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战争的号角在东方吹响(下)

  三十八、战争的号角在东方吹响(下)
  三十八、战争的号角在东方吹响(下)
  八月的金陵古都,正是一年当中最闷热的时节。
  玄武湖的荷花固然娇艳灿烂,但房前屋后的蝉鸣却让人心烦意。而那一阵阵席卷全城的焦灼热浪,则更是使得人们整天都昏昏欲睡、无精打采——谁叫这南京自古就有“火炉”之称呢?
  与年年都是如此的炎热气候相比,一年不如一年的动时局,和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的凋敝民生,则更让这座南京城的市民们感到无限的忧虑与惶恐。
  统治着这片残山剩水的大金朝廷,本来就是异族入主中原而建立起来的殖民政权,在争取民心方面存在着先天不足,基本上只能依靠各种残暴的愚民政策来勉强维持。虽然已经驾御天下三百年,但根基一直不甚稳固,尤其是江南各地,各种反政fǔ会党组织更是此起彼伏、从无休止。
  而随着这些年的北方沦陷、故都丢失、藩镇割据、横征暴敛,大金朝廷残留在民间的最后一点威信和声望,也都给6续丢得干干净净。基本上人人都清楚,这天下大势,已经是注定要天翻地覆了!
  所谓的天下大势,其实指的就是民心。而民心这玩意貌似虚无飘渺,其实却是很有规律可循——先你得能打胜仗,战场上的失败者根本没资格谈什么民心;其次你得让百姓们有好日子过,至少不能搜刮得大家一起来造反;然后你还得有足够的声望,最好能够跟老天爷或者神仙什么的搭上关系;最后,你应当想办法争取一个不错的出身,不管是捏造的还是冒名顶替的,总之不能被人看成是粗鄙愚昧的野蛮人。
  非常遗憾的是,如今的大金朝廷,居然跟以上的任何一条都没法沾边!
  军事上的业绩就不用说了,这二十多年来,大金朝被北方的图坎汗国打得是屡战屡败、分崩离析,非但燕京旧都和辽东龙兴之地尽数丧失,就连南方的残山剩水,也是藩镇割据、诸侯林立,根本不服朝廷管束。皇家真正还能说话管用的地方,也就是这东南数省而已,并且还在一天天地萎缩下去!
  民生经济的状况也同样糟糕,三百年的漫长时间流逝之后,大金朝廷的整个财政体制已经彻底烂透。更别提还有两百万八旗大爷们搬到了江南,没羞没臊地继续吃着朝廷的铁杆庄稼,为了供养这帮百无一用的蛀虫废物,朝廷不得不遣散了最后几支能打仗的兵马,并且在最后残留的江南地盘上狠命搜刮……结果上面是朝廷财政连年赤字,穷得叮当响;下面是民被逼得上天无无门,三天两头抗税造反。
  至于声望和出身么……大金王朝的蛮族出身,是怎么也改不掉的。而且连辽东龙脉都已经被图坎汗国做法掘断,顺势倾颓灭亡乃是正理,居然撑了这么久还没垮台,才是一桩不正常的稀奇事。
  所以,如今差不多是谁都知道,这中原天下,已经是到了铁定要变的地步了!
  尤其是这南京城的老百姓们,自从朝廷南迁以来,非但没享受过什么天子脚下的尊荣,反倒是先承受了一番跑马圈地的苦难——当年为了给南迁的八旗大爷们腾地方住,大金朝廷下达了有史以来最凶狠的拆迁政策:南京城内所有汉民,除朝廷官员的家眷之外,限时三天一律迁走!南京周边四十里的一切庄园田地,尽数圈入内务府,分配给八旗勋贵使用,逾期不走者,一律贬斥为奴!
  这下可好,原本要是想拆个房子,都得要跟住户们费尽口舌、讨价还价,往往没个一年半载完不了,要是再碰上个“钉子户”,拖个三年五载的也是很正常。
  偏偏朝廷既没有这样的耐心,也不愿意掏钱,居然在一没有放拆迁费,二没有建造临时安置屋,三没有准备补偿土地的情况之下,全凭一张铁嘴,一道圣旨,就将金陵古都内外的上百万居民统统搞定。其效率之高,拆迁强度之狠,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对于死活不肯搬走的钉子户,朝廷自然也有完善的对策——格杀勿论!
