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为难

  房内,薄薄的木门根本隔绝不了外面嘈杂的喧哗。
  赵相夷和江玉案站在床前,床上,沈万水面无血色地安静躺着。
  手里的玉坠搁得掌心生生作疼,赵相夷盯着沈万水的脸,浓墨化作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我去找他。”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赵相夷就朝外面冲去。
  江玉案死死地望着沈万水,心里似乎是经过了很大的挣扎之后冷静地对着失控的赵相夷喝道,“找?你拿什么资格去找?就凭你的功夫,你打得过他吗?”
  已经冲到了房门处的赵相夷生生止住了脚步,他扭过头来冲江玉案吼道,“就算没有资格又怎样,香香一定是遇上姜秋客了,如果连我都不去救她,还有谁能救她!”
  “有,怎会没有。”江玉案把目光从沈万水的脸上艰难地挪开,他望着赵相夷,目光里是沉甸甸地无可奈何。赵相夷一喜,脱口问道,“你有办法?”
  “有办法的是你,不是我。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与姜秋客抗衡的话,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姜家的任何一人。而是他。”
  江玉案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坚定,赵相夷的表情从震惊变得猜疑最后变得冷戾,他突然一把抓过江玉案,沉声逼问到,“你究竟知dào
  些什么?”
  江玉案的话击中了他心里最为隐秘的角落,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
  没有丝毫受到赵相夷的影响,江玉案看着对面男子眼里隐晦的杀意。咧开了嘴角,“这样的眼神。这个世界上,我只看见一个人拥有过。”
  平淡的话让赵相夷似乎抽空了全身的力qì。他松开江玉案时神色间的颓然令江玉案差点就后悔了自己所说的话。
  没有说话,赵相夷艰难地迈着步伐离开了江玉案。
  手里,姜秋客留下的玉坠发出青色的光,看上去诡异之极。
  江玉案愣了半晌,突然追了上去,一把揽过赵相夷的肩膀,冲他露出一个暖洋洋的笑脸,“不如我请你喝酒吧。”
  赵相夷被江玉案那个笑容漾花了眼,许久。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为何不立马去追带走了林妙香的姜秋客。庆功的晚宴早已开始,不过大家都知dào
  赵相夷素来不喜这种聚会,所以也都对他的不到场没有任何担心。
  只是姜无恋在扫了一眼在场宾客后发xiàn
  同时不见的江玉案与林妙香后,眼里闪过了莫名的情绪。
  夜色苍茫,天地间除了那一轮残月,黑得看不见别的星芒。
  酒过三巡,醉意微熏。撩拨着人深藏的内心。
  江玉案和赵相夷坐在深深庭院之中,新开的桃花没日没夜地的随微风招摇。两人各自抱着一个大酒坛,一扫平日的优雅。毫无形象地豪饮。
  赵相夷很快把手里的女儿红喝光了,他便伸手就去拿江玉案手里面的。早料到他会这样的江玉案轻巧一闪,冲他挤眉弄眼地道,“你可是一国之君。怎么还这般强取豪夺。”
  “既然知dào
  我是一国之君,你还想违抗圣旨不成。“酒意熏得赵相夷白玉的脸上多出了几抹红霞,他故yì
  一板脸命令着。“拿来!”
  江玉案看也不看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耍赖地死死抱着自己的酒坛。一张脸上写满了得yì
  ,“自小你就喜欢拿一国之君的架子威胁我。这次趁你还没真zhèng
  拿回皇位的时候,嘿嘿,我坚决不给。”
  “我哪有威胁你?”赵相夷可不愿破坏自己的良好形象,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哪里都有。”江玉案两眼一眨,突然整个人凑到了赵相夷面前,腾出一只手来边数边说,“你小时候尿床醒来害pà
  被人发xiàn
  骗我到你床上去然后说是我做的,还威胁我不准说出去,后来逛妓院被骗到裤子都没剩下一条,是威胁我把我的衣服脱给你的,再后来……”
  看着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事情抖出来的江玉案,赵相夷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讨好地说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们做什么,对吧。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事好了,哈哈,哈哈。”
  赵相夷干笑几声。然后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眼里那强装的从容慢慢破碎,支离。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他仰起了头,夜空悬挂的月亮依旧是那么遥不可及。
  “大玉,我好想哭。”赵相夷的声音轻得快要消失在风声里,他声音里充满了迷茫,“我这样真的值得吗?”
