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过程
“回衡福晋的话,四爷在屋里见客,吩咐谁也不能打扰。”小桂子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您要有什么事明早再来通传吧。”我略一点头,转身走到拐角,停下脚步,抱膝坐下。这种时候他必是没空见我,等人通传不如自己守在这里。
九月份传来消息,康熙在布尔哈苏行宫宣bù
废除太子,将其锁拿,俟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一同被锁拿回京的,还有一直倍受宠爱的十三阿哥。
一时间京中大乱,人心惶惶,上至宗室大臣下到平民百姓谈论的都是此事。四阿哥在府中下了严令,谁也不准私下传言,但每个人的神色都是讳莫如深,就连湘儿都忍不住偷偷和我说了几种版本的故事,被我狠狠说了一顿。
废太子是意料当中的事,可是十三阿哥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一阵阵的发凉,历史上关于十三的记录在康熙年间有一段几乎是空白,大概是为了避尊者讳,可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失宠,抑或是被圈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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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桑桑那些充满柔情蜜意的信字字句句都还在我的脑海里,就突然生此大变,打的我都有些发懵。摇了摇头,不愿去多想这些感情上的事,我又把手里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理了理思路,还是有些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听到几个人走出屋子的脚步声,大概是四阿哥送客出来,我站起身子偷偷望去,见四阿哥一个人回来,于是上前几步直奔主题说道:“四爷,我有要紧的事想告sù
您。”四阿哥一愣,回过身子,表情一片惊疑,把我上下打量一番,我向他微微扬了扬手中的信,他略一沉吟,开口道:“随我进来吧。”跟着他进了书房,四阿哥指了指榻上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我吸了口气说道:“洛洛在太子和十三爷被锁拿的前一晚一直十三爷在一起,这是她来的信。”“她和二哥、十三弟关系都不一般,这个时候她的信不怕……”四阿哥微一皱眉,却打住了话头向我伸手:“信拿过来我看看。”我把信递给他,他看了一眼,表情一僵,疑惑的望向我。
“她也怕落在外人手里,所以写的是英吉利文,这个我们闲来无事和传教士学过……”我有些忐忑,不知dào
这个理由站不站的住脚。四阿哥却没再深问,只是有些怀疑打量这封信:“这样也好,只是你能保证不会弄错意思?”好歹是以前用来吃饭的家伙,哪里这么容易忘,我摇摇头说道:“绝对不会。我给您解释一下这封信吧。”他点点头,我一口气把这封让我想了一下午的信从头说到尾:太子来找十三透露谋逆之心被十三劝住,桑桑和十三一起撞见大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太子小厮拜色的身上搜到纸条,太子被刺,十三赶过去,一晚的喧嚣,第二天一早搜寻“悖主出逃”的拜色,传来太子和十三阿哥被锁拿的消息……
四阿哥眉头紧锁,只是静静的听,待我讲完,他又细细问了一遍大阿哥和十四阿哥撞到太子那个奴才时的对话,然后这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我望着那一行行毛笔写成怪异英文,只觉得脑子里又是乱成一片……那张纸条该是关键,太子真的起了谋逆之心?可若是这样,怎么可能让一个这样的小厮带着张纸条到处跑还被人撞见?十三阿哥又是为何被牵连?太子被刺又是……
“既然十四爷已经抓了那个小厮拜色,他又怎么会再次逃跑呢?”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疑问,不由得小声嘀咕出来了。
“哼,那你要问他自己了。”只听四阿哥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的望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心里一下子冰冷一片,一些零乱的线索穿成了一条线,大概那条并不是太子写的,不过是有人想借大阿哥的手害他,大阿哥和太子的夙愿谁人不知呢?那个小厮既然落在十四阿哥手里,又怎么会轻易让他跑呢?是不是让他跑了比较好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十三既然得知那张纸条的事,那他绝不会坐视不管,他若插手,康熙是不是就因此迁怒于他?还有,那个刺杀太子的人又是谁派去的?那冰冷的感觉由胸口扩散到全身,我开始有些止不住地发抖,是谁在这样害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康熙对太子的态度吧。他若相信他,会有人这么大着胆子害太子?
“光凭这一张纸条又能说明什么呢?”我颤着声音问,就不会是有人陷害?康熙他想不到吗?
“那晚二哥以追查刺客的名义纠集兵马,而谁也没找到什么刺客……十三弟那时和他在一起……”四阿哥闭了闭眼睛,起身道,“不早了,你回去吧。今晚的事别再多想,也别再多问,还有,那封信留下。”我没有知觉的站起身,望了一眼桌上的信,只觉这一切真是可怕。康熙再睿智,碰到威胁他皇权的事,也会头脑发热,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会容忍……况且,那太子也不是丝毫没有害他之心。康熙和太子互相见疑到了如此地步,这纸条和刺客,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若是读到这段历史,我大概会拍案惊奇,觉得真是斗的精彩,但现在这是活生生发生在我身旁的事,所有的参与者,都是我所熟悉的人,那个被锁拿的,是我的知交,是桑桑的爱人啊!而参与谋划这件事的,也许就有……有他,我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猛地回转身子问道:“十三爷……是不是会没事……”自己的声音是不熟悉的哽咽,我觉得自己脸上一片湿热,这些日子的担心难过一下子涌上心头,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四阿哥没有说话没有动,只站在那里看着我不停的擦眼泪,我索性就哭了个痛快,直到全身没有力qì
才停下来。
“这件事连你都看得出不对劲,皇阿玛又怎会不查?”他看我不哭了,缓缓开口道,“既是知dào
了事是怎么出的,十三弟那我自然会想办法。”抬头望向四阿哥,他紧抿着嘴唇,目光坚定,让我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我只觉这屋里有一丝尴尬。我和他这一年多来,每次说过的话最多也没超过三句,说话的次数绝对超不过十次,若不是这件事,大概我是一辈子也不会走进这间书房了。
我们几乎同时移开目光,我顺势福了福身子道了安,四阿哥点点头,脸色柔和了些:“你好好劝劝芷洛格格吧,她这些日子怕是也难熬。”“我会的。”我笑了一下,这还用说吗?
