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楚容丢脸

  “所以,本宫请陛下为定安候和皇妹赐婚”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不已。
  让容恒娶大景朝的公主?老天在场的官员们齐刷刷的看向容恒,有人艳羡,有人嫉妒,有人眼神不明,还有人面露忧色。
  别说是容恒和秦惜微微一愣,就连当事人楚秋意都愣住了,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容。
  皇兄……皇兄怎么能……
  她张口欲言,却被楚容紧紧的抓住手腕,她也不知道身体那里一疼,再次张口,喉咙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对面的韩子玉已经跳了起来,指着楚容的鼻子,大骂道,“楚容,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的”
  韩子玉声音尖锐,怔楞的众人立马就回过了神来,延昌帝眯起了眼睛,淡淡的看了楚容一眼,又看了容恒一眼,仿若没有被这个惊天的消息刺激,淡淡的笑道,“楚太子既然知道定安候宠爱娇妻,那就应该知道定安候已经成了亲吧。”
  “自然是知道的。”楚容拱拱手,淡淡的道,“本宫来的时候特意让人打听了一下,大远朝的翩翩公子不少,才子也十分众多,只是本宫想给皇妹找的是能真心待她,一辈子给她幸福的男子,因此探听到定安候对待娇妻十分宠爱,这才有这番举动。定安候虽然成亲了,但大远朝男子三妻四妾原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所以请陛下给皇妹和定安候赐婚。定安侯夫人是定安候名门正娶的妻子,本宫的皇妹虽然身份尊贵,也不是不能容忍之人,所以可以以平妻的身份嫁给定安候。皇妹和定安侯夫人以前情同姐妹,本宫相信,若是皇妹入了侯府,侯夫人和皇妹一定也能相处的十分和谐”
  楚容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竟然连婚后的事情都考虑的清清楚楚了。
  这若是换了旁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平白的多了一个公主平妻,谁不知道楚容对这个皇妹多看重,若是娶了这个公主,以后荣华富贵自然不用多说。但是这人若是容恒,这就有意思的很了,谁不知道这个大景的太平公主曾经是定安侯夫人的贴身侍女,自己曾经的贴身侍女和自己共侍一夫,并且还是以平妻的身份。
  所有人看秦惜的眼神都变得万分同情了起来。
  三皇子容誉和太子容戌却动了别的心思,这个时候谁娶了秋意,就代表和楚容拉近了关系,到时候若是夺位,也能多一份筹码。
  可惜,容恒不是容戌,更不是容誉。
  楚容站起身,眼睛看着的同样是容恒的方向,两人目光相撞,楚容含笑如春风拂面,容恒淡然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
  等楚容一番话说完,容恒才淡淡的起身,不顾拼命给他使眼色的三皇子容誉,容恒讥诮的看了楚容一眼,对延昌帝拱手道,“皇上,赐婚之事起码是两情相悦,臣对太平公主没有半点念想,自然不可能娶她为妻”
  他拒绝的毫无商量的余地。
  延昌帝目光一闪,并未言语。
  楚容哈哈一笑,“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是一见钟情,自然也可以日久生情。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定安候和贵夫人不也是成亲之后才慢慢的产生情愫的吗?既然如此,那本宫的皇妹难不成比不上贵夫人,让定安候上不了心?”
  “本侯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人,自然不能像楚太子这样博爱”容恒反唇相讥。
  他的确没有想到,楚容竟然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法子,竟然想着把秋意塞给他容恒心中急转,楚容应该不会是这样幼稚的男人,他这一举动应该不只是完全为了膈应他和媳妇。
  但是目前他还想不明白罢了。
  他握紧秦惜的手,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去要别的女人,别说贵为公主,就算是天仙下凡,他也不屑之
  延昌帝见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话语十分的不客气,不由得轻咳一声。瞧见两人都朝他看过来,他含笑打圆场,“容爱卿说得对,感情之事讲究两情相悦,楚太子还是不要勉强的好,楚太子既然是为皇妹考虑,那自然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而且两人若是没有感情强行拉在一起,日后怕是要变成一对怨侣。既然如此,那楚太子何不为公主再选一位能一心一意对待她的男子”
  楚容站在月色之中,面容比月光还要清冷。
  容誉眸子一闪,也来打圆场,端起酒杯笑道,“父皇说的极是,大远朝的好男儿何止一二,殿下不妨多为公主考虑考虑,再思索一番。”
  韩子玉摸着手里的茶杯,他已经做好打算了,如果楚容这厮坚持非要把秋意嫁给容恒,他一定把茶杯给丢过去,砸他一脸的包。
  可让人奇怪的是,楚容竟然没有坚持,他淡淡一笑,眼睛瞧着容恒,意味不明的笑道,“哈哈,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皇妹跟定安侯夫人感情极好,又怎么会做这样让人不齿的事情。只是皇妹她担忧定安候将后来对侯夫人不好,所以才让本宫试一试定安候对其夫人的感情。”楚容从桌子上端了一杯酒,遥遥的敬了容恒一杯,沉声道,“侯爷和夫人果然情比金坚,本宫佩服佩服”
  容恒目光一闪,却也不想把事情弄的太难看,似笑非笑的端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这才淡淡的道,“这样的玩笑楚太子以后还是少开,如果不然,毁的可是公主的名声。”
  楚容含笑落座,心中却讥诮。
  名声?
