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你作孽作大发了

  做人要讲道理,这是社会规则。
  道理可以不讲,但面子一定要维持住。
  比如说你和一个人翻脸了,但按照社会礼仪来说,你不能破口大骂。
  你更不能翻脸。
  这便是所谓的上等人。
  翻脸也会用一种他们认为很优雅的方式。
  贾平安是武阳伯,还是诗才无双的年轻翘楚。
  按理该是这个规则的维护者。
  可他却翻脸了。
  而且他直接骂崔敦礼为蠢货和撒比。
  蠢货好理解,撒比不知道。
  但这是羞辱。
  崔敦礼想过贾平安的反应,屈服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冷嘲热讽,然后不欢而散。
  所以当贾平安骂他是蠢货和撒比说,崔敦礼懵了。
  他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的眼皮子在跳,他想过贾平安的反应,也没想到会这般激烈。
  可就是这么一犹豫,贾平安炸了。
  “英国公,告辞了。”
  贾平安拱手,洒然而退。
  崔敦礼喝道:“站住!”
  贾平安在行走中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轻蔑之极。
  去尼玛的!
  崔敦礼炸了。
  兵部尚书距离宰相也不过是一步而已,正儿八经的重臣。崔敦礼从未被人这般蔑视和羞辱过,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反应来。
  李勣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老夫还有事。”
  他心中乐开花了。
  尚书省下辖六部,兵部尚书是他的下官,可从他到了尚书省开始,兵部就经常给他使绊子。
  贾平安出手,一巴掌让崔敦礼懵逼了,李勣心中那份乐啊!
  “英国公!”崔敦礼的眼珠子都红了。
  这是奇耻大辱啊!
  李勣淡淡的道:“酒精乃是武阳伯所出。”
  这是贾师傅的发明,你有意见?
  “可这是将士们救命的利器!”崔敦礼怒了,不,是心中暗喜。
  李勣看着他,眼中有些厌恶之色。
  崔敦礼也曾是一员干将,可当他靠拢了长孙无忌后,立场就变了。
  立场一变,言行自然也就变了。
  李勣收了温润,“你要质问老夫吗?”
  崔敦礼抬头,见李勣的眼中竟然带着杀机,不禁颤栗。
  李勣竟然这般仇视老夫吗?
  他拱手,“下官告退。”
  他和李勣都觉得贾平安只是说说。
  晚些,有人来禀告,“英国公,武阳伯把兵部的人赶了出去。”
  卧槽!
  李勣霍然起身,“让崔敦礼来!”
  老李怒了。
  但同时也担心了。
  贾平安这般冲动,一旦军方大怒怎么办?
  酒精就是军方的救命物资,你贾平安断了它,这是啥意思?
  就算是护着贾平安的梁建方也会打破他的头。
  而李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崔敦礼!你干的好事!”
  崔敦礼还在吃瓜中,被李勣的厉喝给吓到了。
  “和老夫有何关系?”崔敦礼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
  李勣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若非你的逼迫,武阳伯哪里会这般决绝?此事老夫会禀告陛下……”
  不管如何,先把锅扔出去再说。
  李勣随即进宫请见。
  “贾平安就此怒了?”
  李治也觉得这事儿不妥。
  “酒坊被盗就被盗,崔敦礼和他辩驳……”
  “陛下,那不是辩驳,而是威胁。”李勣丝毫不让步。
  李治皱眉,“让贾平安勿要意气用事。”
  王忠良准备去,李勣苦笑道:“陛下,那酒精就是他的东西。”
  人贾平安弄出来的东西,朝中凭什么搓扁揉圆?
  李治愕然。
  他可以强令贾平安退让,但那不是明君所为。
  ……
  贾家。
  “喝酒。”
  贾平安举杯,胡运举杯。
  二人在喝酒。
  “你只管回兵部。”贾平安在给胡运开欢送会,“酒精之事以后和兵部无关了。只要崔敦礼在兵部一日,酒精就和兵部无关。”
  胡运晚些回了兵部。
  “贾平安说……只要崔尚书在兵部一日,酒精就和兵部无关。”
  “那个扫把星!”崔敦礼气炸了。
  这是公然叫板啊!
