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父慈子孝
孟时轻声念这个视频的主标题,用力的打开管斌要点进视频的手。
管斌挥了下被打疼的手,以为他不想看和孟愈远有关的事情,说,“是个类访谈的形式……”
“哦。”孟时倒扣着放下平板,拿起煤炉旁的蒲扇,弯腰俯身对着下面圆形的口子煽风。
管斌看煤炉里,吸足了氧气的蜂窝煤,开始泛出红光,随着蒲扇摇动,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说,
“这个叫江由的up主,是这一期乐队的大众评审,参加完节目,专门去甘州找到了孟愈远。”
“江由?哦,我记得他,跟张麟均一起的那个胖子。”
孟时一下一下摇晃蒲扇。
“这个逼,一直黑老子,自己过马路不看路,被车把腿撞断,说是因为看我视频的缘故。”
……
管斌无语。
您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偏?
孟时慢条斯理的往煤炉和烧水壶之间的缝隙看一眼。
炉火很旺。
他放下蒲扇,手搓了搓,伸到水壶上方。
烤了差不多一分钟,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才收回来,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你们到底什么状况,我看那句‘致追寻落日的孟愈远’不像坏话,他翻唱你的歌,你好像也不觉的反感?”管斌也往煤炉旁靠了靠。“你们和解了?”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上次打电话还是因为梦到他,以为他死了给我托梦,”孟时摇头,“可惜。”
没和解。
管斌纠结了一下问,“他现在出来翻唱你的歌,算不算蹭你热度?”
孟时打了一行字发出去,将手机放在石桌上,给管斌递了根烟,笑道,“那倒不至于,他现在做的只是在加速我要走的路而已。”
管斌接烟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对摇滚不了解。”孟时点燃打火机递过去,“我举个例子,现在圈内公认演技好的影帝,或者说,你最敬佩的演技派是谁?”
打火机火开的很大,管斌歪了下脑袋,才叼着烟吸一口
他想了想,说,“梁佳辉吧,戏路广,演技好。”
孟时点头,“那梁佳辉突然有一天把你的戏挑出来演了一段,发到社交平台上@你,你会感觉他是蹭你热度吗?”
“当然不会!这是荣幸啊!”
“孟愈远现在做的,跟梁佳辉演你的戏差不多。”
“所以他是在捧你?”
孟时的举例,让管斌明白了老孟在圈内的地位。
他根据孟时的例子思考,如果梁家辉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一段模仿自己演戏的视频,这是天大的热度啊。
“梁家辉说你演技牛逼,这是好事吗?”
孟时提起还没开的长嘴壶,倒了些温水到紫砂壶里面,开始清洗茶具。
“但凡你不是没皮没脸,就会无限拔高对自己的要求,拼命打磨自己的演技,不好的剧本不接了,不出彩的角色不要了,只求精益求精。”
管斌深深的吸了两口烟,“我觉得是好事,至少算是激励吧?”
