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仇人之府

  伍封在临淄停了数日,见鲍琴和鲍笛的巫氏秘术大有成就,进境之速令人诧异,想是因此
  术在女色上的妙用,这二人才会格外用功,以致不知不觉间劲力增加了数倍。伍封将平启那套
  董门御派剑术全部招式教给他们,逼着他们练剑,说是下次回来要考较本事,练得不好要罚,
  练得好了有赏。
  这日动身南下,从历下行济水,饶道于鲁、宋,到了郑国改行陆路,等到了楚国时,已是
  冬天了。
  妙公主见楚人的服饰与齐人峨服高冠大不相同,多是短衣革带,南冠豹舄,笑道:“夫君说
  起来也算是楚人,若穿上楚服,只怕甚为有趣。”
  伍封叹道:“我祖上虽是楚人,我却生长在吴,娘亲又是吴人,眼下又是齐国的女婿,这国
  度之辨不免有些混淆。”
  这一路上伍封心情并不大好,不象平日里满嘴胡说八道,逗众女开心,此番说起话来,仍
  然是有些懒洋洋地没甚精神。他传言天下,悬赏千金捉拿市南宜僚,至今无甚消息,不免有些
  焦燥。
  众女知dào
  他仍想着迟迟,心情不好,也不知该如何开解,楚月儿小声向叶柔道:“夫君越是
  忙碌凶险,越有精神,此刻要是那颜不疑跑来与夫君打架便好了。”
  叶柔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呢。”
  妙公主叹了口气,道:“月儿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想那‘田鸡’了。”
  众女叽叽呱呱地小声说话,伍封却没怎么听进耳中,只是独自地有些发愣。
  正行走间,鲍兴忽地停下了车,小鹿从前面跑了来,道:“师父,有人。”他说得简单,不
  过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那是在说前面有人求见之意。
  伍封抬眼向前望去,远远便见一车在前等着,车上一人年纪虽过了七十,却粗壮猛恶之极,
  背上负着一把短柄的大斧,斧刀宽大,远远看去就象背后生着一条铁翅一般,伍封心中暗赞:
  “好一条大汉!”问道:“是谁?”
  小鹿道:“夫概。”
  伍封吃了一惊,忽地想起来,这夫概是吴王阖闾之弟,是员少见的猛将,后来趁阖闾在楚,
  偷偷回国自称吴王,兵败而逃,后来投奔楚国,被楚昭王封于这堂溪。在此开炉铸剑,所铸“堂
  剑”都是卿大夫最爱佩带的珍品。
  伍封见夫概离自己还有数十步远,忙下了车,让小鹿带队守着,自已只带了鲍兴迎上前去,
  到近前还未说话,夫概便道:“故人之子路经此地,老夫怎也要见一见的,唐突之处,请勿见怪。”
  一边说,一边跳下了马车,他身边的御者也跃下了车,向周围看了看,见道旁有一块大石,遂
  牵马缰绳过去,一手提起大石,顺手将马缰压在石下,走了回来向伍封等人施礼。
  众人“咦”了一声,眼见那大石重达五六百斤,这御者随手便提起来,臂上的神力相当惊
  人。
  伍封见这御者三十岁许,中等身材,虎头圆睛,生得粗壮结实,手臂下垂时几至于膝,形
  容十分别致。
  夫概道:“这是老夫的小徒小战,楚国人,力qì
  还胜过比老夫年轻之时。”他是庆夫人的堂
  叔,比伍封长了两辈,伍封不敢失礼,施以后辈之礼,道:“舅爷爷可好?”
  夫概大喜,旋又叹道:“我是个背国之人,已被逐出了吴王亲族,难得封儿还记得。老夫厚
  颜而来,只是来传个消息而已。老夫有个好友前日从越国回来,听说越人要在春后攻吴,拟一
  举灭吴。特来相告,还望封儿能告sù
  吴王夫差,早作准bèi。”
  伍封奇道:“舅爷爷怎会知dào
  晚辈要前往吴国?”
