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节 狼从地狱来之六

  (猫扑中文)李艳将手中票交给“岩石”。
  那身高将近两米的“岩石”,手中拿了个东西盖在票面上,撕下一角又还到李艳手中,腹中嗡嗡的,岩山回音似地道,欢迎光临,地狱搏击场!
  李艳走入那地狱搏击场中,见场地中央有一高出地面八十公分左右的方形擂台,围着软绳,台上的比赛早已开始,有一个无眉的僧人和一个蒙古大汉在比拼拳脚。擂台四周皆是观众,怕不有数千之众,皆盯着那擂台之上,生怕有一个动作未看清,那站在稍靠后的人更是站起身来,跳到凳子上,翘首眺望,有不少人时常喊一两声,打得好!
  李艳觉得那两人一个无眉僧人、一个是蒙古汉子,却突然聚在这样的一个地下拳坛来打拳,实在是有趣,可是,那也只在她心中一念而过。她只想在这场中寻找儿子的影子,任那台上两人斗得多么精彩,台下人喊得如何疯狂,也只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本欲找主持人帮忙用话筒公布一下孩子的姓名,这样可以更快地找到孩子,可是,转念想想,那门口的彪形大汉,和有关堂口是黑社会的传说,心说,直怕燕燕正是被堂口的人绑架的,这拳赛既由堂口主办,那主持人必定听命于堂口,怎会帮自己寻找孩子。于是,她只有耐着性子,自己在那场地中转悠,又碰到几个保安上来阻挠,教她找一个地方坐下。不要四处走动,以免影响场内秩序。李艳见那几个保安都是牛高马大的,沾惹不起。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身来,等那几个保安离去,又矮了身体,利用场中暗影一边走一边查看。
  她满怀希望地在那场地中转悠了几遍,怎奈何那场地甚是广大,除了擂台上,其余地方皆是光线暗淡。因而人影幢幢,到处是阴影暗角。要在其中找到一个身高只有三尺来长的小孩儿实非易事。正踌躇间,听见场内突然大哗起来,见观众都将目光聚集到入口处,有一人被一众保安抬着身体。从入口那里,经过人行过道,扔到了台上。
  一个矮冬瓜一样的主持人爬上擂台,手握麦克风,高声喊道:“今日我们请到了一位绝顶高手,他是来自全国警察系统的散打王——雷——霆——战——警——雷——小——兵——”
  那被唤作雷霆战警的人身子甫一着地,便一个腰上按了弹簧似地跳起身来,惊异地看了看自己脚下。
  李艳听那矮冬瓜主持人喊雷小兵的名字,心中甚感诧异。怎么雷小兵也到这擂台上打拳来了。凝神细瞧那人,手上戴着拳套,一身蓝色运动服。却不是那雷小兵是谁,心说,原来当警察的也参加这地下拳坛,想是薪水微薄,也想凭借拳脚捞些外块,可是。那那雷小兵却并不看顾身后的那名少林武僧,而是背对着他。目光怪怪地看了看自己脚下,还有四下的观众,表情颇有些惊异之色,好像还未弄清楚自己如何就站到了台上的,转身作势欲跳下擂台。
  他身后那无眉僧人却突地踏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掌,抓住他肩头,闷声闷气地道:“兄弟,怎地上来招呼都不打一个,转头就走,瞧我和尚不起么?”
  雷小兵扭头看了那僧人一眼,又瞥瞥肩头的手掌,颇有些瞧不起人地道:“我是警察,谁跟你打?”
  无眉僧人忽地抬脚在雷小兵屁股上蹬了一脚。雷小兵身子向前一窜,差点一个狗趴扑倒在地上。他稳住身形,转身指着那僧人怒道:“你想跟进警察打架,你找死么?”
  无眉僧人双手抱于胸前,好像很欣赏似地看着雷小兵,嘿然笑道:“上了擂台,都是拳手,警察又怎么了?照打不误。”
  台下有一伙人轰地抬起来大笑,有人道:“是是是,说得好,警察也他妈是人,照打不误。”
  更有一人的怪叫不知从何处的暗角中传来:“嘎嘎嘎,打那些乌龟王八蛋更爽,打,快打!”