  于是,江南地面瞬间大,好多老百姓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如虎似狼的官兵拽出被窝,轰出家门。由于大家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行李,留下的财产自然也被那些官兵瓜分干净。
  一时间,上百万百姓被迫颠簸流离,怨声载道,号泣之声凄厉无比。各种背夫弃子,失父离妻的人间悲剧随处可见。老弱fù幼因冻饿而死,最终曝尸荒野的惨案,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老弱者填于沟壕,荒野中白骨累累。而那些家破人亡处逃难的苦大仇深之辈,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一来,等到朝廷南迁完成,这京畿的民心自然也已经丢了个干净。
  以至于八旗满人只要一出南京城墙,就能看到遍地的盗匪山贼和反政fǔ游击队,官吏邮差三天两头地被人截杀于道路,郊外皇庄更是不停地遭到洗劫和焚烧。朝廷在不堪其扰之下,多次出兵入山讨伐围剿,都毫无效果,而地方官员更是多有通匪之人,以至于京城治安始终极为糟糕。
  最后,已经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大金朝廷,见动兵进剿实在无效,只好承认失败,并且转攻为守,征大批人力物力,在南京城郊的四十里外,开挖了一道两丈多深,两丈多宽的壕沟,在壕沟上筑起四尺多厚,八尺多高的城墙,每五里设一个炮台,搞得仿佛要修筑万里长城一般。
  ——昔日的中原天朝,都是为抵御草原的游牧民族,才在北方的边境线上,沿着崇山峻岭来修筑长城。而当今朝廷却是别出心裁,把长城修筑到了京城门外……这可真是太“给力”了啊!
  尽管有了“京畿长城”的保护,南京城周边的治安状况还是没有多少好转。就连上一任的老皇帝出宫阅兵,都能被革命党在演兵场用炸弹炸死——这城内外党猖獗的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而在康德三年八月的南京城里,更是一片象纷呈、暗流涌动的末世景象。
  随着朝廷下达了扶植魔教的荒唐旨意之后面八方的信徒神棍,各式各样的大师姐大师兄,一批批地争相涌入京城,粉墨登场。一个个钉了黄纸簿子,列出一二三等毛子,最下边一直列到十等毛子,直接闯进门去打砸抢烧,很快就把这天子脚下的腹心重地,给硬生生倒腾得乌烟瘴气!
  这两个月的南京城里,类似于抢劫、谋杀、暴动这样的凶案,每日都要最起码生数十起。步军统领衙门的五千巡防兵,肩负着维护京城治安之职,纵然整日里奔走不息,还是依然弹压不住。甚至有一部分官兵已经被魔教蛊惑,也在暗中参加抢劫与杀戮。
  在这个全面失控的老大帝国之内,似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躁状态,各种各样最荒谬的事情和现象,都一齐浮上了水面,在时代的浪潮中翻滚。每一个明眼人都在睁眼观看着,这场暴风的尽头,到底将会是如何一种场面,究竟是从此涅盘重生呢?还是将一切都吹得七零八落?!
  而面对着这片魂不堪的腥风浊浪,最后一撮头脑清醒的朝廷重臣,显然是心中最为痛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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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外朝六部衙门军机处
  自从魔教兴起以来,朝廷的六部衙门,每天都要收到从东南西北仿佛雪片般飞来的无数告急奏折,而传音殿的欲磬编钟,也同样是叮咚声不绝于耳。累得各部吏们被迫如蚂蚁一般加班加点连轴转,不知疲倦地处理着飞增加的各种公文。
  那些例行公事、无关紧要的公文,底层吏就能自行处置,再让上司批复一下就是。较为重要的公文,则需要上交军机处,让诸位军机大臣共同审议。若是最为重要的公文,则必须由皇帝陛下来亲自处理。
  当然,皇帝陛下一般精力有限,大部分的重要国务,还是要由军机处来拟定出处理意见。
  自从前任的军机处领班大臣,老中堂完颜弥繁大人,因为触怒圣上而被罢黜以来,如今的军机处领班大臣,乃是皇上的同胞弟弟,今年才十七岁的庆亲王完颜那桐。
  但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军机处领班大臣,毕竟还是一位放荡不羁的少年皇亲,毫无官场处事经验。再加上他最近一心忙着笼络魔教、拜神烧香,没什么多余精力应付日常庶务。所以在军机处内,一般是由四位军机大臣之中唯一的汉臣,资历最老的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来主持日常运转。
  然而,尽管费立国大学士久经宦海沉浮,对权谋之术颇为老练,但面对着这样一副四方冒烟,群魔舞的诡异现状,又得不到上面的支持,也实在是束手无策。
  “……苏州府台衙门上奏,数千魔教暴徒群聚城中、哄抢官库,今年夏税损失过半,还请朝廷指示。”
  “……呃,就给我批一个:知道了。”
  费立国大学士伸手捻了捻胡子,略微思忖了一会儿,最后沉声如此说道。
  “……镇江洋枪队管带安尔乐都尉奏报,原阉党余孽,逆贼雅易安麾下宫中净军大统领郭波,于前日煽动近万魔教狂徒冲击军营,卑职率兵血战一夜,毙敌六百,终于将其击退。敌酋郭波携残部逃奔江北,还请朝廷按律赏功,并指示我部是否要渡江追击……”
  “……知道了。”费立国大学士喝了一口香片茶,继续说道。
  “……扬州织造总监庞士凤急报,数名魔教神汉煽动本监织工杂役作,哄抢、损毁贡品丝绸七千余匹,焚烧织机四百余架,扬州驻防绿营不敢弹压,此事如何处置,还请朝廷尽快示下。”
  “……知道了。”费立国大学士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道。
  “……南通盐场镇守太监孔璋急报,魔教徒数万扑城,守备绿营不战而溃。奴才统领盐丁厮杀半日,弹尽,援绝,人无,城已破。遂率亲兵,扼守一屋,作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请朝廷兵大军报仇……”
  “……知道了。”费立国大学士哀叹一声,还是如此答道。
  “……哎呀,我说费前辈费大学士,您可不能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就只说一个知道了啊!”