  “去,把消息传给那些老帅。”
  程知节得了消息后只是笑了笑,然后不搭理。
  梁建方说道:“老夫晚些寻他喝酒。”
  等下衙后,贾平安就被老梁截住了。
  “大将军,某家中还有事……”
  贾平安话音未落就被走马活擒了。
  天幸老梁没腋臭,否则贾平安就活不成了。
  一路去了老梁家。
  豪奢!
  贾平安一路进去,看到那些东西都是最上等的。
  酒菜上来,贾平安就完全失控了。
  梁建方就是个老不要脸的,举杯就要干,不干就笑着说:“老夫的孙女正在外面……”
  贾平安只能举杯。
  最终大醉,隐隐约约听到老梁说道:“告诉那些人,小贾就在老夫家中饮酒。娘的,谁要动手就来,老夫在家等着。”
  卧槽!
  老流氓真牛笔。
  贾平安就此醉死过去,直至第二天。
  老梁家的客房真心不错,边上竟然还有书桌,书桌上面文房四宝都有,甚至还有几本书。
  老梁何其雅也?
  “武阳伯。”
  一个女婢进来,俏脸含羞,看了贾平安一眼后,偏头过去,“醒酒汤来了。”
  喝了醒酒汤,那女婢一直在看他。
  贾平安知晓,若是自己睡了这个女婢,老梁也只会说少年精神旺盛,然后把这个女婢送给他。
  吃了早饭,老梁已经去上衙了,贾平安慢腾腾的去了百骑。
  “那酒精之事你再好生想想。”邵鹏一脸的苦大仇深,“陛下先前呵斥了咱,没情由啊!”
  这是敲山震虎。
  酒精是你的,但也是大唐的,你贾平安要砸摊子怎么行?
  呵呵!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兵部一直想把酒精弄到手中,固然有军方的利益驱动,但更主要的还是崔敦礼的个人想法。
  酒精在道德坊,每当大战之后,酒精必然会被军方赞不绝口,于是贾师傅就跟着立功了。
  原先贾平安只是个小虾米,小圈子不介意。
  可现在贾平安渐渐成长起来,还和宫中的武媚亲近,这是小圈子不能容忍的。
  弄他没商量!
  可贾平安却翻脸了。
  崔敦礼算个屁!
  耶耶就是不搭理他!
  这是贾平安往外放的话。
  不是针对兵部,只是针对崔敦礼这个人。
  干得好!
  李治暗赞不已,但同时也有些恼火。
  军方的反应很快。
  许多将领上疏,要求把酒精收回朝中官办。
  但程知节却反对,直说这样下去再无人敢发明新东西了。
  是啊!
  弄个新东西出来你们都抢走了,谁特娘的愿意?
  而梁建方的反应最为激烈,直接把贾平安弄回家中喝酒,然后放话,谁要寻贾平安的麻烦只管来。
  老流氓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军方的声音小了许多。
  可贾平安赶走了酒坊里兵部的人,断了供应。
  这事儿怎么办?
  兵部低头?
  不能。
  个人可以低头,部门不能低头。
  崔敦礼就成了焦点。
  长孙无忌马上出手。
  “陛下,此事荒谬!”长孙无忌一开口就是煞气,“纠纷就纠纷,可借着纠纷断了酒精,这是公私不分。”
  这话让许多人都有了主心骨,顿时讨伐贾平安的声浪高涨。
  高阳在这片讨伐声中去了道德坊。
  “我想吃火锅。”
  高阳坐在院子里,冲着阿福招手。
  阿福不为所动。
  “阿福!”贾平安起身。
  爸爸!
  阿福精神抖擞的爬起来,冲过去就抱住了贾平安的腿,仰头嘤嘤嘤。
  “这食铁兽就不给我面子!”
  高阳很是愤怒。
  “它没抓你就是给面子。”
  明静至今依旧不能讨取阿福的欢心,从刚开始的无所谓,到现在的纠结,阿福的魅力展露无疑。
  高阳吃到了火锅,然后回家,仿佛来道德坊只是吃火锅的。
  这是站队。
  崔敦礼在朝中放话,说若是贾平安不肯放出酒精,他愿意亲赴北方一线,和将士们一起厮杀。
  这一招太漂亮了,一下就把崔敦礼弄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你要说崔敦礼把酒精弄没了,可人堂堂兵部尚书,博陵崔的子弟,竟然主动请缨去一线厮杀,你还要怎样?