  那光头无眉僧人弯下腰,将双掌撑在自己腿上,瞪视着雷小兵,就像志得意满的公鸡望着自己的食物一般,好像一掌即可将雷小兵拍死自己似的。
  雷小兵见那无眉僧人作势欲向自己扑过来,遂朗声道:“我今日执行公务,要抓一个人,等我将他绳之以法,你想怎么着,我奉陪到底。”
  无眉僧人道:“你想抓谁?”
  雷小兵半转身,手指身后台下,道:“就是他,他杀了两个人,还暴力袭警,是大江市的重犯。”
  李艳听雷小兵这样一说,心里一跳,心说,难道左焰竟跑到这里来了,直起身来,向雷小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因有擂台的一角挡着,瞧不见那台下的情形,却听那无眉僧人笑道:“你若能够胜过我,这人肯定跑不了,就是跑了,我也帮你抓回来。”
  李艳见那无眉僧人相貌虽并不十分凶悍,便言语中却颇为笃定,显然是自恃功夫甚高,并不将旁人放在眼中,若他帮着雷小后抓左焰,左焰估计难有脱身之机,心说,我手上既有家伙,倒也可以帮他一帮,只是给他家伙之前,可要叮嘱他只能用它吓唬吓唬人,却不能真的用它杀人,否则就真的是犯了王法回不了头了。
  想到这里,她跳下凳子,矮身到人丛下的阴影中,拉开手提包,拿出那黑乎乎的布袋,又从那包裹中拿出一支意大利造的手枪,那手枪多年未用,却仍是漆黑光滑,没有半点锈迹,显然全由纯钢打造,就是放入水中也不会氧化。
  李艳拉出枪柄下方的弹夹,从那布袋中摸出一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压入弹夹中。她一面注意擂台上的情形,一面将十发子弹压入弹夹。
  擂台上,雷小兵看无眉僧人的架势。又转头望望台下数千观众,表情甚是犹豫,忽地将头不屑地一偏,抬腿便欲跨下台来。我连忙起身欲走,却被刀叔一掌按住肩膀,道:“跑什么,兄弟。有我在这里,看他还敢吃了你?”
  李艳往弹夹中压完子弹。又将弹夹重新推入枪柄。那枪柄底部的防脱钩嗒地轻响一声,将装着满腹子弹的弹夹锁住。
  李艳身旁的人因看那台上的戏好看,只全神贯注于擂台上,时而大笑。时而尖啸,并未注意脚下的李艳。
  李艳装填完子弹,又将枪放入包中,仍是矮着身子,弯着腰,向刚才雷小兵手指的方向一路行去。若是在空旷之地,她尽可以放步向前,可眼下四处有保安走动,又前后左右俱是密集的人流。挤来扛去,前进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
  台上,无眉僧人一步上前。抓着雷小兵的衣领,又是一脚蹬在他屁股上。
  雷小兵身体又向前一窜,几欲扑倒在台上。
  那雷小兵被他连蹬两脚,脸上变得红通通的,烧红的炭一般,显然是动怒了。跳转过身来,抬腿挥拳。往那和尚身上旋风一般猛踢猛打,直来直去,也没什么招式,一时像那跆拳道里的旋风踢,一时又像是中国武术里的旋风腿,反正是出腿如电,冲拳如箭,一阵疯魔乱功。
  无眉僧人似乎并未料及这个普通的警察是武道高人,眨眼间,两腿两肩已被踢中了五六脚,忙伸手来格挡他的腿,可是面门上却又中了五六拳,陡然间已是鼻血飞溅,眼冒金星。
  雷小兵停下拳脚,那无眉僧人仍是手脚不住,左格右挂。
  雷小兵冷笑一声,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上,那无眉僧人便嘭地向后飞去,后脑、脖颈、两肩先行抢撞在擂台上,软作一团起不来。