  那是什么东西,他们大景朝的人才不在意这种事情。
  坐下来的时候给秋意解了哑穴,竟然瞧见她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有些灰败,楚容拍拍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吧,皇兄怎么也不会拿你的终身幸福开玩笑的。”
  秋意心下惴惴,现在心脏还砰砰砰的直跳,她灌了一杯茶压惊,目光还有没有来得及褪下的后怕,方才,皇兄他……当真是开玩笑的吗?
  楚容瞧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含笑拍拍她的肩头,没有再解释。
  他今日这一番动作自然是有特殊的意义的,只是……不需要秋意明白而已。
  这一茬就此揭过,没有人再提。
  可是接下来的时间,每个人各怀心思,气氛却不似先前那样的热烈了。
  秦惜眉头微蹙,她扯扯容恒的袖子,“楚容他究竟想干什么?”
  容恒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秦惜心下气恼不已,这个楚容也太过分了,她怎么都算是楚容的救命恩人,他给她身上下了情蛊,还处处算计容恒,这就是他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她咬着唇,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郁,凑到容恒的耳畔小声的说了几句,容恒听着听着,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等秦惜说完,他才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放心吧,这事儿我已经有安排了,他这次到我们的地盘上,不让他付出点代价,又怎么对得起你身体里的情蛊”
  秦惜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她一向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楚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付她和容恒,就算他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她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他救了哥哥的性命,哥哥在给他卖命,也算是回报了他,所以她不应再对他产生什么感激的情绪了。
  容恒要对付他,她自然十分乐意看到。
  ……
  秦惜以为楚容经过了这事儿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可是她显然估算错了楚容的心。接下来的好半晌,楚容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在宴会过半的时候,看到一个舞女表演了舞剑之后,他忽然又笑了出来。
  他笑的实在是有些突兀,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延昌帝靠在龙椅上,转眸看他,“楚太子可是瞧见什么好笑的东西了,竟然笑的这样开心?”
  “只是瞧见方才那舞女舞剑突然觉得上一次来的匆忙,没能见识一番大远朝的武功,我们大景民风彪悍,百姓们骑上马就是士兵,说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都不为过。而皇妹却在大远朝长大,听说大远朝的武功以内外兼修为主,所以这一次来就带了几个人,想和大远切磋一下文武两个方面,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这种要求,延昌帝自然只能同意。
  在他们大远的地盘上,若是再落了下风,那简直就是说不过去。而且今天参加宴会的文武百官不少,就算楚容是有备而来,他也相信能应付的过来。
  “切磋自然可以,只是楚太子觉得怎样切磋为好?”
  楚容歪着头想了想,半晌笑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弯弓射箭,骑马蹴鞠,十八般兵器……若是一个个的比过来恐怕时间也不允许。不如这般。本宫和陛下来抓阄,把方才说的那些比试法子都写下来放在坛子里,然后抓到什么就比什么,一共五局,五局三胜,如何?”