四阿哥也是一笑,“他们终还是走到了一起。”我心下感动,四阿哥为十三阿哥高兴的这份心,大概和我为桑桑那份并无两样吧。
“杜衡告退,”我望着他透着疲惫的脸,自然而然的又加了一句,“四爷您也早点休息。”他微微一笑,我转身而出。
太子和十三阿哥被押解回京,幽禁在上驷院的特别牢房中,康熙派大阿哥、四阿哥严加看守。
我手捧着热茶站在窗前,望着秋风吹落这个秋天的最后一片枯叶,不由得发愣。
管家带着几个仆人热火朝天的扫院中落叶,湘儿跑出去叽叽喳喳的嘱咐他们别碰了我种的花,一派平和宁静的景象,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我一叹,正待转身,却见小桂子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只觉手微微一发抖,几滴热茶泼到了手上,我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了,几步跑出门去。
“主子,您怎么没穿外衣就出来了?”湘儿看着我大惊小怪。我没理她,只是看着小桂子。小桂子也是一愣,随即向我打了个千说道:“衡福晋吉祥,爷派我过来告sù
您一声,请您准bèi
一下和爷一起去佟家花园拜访。”我微微一点头,转身回屋,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梳好头,带着湘儿走出门去。
天有些灰蒙蒙的,空气也闷的利害,我站在院子门口心不在焉一步步地走来走去,等了许久,四阿哥才带着人出现。
“你怎么在这等着?”他冲我微一皱眉。啊?对啊,好歹我也是他名义上的老婆,不是跟班的,是该跟他一起出门而不是在门口等着。
“回四爷的话,我是太紧张了……”我扯了扯嘴角。自从桑桑随驾回京后就再也没和我联系过,和四阿哥也是在府里遥遥碰上几面,我实在是不知事情到底怎样,短短几天时间简直好像过了几年。
四阿哥瞥了我一眼,走上马车,我茫然的四处望望,不知我该是跟着还是等着。却见四阿哥探出头来冲我说道:“愣着做什么,上来啊。”我一掀裙角,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目光一步直接迈了上去。
“今儿是芷洛格格的生辰,你过去给她贺个寿吧。”看我坐好,四阿哥开口道。
我微微一愣,转头看着他,他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淡淡说道:“也省得你日日目光随着我转,怪吓人的。”我忍不住偏头一乐,心下却是感激不已。
马车停下后,我迫不及待的跳下去,桑桑正立在门口张望,看见我马上一脸的喜色,却是直愣愣的冲着我笑忘了走过来。傻女人,我跑过去紧紧抱住她,她也大力的回抱我。多久没见了啊,我的桑桑已经是别人的了,想到这,我的眼圈情不自禁的红了起来。
“傻女人,你以前有这么爱哭的吗?”我们放开对方,她细细打量我,挑着眉毛说道。
即将流出的眼泪马上无影无踪,我狠狠瞪她一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挽了袖子正欲过去掐她的脸,却见桑桑正了颜色向我身后行礼:“四爷吉祥。”我忙也收了笑意把头低下,桑桑好笑的看了我一眼,向四阿哥道:“家父已在书房候着,四爷请。”
随着桑桑走进她的房间,我们两两相对,突然间就没了刚才重逢的喜悦,她冲我无奈一笑:“我是不是克夫啊。”“少臭美,谁是你的夫啊。”我哭笑不得的望了她一眼,我们平时说话都没什么正形,到了关键时刻也改不过来。
桑桑的脸色却暗了下来,我心里一阵难过,靠过去握了她的手:“他若没事自然好,他若有事,你就陪着他,怕什么。”桑桑抬头一笑:“就冲这两句话,也不白费我请你吃了这么多顿饭。”我靠着她的肩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了下去:“只是苦了他……”桑桑的脸马上垮了下来:“皇上虽然没有把锁拿理由公之于天下,但现在明摆了是怀疑十三助太子谋逆,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自己平日敬爱的皇阿玛如此误会?况且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受得了那份拘束?”“事情不是没到那个份上?太子都会被复立,十三怎么会有事呢?”我拍了拍她的背,“你阿玛怎么说?”“我阿玛这些日子闭门谢客,对废太子的事只字不提,今儿四爷是以给我贺寿的名义来的,还特意带了你,我想阿玛见他是冲着十三……”她突然停下话头。
“刚才还夫呀妻呀的,现在倒是害羞个什么劲儿……冲着十三不就是冲着你。”我轻推她一下,转了话题,“好了,别哭丧着脸了,赶紧把你搞定花心帅哥的全过程给我重新演绎一便。”“说的好像我求他。”桑桑横了我一眼。
“你不是啊?”我真诚无比的惊奇给她看,她马上狞笑一声扑我来,我们闹作一团。
闹够了桑桑静静给我讲了她和十三的大漠,夕阳下策马同行,月光中相拥细语,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一句誓言一生的约定……便是讲到十三捉弄她时,娇嗔的语气也藏不住那一片柔情蜜意。我的姐妹,就像任何一个热恋中的女人一样,提到爱人时身上不由自主地散发出光彩,美丽的我都认不出。
只是这一切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尾,若是十三高高兴兴带着桑桑回来,该有多好呢?桑桑说着说着也是神色黯然,声音越来越低。
“宝贝儿,你这些日子大概也做好了所有的准bèi
,这些人的命运都是早已注定,我们改变不了,但至少你来了,他会更快乐些。”我低声道。
“嗯,”桑桑点点头,“况且他现在又没怎么样。”“他是不是欠我点什么啊?可别想这么逃了。”我突然想起,看着桑桑坏笑,想当年我谈恋爱时她是怎么对师兄的,我这次可要加倍。
桑桑张大嘴望着我,大概是早已忘了自己当年的恶行。
