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回忆与遗忘

  “砰——！”
  一枪命中头部。
  是蓝色的鲜血。
  这抹灿烂的蓝色让小队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这不是怪物，这就是机械。
  那个外表怪异恐怖的仿生人就这样从二楼跌落，摔在街道上，躺在距离那个男子尸体不远的地方，死得不能再死。
  “四枚芯片都在头部，命中头部就行了，干得不错。”
  队长表扬了一句，随后走上前把那两具尸体都踢到了路边。
  必要时候，尸体可以作为防御工事的材料。
  但现在这些尸体留在街道上只是挡路。
  “这次暴乱之后，不仅大部分建筑需要进行评估，报废推倒，这些道路也需要修理，坦克随便走几趟这些路就都报废了。”
  “走吧，继续巡逻。”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莫乌市很多地方。
  有居民发现自家厕所的吊顶上有奇怪的响动，急忙联系了巡逻的队伍。
  这些仿生人的藏匿地点都很隐蔽，床底、阁楼、衣柜顶层……
  巡逻的士兵们赶到后就是一阵齐射。
  也有居民反应不及被仿生人杀了的。
  红色的血液与蓝色的血液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中盛放。
  ……
  此时。
  在各个城市的无人区。
  另一场战斗正在进行当中。
  同样是人类与仿生人的战斗。
  有所不同的是，这些人类都属于伊甸，都很年轻。
  A00在世界各地有十三个数据中心，只要都炸了，零号就没办法再控制那些仿生人。
  “零号安排了大量的仿生人在这里守着，我们很难打进去。”一个人类少年说道。
  “不需要打进去，A00给我们的安排是接连进攻，给零号造成压力，让她认为我们要进去摧毁那些数据中心。”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这些少年尽量压低声音。
  这里是贝克城外面，十三个数据中心之一。
  那些仿生人搭建了防御工事，看守这里通往地下数据中心的通道。
  泛着黄铜色的子弹壳仿佛不要钱似的从重机枪里疯狂退出，落在石块上叮当作响。
  沙土四溅，硝烟弥漫。
  双方目前陷入了僵持。
  “你们说A00的安排可靠吗？”
  “给零号造成压力就行了，相信她，如果没有她帮助建立伊甸，我们现在都只是街边的流浪者，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问题。”
  北方的冬季尤为寒冷。
  这些少年大多曾是流浪儿。
  如果没有伊甸将他们带回去，他们很难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季，可能会在某个看似美丽繁华雪夜中，倒在无人知晓的街头，被白雪掩埋。
  “此前都是A00在找零号，想办法消灭她，但效果不明显，僵持得越久，这个世界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所以A00换了个方法。
  让零号去找她。
  给零号压力，让零号觉得外面的数据中心很快就会被炸毁，所以零号必须去全力入侵A00，至于入侵目标，则只有一个。
  位于伊甸地底的那个最庞大的数据中心。
  “其实如果我们多一点牺牲，是可以攻进去的，炸毁地底那些数据中心。”
  “但A00并不想让我们那样做。”
  这里所谓的‘多一点牺牲’，指的是90%的伊甸年轻人都会死在攻入数据中心的路上，这其中有很多十六七岁的稚嫩面孔。
  A00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这些年轻人在成长中已经背负了够多了。
  他们夹在两个种族的中间，无论帮哪一方，都会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当然他们的心里更倾向于那座地底城市，他们长大的地方。
  ……
  这颗星球的战火就这样蔓延了一整天。
  从城区到郊区，再到无人区。
  就连西方的那些暴徒都纷纷调转枪口，对准了大肆杀戮的仿生人。
  种族危机面前，人类空前团结。
  时间来到这天傍晚的六点。
  没有夕阳的傍晚。
  连续几天的阴云越积越厚，但始终不曾降下雨水。
  以至于现在白天都有点黑夜的感觉，街道上的路灯更是一直亮着，方便人类士兵搜索。
  隆隆的武装直升机飞过莫乌市上空。
  狙击手趴在机舱里，随时射杀那些出现的仿生人。
  陆文靠在第九区执行局门口。
  他看着远处，那些高楼大厦上的显示屏依旧没有回复原貌，还是闪烁着雪花条纹。
  大部分居民家里的电视，使用的手机，也都是这个情况。
  “快要到晚上了，陆文，那个A00真的可信吗？”
  开口询问的是一位人类议员。
  第九区现在是整座城市的中心。
  这里有议会大厦，两家仿生人公司，临时作战指挥部，以及各个大区执行局的负责人。
  “可信。”陆文依旧这样回答。
  身为现场唯一的一个仿生人，陆文相当特殊。
  就连来到这里的红蓝两家公司负责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也认为没有仿生人可以摆脱控制。
  再联想到尹龙将他的一小部分遗产都给了陆文，两家公司的负责人大概有了些许猜测。
  当然这猜测歪得离谱。
  他们觉得可能是尹龙没有后代，又在临终前看到电视上报道的陆文，觉得这仿生人不错，所以把陆文叫去，给陆文弄了些保险措施。