  台下数千观众齐声喝彩,竟然有人大喊:“警察厉害,警察厉害,我买警察,我买警察。”那声音听起来并无什么不妥,可仔细回想言中之义,却觉得怪怪的,似有不妥。
  李艳的耳边听着这些聒噪之音,心中却是十分着急,恨不能立时飞到前面去。
  雷小兵见无眉僧人倒地不起,冲那台下起哄的观众拱了拱手,转身向刚才手指的方向走去。
  李艳见此情形,更如火烧眉毛,急于从人丛中挤过去,手上推搡的力量不由地也就加大了,被她推着的人不免恼怒地看她,却见她只是个女流,也就偏身让她过去。李艳心急火燎地又前行得十来步。
  李艳眼角的余光却瞟见雷小兵在擂台上才行得两步,便有一个黑影从人丛中的过道里噌噌奔到擂台下,手拉缆绳,身体一跃,燕子一般落于擂台上,正好挡着雷小兵的去路。
  台下观众又是一片哗然,引起不小的骚动,有几个妇人不住地尖叫,有的却呼啸起哄,李艳转头注视那台上的黑影。刚刚看得一眼,身上便吓出一层栗子疙瘩。只见那黑影裹着紧身衣,漆黑如炭,脑袋却是一颗又长又大的狼头,口中白牙森森,嘴角粘着赤血,眼中射出泛绿凶光,竟是一个恐怖到极点的狼人。
  雷小兵甫见着狼人,骇得倒退五六步。
  却又听那矮冬瓜主持人不知立在何处,不无惊惧地在麦克风里哑声喊道:“哇哦——真正的——大漠苍狼——从天而降!”
  台下观众听了这一句呼喊,山呼海啸般齐声拍掌跺脚,又连片震天动地地齐喝:嗬!嗬!嗬!震得大厅的天花板泥粉灰尘扑扑坠落。
  雷小兵道突然伸手去抓狼人的脑袋。
  狼人却将身子一小,从他腋下钻了过去,十分轻灵。
  雷小兵回身反手一拳,冲那狼人面部打去。
  狼人却丝毫不退让,张开狼匕首般的利齿向雷小后的拳头咬去。
  雷小兵缩手于颏下,挥另一只拳打中狼人的左腮。
  狼人被打中一拳,嘤地叫了一声,听那声音竟是一个女人。
  雷小兵起了半高腿,双腿连环踢向狼人腰腿,狼人顾着自己的下盘。却无暇阻拦雷小兵手上的动作,上部空档顿时大开。
  雷小兵倏地跃起,单爪长伸。抓着狼人的脑袋,向上一提,那颗脑袋便被抛到了空中。
  众人见那狼人的脑袋突地被抛到空中,不由地一片惊呼。李艳只道狼人的脖颈中就要鲜血飞溅,却连忙转过头来,双手捂住自己眼睛,不敢再看。却听身旁几人咦了一声,便松开手来。复转望那台上,却见那狼人变作一个长发披肩、眉目俊俏的姑娘,就像变魔法一般,教人惊异。
  雷小兵愕然道:“啊。你,你怎么……”
  那俏丽的姑娘一手指向台下,对着雷小兵道:“左焰本是被冤枉的,他曾为了救援中国的国宝,被人撞下悬崖,你若是将他抓付出,那国宝的下落便永远没人……”
  那姑娘的话未说完,却听台下有人怪叫道:“警察兄弟,还等什么?打死这个小娘们儿。”
  雷小兵循着那声音望了几眼。只见人头黑压压一片,也不知是谁说的这话。
  李艳一面看台上,一面向前挤进。眼看已经转到雷小兵刚才所指的方向处,却听那姑娘忽地高声娇斥道:“别走,还我画来。”噌地跑到擂台下的人丛中,踏着椅背向那怪叫声传来的方向纵去。数十米外的人影缝隙里便有一条人影围着场子飞窜。那人影缩着身子,跑得飞快,竟像只惊走的老鼠一秀。一时间。两条人影,一黑一灰。在人影造就的黑森林里穿来钻去,弄得满场人心惶惶。