说是给芷洛格格祝寿,但这也不是桑桑真zhèng
的生日,我们都不在意。夸岱大概也是想要我好好陪着桑桑,所以就连中午的宴席我们推掉他也没说什么。他和四阿哥大概也是有的说吧。于是我和桑桑就心安理得的窝在屋里,一时正经一时胡闹,听她的甜蜜经lì
,分析十三的事,还忍不住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待到下午分别时,桑桑已是恢复如常。
“最近你背着我减肥了是不是?好狡猾啊你,限你十天内胖回去。”我捏了捏桑桑的脸,跟着四阿哥上了马车,心里真是心疼无比,傻丫头,脸都瘦下去一圈了。
桑桑冲我摆摆手,目送我们离去。
一声闷雷,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我把帘子掀开一角,天是乌黑的一片,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路上一片泥泞。
下雨了,大家都在往家赶,就连桑桑现在都有了阿玛,我的家却是在哪,我又有什么地方急着回去?一瞬间的失神,原来这么久了,我还是在在乎这些事情。
一只手伸过来拽过我手中的帘子放下,我才发xiàn
自己的脸都被雨水打湿了,拿出帕子擦了擦,我有些尴尬地冲四阿哥一笑。
“想什么出了神?”他看了我一眼,脸色不太好kàn。
“以前下大雨时,我最爱和额娘在窗边往外看,看那些没带伞的人狼狈不堪,而我们却舒舒服服的坐在家里。”因此这样阴沉的下雨天,我总是觉得自己该呆在家里,如果在外面,就会格外想家。
“什么古怪心思。”四阿哥脸色缓和了些,我心一沉,他以为我在想什么?脑海里突然闪出另一个雨中的画面,若没有那一场雨,我现在的生活又会是怎么样?
马车缓缓前行,我和四阿哥都不再说话,只静静想着自己的心思,雨点打在车壁上滴滴答答的,听起来是越下越大。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吧。
正在盘算着刚才见四阿哥出来时脸色很好,是不是十三阿哥那情况该不是太差,就听“吁”的一声,马车忽然停下,我一个坐不稳向四阿哥身上倒去。四阿哥伸手扶了我一把,马车停稳,我忙起身坐正。
“爷和衡福晋受惊了,”侍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两个刁民突然冲到了路中央拦住马车,奴才们马上把他们赶走。”拦住马车?为民请命?我的脑中突然闪出电视剧常见的画面,然后就听四阿哥配合我的想象说道:“慢着,问问他们怎么回事。”等了一会,有人在外面回报:“回爷的话,是有人想卖女儿,想是看咱们的马车气派知是富贵人家,所以……”四阿哥眉头一皱,想是懒得理这些事情,刚要开口,却听外面有人喊道:“行行好吧官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卖了个好人家,她地下的娘也能瞑目了,您做了这一件好事,公德无量啊,包您……”喊声被人喝止,我听那人喊得凄厉无比,心中有些不忍,向前探了探身子,见四阿哥没有阻止的意思,干脆一把掀开了门帘。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正跪在泥泞里使劲哀号,他旁边是个**岁的小女孩,却是一声不响的干站着。我仔细打量了这两个人,那男子虽是喊得凄厉,面上却无丝毫难过之意,那小姑娘披散着头发,这么冷的天还赤着脚,身上只罩了一件单衣,虽有些瘦小,却也是面容清秀,唇红齿白。她见我望向她,转过头来直直和我对视,一双眼睛灵动之极。
“主子,您收了我吧。”那小女孩突然跪下,向我重重磕了个头,她旁边的中年男子诧异的望着她,忘了哭喊。
我回想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心中不由得起了怜悯之情,回头望了望一言不发的四阿哥,低声求道:“四爷,可以买了这个小丫头吗?”四阿哥向外望了望,沉吟一下后淡淡吩咐立在车前的侍卫:“给他银子,带那个小丫头上来。”
虽是深秋,这马车里也早已备下了火炉,外面大雨倾盆,车内却是暖意融融。那小女孩坐在小凳上蜷在马车一角,有些戒备的望着我和四阿哥,眼里没有丝毫恐惧。
“过来。”我冲她摆摆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我一笑,掏出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雨水,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刚才那个不是你亲爹吧?”“我倒是希望他不是我亲爹,”小女孩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他没养过我一天,娘死了后他才回来,逼着我四处给他做活。前些日子他欠了笔赌债,嫌我赚钱赚得慢,干脆听别人的话把我卖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丝毫悲哀,好像是别人的故事,这样却更加让人心里难受,我不由得握了她的手,把她拉近了些。
“主子,我第一眼看您就知dào
您是个好人,我叫小凡,以后就是您的人了。”我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她突然脆生生对我说道。
“你叫错人了,这个才是你主子。”我无奈的笑笑,指了指四阿哥。我算什么主子,讨好他才是正道。
四阿哥微微抿了下嘴角没说话,小凡望望我又望望他,一双乌黑的眼睛转了转,开口道:“您是这位爷的夫人吧,您求求他让我跟着您吧,我会做多事的。”啊?我晕,她倒是够直接。四阿哥有些嘲弄的望着我,我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凡也察觉到这马车里的气氛不对,乖巧的住了嘴,坐到一旁。
“去查一下这个小姑娘来历是不是和她自己说的一样,”下车时我听到四阿哥对管家吩咐,不由得顿住脚步,“然后把她拨到衡福晋房里吧。”还好还好,我轻轻抿了抿嘴角。
