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景灏

  阿依溜下马,提着药箱几步走进凉亭里,景灏急急忙忙地迎上来,满面焦急地问:
  “你就是秦小大夫?”
  “是。”阿依简单地施了一礼,歪过头望向平卧在凉亭栏板上的人,“是那位公子?”
  “就是他!你快救救祁心,只要你救回了祁心,你想让本殿赏你什么都行!”景灏一激动,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就一把握住阿依的手,焦虑地大声道。
  墨砚的脸刷地黑了,偏公孙柔一个劲儿地在他耳边追问:
  “砚表哥,阿柔有些头晕,我们去那边坐坐好不好?”
  “你若是不舒服就去休息,再不舒服就回家去请个御医来看,为什么非要我陪着你,我既不是大夫又不是你母亲!”墨砚没好气地道。
  公孙柔的小脸刷地白了,贝齿咬住嘴唇,泫然欲泣。
  林康和楚元早已笑喷出来,若不是顾忌景灏的颜面,两人早已笑软在地。
  墨砚就吩咐公孙柔的两个丫鬟:“你们姑娘不舒服,快送她回家去,免得中了暑热。”
  桃雨杏雨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公孙柔小脸苍白,委屈地咬着嘴唇,身后已经传来其他世家小姐的窃窃私语声,她心里一阵恼火,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闷了半晌,勉强对着墨砚笑笑:
  “阿柔只是想休息一下,也没那么要紧,既然砚表哥想留下来,阿柔就陪着砚表哥好了。”
  墨砚不理她,他正在因为被阿依华丽丽地无视了而生闷气。
  身后传来窃笑声,公孙柔觉得那些笑声都是在嘲笑她,咬着嘴唇隐忍不发,却在望向阿依时眼眸里闪过一抹狠戾。
  那一头,景澄眼看着景灏轻薄地去握一个姑娘的手,那姑娘还是重臣的未婚妻,眉一皱,低喝道:
  “五弟!”
  阿依倒是并没在意,直接拂开景灏的手,径直走到祁心面前,也不顾地面的冷硬甚至都没有去留意病人的样貌,跪坐在栏板前,见那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脉搏几乎摸不到,立刻解了他的衣领,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块丝绸方巾盖在祁心的嘴唇上,紧接着俯下身去每吹一次气进行一次胸外按压。这种治疗方式她已经做过许多次了,比起最初的陌生慌张到现在的平和淡然,她也算成长了。
  墨砚的脸比刚才更黑。
  “哎,你这个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在景灏眼皮子底下呈现出的暧/昧画面让景灏勃然大怒,高声喊叫道。
  “五弟,她是在帮助祁心恢复呼吸,你声音太大会影响到她。”景澄立刻说。
  景灏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心里不自在,但治疗为大,点点头,不敢再出声。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祁心的呼吸虽然微弱,却渐渐地能感觉出来了。景灏心中大喜,阿依见状已经从药箱里拿出杭绸针包,一面从里面取出一叠细针,一面平着语气轻声说:
  “五殿下,我要给这位公子脱衣服施针,与这位公子不相干的人最好都退开,除非是想要看他不穿衣服。”
  景灏愣了一愣,明白过来,立刻转身去把周围围观的人赶苍蝇似的赶走,命侍卫守在凉亭周围不许人接近。
  景澄和景澈眼看着这个毫不出彩的丫头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一国皇子当成打下手使唤,反应不一,景澈不由得将阿依上下打量了一番,剑眉一挑。
  “你怎么不走?你和祁心又没关系!”景灏眼看着墨砚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从凉亭下面上来了,立刻瞪起眼睛说。
  “臣和祁心自然没有关系,臣和她却有关系。”墨砚往阿依身上一指,平声说。
  景灏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眼看着他走到阿依身后,阿依已经眼皮都不眨地去了祁心的上衣,上衣下面是比女子还要光滑细腻柔软的身体,白如雪,仿佛被玉雕成的一般精美绝伦,就是连男人看了都不由得呼吸一窒,有点脸红心跳。
  阿依觉得这男人除了个子高大外,各方面都像是一个好看至极的姑娘,不过对于病人的长相她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手腕翻转,第一针便刺在了百会穴,紧接太阳穴、膻中穴、鸠尾穴、巨阙穴、肩井穴、足三里穴,素手银针,针针死穴,针法各异,力道不同,十三个穴位,被她来来回回极富韵律性地施针,仿佛在肌肤上优美地跳舞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周围的人都有些看呆了,这样的刺穴手法,轻捻回转,直刺斜插,迅快精准,招招流畅,明明是极困难又枯燥的一件事,被她做起来却像诗画奏乐一般地挥洒自如,优美迷人。
