龙伯”之名已传到了吴国。吴人善水,最重水中诸神,“龙伯”二字正有令人敬服之效。
伍封笑道:“在下饶了些路,幸好未错过新年。王子别来无恙?”
颜不疑道:“托福,还算过得去了,这是我们吴国的要臣,在下替龙伯引见。”
随他来的除了司寇任公子,还有司马胥门巢、水军司马展如、司空王孙雄、大行人王孙骆
等人,伍封一一与他们见过之后,同往城中而去。
展如道:“人都说大将军是龙伯在世,想来是水下功夫了得吧?”
伍封笑道:“还算过得去,展司马有何指教?”
展如摇头道:“大将军名震列国,指教便不敢当了,在下只想在春后水暖之时,与大将军携
手在水中一游而已。”
伍封见这人身长细瘦,便如一条蛇似的,心想他是水军司马,想来水性之高在吴国是极为
有名了,多半不服自己这“龙伯”称呼,笑道:“真zhèng
善水者又何必怕水之寒?久闻太湖之美,
不如这几天便由展司马带在下于水底一游可好?”
众人都大为吃惊,眼下这隆冬时分,水寒刺骨,不要说下水,就是用冷水洗手也觉寒意难
耐,这人竟然敢下水去游,当真是有些骇人了。
展如微微一笑,他平生最爱在水中嘻游,是以时时冬泳,不畏寒冷,心道:“你以为我见水
冷,不敢与你一游便作此议?”笑道:“如此最好不过,后日是年尾之时,我们便当着大王与诸
臣之面,以百金为采,比试一番如何?此事并无它意,不过是让大王看一看龙伯的本事,以为
笑乐。”
伍封心道:“我正愁到吴国后一时难以立威,不如先将你折服再说。”当下大笑,道:“百金
怕是少了些吧?以千金为采如何?”他与楚月儿擅脐息之术,不仅不畏水,而且习之日久还不
怕寒冷,哪会怕这展如?
展如吃了一惊,细看了伍封半天,见他不似作伪,心道:“莫非这人也擅冬泳?哼,若论水
性,天下间怎也轮不上齐人,我若连你也胜不了,怎敢做这水军司马?”笑道;“非是在下不敢,
只是在下比不得大将军富贵,拿不出千金来。”
这时那胥门巢笑道:“在下另有一议,大将军有‘龙伯’之誉,水性想来极高,展司马人称
‘水蛇’,是吴国数一数二的水中高手,一发双矢之术名震东南,仅在王子姑曹之下。这‘龙蛇’
之间比试,正是少有的趣事。在下以为采物便是百金算了,不过在下与王子姑曹和太宰商议一
番,由王子姑曹和太宰开设赌局,由人下注,大将军如嫌采物少了,大可以去下注。如此可好?”
他知dào
展如水性奇高,怕伍封以进为退,欺展如拿不出千金来而令赌赛作罢,随作此议,
心道:“就算你水性在齐国第一,我就不信你能胜得展如!非让你骑虎难下,大大地出丑不可。”
吴臣各有其权责利益,自从颜不疑成为王子之后,任公子渐被重用,他们便觉有些不妥。
伍封名气颇大,身份又尊贵,再加上其父伍子胥至今在吴人之中影响深远,若被吴王重用,他
们的利益定然大受侵害,是以非得让伍封出个大丑,在吴国呆不下去。
也有人在想:“你父亲本是楚人,却掌吴国之权柄,若再让你获得要职,我们吴人还有何面
子?”
众人各有想法,却都不愿意看着伍封被吴王重用,纷纷附和,道:“此议最好不过了。”
颜不疑与任公子在伍封赴孔子之丧时,在莱夷居了数月,也听说过伍封水底本事十分高明,
但他们不知世上有脐息之术,不免有些担心,如果伍封败在展如之手,自是无颜留在吴国,他
们少了这一支强援,在吴之事必然难为,一起向伍封看去。
伍封点头道:“如此甚好,后日便玩一玩吧。”
众吴臣无不幸灾乐祸,心道:“这人年轻气盛,行事不计后果,便看看你如何出个大丑。”
说着话众人已入了城,才入了城,忽见二十余乘车从后面上来,当中一乘香车缀满了金琅
玉玲,极为华丽。众人连忙下车到香车前施礼,恭恭敬敬道:“西施夫人!”
伍封见那香车四下垂着锦帏,也看不出里面人的面目,忙带人下了车施礼。
隐隐见帏中人还礼,懒懒地道:“罢了,妾身正是路过而已,各位大人不必多礼。龙伯一路
辛劳了!”伍封听见此女声音极其甜美,懒慵中微微带有呢声,虽然是平平常常说出来,却如闺
中新妇的娇&&吟宛转,心中不禁一荡,忙微微侧过了头,却见那一班吴臣脸上露出神迷之色,连
颜不疑也怔怔地发愣。
伍封心道:“这位西施果然了得,单是声音便能摄人心魄!”喝令鲍兴等人将车道让出来。
便听西施轻轻一笑道:“龙伯无须多礼,吴俗颇多讲究,龙伯初次入城定要顺遂,若让妾身
的车抢过头去,日后必会被女子所欺。不如并车而行好了,妾身女流之辈,怎敢与各位大人争
道?”
这时众人缓过神来,纷纷道:“夫人当真是体察下情。”
一众车马同行,西施将香车移于众人之旁,缓缓前行,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