小凡的到来让我房里热闹不少,这孩子聪明乖巧,把上上下下都哄的笑逐颜开。我喜欢她爽朗的个性,又觉得她是个孩子,所以基本上不加约束,不多时她就和我混得很熟。
“主子,爷怎么不到您房里来呢?”我正在专心致志的吃一碗杏仁酪,小凡立在一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湘儿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看着我的脸色。
“哦,他挺讨厌我的。”我咽了嘴里的东西,随口一答。
“他讨厌您上次干吗带您出去?”小凡不理湘儿的目光继xù
问。
“那天别人都没空。”我耸了耸肩。
小凡瞪大眼睛看着我,到底是个孩子,不知我说的是真是假。湘儿却赶紧接过话头:“主子,明儿八福晋请您过去的事,我已经回了那拉福晋了,她说知dào
了,让您代她问个好。”我点点头,心里却暗自叹气,她这时请我去又是为了什么?
下了马车,发xiàn
八阿哥府门口简直是车水马龙,我侧头略一张望,随着迎来的小丫环走进院子里。
八福晋笑盈盈的坐在椅子上等我,我上去见了礼,上下打量她一番道:“好一个美人,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今天一套绛紫衣裙,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和上次我来拜访时简直天差地别。
“彼此彼此。”她笑着让我坐下。“多少日子不来看我了?躲在家里做什么呢?”
“舒蕙姐是大忙人,哪有空陪我呢。”我接过小丫环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太子被废,十三阿哥被锁拿,大阿哥随后也见弃于康熙。康熙帝令满汉文武举奏皇太子,朝野上下又是新一轮的动乱。这些消息我是辗转听桑桑传过来,今日见八阿哥府上这一派热闹景象,看八福晋这满面春风的样子,这太子位怕是他志在必得吧。
“最近的事情确是不少,毕竟这朝上……”她停住话头颇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不过你还真是,我不请你就不来。”我笑了笑没有答,望着八福晋明媚的笑脸,心中默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的最终的命运我早已知晓,太子必然会被复立,八阿哥这辈子是与帝位无缘了,而坐上那把龙椅的只可能是四阿哥,可在到达这结果前,又发生过什么呢?我身边的人经lì
的,正是这被我完全忽略的过程。
八福晋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我笑着和她聊,心情好了很多。其实这么多日子不见,我还真有点想她,看她从上次的打击中完全恢复,我也是真心为她高兴,毕竟这位舒蕙姐,是这个年代少有的真心待我的人。可和她相处总是多了点什么东西梗在中间,她永远不会是我现代时的女伴,她的真心不假,可她是八福晋我却忘不了。
“这些日子四爷大概也是忙得没有时间陪你吧?”聊了会家常,八福晋不经意间就换了话题。
“四爷不是八爷,衡儿也没法和舒蕙姐比,谈不上陪不陪的。”我笑了笑含糊带过。
八福晋微挑眉毛看了我一眼说道:“四爷性子清冷谁人不知,你却也不用这么说,衡儿如果他都不疼,还要怎样的女子呢?”唉,这句话大概被当成闺怨了,我也懒得矫正。八福晋一笑带过,话题却丝若有若无的围绕着四阿哥,他最近的情绪,他的忙碌与否,甚至府里的来的人、那拉福晋近来交好的女眷都问到了,但真可谓是句句不留痕迹,任是谁听了也是两个要好的女人在闲话家常。
我边答边想,这四阿哥的态度看来他们是真的摸不透,不然不会被逼得想到从我这旁敲侧击得到点边边角角。只可惜选错人了,我确实什么都不知。心里却也有些好奇,四阿哥在这件事上又是怎样表示?大概是不偏不倚溜着缝走吧,既然他那晚猜测康熙终会想清这件事的蹊跷,就断不会对太子落井下石,而八阿哥他们还在摸他的态度,估计他是这边也不想得罪。心中大大叹了口气,掐吧掐吧互相掐吧,谁知dào
康熙怎么教的儿子。
“衡儿,看样子你是不是在和四爷赌什么气啊?别倔,那样受委屈的还不是你自己。”八福晋什么也没问出来,我想她大概是会有些失望,临走时她却拉着我的手殷殷叮嘱,眼里充满着担心和关怀,看样子是生怕我受半点委屈。我听她像姐姐一样的嘱咐,心中暖暖的,对她的感情却更加复杂。她可以这样真诚的为我着想,可她是怎样得知我和四阿哥不对劲的?是因为刚才的盘问。
是不是人一旦陷入这错综复杂利益之网里,就由不得自己的心了?再真的情也免不了掺杂些别的。心里有些发堵,随着引路的小丫环走了出去。
一路上不停望见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不禁微微皱眉,是我知dào
历史所以看得清,还是八阿哥当局者迷呢?康熙之所以废太子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他势力太大威胁到皇权,这八阿哥不加掩饰的谋位,支持他的人越多不就越犯了康熙的大忌?不自觉就想到那次冰上蹴鞠时八阿哥到最后的表现,一直那么沉得住气,最后临门一脚却不管不顾。
“衡福晋,您带来的人都已经在外面等您了。”到了门口,小丫环毕恭毕敬的和我说。
“好了,你回去忙吧,你们福晋那事也不少。”我向她点点头,自己向外走去。
出了门,却不见湘儿她们迎出来,我四处张望,突然有人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往旁边一拽,我刚要喊出声,看了那人的脸却整个人呆在原地。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向前跑了一段转到拐角,我回头张望发xiàn
刚才门前居然没有一个人。转过拐角,他拉着我向左一闪进了个小院,我不由得四处打量,这是哪?
