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天花?

  一个喷嚏拉回阿依的神智,她单用左手不甚灵便地换了被冰水浸湿的衣裳,虽然手的问题的确很重要,但现在被人囚禁在这里,却不是思考手伤的时候。
  小赤因为她换衣服,顺着她的膝盖爬上她的床,似嫌弃这张床又旧又不够软,不太高兴地用尾巴尖敲打床板。
  阿依姿势狼狈地脱掉湿漉漉的衣裙,身上只剩下一只桃红色的海棠花肚兜,肚兜的外观和普通女子的肚兜没什么两样,然而当阿依将肚兜脱下来翻过来之后,肚兜的内侧赫然出现了两个小口袋,口袋并不大,紧贴着前片布料,从外面看很难看出来。
  阿依从口袋里取出两只纸包,思忖了片刻,将蓝色的纸包塞回去,单手不甚便利地打开粉红色的药包,里面是一包雪白细腻的粉末。她用左手小指葱管般的手指甲挑起一些藏在指甲缝里,复又包好放回肚兜内,紧接着慢吞吞地将衣裳一件一件地穿好,因为右手无法弯曲,只用一只手穿衣服让她觉得心里焦躁恼火,却又不能发泄出来,只得憋在心里。
  好不容易才将衣服一层一层地穿好,待系好最后一条腰带,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许多汗珠,她忽略掉内心突然涌出来的悲戚情绪,呆坐在床上好半天,这才重新平卧下去,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怔。
  ……
  二十里外。
  帅帐。
  墨砚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恍若布满了积雨云的天空,随时都可能降下暴风雨一般。他几下撕碎刚刚被扔在大帐外的威胁信,捏着珠钗的手变得刷白铁青。
  “景澈,你找死!”他从唇齿间阴冷滞血地吐出一句。
  飒飒的风从账外刮过。阴翳连天。
  监牢的铁门被从外面打开,发出刺耳的响声,小赤闻声抬起脑袋,紧接着嗖地钻进床底下藏起来。
  阿依从床上坐起来,监牢的大门打开,景澈一个人走了进来,阿依直勾勾地看着他。
  “九皇妹。”景澈在阿依面前站定。微笑着说,“宝图的事情你可考虑清楚了?”
  阿依看了他一眼,淡漠地说:
  “我之所以想要找到宝藏。完全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只能靠那个来报仇,既然宁王殿下说可以帮我报仇,我自然愿意交出来。不过。宁王殿下,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会在登基之后给我你答应我的。一旦登基为帝,天下事都是你说了算,你就是杀了我,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九皇妹多虑了。你我好歹也是同一血脉,你若用心辅助二皇兄,你就是二皇兄登基为帝之后的大功臣。二皇兄怎么可能会薄待了你。若你不放心,二皇兄可以给你一封盖了私印的圣旨。只要有二皇兄的私印,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二皇兄登基,就会有效。”
  阿依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站起身刚迈前一步,忽然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腿一软向景澈的身上摔去。景澈下意识想躲,但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她摔得又太突然,她猛然一把握住他的手当作支撑,他竟然无法躲开,紧接着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大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依晃晃悠悠地站稳脚跟,望向景澈的手背上两道半深不浅的血印子,大惊失色,连忙拉着他的手一面呼噜来呼噜去,一面慌慌张张地道:
  “对不住宁王殿下,我的指甲太长了!对不住宁王殿下,我的指甲太长了!”
  景澈皱了皱眉,有些恼,却也只当她是昏睡时间太长脑袋不灵光,又不能在现在发火,只得隐忍不发,过了一会儿沉声问:
  “九皇妹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本王藏宝图的位置?”