  如果不是江玉案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几乎都要以为,赵相夷从来没有出声过。
  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凝重。江玉案手里的酒坛突兀地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掉在了地上。
  一向自信的赵相夷此刻努力的仰着头,骄傲地不许眼里的软弱滑落。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抱起的青筋。
  江玉案所有准bèi
  好了的话再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完全使不上任何力qì。
  还是算了吧。还是不要救林妙香好了,不一定非得要他回来。以后多的是人等着去爱。
  喉结急速地上下滚动着,江玉案的话几乎都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赵相夷却已经放低了下巴,侧头冲他笑了。
  “可是,我还是想不顾一切地救她。”赵相夷这句话在心里演练了上千遍才终于说出口。眼里的执着与坚定,不留余地。
  江玉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认真的眼,喉咙干哑,玲珑八面的他第一次只能徒劳地看着一个人兀自挣扎。
  而这个人,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说出了这句能让江玉案明白自己的决定的话后,赵相夷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抱着空荡荡的酒坛深深嗅了一口女儿红的香味,他只想再多贪恋几分自己真实存zài
  的感觉。
  贪恋几分赵相夷还活着的感觉。
  “其实大玉,我并不害pà
  死亡。以前为了香香和游信在幕府打得天昏地暗时,我都始终是无畏的,可是这次,我还是犹豫了。”
  “为什么?”沙哑的声音像是哭过一般,江玉案自己也吃了一惊。
  赵相夷望着他,眼里有一些欣慰。似乎是为江玉案的难过而感到高兴。
  “我始终始终自私的。”赵相夷嘴角向着上方倔强地扬起,依稀间他似乎还是那个风流花间的英俊少年。
  “我只是害pà
  ,她会爱上他。”
  明明没有刮风,江玉案却觉得眼角有些凉。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建议,现在却伤感起来。
  这不是做作吗。
  “你,要去看看他们吗?”半晌,江玉案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用了,看了那么久,早就看厌烦了。”赵相夷嘴里如是说着,但江玉案知dào
  ,他其实是在怕自己舍不得。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又说了许多,可能是酒太烈了,江玉案的话比平时多了太多。
  说到最后连赵相夷这个最爱喋喋不休的人都觉得无话可说,他才对江玉案劝道,“今天就这样了吧,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找香香。”
  “好。”江玉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也不知dào
  自己究竟在压抑些什么。
  只觉得心里闷闷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空酒坛搁在面前的石桌上,赵相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着房间走去。
  他穿着他最爱的深紫色的衣衫,头发用质地上乘的玉簪挽了起来,翩翩如蝶。他高大的身躯挺得直直的,脚下丝毫没有仓皇的意味。
  江玉案再抑制不住心里的那股来历不明的紧张,甚至是不舍,冲着赵相夷的背影大声地喊了他的名,“老赵。”
  赵相夷脚下一怔,嘴角笑意更浓。他没有回身,只是冲江玉案挥了挥手,英挺的背影在盛开的桃花深处失去了踪迹。
  姜无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江玉案身后,接住了他陡然倒下的身子,皱起了眉。
  被酒劲上来醉倒的江玉案看清楚接住他的人之后,努力地想露出平日里那欺骗性十足的笑容,却最终没能成功。
  他的嘴角紧紧地抿在一起,没有丝毫表情,却处处透露着悲伤。
  “你看,连最好的朋友都被我推向火坑,跟我这人还真做不得兄弟。”明明说着自嘲的话,江玉案的表情却还是淡定而平静。
  姜无恋什么都不说,只是把江玉案抗到近旁的石凳上陪他坐下。
  “你醉了。”
  许久,姜无恋夺过了江玉案不知从哪里又拿出的酒壶,放到了自己的唇边。
  这夜晚软得像一片湖。
  虫鸣浪一般跌翻在窗前,淋湿了几多人辗转的梦境。
  林妙香追着凤持清而去,全然不知dào
  南城之内发生的种种。
  一直到月上枝头,凤持清才停了下来。他站在街角,周围是高挂的大红灯笼,朦胧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林妙香在他身后顿住了脚步。
  “你究竟要做什么?”林妙香皱紧了眉,总觉得此事处处透着一股怪异的感觉。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凤持清便跑了出来,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并不像是逃跑,反而像在引诱自己离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