  “好”
  延昌帝同意了之后,立马有人找来了笔墨纸砚和坛子,延昌帝和楚容一起吧写好的纸条放在坛子里,由两人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了之后便开始抓阄。
  抓到的第一个竟然就是诗词
  大远朝是礼仪之都,诗词歌赋都是百年传下来的文化底蕴,而大景不过是粗鄙野蛮之人,因此延昌帝有十足十的把握能胜这一局。
  楚容淡淡一笑,招招手身后立马走出来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老者身材消瘦,一身灰色的长袍迎风飘荡,虽然头发花白,可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背脊也挺得笔直,看上去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楚容含笑道,“这是我大景朝有名的儒士,对诗词歌赋颇有研究。这一局就让他来吧。陛下不妨也挑选一个来切磋。”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嚣张。
  楚容那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你随便找个人出来对抗,我们一点都不怕。
  延昌帝的脸色不太好,在座的众人官员们脸色也相当不好看。楚容这一句话看不起的可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他们大远朝所有的文官。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愤愤然的起了身,对延昌帝拱手道,“陛下,微臣愿意一试”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才华出众,虽然十分年轻,可文采是万里挑一的好。延昌帝淡淡扫他一眼,“好张爱卿就和大景的使者们切磋一下吧。”
  “微臣一定不负陛下的厚望”
  男子从座位后起身,来到了中央的空地上,那老者也来了,和男子并肩站在空地上。
  “陛下赐题吧。”楚容十分大方的让延昌帝赐题。
  延昌帝心中更是恼怒,楚容也太目中无人了,还让他赐题,分明就是对台下的老者信心十足
  他暗暗恼恨,声音也冷了下来,“还是楚太子赐题吧,这里都是我大远朝的百官,若是传出去莫说是朕故意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那好,本宫来赐题”楚容四下看了看,目光一转,落在夜空中硕大的月亮上,他眸子一动,笑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既然如此,不妨两位以中秋为题,各自做一首诗吧。”
  “这位小兄弟先请吧。”
  状元郎轻哼一声,对老者拱拱手,“我大远的子民一向尊老爱幼,还是老先生先请吧。”
  那老者不卑不亢,闻言也不推辞。他看了看周遭的人,又看了看物品和景色,片刻之后轻声道,“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作完之后,他对状元郎拱拱手,“请小兄弟赐教”
  状元郎面色微微一白。这诗……这诗作的及好,把一个人的身处他乡的思乡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而且诗的意境跟眼下的情况也是极为符合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样的诗便是流传千古也是当得的,他怎么可能做出比这个更好的诗?状元郎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不只是他,在座的人中听到那老者做的诗一个个都低垂着脸,方才心中还在想楚太子简直太过嚣张,可听完人家做的诗却明白了,要嚣张也要有资本才行啊。人家分明就是有资本的。
  众人同情的看着年轻的状元郎,这可不是一场简单的比试而已,若是输了,那丢的可是大远朝的脸面。
  延昌帝虽然离得远,却也能清楚的看到状元郎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惨白的脸色。他的面色蓦然一沉,一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唯独楚容面色含笑,十分自得。
  眼瞧着那年轻的状元郎就要吓的晕厥了,楚容哈哈一笑,“这位大人还太年轻了,不若陛下换一个人再来做一首吧”
  延昌帝脸色越发的难看,冷冷的盯住那状元郎,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退下”
  那状元郎惨白这脸色,从空地上退了出去。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这状元郎因为这一时气愤,仕途已经走到头了。他先前估计还想着能出出风头呢,此时却是灰溜溜的离去了。
  秦惜和容恒两个人在底下也皱紧了眉头,秦惜询问容恒,“那老者什么来头,学问竟然如此之高?”
  容恒沉声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应当是大景朝第一儒士,黄石”
  秦惜豁然一惊,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她虽然是个闺阁女子,可是家里的书架上也经常能看到黄石的书籍,说他是影响当代一代人的儒士都不过分。
  难怪状元郎都不是他的对手。
  秦惜戳戳容恒的手掌,“容恒,你能做诗吗?”
  “能”容恒失笑,“但是也只能读的通顺罢了,要做千古名句却还差的很远。”
  他入军营很早,学习的都是怎么杀人,兵法和谋略,附庸风雅的诗词歌赋却是不擅长的。
  老者黄石十分谦逊的对延昌帝拱拱手,“陛下不妨再找个人出来吧。”
  延昌帝目光一转,却见文武百官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生怕皇帝抽到自己,一时间心头怒火燃烧,他大远竟然没有一个能做出好诗词的人吗一个个不是都爱附庸风雅吗,怎的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一个人都瞧不见了
  他胸口憋闷,这样再拖下去,也不过是输的更难看而已,他咬着牙关,刚想说“此局认输”却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男子起了身,男子白衣翩翩,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相貌不算极为出挑,可那一身淡雅出尘的气质却让人十分容易心生好感。
  延昌帝从未见过这男子,他目光一转,落在男子身边的人身上,瞧见孙清正,他眉头一皱,难不成这个白衣男子就是孙清正那个病弱体虚的儿子,孙远扬?