  这个悲情牌一出,崔义玄坐不住了,随即去了兵部。
  “咱们都是一个祖宗。”崔义玄须发斑白,很是诚恳。
  崔敦礼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是啊!”
  所谓的博陵崔和清河崔,乃是地名为限,而他们的共同祖宗就是秦国的东莱侯崔如意。崔如意的两个儿子一个居住在清河,一个在博陵,渐渐开枝散叶。子孙争气,就演变成了博陵崔和清河崔两大家族。
  崔义玄的眉间多了阴郁,“贾平安少年气盛,但对我崔氏却亲密有加……”
  “那是对清河崔。”崔敦礼是博陵崔,两家虽然是一个祖宗,但五服之外就是陌路,何况这等隔了许多年的亲戚。
  崔义玄叹道:“老夫会去劝说贾平安,让酒坊依旧如故,但……兵部也该低个头……毕竟那是他的东西,为何要被兵部折腾?”
  “哈哈哈!”崔敦礼一阵笑,然后说道:“让老夫低头……”
  崔义玄眯眼,“老夫做冰人,两边握手言和,可好?”
  这是极大的诚意。
  但崔敦礼只是摇头,不屑的道:“那扫把星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老夫不会对他低头,那是做梦!”
  这话相当于是打了崔义玄一巴掌。
  崔义玄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再无别的可能?”
  崔敦礼此刻占据上风,哪里肯放手,“再无转圜的可能。”
  让军方成为贾平安的敌人,这个打击如何?
  长孙无忌等人已经确定了方略,此后支持陈王李忠。而武媚生了个儿子,这便是对头。
  贾平安和武媚以姐弟相称,弄他下去,这便是给武媚的一击。
  崔义玄回去,等崔建来时说了崔敦礼的反应。
  “他这是铁了心要帮长孙无忌那伙人。”崔建冷笑道:“某这便去一趟。”
  “去哪?”
  崔建去了百骑。
  大白天的,他和贾平安在值房里‘密议’许久。
  可实际上两个人只是在打盹。
  崔敦礼冷笑着,拒绝了清河崔的一次聚会邀请。
  下衙了。
  贾平安伸个懒腰,舒坦的不行。
  “武阳伯,是崔敦礼!”
  前方,崔敦礼站在那里。
  此刻从各处出来的官吏多不胜数,整条街都是人。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走了过去。
  崔敦礼笑道:“莫要公私不分,你若是对老夫不满,尽可说,但为何扣下了酒精?那东西军中有大用,老夫在此为军中的将士请命……”
  崔敦礼拱手。
  贾平安残忍的断了军方的酒精供应!
  崔敦礼愿意低头,只求贾平安放手。
  这是社会性死亡!
  贾平安在军方的名声要臭大街了。
  后面的梁建方面色微变,他没想到崔敦礼竟然能使出这等手段来,堪称是一击致命。
  他脚下加快,眼中有厉色。
  “大将军!”
  有左武卫的人见状就知晓这位大佬要发飙。
  可贾平安却笑了笑,“小人!”
  这话比打一巴掌都管用。
  梁建方止步,但却面色阴郁。
  贾平安被崔敦礼这番话给顶到了绝境中。
  进退两难了。
  贾平安用一句小人打了崔敦礼的脸,但问题却大发了。
  这个傻卵!
  梁建方发现贾平安看向崔敦礼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他说的什么……这个傻卵。
  贾平安回到家中,进家就看到了一个断了右臂的男子。
  男子头发都灰白了,正在和王老二说话。
  “郎君!”
  王老二带着男子过来,介绍道:“这便是郑二春。”
  男子左手单手拱手,“郑二春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指指边上,和郑二春走了过去。
  “手臂在何处断的?”
  郑二春说道:“当年跟着先帝征伐高丽,被斩断了手臂。”
  贾平安问道:“斩杀了几人?”