“放心,这除了八哥和我别人都没有钥匙,你带的那几个人我也都安排好了,只是不能多呆。”他把我的头扳向他,“所以别看没有用的了。”十四阿哥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目光里丝丝缕缕都诉说着相思。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轻轻把我拉进一步低声道:“让我好好kàn
看你。”曾经以为这么久了,我该可以从容应对,现在才知dào
,有些东西不是想忘就忘了的,即使你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
大半年的时间他好像变了好多,更加英气勃发,脸上也多了几分沉稳刚毅,只是,怎么瘦了呢……我紧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他握得太紧,我吸了口气,狠了狠心伸出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指,他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又惊又怒。
“有什么话十四爷就说吧。”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背转过身子。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背后传来一声低叹,“不过是要亲自确认一下你没事,我不是不知dào
四哥的,所以谁告sù
我你过得很好我都……不能放心。等了快一年找到今天这样的机会。衡儿,那日你就那么和他回去,让我做了多少噩梦你知dào
吗?”身子一僵,我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呼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觉得自己的心被谁拧了一把一样钝钝的痛。调整了一下表情,回身向他微微一笑:“如你所见,我活的很好。”他只是直直的望着我,这目光曾经让我那么心安,隔着人群给我无限温暖;这目光多次在我梦中出现,可我醒来时对着的只有漆黑的屋子;可这目光现在却是一把利剑,直接刺到我的心里。
既然无缘,何必再让我见到他,我不想再见,也不敢再见。既然当时已经生生割断,又何苦在疤痕要好的时候硬扯开?
“那就好,只要你好,就好。”他轻轻一笑,我的心突然没有刚才那么紧了,也在嘴边扯开一个笑容。他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我动了一下终还是让他握着。他带着我走到门口,望了我半晌,像是要把我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走吧。”他扯了扯嘴角,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这小院,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他为何知dào
我今日会来?一个我一直不愿想的问题也冒了出来,是不是他故yì
放走了那个太子的逃奴?心里突然冰凉,这种时候我这么会想到这个?
“十四爷,洛洛是我最好的姐妹,十三爷是我难得的知己。他们现在这样,我真是难受。”我平平望向他,努力让自己目光和语调都不带任何感**彩。十四阿哥脸色一暗,目光也变得深不可测,细细打量着我,像是想弄清我的意思。我心里有些悲哀,刚要转身,却听他说道:“你怨我了?”他没有问我是什么事,只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闭了闭眼睛,缓缓开口道:“你要好好的,知dào
吗?不然我会更难受。”不再看他,我匆匆的跑了出去,结束吧,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我们都要好好的。
又一次站在八贝勒府后门前,我只觉浑身的力qì
都被抽走了。小凡和湘儿从另一个方向迎上来,我随着她们走过去。一路上小凡好像在埋怨湘儿不该听谁的什么话走开然后让我等着,我由着她们说,只静静的靠在车壁上,什么都不想再想。
回到四爷府,我加快脚步往回走,却听小凡指着前面道:“主子,那不是爷?”我细细一看,真的是四阿哥。虽然想早早回房,现在却只得迎了过去。
“四爷吉祥。”低头请了安,四阿哥点点头,打量我一下问道:“去了八弟府上?”“回爷的话,是八福晋请我过去坐坐。”看着他有些探究的目光,我索性加了一句,“她让我向您问安,却不知其实我也很难见到您一次。”“要是别人说我该以为是闺怨了。”他轻扯嘴角笑了下,向前大步走去。
“主子,最近这几日府里静的很,就连那位李主子说话声都变小了。”我坐在榻上小桌旁写字,小凡突然凑过来说。
“在主子面前瞎说什么!”湘儿在一旁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凡却只是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我一笑,这小丫头知dào
我宠着她,倒是什么都敢说。
“李主子说话声都小了,你怎么还在这嚷呢?”我敲了敲她的头。就连这小丫头都隐约感到紧张的气氛了,最近四阿哥总是很晚回来,回来也从不歇在哪个屋里,全府上下自然都看着他脸色,生怕这个时候出点什么事惹恼了他。
“爷可真吓人,”小凡缩了缩脖子,“刚才我帮您给那拉主子送布料,碰巧在花园碰见李主子和爷,李主子好像说了些什么话,爷听了眼睛就那么一斜,李主子马上吓的脸煞白。”她努力学四阿哥不动声色斜眼的样子,我被逗得噗嗤一乐。
“小凡,你这些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说。”看她有些得yì
的脸,我敛了笑意正色道。
“小凡当然知dào
,除了主子,这里谁都不能相信。”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我心下一叹,九岁的小姑娘,应该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自然而然的说出这种话。想到她平时举止,除了在我面前还有些小孩子的模样,对旁些人当真是进退有礼,时时察言观色。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免不了这样吧。这府里的人都在看四阿哥脸色,四阿哥又何尝不是在看康熙的脸色?