  李艳听那姑娘喊,还我画来,只道那黑影偷了她的画,正在想这女子为何装扮成狼人模样,却见前面擂台下的暗影中站起来一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脸膛瘦削,宽额方口,穿着一身略显小号的衣裳,眼睛跟着那在人丛中飞奔的一黑一灰两条人影游走,当他的面孔转到李艳的方向时,面孔上刚好照着灯光,李艳顿时认出那人正是自己那造孽的冤家左焰,眼里不由地泪水涌出,连忙高喊,左焰!左焰!心说,我夫妻一别三年,到今日算是见着活人,看到真颜邓。怎奈那场子里人声鼎沸,那左焰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仍是面目漠然地望着那一黑一灰两条人影,忽地跳起身来,绕到人行过道上,向那两人的方向奔去。李艳亦忙分开人丛,跑到那过道上,可左焰却又不知跑到何处去了,连忙四下查看,找了半天,也只看见他的影子偶尔在人丛中一闪,转又失去踪迹。
  轰——
  大厅入口处,突地传来一阵巨响。
  李艳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一方的空中俱是灰尘旋舞,连入口顶上的射灯也熄灭了,入口的大门变作一个獠牙森森的黑洞,有数十名警察正冲入场中。
  那些警察皆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端着长枪,有的还举着警棍。
  当首一位警察穿着制服,却未戴头盔,一支胳膊吊在脖颈上,拿着一个类似于遥控的方形装置。李艳认出此人正是包围江景大厦时的那个指挥官。这人身后紧跟一人,比那指挥官稍显瘦削,稍显短小,面皮却更白净些,手里拿着一支手枪,也曾经出现在江景大厦楼下。
  守在门口的十数名堂口的黑衣大汉,似乎并未被这炸弹伤到,听那烟尘稍散,争先恐后地上前结成人墙,堵住那些警察进场的路,不让他们闯进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不能进来。”一名黑庡大汉高声道。
  立在那指挥官身帝的白面警察用有些尖利的声音叫道:“滚开,警察办案。”
  一名黑衣汉子学着他腔调,怪里怪气地道:“警察办案?办什么案?我们这是赛场。”
  那白面警察抢前一步,用手枪顶着这黑衣汉子的脑门,吼睛,道:“让开,小保安,叫你们领导来。”
  那黑衣大汉不服软,道:“领导是说见就见的吗,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那白面警察听他语气傲慢,心中窝火,却不好真的就开枪,怒声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聚众赌博,还有本市悬赏通缉的疑犯在这里,你快滚开,别妨碍我们办案。”
  那黑衣大汉似乎并不把那白面警察手上的枪放在眼里。显他跟自己靠得太近,竟抬臂将那警察推开,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
  李艳此时双耳兀自被那炸弹的声波震得发麻。心说,这些警察必定双是来抓左焰的,又放眼在场子里搜寻左焰的踪迹,却仍是没见着个人影。
  那距离入口近的观众听当首一个白面警察说“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聚众赌博”,又听那黑衣大汉据理力争说“你哪只眼睛看到赌博了”,便齐声应和那黑衣大汉:“警察同志不能乱讲。哪个敢赌博啊?”