  没错,此时起了身的正是孙远扬。
  他缓缓前行,一身白衣出尘飘然,不似凡间的凡夫俗子,他一步一步缓缓上前,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但是步伐却很稳。他走到老者的身边,对老者微微拱手,轻声道,“在下愿意和老先生讨教一二”
  “你是?”
  “一个无名小辈罢了。”孙远扬抬起眸子,哪怕是瞧着延昌帝的时候目光都是淡淡的,“陛下可否让在下一试?”
  原本都要认输了,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听到黄石的诗之后还能出来,应当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延昌帝点点头,“孙公子试一试吧。”
  孙远扬面色清淡,对面色担忧的秦惜点点头,脱口便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老者听到孙远扬的词,眼睛豁然瞪大,似是不敢置信,他把词在口中轻轻的默念了两边,不由的眼睛一亮。“好好好好一个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对孙远扬弯腰,施了一礼,“在下心服口服”
  延昌帝大喜,哈哈一笑,“好不愧是孙爱卿的长子,果然文采出众赏赏黄金百两”
  孙远扬淡淡一笑,不卑不亢,“谢陛下赏赐”
  这一句赢得漂亮,秦惜和容恒却有些傻眼。
  “表哥……表哥好厉害,竟然能做出这样好的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默念两句,忽然道,“表哥不是一向不爱出风头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容恒也很诧异,他了解的孙远扬是一个什么都置之度外的人,除了他的家人和秦惜,好像就没有什么在意的人和东西,而且他生性淡薄,兴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对什么东西都看的很淡,不求名也不求利,活的十分随心。
  平日中十分低调,可以这样说,他和媳妇虽然知道孙远扬十分聪明,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智慧,可就连他和秦惜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文采。可接下来,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
  第二轮抽到了琴,楚容又派了一个男子出来,琴艺十分高超,闭上眼睛听着那琴声,仿佛被琴声带到了某种境地。琴音一出,又是一阵尴尬,因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战。
  竟然还是孙远扬自告奋勇,以一曲《春江花月夜》再次让大景朝的人落败。第三轮是书法,这一次同样的以孙远扬的胜利为结束。五局已经是三胜,孙远扬凭借一己之力,竟然打败了大景朝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颇有造诣的名人。
  延昌帝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好看,而楚容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
  “哈哈哈”延昌帝笑的难以抑制,他拍着龙椅,笑的十分开怀,“好好好,朕竟然不知道孙爱卿的爱子才华竟然这样出众,孙爱卿,有这样的人才你竟然私藏在家里,也太过分了”
  言语虽然不好听,可话语却满满都是打趣,可以看出延昌帝的心情有多好了。
  孙清正闻言,跪在空地中,苦笑道,“犬子不过雕虫小技,平日中身体又不好,这些都是他自学来的。”
  “好好赏,朕一定要重重的赏”延昌帝十分开怀,“这样优秀的人才怎么能憋屈在家里传旨,封孙公子为吏部文选清吏司”
  众人哗然。
  竟然开口便封了个正五品的官职,还是文选清吏司这可是有实权的官职啊,掌管着文官的替补,升迁……众人瞧着孙远扬的眼神立马变得十分艳羡。
  秦惜以为孙远扬会拒绝的,可他却撩着长袍跪谢了延昌帝,谢了皇帝的恩典。
  秦惜顿时瞪大了眼睛。
  “表表哥他今天是怎么了?”
  表哥的身体根本就不能操劳,所以舅舅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做官,一直让他在家里养病,表哥也没有发对过舅舅和舅母的提议,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每一天都会当成最后一天来过,所以他平日中宁可在府中不出门,陪着自己的家人。
  他……今天却出了这样大的风头,还接受了皇帝的封赏……
  容恒抿着唇,心中闪过一丝想法,并且很明白的知道他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晚宴在延昌帝高高兴兴下结束,秦惜和容恒特意早了些退场,在宫门口等着孙远扬。
  孙远扬似乎知道他们两个会由此一举,因此看到两人一点都不意外。定安侯府和大学士府离的不远,时间虽然月上中天,但是三人决定缓步走回去。
  青翎远远的跟在三人身后。
  越是黑暗,月亮的光芒就越是明亮,出了宫门之后就没有了引路的灯,但是月光很是明亮,几人很快就适应了这清凉的光芒,沿着大路缓缓前行。
  秦惜眼见没人了,这才询问孙远扬,“表哥,你今日……你为什么要入朝为官啊?”