看着小凡清澈的眼睛,我心里更生怜意,把她拉了过来揉了揉她头发上新扎的粉红色头绳笑道:“就要过年了,到时候给你做一套新衣服配这头绳,穿起来才漂亮呢。”小凡欢呼雀跃,我低头继xù
写字。无论人间是悲是喜,都是一年。
康熙四十八年的新年过的格外沉闷,面上虽然一片喜庆,却掩不住欢歌笑语下的一片暗流涌动。正月里桑桑名正言顺的来找我,几乎日日和我厮混在一起。
“以前来一次都费那么多的事,现在可到好,跟了十三,就天天的到他哥哥家里混,四阿哥是怎么看你怎么顺眼。”我边嗑瓜子边打趣她。
“这么说来,你是我嫂子啊?”桑桑直接一眼横过来,还不耽误把花生剥好了往嘴里送。
我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花生,顺手把所有吃的都拢在我面前。
“暴力女。”她一耸肩膀斜了我一眼。我不接话,默默看了看桑桑,这些日子她虽是煎熬无比,却已是平静下来。无论十三怎样,她都会以自己的方式陪在他身边吧,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那么看我,怪吓人的。”桑桑推我一把,我走过去静静揽过她的肩轻轻道:“我也陪着你,知dào
吗?”“嗯,知dào
,你赖在我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轻描淡写的答,却是握了我的手。
面对朝野上下近乎一面倒一样对八阿哥的支持,康熙震怒,斥责他“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到处妄博虚名,凡朕所宽宥及所失泽处,俱归公与己。”“是又出一皇太子矣。”下令将其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
消息传出,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康熙面前力保八阿哥,十四阿哥言辞过于激烈,使康熙大怒抽出佩刀当场欲将其诛,被其余皇子拦下,康熙余怒未消,命人将十四阿哥打二十大板。
我愣愣看着桑桑来的信,半天转不过来劲儿,一遍遍看这几行字,“欲诛”、“二十大板”,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不是说让他好好的?知dào
十四阿哥好好活着也不会有事,知dào
康熙不过是一时气愤,既然发泄出来总比在心中不喜要好很多,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难过。他自小养尊处优,哪受过这份苦呢?一遍遍的想,他现在到底怎样了?他的心情好不好?他的身边是谁在照顾?以他的性子,康熙这么对他他是不是悲愤交加,谁在开解他?明知dào
他绝对不会有事,我却也还会日日夜夜的想,只是所有的担心都只能集结在胸口,无处可发。
史书上短短的一行字,原来有这么多人的血和泪。
每日的生活都不变,每个人的笑容都依旧,可谁没有每晚入眠前的煎熬和时不时来袭的噩梦呢?所以当我听到太子被复立时几乎有点站立不稳,在德妃那看到十四阿哥那个示意我别担心的笑时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腕才忍住没失态,听到十三阿哥被释时,我喜极而泣。
一切都告一段落,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太子册立次日,康熙就加封了一批皇子,八阿哥恢复贝勒爵位,四阿哥封为亲王,十四阿哥封为贝子。
皇宫大宴,又是一派父慈子孝,兄弟和睦的景象了。
三月末的北京,莺飞草长,山水含笑。
风暖暖吹在脸上,有些痒痒的,我遥遥望见凉亭里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索性撩起裙子大步跑了过去。
桑桑迎着我跑下来,给了我一个比往常都用力的拥bào
,我笑着回抱她,从她的肩膀上看过去,十三一身白衣,正倚在亭边满脸笑意的望着我们。
“哎,这么久不见十三简直帅的没天理了啊。”我在桑桑耳边偷偷说。
“夸张,顶多是帅的没有人性。”桑桑煞有介事的反驳,然后我们拉着手来到亭子里,一起冲着十三奸笑。
十三被我们看的发毛,轻咳一声,过去坐下,开口道:“四哥大概一会也到了吧。”我和桑桑同时啊了一声,桑桑瞪眼道:“四爷也过来?怎么没听你说?”“借人家府上的地方请客,哪有道理不让主人来的?”十三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的凑近桑桑,“还有,该叫四哥了。”“衡儿还是你嫂子呢,怎么听不见你叫。”桑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微微嗔道。
我不禁一乐,这个女人居然还和我不好意思,正要开口讽刺她几句,却见四阿哥背着手走过来,我下意识“嚯”地站起来行礼,“四爷吉祥。”桑桑好笑的望我一眼,也和十三一起起身请安,四阿哥笑看了眼他们俩,示意我们坐。
凉亭上的石桌旁摆了四张椅子,桑桑拉我坐下,四阿哥坐在我旁边,十三正对着我,四阿哥挥手示意,转眼间饭菜就摆了一桌。
“四哥我早就敬过了,今儿我是专门来敬嫂子的。”十三拿起酒杯冲我眨了眨眼,“谢你和洛洛的信,也谢你这些日子陪着洛洛。”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了眼桑桑又看了眼十三,“十三爷没事就好,”稍一停顿,看了眼桑桑,“不过你谢我陪着洛洛……咳,洛洛,你是不是没和十三爷说?”桑桑古怪一笑,凑在十三耳边低语,十三只是望着我,眼睛越瞪越大,四阿哥开口问:“你们这到底是在搞什么把戏?”“不是我们,是她们。”十三表情无奈万分,“你们俩到底是好到了什么程度?”当初我和师兄在一起,桑桑搞了几大原则闹得他郁闷无比,今儿十三我可没道理饶,不知桑桑是怎么改的,不过看十三这个反应大概她也没背叛组织。
“如你所见喽,”桑桑一耸肩膀,“考lǜ
一下吧。”“慢慢考lǜ
,不急。”我一手撑在桌上,笑看着十三,十三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我答yīng
就是。”我不禁扑哧一乐,桑桑斜了十三一眼,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四阿哥在一旁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能让十三弟般无奈?”“四哥哪日亲自听到洛洛和你说,就知dào
这两姐妹的厉害了。”十三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的笑僵了一下,四阿哥转头静静望着我半晌,一时间场面居然有些尴尬。