  那警察见众人皆反驳自己,便道:“我们来捉通缉犯。大家坐在原地别动,小心枪口走火。”
  有一名观众不满地道:“有枪怎么,有枪就了不起么?还要走火。”
  另有一名观众讥笑道:“哎,这位警察兄弟。当心啊,枪要是走了火,伤着了无辜的群众,你这身狗皮就穿不成了。”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十几个人便抬起来一阵哄笑,恼得那警察怒目而视,口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那个身材高大的指挥官,忽地伸出左手,从那白面警察手中夺过枪。向着天花板上开了一枪,砰——枪声穿透了整个大厅,整个大厅立刻鸦雀无声。
  过了数秒。石膏板吊顶做成的天花板哗地一声,向下滑动了一下——估计是有一根搁石膏板的横梁被子弹打断了。那几块石膏板下坠了十数公分,抖落不少灰尘,迷了下方数十人的眼睛。那数十个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惊叫着,疾走到一旁躲避。又听哗地一响。那一片天花板,大约有十数个平米。竟一齐彻底从屋顶脱落,倾斜下来,噼哩啪啦全砸在座椅上,又溅起一片呛人的白尘。
  有一人显然恰被落下的天花板砸中了脑袋,捂着满是粉尘的脑袋,大骂道:“妈的,什么拳赛,把老子砸着了。”几缕鲜血正沿着他耳根、额角、面颊直往下淌。
  大厅中,其他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悉数跳起身向出口跑去,有人还悚然呵道:“我靠,快跑,别整个顶子都塌下来了。”
  又有几人跟着道,“快走快走,这地洞要塌了。”
  那些本来觉着冷静,在一旁冷眼观瞧的人,听了这话,尽数慌了神,轰地一声跳起来,身下的座椅立时噼哩啪啦响着一团,人如蜂群一般涌向出口。
  似乎这地下拳击场只有那一个出口,并无其他通道,现在却又被那些警察围成半圆堵住了。可是这一股人流却如洪水势不可挡,那些警察根本无法阻挡,连忙闪到一旁,以免被踩倒在地。有的警察来不及躲闪,一转眼就被这股洪流推到大厅外面的黑暗中去了。人潮中,有些人身体稍弱小,被人倚来推去,不期然倒在地上,被踩踏得呼爹喊娘,惨呼连连。
  李艳听了这惨叫的声音,生怕自己的孩子也挤在那纷乱的人潮里,连忙移步向那里奔去,未跑出几步,便被密密实实的人墙挡住,只能随着人流向前碎步移动。
  那位高大的指挥官却不知怎地又向对面的墙上连开了两枪,估计是想吓住混乱的人群,岂知那数千观众听了第二声枪响,害怕被不长眼的子弹伤着,竟然越发用力地向前推涌。
  这时,大厅顶上的格栅吸顶灯冒了一阵黑烟,也已黑了十有*,弄得整个大厅的灯光昏昏暗暗、摇摇晃晃,真的就让人感觉在地狱里一般。
  那名指挥官和那名白面警察被十来个持盾的警察围成一圈,涌到大门右侧,勉强站稳脚。
  那指挥官,由于身材高大,在黑压压的人丛中高出一两个头,他拿起一只喇叭,高喊:
  “喂——大家注意了,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是大江市刑警大队队长郭真超,请站出来跟我说话。”
  有些人听了这话,便在自己身前身后查看,却终究不知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那指挥官举着喇叭,又喊了两声,见并无人应答,遂让警员拉过一个最近的黑衣大汉,向他询问。
  那黑衣大汉无论那指挥官如何厉言相向。却只仰面向天,不理不睬。
  那指挥官被他这副倨傲的德性气着了,骂一句:“去你妈的。给老子装江湖义气这一套。”竟然抬脚将那黑衣汉子蹬倒在地上。
  那黑衣汉子额角撞着椅角,嘭地一响,翻身爬起来时,额上已是血流不住,他伸手摸了摸额角,浓眉倒竖,目中喷火。张开双臂便要扑向那指挥官。有两名持盾的警员连忙踏前一步,挡在指挥官身前。用盾牌将黑衣大汉逼到墙角,教他无法靠近郭真超。