  “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孙远扬和容恒,一人一边的扶着秦惜,生怕她跌倒了伤到孩子,听到她询问,他才淡淡一笑,“我这二十多年一直在府中无所事事,平日中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所以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人提起父亲,就想起他有一个病弱的儿子吧。”
  秦惜隐隐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可表哥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想多说。她担忧的转头瞧着他,“你的身子……”
  “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上次你找出来的那个医术配出来的药很管用,这一段时间病都没有发作,平日中也很少吃药了,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你就别担心我了。”
  “可是……”
  “表哥自己是大夫,自己心里有数的,你别可是这可是那的了,眼下你照顾好自己才是最当紧的。我看那个楚容对你和容恒都不是很友好的样子,容恒已经想到办法治他了,你们要小心一些,担心他发现了之后会报复你们。”
  秦惜脚下一个踉跄,容恒慌忙扶住她,低低的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哪里有脸把这些事情公布于众也幸好楚容是个极度自信的人,否则我还真的不好找机会下手”
  “你刚好趁机要挟他把惜儿的情蛊给解了。”
  “我正是这样打算的。”
  三人边走边说话,倒是极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中秋的夜已经有些凉了,万家灯火都亮着,今日原本是中秋佳节,街道上也有许多的行人,只是如今的人都散了,街道上便留着众人放鞭炮和烟花之后的硝烟味。
  三人说完了话就慢慢前行,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孙远扬送到大学士府。
  “要不要进去坐坐了?”
  “不了。”容恒道,“太晚了,改天闲暇了再来拜访吧,媳妇已经该睡了。”
  秦惜现在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睡觉,容恒已经摸出了规律,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入睡了,现在还在外面吹冷风,他担心她着凉,也担心对孩子不好,所以拒绝了孙远扬的好意。对他摆摆手,“你回去吧”
  “好”
  孙远扬转身进了大学士府,他白衣飘飘,如若仙人一般。
  秦惜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她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表哥比之前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更加的出尘了,这种几乎要脱离凡尘的感觉让她心中十分不安。
  ……
  孙远扬能察觉到容恒和秦惜目送他离去,直到两人的柔和目光消失了之后,他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有些佝偻,他扶着抄手游廊里的廊柱,面色陡然苍白下来,呼吸也有些粗重。
  他洁白修长的手指落在刷着红漆的廊柱上,不知道是不是月色太过惨白,照出来他的指尖也是惨白一片,隐隐的,还有些发抖。
  路过的小丫头见他伏在廊柱上久久不动,慌忙上前,“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奴婢扶您回房休息?”
  “不用”
  他面色淡淡,努力挺直背脊,对丫鬟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丫鬟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他一步步艰难的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让人给他准备了一盆热水,然后把人都赶出了房间。
  从怀中拿出白色的手帕,沾了水,把脸上涂的胭脂给擦掉,若是此时有人进来看到他的面容必然要大吃一惊,因为他面上的红润竟然是涂了胭脂的缘故,而擦掉胭脂之后,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跟身上纯白的衣料一个颜色。
  擦掉胭脂,他拧干了帕子,珍而重之的把帕子放在手边,似乎生怕帕子被风吹走了,哪怕是闭目养神,他也紧紧的捏着帕子。若是秦惜看到孙远扬手中的帕子,恐怕要大吃一惊,因为这一方帕子,竟然还是一年多前在秦家,她还没有出嫁的时候。那一日孙远扬刚刚从江南跟妹妹一起去到秦家,却碰上孙氏中了砒霜之毒。当时她回来了之后,因为孙远扬身上被孙氏吐的一身污秽,她便拿出随身带的帕子给他,让他擦拭身上的污秽。
  原本他是想洗干净了还给她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留了下来,并且每天贴身放着。
  他疲惫的躺在躺椅上,侧脸看着手边的帕子,帕子洁白,只简简单单的绣了几根碧绿的青竹,倒是跟惜儿给他做的那件秋衫差不多。
  他的性子从不愿与人计较,可有一次他穿着惜儿给他做的那件秋衫,小丫头奉茶的时候茶渍不小心落在了衣服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黄色的印记,那一天他发了很大的火,吓的小丫头都白了脸色。当时母亲和父亲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还特意过来问他。只有芷儿看到了衣服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秘密仿佛被人发现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穿过那件衣裳。