“十三爷,”我轻咳一声笑道,“洛洛其实是个特别麻烦的女人。”十三阿哥微微一愣,随即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我接着说道:“不温柔,有时还很暴力,记性差的很还特别能吃,有时还难免耍点小脾气,看着好像很聪明,却总在你想不到的时候做傻事,你若指望她贤惠,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我说一句,十三就特别认真地嗯一声表示同意,桑桑在一旁以杀人的眼神瞪着我,四阿哥嘴边含笑,好像在看好戏。
我顿了一下,敛了笑意正色道:“即使这样,洛洛也是个值得任何男人好好待她的女人,是我最好的姐妹,所以十三爷,我不问一句永远不会放心,你……”“在将军泡子那,我向她祖父发过誓,”十三收了平日嬉笑的模样,正了正身子望着我,“从此洛洛就由我照顾,她的一生,她的喜怒哀乐,我负责。”十三的的声音坚定无比,我看见桑桑笑着握住十三的手,两人相视良久,目光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满是信任、喜悦和掩也掩不住的甜蜜。
眼睛微微的湿热,不知不觉间泪就不受控zhì
的流了下来。我的桑桑,现在也是十三的洛洛了,如今他会在她身边,爱她护她宠她,他会明白她的心意懂她的心情。在这个世界我们流过这么多的泪,如今桑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以毫无顾忌的尽情去爱,她的心终于是完整的了。
我的姐妹,她现在笑的有多灿烂。
“衡儿,想什么呢你?”桑桑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那三个人都是齐刷刷的望着我,我才发xiàn
自己有多失态,赶紧胡乱抹了脸上的眼泪,扯开一个笑容:“别理我,我是太为你们高兴了。”“傻女人。”桑桑过来扯了扯我的脸,眼睛里却也泛了泪光。到底谁是傻女人?刚才帅哥深情表白你不哭,现在红什么眼圈?我在心里暗自反驳,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好,真是好。
一顿饭被我们吃的风生水起。
也不管四阿哥是不是在旁边,我和桑桑简直把互相调侃发挥到了极致,讽刺挖苦间夹杂着肉麻,笑得我脸都僵掉了。桑桑边和我侃边举筷大吃,十三在一旁笑着帮她挟菜盛汤,眼里满是宠溺和欣悦。
“咳……天啊谁在这里面放的芥末……”正说的高兴,桑桑突然被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我略一看,姐姐,芥末鸭掌里不放芥末难道要放芝麻。刚要把茶杯递过去,却早已有人抢先一步。
“听过什么叫芥末鸭掌吗?”十三语气里满是调侃,手却伸过去帮桑桑轻轻拍着后背,桑桑呛的满脸通红,想要回嘴估计是没气了,只横过去一眼。
娇嗔,我脑海里突然闪出这么一个词,然后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即使是桑桑,现在也只是一个恋爱中的幸福小女人。
桑桑缓过气来,茫然的望着我,我看她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手还不自觉地拽着十三的袖子,突然想到她最近常哼的曲调,心中一动,“十三爷,唱首歌给你听。”然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开口轻轻唱道:想着拿着一种月色笑成一弯傻傻望了你一晚怎么看都不觉烦爱自己不到一半心都在你身上只要能让你快乐我可以拿一切来换这世上你最好kàn
眼神最让我心安只有你跟我有关其他的我都不管全世界你最温暖肩膀最让我心安没有你我怎么办答yīng
我别再分散这样恋着多喜欢没有你我不太习惯这样恋着多喜欢没有你我多么孤单没有你我怎么办答yīng
我别再分散
有些缠绵的曲调,直白到了极点的歌词,十三听着有些微微发愣,先是望着我,然后只是转过头去看着桑桑,眼睛亮亮的,目光里的柔情越拉越浓,好像就要溢出来一样,听到最后重复的几遍“没有你我怎么办,答yīng
我别再分散。”他站起来走到桑桑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讲了些什么,桑桑的脸变得更红,眼睛却笑成弯弯的一条线,眉毛高高一挑,也凑过去在十三耳边说了几句话,十三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头坐了回去。
这是毫不掩饰的幸福。我望着他们,只觉得心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这样恋着多喜欢。想要开口调侃几句,胸口却突然没由来的微微发酸,眼前的场景居然变得有些刺目,侧转头去把那股我讨厌的情绪从脑里用力赶出去,却是正对了四阿哥的眼睛。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让我觉得刚才那一刻的黯然好像已经被他捕捉到,心里一阵发慌,随手拿起筷子挟了口菜想掩饰过去,结果一股辛辣直冲到鼻子里,我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一杯茶递了过来,我接过猛喝一口,顺了点气,想要找帕子擦擦呛出来的眼泪却一时摸不着,刚要直接用手来,却有人拦了我的手在我手里塞了条帕子。我微微转头去,四阿哥移开了目光向十三道:“看来这道菜是不能再让人做了。”十三和桑桑都是看着我一乐,我也只好跟着笑起来,手里却不自觉攥紧了那帕子。
第二天我自然转醒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翻了个身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看守夜的丫环睡的正沉,我摸索着自己拿了衣服穿好,随手抓了抓头发走了出去。
推开门,外面是薄薄的一层雾,空气里凉浸浸的,四周一丝声音都没有。许是黎明前最黑的那一段时间,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得清前面的路,虽尽量放轻了脚步,鞋打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院子里还是格外清晰。
缓缓地向前走,四周的景物都模糊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时不时跑到前面来弄得我的脸痒痒的。没有人跟着我,没有人叫我福晋,头上没有乱七八糟的饰品,就连这平日里总是透着丝严肃的雍王府,此刻都好像还未醒来。