  这样闹了一阵,大厅里的观众竟推推攮攮地走了近半。李艳一面呼唤着燕燕的名字,一面随着人流向前行走。见着地上横着几个人一动不动,惶惧不已地注目辨识,却都没有燕燕的影子,也没有左焰的身影,心下不由地又放松了一些。正在想自己若是找不着孩子,又不见了左焰,这洞顶真要是塌下来,只怕要被深埋在这地底下,眼下只有先随着这股人流到地面上去再行计议。正想着。却听见有一个老妇人,用苍老喑哑的声音喊燕燕的名字,心里一惊。忙转过头去,从人缝里望出去产,瞥见左首的两排长椅中叮叮地奔过来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头戴一顶高高的尖帽,佝偻着腰,脸皮像树皮一般,鼻子尖尖的。就像自己过去跟燕燕讲的狼外婆似的。只见她驻足在一个软靠椅前,喊了声妈吔。从椅下拖拽出一个小孩,又痛又怜地抱在怀中。那孩子在老妇人怀中,仍是捂着自己的小脸酣睡不已。
  李艳心说,这孩子不会是我的燕燕吧?细瞧那孩子,见他穿着一双大号球鞋,连脚趾也露在外面,衣裳也包着全身,直如一件长袍一般,却是穿的大人的衣服,肩头和袖口上露出几个洞,蓬头垢面,浑身泥污,只说我那燕燕从小干干净净,怎会如此肮脏,只怕是与我儿子同名罢了。
  那老妇人显然很喜欢那孩子,将那孩子略转向灯光,将他捂在脸上的小手拿到身侧,又伸指在那脸蛋上捏了捏。借着那昏黄的灯光,李艳定睛瞧那孩子的容貌,不由啊呀大叫一声,那孩子隆鼻大眼,方口宽额,几与左焰一个模样,却不是燕燕是谁?忙转身要向那老妇人的方向挤去。无奈人潮涌动,裹着她的身体不自主地向前走去,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挤出来。
  李艳眼见那老妇人抱着燕燕,向来时的路走去,已然走到西边一处高台的台阶下,突然台阶下的暗影里伸出一只手将那老妇人和燕燕一齐拉入了一片黑暗中。李艳拧着身子大叫燕燕的名字。可是,人声嘈杂,又加上那黑暗之处有数十米远,她的喊声也传不到那里去。
  李艳眼见找着了燕燕,又突然没了燕燕,心中急得喷火,拼命挣脱人流的控制,眼见要脱身出来,却又见那老妇人复又从那黑暗中钻出来,手上牵着燕燕,叮叮地跑到那些警察前面的座椅上,一高一矮地坐下。那燕燕从腰上取下一只葫芦,吹奏起一只曲子。李艳记得这首曲子,恰是自己在家中教他的《金蛇狂舞》。那葫芦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
  呜呜呜——
  嘟嘟嘟——
  才响几声,便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上窸窸窣窣直响,就像有无数绳子在上面拖动一般,突地,从那垮塌的天花板黑洞中跃下无数蛇影,坠在那些警察的头上,盘在他们的钢盔上,绕在他们的脖颈上,腰杆上,吊垂在警员们的枪杆、手臂上。那些警员顿时丢盔抛枪,弃盾委棒,跳舞成一团。
  有些蛇群也钻入了乱纷纷的人潮中,有的在地头上舞着身子拍得地上啪啪响,有的潜入人们的裤脚,惊得一众人手舞足蹈,满身乱摸乱拍,有一条小蛇竟落在了李艳的手腕上,吓得她唯恐抛之不及,脸色煞白,还有一只竟到她肩头,从她手臂上游下……骇得李艳大叫。那其他人也如李艳一般,惊恐惶惑,不明白厅中如何突然多了这许多蛇族,乱成了一锅粥,真是万蛇聚会,群魔乱舞。
  那指挥官跃过众人头顶,踏着长椅靠背,跳到那老妇人跟前,一伸手便去抓那老妇人的肩膀,大喝一声,“呔,老八婆,在这里叽哩咕噜念叨什么?”谁知那老妇人领口里倏地窜出一颗火红的蛇头。照着他的手掌一口咬下去。
  那指挥官吓得慌忙缩手,反手以枪柄敲向蛇头。那颗火红的三角蛇头却又倏地从那老妇颈口钻入了老妇人胸前的衣服中。