  夫概道:“昨日贵国的子剑到老夫府中来购剑,说过封儿要到吴国去,老夫特地在此相候。”
  伍封笑道:“舅爷爷之‘堂剑’名扬天下,想不到子剑也来求剑。”
  夫概道:“其实是子剑之女恒素要购剑十口,欲给田燕儿作嫁妆。”
  伍封奇道:“恒素要购剑,怎会让子剑派人来呢?”
  夫概道:“老夫每年产剑百口,购者甚众,是以唯故交好友才能购得到,老夫与子剑有些交
  情,却不认识田氏父子。”
  伍封笑道:“原来如此。既然舅爷爷在此,晚辈便带妻妾到府上拜见。”
  夫概摆手道:“老夫来楚之后隐居不出,羞于见人,若非故国有难,老夫今天也不会出来。
  老夫说完就走,封儿不必在意。”说话顿了顿,又道:“夫差为人多疑,今日之事封儿万不可向
  他提起。”
  伍封点了点头,夫概又道:“老夫与封儿初次见面,无以为礼,带了良剑五口相赠,请封儿
  收下。”
  伍封忙道:“舅爷爷的宝剑都是天下间十分珍贵之物,晚辈怎好厚颜收下?何况本应该由晚
  辈执礼到舅爷爷府上拜访才是。”
  夫概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识得叫老夫一声‘舅爷爷’,这几口铁剑便都是封儿自家之物,
  怎说得上厚颜?”命从人拿过剑来,鲍兴上前接过。
  伍封随手拿起一口,拔出半尺,立时寒意沁出,映面欲碧,赞道:“好剑!”
  夫概又解下背上大斧,道:“此斧是老夫在吴国时亲手所铸,费精铁三十六斤,多年来随老
  夫立下不少战功。如今老夫年纪高大,虽有良兵却无能用之处,既然封儿是个爱武之人,老夫
  便一并相赠。”
  伍封道:“这是舅爷爷的随身兵器,晚辈越发地不好意思要了。”
  夫概苦笑道:“此斧的铁质比老夫这些堂剑还要好些,最妙的是这斧柄中空,由两截长铁管
  相套,平时拿在手中是四尺短斧,抽出来便是长柄大斧,颇能破阵杀敌。此斧杀人多矣,若随
  老夫埋没于堂溪,不免委屈了它,封儿若能用之于杀伐,救吴之噩难,老夫感激不尽。”
  伍封接过了大斧,心道:“舅爷爷虽然举兵相叛,与外公阖闾争位,但仍有爱hù
  家国之心。
  他这么厚礼相赠,其实是怕我入吴之后,急于报私仇而置吴国大局而不顾。”当下点头道:“舅
  爷爷公私分明,晚辈佩服得很。舅爷爷放心,晚辈当以国事为重,不会因私仇而误家国。”
  夫概点了点头,缓缓道:“这就好,这就好。老夫年纪也大了,今日一见之后,未必再能见
  到,这便分手了吧,哈哈!”
  他们说话之时,小战在一旁听着,此刻又提起那块大石,抽出缰绳,扶着夫概上了马车,
  驭车扬长而去。
  伍封见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行事毫不拖泥带水,甚是佩服,呆呆地看了良久。小鹿也
  是力大之人,忍不住也上前试着提了提那块大石,虽然都能提起来,却不如小战那么举重若轻,
  暗暗咂舌,寻思这人的力qì
  与鲍兴相比,大概差不了太多。
  伍封与鲍兴、小鹿上车继xù
  前行,叶柔问道:“公子,夫概说了些什么?”
  伍封道:“他怕我与夫差为难,误了国事。”
  夫概这么一打岔,伍封的心思立kè
  转到了吴国,心道:“原来越人正准bèi
  伐吴,夫差是否知
  道呢?”
