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尺牍

  在屋中一直坐到傍晚,林心突然想要去院中走走,或许吹吹寒风可以使自己清醒一点。
  她看着沿路的花圃,不经意间来到了后院,后院空荡荡的,还是那个时间静止的世界。
  她走进屋中,后面整整齐齐堆了十几个大箱子,她走到案几旁坐下,屋中已经漆黑,杏儿想要将灯点亮,正转着圈地找火石。
  林心心不在焉,头也没回地从右手边的架子上拿了火石放在案几上。
  杏儿过来拿了火石,疑惑地看了一眼发呆的林心,林心在漆黑中,根本没有寻找便拿到了火石,真是让人好奇。
  林心让杏儿准备些酒菜,道:“今日就大醉一场,做个了断吧。”
  再过两日便是小雪,就算是有一层薄席,跪坐着也是寒冷刺骨,林心想着反正这个后院一般不会来人,她干脆直接盘腿坐了起来。
  外间天黑尽了,杏儿准备的菜和温好的酒都还整齐地摆放在案几上,林心一口都没吃,她实在没有胃口。
  凉风阵阵,这菜看着更是没有食欲了,可是屋子里太闷,闷的人发慌,她没发现,对面已经有人坐了下来,来者也不说话,竟自己喝起了酒。
  等林心反应过来,看着对面的昭辰齐,问:“右中郎将近日时常回府?”
  她拿了酒卮给自己也满了一盏酒,昭辰齐道:“母亲让我年节多回家陪她。”
  林心倒好酒自己饮下,她强撑着微笑,好奇地问:“右中郎将难得回府,总往这个偏僻花园来做什么?”
  昭辰齐也不作答,他只问她怎么决定,自己一定帮助她,可是林心含着泪却笑着说:“已经放弃了。”
  林心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她无奈地摇摇头,道:“没有后路了。”
  昭辰齐饮了一杯酒,说:“等绛邑世子回来把一切告诉他,或是现在我替你寻人给他送信,方法有很多,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林心看着桌上的菜肴,摇摇头,说:“既然不可能了,就让他恨我吧,这样他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林心抬起眼帘,她偷偷看着昭辰齐的衣襟,说:“他心里有了别人就会忘记以前的事情,他以后也会取悦别人,关心别人,忘记我。”
  林心看着昭辰齐衣襟上隐隐约约的信期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不知道自己这个结论到底是不是有用。
  但是她想到孟极以后也会那样亲吻别人的眼睫,她突然有了心碎的感觉,他像是呵护一件珍宝一样呵护自己,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心没喝几杯酒便像是醉了,眼泪竟然自己落下,这一切对她太不公平,她要求不多,只是想要孟极陪在自己身边,她也想有人疼她。
  昭辰齐微整衣衫,严肃地说:“你只管照你自己的心去决定,不要使自己后悔。你若一心在他,便不怕日后与他同甘共苦。旦夕祸福,皆是人所不测。”
  林心的眼泪已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打断他,道:“现在的情况岂是你我可能扭转?”
  “皇上已不追究其事,现今绛邑公主不过迫于薛公爱女之心,可若是你与孟极齐心,何愁不能改变!”
  他一时言辞激烈起来。
  林心转过身,原是想把眼泪擦干,没成想竟哭得有些停不下来,只得将头埋在臂弯里,抱着自己无声地流泪。
  就算撕得鱼死网破,也是所有人都痛苦,公主更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现在只委屈她一人,所有人还能继续现在的日子,就当作她没有出现过。
  昭辰齐看着林心抖动的肩膀,为刚才自己一时的激愤懊悔不已,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对此事这样上心,他原本以为林心嫁给陈孟极,也了却自己一桩心事,他不过是希望她不要耽误了青春。
  林心不敢面对,自己自私得如一个逃兵一般,只想疯狂逃离这个战场。
  哭的累了,林心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已经半月没有睡个好觉了,现在只觉头疼欲裂,浑身如沉入冰湖之中,似针扎一般。
  *
  十月底的雁门郡寒风刺骨,孟极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余歌安慰孟极,道:“世子,公主会保重身体的,你放心。”
  孟极点点头,假装轻松地说:“等回去成了亲,母亲得了孙儿,每日一定开心。”
  “陈督,站那么高可否看到长安?”
  山丘下的人大声喊着陈孟极,但是孟极没回答他,那人又喊:“陈督,长安送来的。”
  那人举起手里的锦盒,余歌赶紧跑去拿了盒子上来,余歌咧着嘴,开心地对孟极说:“世子,林姑娘送来的!”
  孟极开心往前跑上几步,笑着拿手中的小草敲了一下余歌的头,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他送给林心的手镯和一枚信札,孟极赶紧拆开信札。
  他到雁门郡已经五个月,写了许多书信给她都没有回音,孟极早已是思念成疾。
  余歌在一旁开心地问他:“世子,姑娘说了什么,她们近来可有出去游玩?她怎么这么久才回信?”
  孟极生气地将尺牍扔在地上,余歌一愣,赶紧去捡,尺牍上清秀的字迹,只短短地写了几行。
  孟极立刻叫他将尺牍拿给自己,他怕余歌看了尺牍知道自己现在的窘迫境况。
  夜里,孟极一直闷坐帐中至天黑尽,他喃喃自语:“我都不舍得碰她,她就这样把自己交给别人了?”
  孟极摇摇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离开长安以后一切都天翻地覆,孟极突然坐起身来:“不可能!她说过她不喜欢长安,她一定是生气我没有答应她,我现在写信告诉她,我们成亲后便离开长安,去她喜欢的地方。”
  孟极叫余歌,余歌只好提醒孟极:“世子,夜里除了主帐,其他军帐不让点灯。”
  孟极在黑夜里坐着发呆,半晌才说:“知道了。”
  他现在虽然还是世子,可是长安的情况他也不了解,来了后只收到过母亲写的三份帛书家信,他从别人处知道皇后被废,虽然没有牵连家里人,但是想必家里并不好过,自己只能不再出头。
  余歌问:“世子,林姑娘是不是看陈家以后再不能如此风光,便要离开了?”
  孟极不知道,尺牍上只说她与他人在一起,退还两人信物,从此义绝。
  如果陈家真的倒了,如果皇上将自己也一同定罪,就算她要与自己在一起孟极也不会同意,可是现在,皇上不再追究,只是风光不再她便将自己舍弃。
  第二日孟极便申请回长安休假,他来了五个月,一天也没有休息,他就是攒着一起想回长安看她,他原本希望这段时间把纳采问名都安排好,半年时间正好可以回去成亲,可是才来,长安便出了事,自己的亲事只能不再提。
  他怕林心担心害怕,甚至写了信给她,告诉她自己在雁门郡一切安好,这里风景很美,甚至比长安还让人觉得舒爽。
  其实他那段时间寝食难安,他担心父母身体,也担心家族命运,幸而有林心给自己的香囊,失眠时闻一闻也能缓解一些。
  可是几日过去,假期一直没批准,孟极等不及,径直来到主帐,督总一见陈孟极便知他是为何而来,立刻将他拉出去。
  “世子,不是上面不批,是长安不让你回去!”
  “为何?”
  “世子,你可以问问公主,我们做不了主的。”
  督总见陈孟极不说话,好意提醒他厉害关系,道:“现在长安虽说一切过去了,可是若你不顾命令擅自回去,这可大可小的罪名就难说了。”
  孟极转身离开,他现在没有了任何光环,他不敢拿家族命运去赌,可是在这里整修边塞、修筑长城,起码要两年后才能回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