  那指挥官飞起一脚踢向老妇人双腿,谁知老妇人裤管里又飞出两条火蛇咬向他脚面。那指挥官忙收缩脚面。改力向老妇人胸口踹去。
  那老妇人见他一脚踹来,身子侧倒,双手一伸,又从衣袖里甩出两条火蛇,张口咬向那指挥官的脚踝。
  那指挥官大喊一声:见鬼了!收住脚,将黑洞洞的手枪对着那老妇人的胸口,斥道:“老八婆。要再驱蛇咬人,我一枪打穿了你。”谁知。他话音刚落,那老妇人倏地缩成一团滚落地下,将双手向上一抛,立刻有两条火蛇弹出。一条缠着那指挥悺握枪的手指,一条缠着郭真超的脖颈。那指挥官无法抠动扳机,大张着嘴,脸上脖颈上青筋涨起,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被那颈上的蛇勒得无法呼吸。
  那指挥官右手被白布悬挂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伤,情急之中,竟然用那伤手去抓颈上的蛇头。可那蛇却反过头来在他那只伤手上又咬了一口。那指挥官仍是伸出伤手握着那蛇的身子,却无法解除那蛇缚在颈上的力道。那蛇又昂起头来咬他手腕,终究弯不过身来。只好戳向他右眼,也是他迫于险情,那指挥官情急之中,竟然倒转枪口对准那蛇头,猛地一扣扳机,手枪枪口砰地喷出一道红焰。那颗耀武扬威的猩红的蛇头顿时断在地上。那指挥官头顶的天花板噗地一响,露出一个拇指大的黑洞。
  那盘桓在他右手上的蛇见同伴被杀。显是急红了眼,一口咬向他握枪的虎口。那指挥官连忙松开右手五指,将手枪和那条红蛇同撒在地上,
  那指挥官脸上不知怎么竟冒起黑烟。他右眼连眨,抬起伤臂,用臂上的白布擦面,脸上的黑烟却越聚越多,白布擦过的皮肤上顿时变得黑黑红红,海绵般现出一些黑孔,十分阴森可怖。李艳心说,原来,那红蛇的血液有毒,而且毒性剧烈,如强酼酸一般,能够腐蚀人的肌肤。
  那指挥官此时已是痛得连连惨呼,突地就举枪对着老妇人一通乱射。
  那老妇人许是查知了他的钉机,见他一抬,便倏地一抱头,滚落到地上,碡碌似地,连滚过好几排长椅,藏到暗影中去了。可是,她在抱头的那一刹那,双袖中却双甩出两条赤焰毒蛇,喀喀两口咬中那指挥悺左手的虎口、手背。待那老妇人滚到暗影中时,那指挥官手上负痛,无力握枪,手一松,便将枪抛在了脚下。
  人群四散惊逃,李艳此时四周已无人流阻拦,无奈脚下满地狂蛇,她心中畏惧,不敢放足前行,等她看清空档,准备掠足而过时,却又听见那老妇人在黑暗中哑声喊道:“燕燕,放蛇咬他!”
  那燕燕小小的身影忽地从一排长椅背后跳起来,落到一长排椅子后的阴影中,伏身地上,脚手并用,向老妇人的方向爬去。而他手里的葫芦丝却变作棒子似地在地面上笃笃地敲响,那些原本随着人流向出口飞窜的蛇影纷纷圈回身来,向那指挥官咬去。
  那指挥官害怕群蛇围攻,迈开粗长的双腿,向那集聚在门旁的警员们飞奔而去,由于慌不择路,竟然砰砰地踩得那一排排长椅左歪右倒,他的身体也跟着左栽右晃,前仰后跌。他奔到那些警员跟前,一纵身跳入警员们用盾牌构置的圆圈中。那些爬虫却毫不松懈,纷纷跃上半人高的盾牌,想掠过去噬咬那指挥官。
  那指挥官见了,从一名警员手上劈手夺过一去长枪,对着圈外的蛇群砰砰砰扫射。
  那些蛇嘭嘭地在盾牌上飞撞了一阵,眼见过不了这一关,便纷纷作罢,各自爬入暗影中去了。
  李艳待群蛇散尽,再去寻找那老妇人和小燕燕,却见那一老一小正在奔上西边的高台,连忙发足追去,快到高台时,那一老一小已经在高台顶端消失了,却又听见那位指挥官的吼声传来,“疑犯左焰,快快抓住他。”
  李艳伫足回头,看见左焰正从擂台上跃下,随着一位穿西服、挎药箱的老先生钻到擂台下的黑影中去了,心说,左焰,我先去找儿子吧,你自己先好自为之吧。她抬脚向高台上奔去,到了高台顶上,却看见一个狭窄的隧道,便又顺着向前追赶,走了十来步,那隧道中已然是黑漆一片。李艳只好放慢了脚步,手扶隧道墙壁向前走,约莫走了十来分钟,就见到前方有一丝昏黄的亮光,又听见传来燕燕的声音,“奶奶,那些警察是坏人么?”