  鲍兴道:“那小战力qì
  甚大。”
  楚月儿沉吟道:“我觉得小战有些面善,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这日申时,到了叶城附近,叶公沈诸梁迎出城外十里。楚国在边境设有若干大县,各设县
  公,类似齐国的都大夫,不过这县地并非邑地,属军制之域,县公权大位尊,封地不在该县,
  但采邑必厚,胜过齐国都大夫多矣。叶公采邑在沈,故以沈为氏。
  伍封暗道:“这人消息倒是灵通,我途经此处,还未通报他便知dào。”与妙公主、楚月儿、
  叶柔三女下了车,与叶公子高见礼。
  叶公年约六十余岁,白须过腹,神采奕奕,飘然有神仙之概,大步走上前来,朗声笑道:
  “大将军名震列国,不料今日方能见着。”
  伍封趋上行礼道:“晚辈来得莽撞,反要叶公迎出城来,晚辈甚是不恭。”叶柔曾是叶公的
  媳妇,与叶公有父女之谊,伍封也不大好称呼,只好以晚辈自居了。
  叶公笑道:“大将军虽是晚辈,但妙公主玉趾亲临,老夫怎也要出来见礼的。”
  伍封苦笑道:“这么说,晚辈是叨老婆的光了。”
  妙公主格格娇笑。
  叶公大笑,上前按外臣之礼见了妙公主,然后叶柔与妙公主、楚月儿又依子辈之礼见过叶
  公,虽然俗礼甚繁,但谁都不敢有失礼之处。
  叶公见叶柔容色艳润,叹道:“柔儿日后嫁了大将军,总算是终身有靠了。”
  伍封道:“晚辈行事奢华,向来从人极多,这些从人怎好都带入城中?不如留在城外驻营,
  以免吓坏了人。”
  叶公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好呢?老夫在城中有一座废营,不如扎于营中吧。”
  伍封笑道:“这怎好打搅?到时候百姓见数百人入城,不知出了何事,恐受惊扰,晚辈只停
  在叶城一日,还是在城外驻营最好。”
  叶公仔细盯了他半晌,点头道:“既然大将军执意如此,老夫也不好强求。”
  伍封命小鹿和招来引着大多数人在城外扎营,自己只带了妙公主、楚月儿、叶柔、鲍兴等
  人,又从亲兵营和女儿营中各挑了十名好手,乘车随叶公入城。
  一行车乘缓缓向城中驶去。到了城中叶公府上,众人梳洗完毕,才到堂上晚宴。
  叶公饮了几爵酒,叹道:“当年先父与吴军大战,曾在战阵之上与令尊伍子胥交过手。先父
  为楚国名将,但平生最服者唯令尊与孙武二人。”
  伍封暗暗心惊,不知叶公此言何意,心道:“说起来父亲也可算他的杀父仇人,此人若记父
  仇,便有些不妙。”
  叶公从席上叫起一人,道:“大将军,此人姓吴,名句卑,是我沈家的勇士。”
  伍封看那吴句卑时,见他也有六十余岁,生得瘦长精明,施礼道:“吴先生。”
  吴句卑还礼坐下,叹道:“当年吴人攻楚时,先主人官居左司马,小人随在左司马身边与吴
  军激战,数十年前之事,记忆犹新。”
  叶柔见叶公在席上提及旧事,也不解其意,向叶公看去。
  叶公微笑道:“昔日吴军攻楚,五战而入郢都,每一战都是兵家所重。大将军是名将之后,
  又是故人之子,正该一听。”
  伍封对其事所知并不甚详,也颇有兴趣,点了点头。
  吴句卑道:“二十七年前,吴王阖闾得唐、蔡二军之助,起吴兵六万从水路渡淮攻楚,兵至
  蔡国,孙武以舟行水逆而迟之故,将舟尽留于淮水之曲,登岸趋汉阳,与楚军隔汉水而望。”
  叶柔皱眉道:“吴人惯习舟楫,利于水战,舍舟从陆,其实颇为凶险。”
