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伤害

  夜色之下,夜重的错愕渐渐消失,连带着消失的,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可惜没有人看见。
  “我只是……”后面的话被马嘶声打断,林妙香没有听见,她探出头来,只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夜色挡在了自己眼前,连带着夜重的脸都看得不再真切。
  下一瞬间,便是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看不见方向,找不到出路,唯有身边一团令人安心的炽热在不停地跳动。
  渐渐地,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隐隐约约间能听见有打更的声音,还有客栈常有的喧闹声,林妙香觉得有些吵,刚想要睁开眼睛,颈间便是一痛,她再次昏睡过去。
  “公子。”沈青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林妙香,她腿上的上已经包扎过了,脸色看上去红润不少,“你……你带她回去之后打算如何处置?”
  “给她吃,给她穿。”夜重半躺在宽大的木椅上面,只着了一件中衫,没有梳头,长发落下几缕,懒懒地飘在脸前。
  夜重望着怀里的林妙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可沈青怎么也无法称这种表情为笑。
  他的眼神那么凛冽,那样的表情,让沈青觉得他下一刻就会忽然一掌将林妙香给拍碎一样,只觉得后背渗出了细密的汗。
  饶是他再聪明,也看不透眼前这男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地追问道,“那南王朝的边防部署图……”
  “此事无须再提。”夜重挽起林妙香颈边的长发打了个结,不知厌倦地反复把玩着。沈青一怔。“但是这件事的人实在是太多,我们前来时可是召集了太多人。要防人口中泄露此事,恐怕有些困难。”
  “不难。”夜重直起身子。将林妙香抱了起来,走向内间,他赤着足,面容看上去有些诡异,“死人是永远不会泄密的。”
  沈青身子一颤,好一会儿才低头答道,“下官明白了。”说完,他退出了房间。
  夜重将林妙香抱到了床上,半阖了眼坐在一旁。也不究竟在想些什么。
  火烧般的夕阳透过窗口铺陈进来,映满了整个房间。
  夜重的瘦高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脸上是赤色的光。整个房间都像是被蜡染过了,橘黄色的珠花,橘黄色的木桌,橘黄色的烛灺。
  唯独他眼中那两颗漆黑如墨的眸子,在白玉无瑕的脸上,闪着摄人的光芒。仿佛漾了水一样,轻轻一晃,就会倾洒出来。
  林妙香忘记了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只记得身边人来来往往。
  待得终于安静下来时,她才乏力地睁开眼来,一下袭入眼帘的强光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她十分费力去看,才看清了站在我面前的人。
  夜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带着睥睨的神色对她说道,“林妙香,想要找你。还真是费了我不少力qì。”他一手卷着长大的衣袖,一手端了一杯酒。
  林妙香渐渐适应了光线。发xiàn
  自己被带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房里的摆设都极为熟悉。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又回到了南城。
  正待说话,林妙香却觉得手腕有些疼痛,不由低下头去,看见自己手上还绑着绳索,这才想起遇见夜重的时候,他似乎是来逮捕自己的。
  夜重蹲下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妙香,骨节分明的大手缓慢地抚摸过她的白发,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那么轻,就像是春日里的东风拂面,只带起睫毛微微的颤动。林妙香的呼吸渐渐开始困难,她希望说点什么来缓和此刻怪异的气氛,可喉咙里面一片干涩,想必是昏睡太久的缘故。
  宽敞而安静的房间里,窗幔随着风轻轻地摇动,上面串着一些珠花。纯白的窗幔配上了火红的珠花,像极了冬日雪地的兀自绽放的腊梅,看着浓艳,可一眨眼,就是凋零的日暮黄昏。
  “你知不知dào
  ,我找了你很久。”夜重的手滑了下来,为林妙香把绳索解开。林妙香的手本来被那绳索捆得有些酸痛,但听到夜重这么说,顿时顾不了手上的疼痛,本能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以她对夜重的了解看来,越是这样不寻常的夜重,越是会做出疯狂地举动。
  夜重大手一伸,轻易地就把林妙香带回了自己身前,他的双臂紧紧地禁锢着林妙香的退路,怀抱显得有些生涩而粗鲁,“告sù
  我,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暖暖的房内,夜重的声音有些冰冷,林妙香挣脱不开他的怀抱,放qì
  般地垂下了双手,定定地看着不远处那洁白的窗幔被风轻轻鼓起的波纹。
  两个人明明是那么炽热的拥bào
  ,中间却像是隔着满满的寂寥。空荡荡的,如同一片无穷无尽的荒原。
  “你早就知dào
  了,不是么?”奢华美丽的房间里,林妙香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讲话,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如果不是从一开始你便知dào
  ,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凑巧,凤持清前脚刚走,你后脚便到。”
  短暂的沉默。夜重抱着林妙香的手松了,他目中的神色异常深沉,“你想说什么?”