  现如今那白色的绣着翠竹的秋衫还压在他的柜子里。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除了感情迟钝的惜儿,恐怕旁人都看出来他的心思了。对于这一点他十分感谢容恒,没有在得知他的心意之后故意让惜儿疏远他,反而该如何相处还如何相处,倒是避免了很多的尴尬。
  门口传来敲门声,“少爷,老爷来看您了”
  他勉强撑起身子,“进来。”
  孙清正已经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瞧见他房间里黑暗一片,替他点了蜡烛,边做边道,“怎么不让人把蜡烛点上,房间里黑漆漆的,瞧着没有一点人气。”
  蜡烛塔上一共有九根蜡烛,点上之后房间里立马就明亮了起来。孙清正一转头就瞧见孙远扬惨白失血的面容,他所有到喉咙的话全都给咽了下去。
  “爹……”他撑着身子想要起身。
  孙清正连忙扶住他,他脸色很不好看,训斥道,“你身子都这样了还起来做什么今天我就不该让你去宫宴,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吗,还敢接下皇上赐的官位,你不想要命了”
  他苦笑不已。
  孙清正话虽然说得严厉,可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身上。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在他的跟前,瞧见他指尖泛白,连指甲上都没有一丁点的颜色,心中不由得一片酸涩,“你这是要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你才高兴”
  “爹……”他的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会散了,勉强睁开眼睛,瞧见父亲担忧的面容,他叹口气,“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该吃的药我每天都在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你照镜子了没,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当然知道,要不然出门也不会涂胭脂了,他苦笑,没想到有一日他竟然会涂女儿家才用的那些物事。
  叹口气,伸手握住父亲的手,他的指尖冰凉,父亲的手掌却温暖,几乎是立刻的,他的手就被父亲温暖的大掌包裹了起来,就像他小时候无数次生病的时候一样。
  他眼眶微红,眨眨眼睛掩饰自己的失神,勉强笑道,“我想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能为她做点什么,爹,您不要阻止我。”
  最后的时间……
  孙清正眼眶立马就红了,“这就是你非要入朝的原因?”
  “嗯大远朝的天……马上就要变了。”他说了会儿话竟然喘息了起来,轻声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楚容离开了大远之后,立马就会有异动。到时候,我在朝堂之中不管能帮多少忙,总归是能帮一点是一点。爹,我别的不求你什么,只求你,他日若是容恒当上了皇帝,您还在朝为官,求您,务必……务必要护着秦惜,到时候她的处境一定不好过。”
  孙清正已经从孙远扬的口中得知容恒的身世,听到儿子交代后话般的话语,他眼眶通红,喉间哽的难受。
  他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候你自己护着”
  “我怕……怕我等不到那一天”
  “那你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别成天想一些有的没的,好好的养身体扬儿,自己喜欢的人是要靠自己去守护的。你的身体也不是回天乏术,你好好钻研医术,不管怎么样,能缓解就缓解,能压制就压制,绝对不能放弃,否则你看不到惜儿幸福,你能安心吗”孙清正如今只能用秦惜来刺激他。
  孙远扬苦笑不止,他当然也想活的长久一点,能看着她幸福,看着她过的好,只是他这个身体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揉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另一手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腕,“爹,我答应你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你也答应我,不管皇上给你安排了什么行动,都请你……务必护着惜儿”
  “好,你放心吧,她是我的外甥女,不用你交代,我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好好护着她的。”孙清正看他脸色疲惫,问他,“是不是累了?”
  “嗯,有点”孙远扬疲惫的闭上眼睛。
  孙清正几乎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他心下酸涩,从躺椅上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他比起一年前,几乎轻了二十斤。孙远扬一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孙清正帮他盖好被子,拍着他的脑袋,“睡吧。”
  不到片刻,他就已经熟睡过去。
  孙清正站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昏睡的模样,眼神一点点的染上哀伤
  ------题外话------
  咳咳,借用了两首诗,主要自己不会作诗,╮╯▽╰╭,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