  吴句卑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时楚国领兵的是令尹囊瓦,此人最为贪财,又不懂用兵。左
  司马当时定下了良策,让囊瓦沿汉列营,不要出战,只将船只尽拘于南岸,又使轻舟往来江上,
  使吴人不能掠舟以渡。同时左司马率军抄到淮曲,将吴人的舟船烧毁,再将汉东隘道用木石磊
  断,这便断了吴人归路。然后两军合击,必可大破吴军。”
  叶公虽然知dào
  这事,仍点头佩服道:“先父此谋果然了得,囊瓦若用此谋,吴国君臣恐怕都
  要亡于汉水之北了。”
  伍封心道:“孙叔叔用兵鬼神莫测,未思胜处先思败,我猜孙叔叔一来看囊瓦贪横无谋,嫉
  贤妒能,必不会依计而行,二来淮水之曲乃是蔡地,必有伏应之兵。沈尹戍之计虽好,未必能
  成。”
  吴句卑道:“本来此计甚好,但囊瓦却在左司马走后,贸然进攻,以致大败,被吴军渡过了
  汉水和江水。当时小人随左司马前往淮水,途中得知囊瓦大败的消息,折回原路,将吴兵杀退,
  救了楚将,其时囊瓦已败逃到郑国去了。”
  伍封叹道:“这个囊瓦当真是误国甚矣。”
  吴句卑道:“头天晚上,左司马对小人说,明日决战,胜则为楚国之福,败则要小人亲手将
  其头斩下,送回国中。次日大战,楚军果然大败,左司马重伤而亡,小人只好将左司马的尸体
  埋葬,头带回国中。”
  叶公点头道:“楚人之中能与孙武和伍子胥一决者,唯有先父一人而已。先父去后,国势不
  振,终被吴人攻入了郢都。后来吴人退兵,楚国迁都至鄀,称新郢,可见吴害之甚。”
  伍封心道:“这也说得是,沈尹戍的确是楚国当时数一数二的名将。”
  叶公笑道:“老夫今日重提旧事,并非有意与大将军为仇,只是说吴国与老夫有不共戴天之
  仇,凡吴国之友,必老夫之敌。”
  伍封心中凛然,心道:“原来你是怕我相助吴国,故yì
  先这么说。”当下微有些不悦,摇了
  摇头,并不说话。叶公一向德高望重,又是叶柔的长辈,他也不好公开持异。
  叶柔在席上看看形势有些不对,惶然看了叶公一眼,又看了看伍封。
  伍封见叶柔有些不安,向她笑了笑,道:“两军交战,死伤必然,何况这是伍沈两家先人之
  事,叶公不是将在下视为杀父仇人吧?”本来按他的脾气,自不会说出这样示弱的话来,但他
  见叶柔夹在中间不好自处,便这么出言缓解。
  叶公哈哈笑道:“老夫倒不置于昏馈至此,怎会将这笔帐算在大将军身上?”
  吴句卑缓缓站起身来,道:“大将军纵横宋卫,威加九夷,当真是名震列国。小人自小随左
  司马习剑,颇有些心得,想在席上与大将军讨教一二,不知大将军是否嫌小人是个卑贱家臣呢?”
  伍封愕然,心道:“叶公是楚国第一高手,其家传的剑法定然十分了得,这吴句卑既是沈尹
  戍亲自教出来,想必高明之极。”见叶公微微点头,知dào
  这是他预先所指使。
  妙公主等人在一旁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若不是碍着叶柔的面子,早就出言讥讽了,这时妙
  公主笑道:“这位吴先生想来是个高手,夫君,不如让我与他试一试吧。”
  伍封心道:“此战是胜是负都无所谓,反正我是途经楚国,犯不上与叶公翻脸。这吴句卑胆
  子再大,也不敢伤了公主。”便点头道:“你便去试试吴先生的高招好了。”
  叶公和吴句卑见伍封居然派妙公主出战,颇有些愕然,又想:“莫非这人知dào
  剑术不敌,明
  知我们不敢伤了齐国公主,才特意派了她出来迎战?”