  “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装糊涂了呢?”林妙香收回了落在窗幔上的视线,移到了夜重的脸上,“你如此了解我离开后的一举一动,姜来乾也在我刚离开南城不久就找到了我,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凑巧,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和姜来乾联手了。”
  林妙香刚说完这话,夜重就笑了。
  他左手抱着右手的手肘,右手的五指弯曲着,顶在莫名尖瘦下来的下巴上。林妙香从未见过这样的夜重,不禁后退了半步,沉声道,“你笑什么?”
  “在我眼里,姜来乾算什么?你认为我会和那个有头无脑的蛮人合zuò
  吗,再说了,对我,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夜重一双狭长的凤眼弯如明月,却又带着月色不该有的邪气和暴戾。
  林妙香淡漠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怎么想我不知dào
  ,但是,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
  夜重一怔,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了去。他黑曜石般好kàn
  的瞳孔急遽地收缩在一起,衬在下颌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你再说一遍。”
  “很多话说一遍就足够了。”林妙香不甘示弱地捏紧了拳,她想要相信夜重,但是无论是姜来乾还是他的出现都太巧合了,她说服不了自己。
  夜重的声音变得阴森森的,“你当真从未相信过我?”
  林妙香轻轻吐了一口气,不明白夜重今日为何显得有些固执,甚至……啰嗦?
  “从未。”咬咬牙,林妙香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夜重的脸徒然变得煞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托在下颌的手早已放了下来,青筋暴起,林妙香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那把断剑。
  两人都没有说话,林妙香在微微颤抖,而夜重只是用一双快要杀人的眼睛盯着她。
  半晌,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声,“说来听听,你的理由。”
  夜重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可林妙香与他相处许久,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样的感觉有些微妙。
  她松开了握着断剑的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从你让我离开便是一个局。我一直奇怪,你怎么会突然让我走,又怎么会在之前容下了凤持清的存zài
  ,现在看来,你是早就与姜来乾联合,想要借此除掉凤持清。”
  顿了顿,林妙香不确定地补充道,“也许,还要除掉我。”
  “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林妙香笑了,“不,你有,因为你想要得到更多。你贪恋权势,但姜秋客毁了这一切,你怎么会不想办法夺回来。再说,你恨凤持清,对吧,因为他是赵相夷,他留在你身上的那丝对我的爱恋让你败在了姜秋客手中。”
  夜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林妙香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嘴巴,继xù
  说道:“我一直想要凤持清恢复记忆,却忘记了在他的记忆中,我仍旧是杀了宋远山的人,我不知dào
  那个告sù
  他宋远山就是他父亲的人是不是你,但是无论如何,你都已经成功地毁了我。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了。”
  “你知不知dào
  你在说些什么?”夜重眼中的神采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剩下不见天日的昏暗,照不进任何的光芒。
  林妙香看着他,没有回答。
  明知dào
  现在不该说那些话来刺激夜重,可她就是控zhì
  不住。她在害pà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太多太多的迹象都在说明夜重可能与姜来乾联手。
  她怕夜重亲口说出来,她怕他告sù
  自己他背弃了自己,所以宁愿先开口,用所有不切实jì
  甚至不合逻辑的臆想阻止他亲口说出的背叛。
  或许人便是这样,越是重yào
  的人,越是害pà
  他的欺骗。
  而为了逃避这种欺骗,却撒下更大的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