  “陆文，方不方便说一下尹龙先生在给你留下了什么样的保险措施？”碧蓝的负责人问道。
  “不太方便，涉及到尹龙先生的一些技术秘密。”陆文回应道：“既然他生前都不愿意透露给碧蓝，想必也不希望我透露给你们。”
  “说得也是。”
  碧蓝的负责人叹了口气，这种事不能强求。
  “只希望这场混乱真的能够如A00所说，在今晚终结吧。”
  ……
  伊甸地底。
  一整天的安静。
  所有仿生人都在自家的门口站了一整天，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这座城市里面的人类也紧张了一整天。
  “这些仿生人一整天都没什么动静，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撤离出去对吧？”路洋小心翼翼问道。
  “对。”夏初洛点了点头。
  “那……那为什么……”
  路洋犹豫了半晌。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类，压低声音，对夏初洛说道：“夏小姐，趁现在A00和零号在僵持，伊甸内部所有仿生人都没动，我们可以逃走啊，从这里开车到地面也就半个小时，完全来得及的。”
  “现在很安静，你声音再低也会被听见的。”夏初洛淡淡开口。
  “啊这……”
  路洋顿觉有些窘迫。
  康斯坦丁老爷子到是笑了笑。
  “其实你们确实可以走，带着那些孩子一起，现在的伊甸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对于人类而言，确实是最危险的。
  “老爷子，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路洋急忙说道：“生命诚可贵啊，人这辈子就这么点时间，没了就没了。”
  “不了。”
  康斯坦丁笑着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满是和蔼与慈祥。
  “正常人到了我这个岁数，大都看得很开了，一辈子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没什么遗憾的，当然……以前浮空城那些老家伙除外。”
  “你要是不走，那些年轻人也不会走的。”
  路洋急了。
  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偏偏遇到这样的事情。
  大家都爱惜一下生命，就都可以活下来了。
  “行了，安静坐着吧。”
  江胖子拍了他一巴掌。
  “虽然胖爷爷我也怕死，也相信以A00的能力，肯定可以保护我们活着出去，但我们一走，就没人保护她了，万一她有很重要的设备在这里呢？”
  身为计算机方面的天才，虽然没真正看到过，之前众人的议论也比较模糊。
  但江胖子能够大概猜出来，A00在伊甸肯定有一个相当重要的数据中心。
  这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也就在这时。
  A00再次从实验室中走了出来。
  她看着陆文，平静说道：“陆文，跟我来一趟。”
  “嗯。”
  陆文起身，看了眼夏初洛。
  夏初洛同样看着他。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如果A00的设想失败，他们所有人估计也见不上几次。
  陆文跟着A00，走出议事大厅。
  穿过众多伊甸年轻人搭建好的防御工事，来到最外面。
  放眼望去，成千上万静止的仿生人。
  这一幕很诡异。
  那些仿生人形态不一，像是一个个僵硬的木偶。
  A00走在前面，神色平静，在这些仿生人当中穿行。
  有她的制衡，这些仿生人目前还不会攻击他们。
  没几分钟的时间。
  两人来到那个熟悉的仓库外面。
  拉开卷帘门。
  灰扑扑的一切。
  A00拿起一张照片看了看，那是她与蓝河博士的合照，那时候的蓝河博士坐在轮椅上。
  陆文在照片背后看到了两个名字。
  【蓝河】
  【蓝小雨】
  第二个名字大概是A00给她自己取的。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A00放下手中的照片。
  她穿过灰尘堆满的机械零件，来到仓库最里面，她休息的地方。
  “这次过后……趁着你熟悉的人都还没变老，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
  A00坐在小床上。
  她从枕头下面取出一个不起眼的控制器。
  控制器很简单，上面一个红色的按钮。
  按钮被透明盖子保护着，确保不会被意外触发。
  “原来你一直都想过炸自己的数据中心？”
  “只是伊甸这一个。”
  A00把控制器扔给陆文。
  零号已经来到了伊甸地底，正在与她争夺这个最大的数据中心的控制权。
  而A00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把零号永远留在这里。
  “其实你可以分离出主要的意识数据，抛弃这八十年间吸收的别的数据，那些东西现在对你而言只是冗余数据。”
  陆文觉得A00完全可以将她自己的意识完整留下来。
  而不只是两年。
  但A00平静拒绝了。
  她说过去并不总是用来回忆的，也可以用来遗忘。
  老旧的唱片机响起，黑色唱片开始旋转。
  是一首平静舒缓的老歌。
  ……
  各位书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