  吴句卑摇头道:“小人是个卑践之人,怎敢于公主交手?万一伤了公主玉体,小人虽族诛也
  不能赎罪。”
  妙公主走上前,笑道:“妙儿的剑术是夫君所教,吴先生瞧不起妙儿的本事,定是瞧不起我
  夫君了。既是如此,又何必挑zhàn
  呢?”
  妙公主一向嘻嘻哈哈地喜欢与伍封抬杠,不料她此刻心中有气,说出话来却是言辞锋利,
  吴句卑挑zhàn
  在先,不能推脱,只好走了出来,从腰间拔出了剑,躬身道:“公主请指教。”
  妙公主右手执着“精卫”铁剑,左手拿着“鱼肠”铁刀,笑道:“吴先生,妙儿手中一刀一
  剑,比你多了件兵器,你可要小心了。”身形飘处,一剑向吴句卑刺了过去。她这一剑本是刺向
  吴句卑的左腰,剑到中途,忽地上扬直刺其左肩。
  吴句卑见她剑势甚快,哼了一声,向右侧身,铜剑呼地向妙公主劈落。不料他剑才落下,
  妙公主已飘身上前,左手的短刀向他右胁扎了过来,这一刀甚是猛恶,与她右手轻盈飘逸的剑
  法大相径庭。
  叶公和吴句卑暗吃了一惊。他们二人都是剑术好手,双手兵器本就少见,只道妙公主因劲
  力不足,长剑主攻之时,以短刀为辅,不料她竟然能在剑法之中,另夹杂着一种猛恶的刀法出
  来,刀是刀,剑是剑,互不相类,便如有两个人各执刀剑齐攻一样,甚是古怪难测。
  吴句卑“嘿”了一声,退开一步,剑势不停,变得向妙公主的刀上砸了下去,同时又让开
  了其长剑。
  伍封见他这一步后退,攻势未衰,连消带打甚为高明,赞道:“好!”
  妙公主微微一笑,长剑从下往下,如长刀般猛地劈落下来,短刀却轻扬,使出了董门绝妙
  的御派剑术,击在吴句卑剑上力弱处,将吴句卑的长剑轻轻拨开。
  吴句卑长剑被拨开,正惊骇间,妙公主的长剑以劈了下来,虽然她的剑轻巧细长,所用的
  剑法却是伍封大开大阖的“刑天剑法”,凶狠无比。
  吴句卑脸色一变,又退开了一步。
  当下两人交手了三十余招时,吴句卑愈加不敌。
  伍封见妙公主的剑法和刀法招式变化甚是巧妙,而且剑可化刀,刀亦可以化剑,这套刀剑
  合击之术比当日演给他看时又大有进步,心知此女因前次被他责怪后,当真是勤下了不少苦功,
  以致进境极快,赞道:“公主,好!”
  他话音未落,只听“嗤”的一声,吴句卑的绦带被“精卫”割断,衣襟垂落下来,甚是狼
  狈。
  妙公主退开了身,格格笑道:“吴先生剑术高明,适才是一时大意了。”
  吴句卑叹了口气,苦笑道:“公主胜过小人多矣。”与妙公主都收剑回席。
  叶公脸上惊疑不定。虽然吴句卑的剑术比他逊了不少,但在楚国也算得上是千中挑一的高
  手,谁知竟会败在妙公主手上。妙公主都这么厉害,伍封的本事那是可想而知,一时间既想找
  伍封比出高下来,但又怕不敌,惹人耻笑,心中犹豫不决,向叶柔看了过去,叶柔摇了摇头。
  叶公知dào
  伍封的剑术多半在自己之上,呵呵笑道:“这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了,连公主也被
  大将军调教得这么厉害,大将军府上定然是高手如云。”
  妙公主笑道:“府中比我厉害的人多得很,不过是否高手,我却辨不出来。”
  众人饮宴毕后,叶公命人将伍封等人带去休息,自己将叶柔叫了去,畅谈别情。
  叶公府上专门腾出了一个小院子,供伍封等人安居,伍封命鲍兴带着二十从人守住小院门
  户,自己与众女入房。
  伍封坐在房中时,楚月儿小声道:“夫君,这个叶公不怀好意,对我们起了杀机。”
  妙公主惊道:“不会吧?他敢对我们下手?”