孟时摇头,把壶放回煤炉上。
用古香古色的竹制茶则,把行生留下的“白毫银针”取了一小撮出来,倒进茶壶里。
干燥的茶叶和紫砂壶接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煤炉上水壶里的水进入沸点,从壶嘴呼呼往外冒着热气。
这些动静伴随着几声不知名的虫鸣,让静谧的夜更显幽深。
“音乐和电影是不一样的,一个成功的角色塑造不仅仅是演员的事,导演,编剧,乃至对手戏演员,都在为角色做贡献。
而且,哪怕演员天赋再高,也总有不一样的角色摆在面前,可以选择,不同年龄,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光彩。”
“音乐不同,特别是摇滚乐,这很私人,这条路对于天赋异禀的人来说,很容易就走到尽头了。”
孟时把长嘴壶提起来,扒拉一下管斌放在石桌上的手,将它放在紫砂茶壶旁边。
“如果你了解国内外的伟大的摇滚乐队,就会发现,最有天赋的那一批人,走的路都大同小异,不是醉生梦死早早破败,就是最终投入了实验音乐的怀抱,做些不再被大众欣赏的乐章。”
“从孟愈远放弃圈内地位,带着王铸几他们在甘州做纯粹的实验音乐后,他这一生所最求的,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孟时说着,提起长嘴壶往紫砂壶里注入热水。
“实验音乐是超越当前审美的东西,他都已经超前了,前面自然也就没有路了,换一种说法就是,他自我认知里,他们已经无敌了,不再需要跟任何人比,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唯一需要战胜的只有自己。”
管斌恍然大悟,“难怪王铸几那个u盘里面装的音乐叫‘被安慰的自己’。”
孟时拿了两个土豆,扔在煤炉上面,又重新打了一壶水放上去。
“所以,他这次出来,是想要加速我的时间,带给我声望的同时,给予压力,让快速走到他现在的境界,或者索性被他压垮,放弃了事。”
孟时拿起紫砂壶,给自己和管斌分别倒了茶。
“孟愈远从我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那个追逐落日的不归人。”
孟时缓缓的吹动盖碗内的茶叶,很乐呵的说,“他急了。”
管斌不是很理解,“你怎么会像他?他怎么会觉的你这种老咸鱼,会去玩什么实验音乐?”
“因为我让他觉得我很像他,并且在追逐他。”孟时笑,“以孟愈远的影响力,只要他想,在改编赛第三期录完,就可是听到所有作品,这期节目从我的,舌剑的,麦子的,再到最后江由送上门的,这些歌的‘肉体’,太像追逐落日路上的旅人,他急了。”
“他的成就那么高,你走在他的老路上,他急什么?”管斌把手里的香烟按灭,没太懂里面的逻辑。
孟时笑,
“追逐落日,就是走向黑暗,在黑暗里待久的人,都害怕孤独。
孟愈远当年抛弃了我们。
现在身处黑暗的他,后悔了。
他不想我重复他的路。
我追逐他,哪怕只是他心里认为我在追逐他,对他来说就是终极折磨。
他希望我能回归生活,享受生活。
这个道理,夏琴同志在我面前崩溃大哭那天,我就懂了。
反而是他懂的太晚,以为我不会懂。
所以归根结底只是他在自我折磨罢了。”
管斌目瞪口呆。
本以为是老子蹭儿子热度,没想到是老子给儿子铺路。
本以为是父慈子孝,没想到俩人拿着刀子,冲着对方一顿捅。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孟时比老孟厉害一点。
管斌突然很想再看看那个视频里孟愈远的表情。
他拿起平板,解锁。
哔站的界面还停留在热门。
瞄了眼眯眼晃腿的孟时。
趁他不注意,飞快地点击了视频。
视频没有播放出来,而是显示不存在。
管斌楞了一下。
界面跳转到了一个空白页,中间写着一行字——
他捏着平板,看向孟时。
孟时咧嘴笑,“别看了,我刚刚联系跟剧组对接的哔站客服举报了,他老孟再牛逼,在哔站这一亩三分地,该跪还是要跪。”
管斌:“……”
孟时端起茶,“对了,发信息的时候,还顺便让老张把车开了上来,现在估计在半路了,你现在把古丽叫醒,从玉湖庵下去,应该正好。”
管斌看了看煤炉里的两个烤土豆,鼻子抽了抽空气里冒出来的香味。
孟时把茶碗放在石桌上,腾的站起来,大骂,“大晚上把女演员带到我这里,传出去古丽的脸还要不要了!她不懂事,你还不懂吗!赶紧走!阿弥陀佛,你这是狗东西是要陷害为师啊!大威天龙!”
……
这人跟个狗一样,我跟着他混,前途无亮啊。
管斌:“我不用追逐落日,你这逼在我的眼前,就是黑暗……”
孟时:“爸爸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