一瞬间又有些恍惚,我是叶梓,抑或是杜衡?脚步不知觉间就来到了门口,我下意识的推开门,向花园走去。
隐隐见可以闻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花香,我置身雾中,好像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一样。遥遥可以望见白天的凉亭,那欢声笑语还犹在耳边,微笑不由得浮现在唇边,既而袭来的却是白天我努力压下去的感觉。
我真是羡慕桑桑。很羡慕,羡慕她信中描述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羡慕她说的在草原上策马时,风呼呼出过耳边的感觉,羡慕她今天和我说十三带她游览京城的趣事,羡慕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爱的人,羡慕她和十三相视而笑的样子……很羡慕,尤其是当我只能在这个小院里打发好像过不完一样的日子,只能逼着自己慢慢淡忘自己所有的情感。
我每日里养花读书写字,好好吃好好睡好好打扮自己,笑的很开心,日子平淡温和,我想大概这么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今日我才知dào
,其实我还在渴望,渴望精彩的生活,渴望外面那一片广阔的天地,渴望握着爱人的手,和他并肩而立。
叶梓,或是杜衡,你知不知dào
,人不快乐就是因为不满足,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若是一个人连追求的东西都没有,又怎么快乐,我默默在心里念,猛然发xiàn
泪已是流了满面。
泪一滴滴从脸上滑落,心中却只是一片平静,其实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前那个口口声声说顺着自己心意的叶梓,可以背着旅行包四处走毫不掩饰自己心情的叶梓,直愣愣拦住师兄和他说我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吧的叶梓,不会再回来。
早就习惯,今天的泪只是缅怀,只是渴望,只因这雾蒙蒙的世界让我产生了错觉。
天已经有些蒙蒙发亮,我跺了跺有些麻的脚,转身往回走,却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急忙四处望去,发xiàn
这四周无处可避,那人分明已经看见了我,向这边走来,朦朦胧胧间我隐约看清他的眉目,是四阿哥。
我立在原地,等他走近,四阿哥看到我微感诧异,随即把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想是因为泪痕未干。
“杜衡,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他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晨光微熹中,我默默望着这个男人。他对我,其实已经做了可以做的一切,只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对他该感激吧?他对我的包容忍耐,是我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唯一资本。我对他该恨吗?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注定我愿还是不愿都要待在这个院子里,我的生活,不过是他的一句话。
我不知dào。
我们就这么对视良久,隔着大雾,我只觉自己对他的感情复杂的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讨厌他征服的感觉,不喜欢他总是想洞穿我心思的目光,最主要的是,我拒绝接受他突如其来丈夫的身份。可是我不能骗自己,我上次半梦半醒时,他的手传来的怜惜,我的身体都感受的到。我抵触他时时带着的面具,但我自己何尝不是有着一层厚厚的壳。
“没有。”我收回目光,向前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低低说了一句:“四爷,其实你待我真是好。”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脸上有薄薄的一层怒气:“是不是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忘了他?”“那这么久了,四爷是不是忘了我?”我微微一笑,“其实感情不过是如此,尤其对你们来说,他总有一日忘了我,您总有一日不生气了,而我,”我稍顿一下,“便是想记一辈子怕是也难。”“他若是看你这副凉薄的表情,不知会是什么感想。”四阿哥放了我的胳膊,有些嘲弄的说。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感情本就没有人们想的那么伟大,若是真的不能放,那日在盘山我们私奔就好了,不过怕是他没有这个心思,所以我也不会自讨没趣。
“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在这呆一辈子了?”我要走,四阿哥却又一次拦住了我。
“不甘心就可以走吗?”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好笑。
“不甘心可以改变,”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说:“因为你最近日日在我面前晃,我还真的没有忘了你。”“又要让我想清楚?您给我的时间也够多了。”我笑了笑,我要的话何必等到今天。
“可是你一直太笨了。”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然后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比如现在,出来也不知dào
多穿点。”我一愣,他已是揽着我的肩向前走去,我挣也不是和他走也不甘,他却是手上加劲,弄得我不能动弹,“我为什么要忘呢,你本来就是我的人,还花了我这么多心思。”依稀听到几声鸟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了过来,我大步跟着四阿哥向前走,一时间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