  紫苏和兰陵秋立在一旁,面色均有些不太好看,两个人曾经都自诩是医界年轻有为的天才,然后站在她面前,两个人却都有一种输了的感觉。这样的针法,传承久远却神秘莫测的鬼门十三针,即使他们现在这样眼看着也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们却学不会,永远也学不会。因为鬼门十三针讲求的是一个快狠准且腕力精确,这迅快的手法和运用自如的腕力以及那永远能将自己从主观中抽离仿佛在以旁观者的视角去审视运针的思考模式,这些都是天生的,即使后天再努力地练习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准,达不到这样的水准却去刺死穴,结果也只是将病人置于死地。
  看过一遍之后竟然连想学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样反反复复地施针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在阿依的鼻尖终于渗出了点点汗珠,手腕麻木仿佛已经不是自己了的时候,细针重刺乳根穴,祁心的前胸终于开始肉眼可见地伏动起来。
  景灏喜出望外,阿依见状迅速而利落地一一收了针,托起祁心的手腕,在他的脉搏上诊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亭子里的石桌前,因为出门携带笔墨不方便,她向来带的都是一个绑在竹板上的小本子,本子上还拴了一支用粗布包裹的炭条。
  “哎,他怎么样了?”景灏见她竟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呆了一呆,忙问。
  话未说完,却见栏板上的美人幽幽地睁开眼睛,迷茫了片刻,眸光聚焦在景灏身上,沙哑柔软地低唤了声:
  “殿下……”
  景灏回过头,看见祁心竟然已经完好无损地醒来了,大喜过望,因为太过欢喜了,居然差一点喜极而泣,扑上去一把抱住祁心,紧紧地抱住,哽咽着道:
  “祁心,祁心,太好了!太好了!”
  周围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算先前再迟钝这会儿也有所知觉这俩人不对劲,景澄和景澈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极难看。墨砚却事不关己地立在阿依身旁,看她捧着竹板刷刷地书写药方:
  桂枝、生姜、芍药、厚朴、杏仁各三钱,甘草二钱、大枣七枚,七付水煎服,每日一剂,早晚分服。
  药方并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字迹却让墨砚越看越不爽,竟然和秦泊南如出一辙,虽然他知道她从前不会写字,学习写字时是以秦泊南的字作为摹本,想了想,忽然对她说:
  “改天我给你写个临帖你照我的字临摹吧?”
  阿依微愕,莫名其妙,扭过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回答,撕下药方转身走到栏板前看见那两个人还抱在一起,虽然不想打扰他们,还是问:
  “药方放哪儿?还有,先把衣服穿上吧,会着凉。”
  景灏这才回过神来,跳起来接过药方。祁心意识到自己上身没穿衣服,脸绯红,慌忙用衣服遮盖住身体,满脸不自在。
  “这位公子心脏不太好,不能受风凉,也不要做太累的体力活,平常别想太多,尽量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少时荤腥,不能再喝酒了,否则今日的病很容易会再次复发。七日后五殿下找个御医复诊一次,确定没问题了,之后用养心汤养一阵就好了。”
  “复诊的时候也由你来,御医太没用,本殿不放心把祁心交给他们。”景灏冷哼一声,剜了兰陵秋一眼。
  兰陵秋被鄙视了,却并不在乎。
  “我擅长急救,但是复诊时御医比我经验丰富,请御医来看会更好些。”阿依说。
  “是吗?”景灏没想到会有大夫主动说出自己的不足,很惊讶。
  阿依其实只是不想进宫罢了,转身开始收拾药箱,景灏捏着药方看着她既没有急于对他谄媚邀功也没有对他战战兢兢,从头至尾地淡定自若,因为极少碰见这种人,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顿了顿,问:
  “对了,你救了祁心,想让本殿赏你什么?”
  阿依微怔,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回答:“出诊费加治疗费一共一百二十两,五殿下让人送到护国候府来就行。”
  “只这些?”
  阿依点了点头,这人难道还嫌少不成?一百二十两可够普通人家吃好几年的。
  景灏一时没转过弯来她竟然没有借机向他提要求,顿了顿:
  “等等,你说你住在护国候府,你跟墨砚什么关系?”
  “她是臣的未婚妻。”墨砚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的未婚妻不是公孙柔吗?”景灏之前去军中历练许久没回京,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