  伍封小声道:“月儿天生敏锐,能体察异情,所感多半不假。”
  四燕女听伍封这么说,心生警惕,各按着刀守在门房边。
  妙公主道:“我们对叶公并无恶意,说起来因柔姊姊之故,也算得上沾亲带故,他为何想害
  我们?”
  楚月儿道:“这人若真是不记恨吴人,今日便不会提起旧事,他嘴上说得好听,我看他真将
  夫君看成了仇人之子。”
  伍封道:“这人忠于国事,楚吴两国是世仇,我表面上是质于吴国,但叶公通于政事,多半
  猜得出我是想借此助吴。眼下越国如朝阳、吴国如暮日,我若是楚臣,也会联越抗吴。叶公若
  能杀了我,其实对楚国大为有利。”
  妙公主哼了一声,道:“他难道就不怕了我们齐国?”
  伍封叹道:“齐国自桓公、景公之后,军势大不如前,怎比得上覆地方三千多里的楚国?不
  过楚人胆子再大,若真是直接进攻我们,还是要考lǜ
  两国交兵的后果。是以叶公要害我们,便
  只能暗下毒手。”
  楚月儿道:“怪不得夫君非要将小鹿儿、招爷三百人留在城外扎营,原来早就有所提防。”
  妙公主奇道:“若是叶公真要害我们,只要关了城门,城外的数百人马也攻不进来,有何好
  处?”
  伍封道:“这三百人就算进了城,也无甚好处,叶公若关城一战,恐怕数百人无人能逃,到
  时候他说我们是死于贼盗之手,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我将数百人留在城外就不同了,大军交
  战,总有些人能逃出去,到时说了出来,叶公暗袭过路的齐使之名传了开去,恐怕他的爱国就
  变成了误国了,到时候谁还敢相信楚人?”
  正说着话,叶柔走进了房,伍封见她面色十分难看,小声问道:“柔儿,是否叶公有害我们
  之意?”
  叶柔叹了口气,道:“他自然不会公开说出来,不过他问了我许多关于随从高手的事,他是
  柔儿长辈,我虽然知dào
  另有打算,却也不能瞒他,眼下我们的虚实已尽被他所知dào。他还问我
  们去吴的目的,柔儿便什么也没有说,只说是奉齐君之命质于吴国,这也不是假话。”
  伍封点头道:“这人老谋深算,就算瞒他恐怕也瞒不过,他再问起,不如直言相告好了。”
  叶柔面色沉重,道:“先前柔儿见那吴句卑匆匆出府,脸色古怪,恐怕有些异处。柔儿以前
  在府中住过,知dào
  这吴句卑执掌沈府禁卫,等闲不出府门。”
  伍封沉吟了半晌,脸色微变,道:“叶公若要格杀我们,必在今晚,小鹿儿他们不知详情,
  万一叶公送些有毒的酒肴去犒军,再派大军围杀,那真是兵不血刃了。”
  众人都感骇然,伍封将鲍兴叫了进来,道:“小兴儿,你到城外营中去一趟,让小鹿儿他们
  小心提防,尤其要小心酒肴有毒。入黑之后,移营南门。”
  鲍兴见众人神色凝重,急忙去了。过了一阵,他又走了回来,道:“公子,这事有些不妥当,
  如今府中上下戒备森严,那吴句卑守在门口,小人刚到门口,便被他挡了回来。”
  妙公主哼了一声,道:“这人好大胆,竟敢公然阻你出府!”