  又听那老妇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些警察来砸我们的场子,叫我们没有饭吃,当然是坏人啰。”
  李艳听了这话,心说,这老婆子如此说法,岂不是把我的孩子教坏了么,又想起那些惊悚可怖的毒蛇都受燕燕的指挥,想起燕燕小时喜欢爬虫,喜欢养蛇,也不觉得这有多少奇怪,只是满心欢喜地向前大步行去,待到了那亮光跟前,转过一道帆布门帘,却见那燕燕正坐在一张方形矮桌前吃东西,旁边坐着那个老妇人,和一个身材结实得像水泥板的男人,因她心中实在是想念孩子,担心孩子,也不管身处何地,有何危险,径直走到好桌前,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将孩子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涕泪四流。
  那孩子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她,忽地双手向空中一抛,欢喜无比地叫道,妈妈,妈妈,我可找着你了,我想死你了,妈妈。说着,竟将头儿埋在李艳胸前哭泣起来。
  那老妇人站起身来,惊异地望着李艳,惊道,你,你,你是这孩子的妈妈?
  李艳见孩子满身脏污,一身异味,心如刀割,只顾着在孩子身处摸来看去,竟似未听见见那老妇人的话一般。
  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子站起身来,抹了抹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艳,粗声道,妈逼的,找了一个小的,带来一个母的,长得还不赖啊,像颗珍珠似的。老子这个地狱阎王一直守着活寡,正差着一个阎王婆,你来得正好。
  李艳见那男子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裂着紫黑的缝,眼睛里射出死人般的光芒,直看得她背脊发凉,抱着孩子,转身便跑。
  那老妇人叫道,啊吔,我的孩子,欲发足来追李艳,却被那刀疤阎王拦着了。
  李艳跑了没几步,忽地黑暗中有几双手伸出将她揪住。李艳还来不及尖叫,那几双手便一起发力,将她按倒在地上,又抢她怀中的燕燕。
  燕燕死死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又用双腿夹住她的腰,竟无论如何也扯不开,那些人只好作罢。
  却听有一人用那咕噜噜的声音道,关起来。
  于是,李艳便被那几双手推着,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路,然后有一双手突地大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上。她身后哐地一声,似有一道门被关上。
  李艳虽然被好几个鬼手吓着,却因终于爱儿在抱,心里不仅不再害怕,反倒生出很多力量。她揉揉眼,极力地想看清身周的情形,怎奈无一点光亮,啥也看不见,她便一手牵着孩子,伏到地上,前后左右地爬了十数步,突地手上摸着一个冰冷的东西,顺着那东西的形状摩挲了一通,竟然发现是锯齿森森的一张大嘴,那嘴巴四周皆是毛,四周皆是冰冷的牙齿,里面还有一颗滚动的舌头。李焰想起刚才在擂台上见着的狼人的脑袋,吓得猛地往后退出数步,悚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地狱的阎王。
  其声阴阴惨惨,喑喑嗡嗡,一如来自地府,直吓得李艳全身瘫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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