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灰烬中的余光
伴随着一道闷响从半空中震开，西游洞出口的岩壁被刮下了层层石屑，溅落在杂草上，荡开一片呛鼻的灰尘。
天上一缕金光一闪而逝，随后化作漫天血芒。
老朱从空中坠下，狠狠地砸在地上，露出了一道深约三寸的大坑。
此时的他便宛如一头杀人无数的凶魔，血色染满了他的双臂、双腿、前胸、后背，他脑后的那缕白色鬃毛被平整地从中斩断了一半，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丑陋无比的血痕，从左眼一直划到嘴角，看起来狰狞可怖。
唯一不同的，是老朱的獠牙，仿佛被强酸腐蚀了牙骨，斑驳锈蚀，上面冒着青烟，还低淌着某种不知名的金色液体。
那不是老朱的血。
而是佛爷孙志强的。
就在老朱落地处三十米开外，孙志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虽然手中的佛珠早已不知所踪，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无踪，但眼中的悲天悯人仍旧将他烘托成了一位得道高僧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的身前多了一道穿胸透背，足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血洞的话。
孙志强的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很像是野猪的头颅，那是他从老朱的脖子上撕下来的，但很可惜，他却没能真正杀死这头疯猪。
反而让对方的獠牙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孙志强输得有些不甘心。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轻敌了。
但时至此刻，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尘归尘，土归土。
下一刻，孙志强那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一身道统尽归天际。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孙志强的实力并不比杨愿、徐幼斌等人弱，而且他的对手只是一只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的并封，理应获得一场毫无悬念的大胜。
但偏偏，他最后就死在了并封一人的手中。
当然，老朱也为此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此时的他躺在血泊中，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折断了。
更加严重的，则是他为此损失了一颗头颅。
那不仅仅是一颗头颅，里面还包含了他的神魂、精魄，一旦日后老朱身死道消，便将会因为魂魄不全，永世不得入轮回。
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他的后颈，血肉模糊，筋骨尽断，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神魂的缺失导致此刻的老朱已经有些意识错乱了，再加上梁小呆秘法的后遗症，直接在他的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死灰色的厚茧，几乎让他变成了一个睁眼瞎。
与佛爷孙志强一战，老朱的确是胜了，却是一场惨得不能再惨的惨胜。
好在，他总算是守住了莫小川背后的最后一条防线，护住了梁小呆的周全。
孙志强的死也解开了吴城口中的秘法，使其颈部快要爆开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吴城浑身力竭地倒在地上，就像是一条快要被渴死的鱼，大口地呼吸着甘甜的空气，眼中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下一刻，一道雪影自吴城身边掠过，在第一时间来到了老朱的面前。
老朱已经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了，却依旧露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我没事。”
老朱一开口，便立刻有一道血瀑自他嘴角汹涌而下。
但老朱自己却仿佛浑然不觉。
他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儿什么，否则残缺的神魂很可能让他忘记对方究竟是谁。
“你做的烤鱼，是我生平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
老朱说话说得很流畅，不是因为他的伤势有所缓解，而是因为他的五感正在逐渐疏离开来。
所以他也没有能够听到梁小呆对自己的回复。
老朱感觉自己有些困了，他的思维开始变得紊乱，他的世界开始向着无边的黑暗坠落，他突然有些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这一睡，便再也见不到光明。
如果下一刻自己就要死了，那么，该再说些什么呢？
恍惚之中，他感觉似乎有一道清凉的气息被渡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如清风满面，让人惬意万分。
虽然这对于那些已经破损的脏腑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但却给了老朱最后一句话的时间。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无从思考，也无从克制，所以他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对眼前的那道灰蒙蒙的轮廓说了最该说的那句话。
“喜欢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话音落，老朱彻底合上了双眼。
他还活着，却不知道何时再能醒来。
直到最后一刻，他所留下的最后三句话，都是给梁小呆的。
虽然从遣词造句的结构来说，后面两句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有天渊之别。
梁小呆看着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的老朱，一抹悲意自她的心中悄然升起，划过她的眼角，悄然低落在老朱那血肉模糊的胸口上。
“你不会有事的，大人很快就会到了……”
梁小呆的声音如同低喃，她手中的翠绿色幽光仍旧在不知疲倦地注入老朱体内，守护着他残存的生机。
从心障中清醒过来的向阳等人也迅速围拢到了老朱身边。
有人提议大家一起将老朱抬到洞中修养，却遭到了梁小呆的反对。
“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可能撑不了太久，我送他去大人那边。”
言罢，梁小呆轻轻将老朱搂在了怀中，抱着他往洞口而去。
从远处看，这样的一幕无疑有些滑稽，就像是一只小白兔在抱着一头棕熊前行。
但梁小呆毕竟是山海一脉正统的异妖，她的力量，当然不可以常人度之。
只是她不曾想到，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不等她抱着老朱返回西游洞，空中再有一道人影不期而至。
那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看尽世间一切的深邃的老朽。
一道道青筋在他的脖颈间交错横行，再如同藤蔓一般向上延伸开来，最后汇聚在额头的上方，结成了两支看起来有些丑陋的短角，衬着他眼中的傲色越发不可一世。
“真是一群废物。”
那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于是天地为之变色，一道恐怖的气浪从天而降，直接砸落在了以向阳为首的一众MSS二处的战士中。
轰！
一道炎浪从人群中爆开，立刻将靠得最近的两人化为了焦炭，向阳惨叫一声，身上燃起一条火舌，迅速将他的半张脸笼罩在其中。
向阳下意识地朝着地上滚落，却仿佛怎么也扑不灭那道天火，只能在绝望在苦苦挣扎。
四面八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将此地彻底化为了人间地狱，让那本身就已经干涸的土壤完全化为了焦土。
梁小呆赫然回首，正看到有一道火线直袭而至。
火光的速度实在太快，让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她下意识地放下老朱，想要上前抵挡那道火光，却突然双臂一沉，身形一个趔趄。
下一刻，原本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老朱竟然站了起来，再一次，以自己庞大的身躯，拦在了梁小呆的身前。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轰击之声，老朱胸前的皮肉被彻底灼成了灰烬，森森白骨也被染成了炭色，触之即碎。
唯有那胸腔中的血光，还在微微跳动着，仿佛在挑衅那无上的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