  陈二春笑了笑,很平静的道:“斩杀了七人。”
  这是勇士!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回头王老二寻到他,说了陈二春的情况,“他当年悍勇,手臂也是为了保护袍泽被断。回家后日子过的颇为艰难,却不肯去寻了旧日的袍泽求助,说自家活着安享太平了,兄弟们还在厮杀,他哪有脸去求助。”
  这便是最淳朴的人。
  “这个人你找的好。”
  随后几天,王老二和陈二春这两个二货在长安城中转悠。
  十二人。
  贾平安拿了名单,随即去寻到了梁建方。
  “合伙?”
  梁建方愕然。
  “是,就是合伙。”贾平安对老帅们解释道:“酒坊以后挣到的钱,两成归贾家,否则某也无法出手管理。”
  这个是应有之意。
  按照军方的胃口,一旦贾家没有股子,三两下酒坊就会被他们弄了去。
  “剩下的八成给谁?”程知节关心的是这个。
  若是这笔钱的去向不妥,贾平安就是自作孽。
  贾平安笑了笑,“那八成单独拿出来,专门给那些残疾的将士。”
  好!
  梁建方叫了一声好。
  程知节鄙夷的看着他,“你就会这个?”
  梁建方怒了,“如此不妥吗?那些残疾的将士无法种地,也无法做生意,抚恤能做什么?能养活他们就多久?小贾这个建言难道不妥?”
  “极为不妥。”
  程知节觉得自己的智商能碾压了梁建方,那种优越感极为浓郁,“此事犯忌讳。”
  是了,若是这般给钱,那便是贾平安收买人心。
  梁建方一怔。
  娘的,这次算是让程知节占了上风。
  “这钱会给户部。”
  贾平安的话恍如一阵风,把梁建方吹的格外的舒坦。
  “由户部来布置,这便是朝中的恩典,陛下的赏赐,妙啊!”
  程知节想到的却是崔敦礼,“崔敦礼会如何?”
  “崔敦礼会发狂!”梁建方笑道:“原先兵部管着的酒坊就这么跑到了户部,兵部上下会会如何看他?”
  随后贾平安进宫,阐述了自己的建议。
  “臣在长安城寻到了十二名残疾军士,此后可由他们来管着酒坊。”
  这是釜底抽薪。
  崔敦礼这一下要被坑惨了。
  消息传到兵部时,崔敦礼正笑着给麾下的官员们吃定心丸,“那酒精乃是军中救命的东西,贾平安此刻咬牙断供,可那些老帅会看着他这般猖獗?那些将士们的咆哮声会震动长安城,陛下会收拾他……所以,无须担心。”
  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儿,“如今兵部上下就等着贾平安低头,回头老夫请你等饮酒。”
  众人起身道谢。
  “崔尚书!”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看着神色不对,有些慌张。
  “慌什么?”崔敦礼板着脸呵斥道,“兵部每年有多少军国大事?咋咋呼呼的如何能做事?”
  小吏请罪。
  “何事?说吧。”
  “贾平安刚进宫,他说贾家只要酒坊两成股子……”
  崔敦礼笑了笑。
  贾平安低头了。
  这个让利幅度之大,让人欢喜不已。
  但这是他的功劳。
  兵部上下当感激他。
  可小吏的面色不对,“其余八成给了……给了户部。”
  噗!
  有人正在喝茶,一下就喷了出来。
  “这是我兵部的股子!”
  崔敦礼沉着脸道:“户部拿了这八成股子作甚?难道他们还缺了这点钱?”
  小吏低头,“贾平安说,那八成股子每年可给军中残疾的将士贴补……”
  这一下便是站在了道德高地,无懈可击。
  可兵部呢?
  崔敦礼呢?
  好好的肥肉从兵部跑到了户部,崔敦礼,你这个尚书是干啥吃的?
  就是你作,活生生的把贾平安作怒了,最后一拍两散。
  崔敦礼发现大伙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对劲。
  “可谁来管?那酒精要交给军中,户部的人来管,军中的将士们如何放心?”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可小吏却说道:“贾平安令人寻了十余残疾士卒,令他们管理酒坊。”
  最后一个漏洞补上。
  崔敦礼……
  无话可说!
  众人看着他,虽然没说话,可都是一个意思。
  ——崔敦礼,你作孽作大发了,你如何给兵部上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