  阿依望着他手背上的血痕眼眸微闪,这会儿又不自称“皇兄”自称“本王”了,景家的这个血统还真是了不得,她重新坐回床上,淡声道:
  “宁王殿下也知道我是一个女子,若是手里握着藏宝图会很危险,我知道皇上在找我和宝图,所以我将宝图记在脑子里,之后把原图毁掉了。若是宁王殿下想要,我可以给宁王殿下画出来,但是在那之前,宁王殿下必须要将答应过我的写下来给我。”
  景澈的眼眸里掠过一抹精光,笑道:
  “这是自然,待会儿本王就会让人把纸笔和圣旨一同拿过来,九皇妹收好之后要快快地画。”
  “我知道了。”阿依点头应下。
  景澈兄友妹恭笑了笑,之后转身,扬长而去,门锁又一次合上,发出哗啦哗啦声,阴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觉得对方愚蠢的嘲笑,却又觉得手背上刚刚被她的指甲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皱眉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心里骂了句“贱人生的小贱人”。
  监牢内,阿依一双低下去的杏眸里掠过一抹幽沉,小赤从床底下爬出来,又一次爬上床来,把三角脑袋靠在阿依的膝盖上。阿依从脖子上取下一条拴着绳子的小葫芦,用牙齿拔去瓶塞,递到小赤嘴边。小赤见状,不太高兴地别过脸去,阿依又将小葫芦凑了凑,小赤无奈,只得张开大嘴,把赤红的毒牙卡在葫芦口,注射了一瓶毒液。
  阿依拍了拍它的头,因为右手不能动,她再次用牙齿塞上瓶塞,这一次收进袖袋里,不久有人送来纸笔又退了出去,因为是画藏宝图倒也没人看着她,阿依坐在桌前,写下一张字条,拆了毛笔塞进毛笔杆,封好之后用绳子拴着绑缚在小赤的脖子上,指了指头顶天窗对它轻声说:
  “去找墨大人。”
  小赤摇头不愿去。
  “一品斋烧鹅。”
  小赤碧绿色的眼睛一亮,紧接着友好地在阿依的膝盖上蹭了蹭,扭着身子嗖嗖嗖地爬上墙壁,又一次用力地钻,好不容易才从气窗口爬出去,噌噌噌地爬走了。
  阿依独自坐在桌前,也不画藏宝图,而是从裤袋里取出小包的细针,用左手在右手上轻刺着。在这间密室里她无法知晓时辰,她自己觉得大概过了大半天的工夫,监牢的门锁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她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掌上的细针别进衣袖里,门开了,爱雅几步走进来,凝眉,客客气气地道:
  “秦小大夫,宁王殿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晚饭后突然高热不退,身体抽搐,身上全部红肿起来,请了城里的许多大夫查看,他们都说不知道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该怎么治!”
  阿依微怔,想了想,站起来,一脸纯良地问:“我可以去看看吗?”
  “是,秦小大夫快请。”爱雅就是来请她的,闻言,连忙点头把人往外请。
  阿依便跟着她走出监牢,因为她只是个大夫又是一个弱女子,他们并不怕她会逃掉。阿依老老实实地跟着爱雅走出监牢,才发现此处是一座阔气的府邸,大概是当地富人的住宅。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大概是三更天左右。整座宅邸守卫森严,阿依四处看了一遍便垂下眼帘,一路跟着爱雅来到一座华丽的院落。
  院子里坐了许多愁眉苦脸的大夫,阿依跟着爱雅越过他们进入室内,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大夫正跪在病床前不知所措,乞答王子则远远地坐在一张圆桌前,眉毛紧拧,从鼻子里长长地出气。
  阿依走到床前,宁王的亲随要阻拦却被乞答王子喝退,双方和合作关系,乞答王子还算是宁王的表兄弟,宁王亲随无奈,只得退到一旁。老大夫也被赶了出去,阿依坐在病床边上,看了看景澈的脸色,又看了看身上的皮肤,红肿连成一片,似有要出疹子的迹象,三根手指虚搭在他的手腕诊了片刻,骇然,跳起来倒退半步,把爱雅吓了一跳,连忙问:
  “秦小大夫,怎么了?”
  阿依从袖子里抽出帕子一面擦拭手指,一面对她说:“是天花。”
  “天花?”爱雅诧然惊呼。
  “什么?天花?”乞答王子比她的反应更大,直接蹦起来退得更远,生怕会被传染,顿了顿,却又想到一个问题,皱眉,“只是天花而已,为什么你能诊出来,他们却诊不出来?”
  阿依冷哼一声,望着他,杏眸里凝结着强烈的不可一世与不容反驳,凛然冷声道:
  “乞答王子,你以为我是谁?别把我和那些边陲小城的赤脚大夫相提并论!身为一个大夫,我自从医以来从不曾错诊,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质疑过我的医术,我说是天花,你说不是,那好,我回去了,宁王殿下就由乞答王子来治疗吧!”
  “本王子不是这个意思。”乞答王子知道凡是名医都有一股子傲气,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被别人质疑医术,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淡声道,“秦大夫医术高明,相信秦大夫一定能让宁王殿下化险为夷。”
  阿依闻言,气愤方平,看了景澈一眼,沉声道:
  “宁王殿下体内有淤毒,因而虽感染了天花,痘却一时半会发不出来,但这症状是天花无疑了,必须要先服药让宁王殿下把痘发出来,发出来之后才能看,若顺的话还好……”她皱了皱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