  刚才一直在念奏折的某位年轻官员,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对年高德勋的费立国大学士嚷嚷道,“……眼看着这些该死的魔教狗崽子,都把江南各地糟蹋成了这般模样,您身为堂堂军机处大臣,难道就不能出个主意管一管吗?莫非阁下真的想要做一个尸位素餐的昏官吗?”
  “……哦?要老夫管一管?怎么管?!又有谁敢管?!!”
  此时的费立国大学士,也同样是憋了一肚子的邪气,不知道该如何泄,“……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呐!这场蔓延江南的魔教大,乃是庆王殿下一手掀起来的,想要弹压下去,自然也只能让他出手!我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凭什么还要平白得罪亲王,多管闲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正所谓食君俸禄,为君解忧,阁下身为一品大员,深受皇恩,岂能只顾一己之sī,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之上装聋作哑呢?”
  “……嘿嘿,你这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算是要,为君解忧,也不能逼着老夫把自己这堆老骨头都给填上啊?哼!要想进谏的话,你自己去触霉头就好了,别拖咱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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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诸位军机大臣们,对着一堆难以解决的告急奏章,忙着彼此冷嘲热讽、大踢皮球的时候,军机处班房的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大内总管孔令旗的尖锐嗓音。
  “……诸位大人们,传音殿的祭酒和当值太监,刚刚送来一封定海县的急报,说是有西洋人的援兵往上海去了,还占了嵊泗岛停泊休整。皇上看过之后,便让咱家转过来,请诸位尽快议出一个章程对策。”
  西洋人的援兵终于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费立国大学士登时就是一个jī灵,赶紧戴上老花眼镜,接过这份急报起来。
  通过这段时间收集到的一些情报,他已经深知西洋列强的实力彪悍,报复可畏。纵然隔着万里海洋,对方也有能力组织庞大的舰队东征来犯。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有一支西洋大舰队征服了东瀛列岛,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把这个倭寇浪人的故乡变成了他们的附属国。
  而如今大金朝廷剩下的这点儿残山剩水,若是不算那些藩镇诸侯的话,论版图和人口,其实也不见得能比东瀛强上太多……所以,若是西洋人倾力来攻的话,恐怕还真有社稷颠覆的危险。
  不过,等到费大学士看完这份简短的传音急报之后,就又把心给放回了肚子里。
  “……啧啧,一艘西洋巨舰占据了嵊泗岛?定海县就紧张成了这样?”
  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将这份急报递交给了其他臣僚传看,同时连声感叹起来,“……才只有一条船而已,定海县那边也真是太会大惊怪了!对了,嵊泗岛上有什么朝廷的驻军或炮台吗?”
  听到费立国大学士的询问,几个兵部官吏赶紧翻查了一遍簿子,然后回答说,“……禀报大人,嵊泗岛上并无绿营兵驻守,只设了一个巡检司,额定常驻五人而已……”
  “……这就对了,区区五个巡检差役,自然不是一艘西洋大船的对手。”
  费立国随口推测道,同时看了一眼堂内的其余同僚,“……诸位大人的看法如何?”
  “……费大人说的是,定海县那边确实是紧张过度了。几十艘船倒也罢了,一艘船又算得了什么?”
  一位年轻的满族勋贵,也附和着笑道,“……就算是李华梅那个女海盗,手底下也有最起码六七艘西洋大帆船呢!嵊泗岛上只不过是多了一条西洋兵舰,对于我大金而言确实是无足轻重。”
  在军机处的诸位朝臣之中,也是有几个见识过西方帆船的,但他们印象之中的“西洋巨舰”,最多也就是那种三桅大帆船而已。若是几十艘上百艘这样的大战舰连天蔽日而来,或许朝廷确实难以招架。可眼下既然只有孤零零的一艘船,又何必妄自菲薄,杞人忧天呢?
  ——很遗憾,由于此类传音急报的字数限制,定海县方面根本没办法描述清楚,那是一艘何等巍峨庞大的级巨舰……
  当然,就算是只有一条西洋兵舰来犯,既然已经引起了皇上的重视,军机处也还是要表一个态度的。
  “……那么,就让传音殿给上海县一封急报,让他们加强海防戒备……哦,不对,前几日为了配合魔教给洋人总督下套,那个县令似乎把上海县的衙门都给炸上天了,存放欲石乐器的驿站自然也没有幸免……嗯,还是派出一个邮差,给上海县送一封提醒他们注意海防的公文吧!”
  费立国大学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很快便拍板做出了决策,而其余臣僚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有个人又追问了一句,“……那么,关于如何收复嵊泗岛之事,是否还要继续商议一下?”
  “……收复嵊泗?怎么收复?定海县根本没有水师可用,福建水师又太远了,等到他们从福州千里迢迢地赶过来,那艘西洋船舰恐怕早就不知去了哪儿。我等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就这样随它去吧!”
  费立国大学士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随口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