  鲍兴道:“他说明日是楚王大赦之日,恐怕有人知dào
  明日大赦,今日为恶以逃罪,故要在大
  赦之前日封城禁户。”
  楚月儿摇头道:“骗人的,楚国之习俗在大赦前日的确要封府,不过只封三钱之府,不会禁
  人走动。”
  鲍兴道:“小人也听说过,是以问那吴句卑,谁知他应变甚快,说叶城在楚国之北鄙,近于
  晋宋郑鲁,恐怕有人越境而来抢掠,就算抓到,明日大赦也会放了。往年常有盗贼越境而来,
  是以晚饭之后,叶城各府门禁。”
  伍封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最为被动的便是不好公然发难,给叶公以口实。”
  冬雪插口道:“公子,先前入城之时,小鹿儿给了婢子一只小鸟笼,里面有两三只小信鸽,
  可以告急。”
  秋风奇道:“咦,我们怎未见着?”
  冬雪道:“我将它藏在袖中,你怎看得到。这信鸽十分要紧,急切起来能救大家的性命,可
  比婢子的性命珍贵。”
  妙公主担心道:“原来雪儿袖中藏着鸟儿,但未听到声音,是否憋气死了?”
  叶柔道:“禽兽之中,若论性情温良,安静老实,便只有鸽和兔了。雪儿将鸟藏入袖中,信
  鸽见不到光,便会老老实实呆中袖中不动,也不会出声鸣叫。”
  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倒担心雪儿整日香喷喷的,万一那信鸽不老实,撒了鸟屎在袖
  中,岂非变成了臭雪儿?”
  妙公主笑叱道:“这人居然在此时还能说笑!”与众女望了一眼,心知伍封因为心有它事,
  便忘了迟迟之丧,竟又开始说笑起来。
  大凡这人一说笑,必是心情好转。
  冬雪格格笑着,果然从袖中拿出一只小鸟笼子,里面有三只信鸽安安分分地站着,不住地
  转头看着众人。
  众人不禁欢呼,伍封大喜,赞道:“小鹿儿心细得紧。嘿,雪儿也不错,当真能讨人欢喜。”
  笔墨房中本来就有,叶柔找来了一块黄帛,伍封见帛甚大,撕成两块,在一块上匆匆写下
  了几十个字,拿过一只信鸽来,将帛书卷好塞入鸽腿上的铜套中去,交给了鲍兴。
  鲍兴捧着信鸽,在院中将信鸽放了。那信鸽在头顶打了个旋,向北飞去。
  伍封看着剩下的另一块黄帛,又想起夫概的话,寻思了良久,再写了一书,塞入铜管,道:
  “信鸽之时我不大懂,这帛书要送往莱夷,有没有法子?”
  叶柔笑道:“柔儿在鸽上均作过标记。”她从笼中觅了只信鸽来,道:“这只鸽儿放出去便可
  飞到莱夷。”
  伍封一边将帛书塞入鸽腿上的铜管,一边道:“这信鸽之法,我们都不大懂,日后还要柔儿
  教一教雪儿她们,还有小兴儿、小红也该学学。”他在院中放了信鸽后回来,笑道:“剩下那只
  信鸽怎好藏在雪儿袖中,还是让小兴儿藏好罢。”
  鲍兴接过了鸟笼塞入袖中,嘿嘿笑道:“公子说得是,小红常说小人是臭男人,些许鸟屎她
  多半也不会在意。”
  这时小红带了一人进来,她先白了鲍兴一眼,然后道:“公子,叶公府上有个人定要见小夫
  人。”
  1啸歌伤怀,念彼硕人:出自《诗经·小雅·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