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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军的案子很快就查出眉目,他被辞退后仍沉迷于赌/博,跟多家地下钱庄借过高/利/贷,到期还不上就拆东墙补西墙,最终惹怒了债主而被赏了一颗枪子儿。
  说来凑巧,刚从高校小吃街骚/乱中抓获的一批混混里,就有送王军上西天的那个凶手,那人在地下钱庄做打手,在交代罪状时把这一件也连带出来。只是,因为民间非法金融团伙也是此番打/黑的重点目标,他的老板在此之前便闻得风声潜逃了。
  案子顺利破获,苏辙却暗暗皱眉,他私下找到队长,提出异议,希望在启程集团这条线继xù
  查下去。因为王军的同居女友在他出事同时失踪,而之前曾托付老乡保管一份与启程有关的光盘……
  队长听完,问:“证据呢?人证?物证?”
  想到白露的顾忌,苏辙一时语塞。
  队长语重心长道:“现在是打/黑关键时期,我们要集中火力,那种捕风捉影的事儿就别往手上沾了。”说完顿了一顿,“而且涉及到启程,更要慎重,现在连市长见了人家都得敬三分,上次那个匿名信调查事后领导还特意打电话安抚呢。”
  “匿名信?”苏辙从没听过。
  队长摆摆手,“这个跟咱们没关系,事实证明是有人无中生有,恶意陷害。”
  “也许不是陷害呢?”苏辙不由嘟囔道。
  队长看了他一眼,“你知dào
  这启程集团是咱省的纳税大户吧,现在省里和市里最重视的项目在人家手里做着,去年还投建了海韵广场,平时慈善义举不断,在民间也有极佳口碑,前阵子还传他可能被罗书记招为乘龙快婿……”他说着笑笑,“总之,这是咱们省咱们市的一面招牌啊。”
  见苏辙还是拧着眉头,似乎不太认同的样子,队长拍拍他的肩膀,“小苏啊,你进了咱们队后表现一直有目共睹,这一次咱们这边让你牵头,也是因为上面有意要提拔你,别在这个关键时刻给自己扯后腿。”最后略带隐晦道:“有些事,只有在特定位置上才能做。”
  苏辙郁郁地回到座位,想起白露那一抹凄然的笑,还有那句,我只信你一个人。那种久违的无力感再次从胸膛涌起。
  随即又想起师父。从警将近五年,参与破获大大小小的案子数十起,赢得赞誉无数,可是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事,却仍是无能为力。
  不由一阵灰心。
  然后他再次拉开抽屉,翻出那个承载着他最后希望的笔记本。
  晚上十点多,程彧回来时,白露正在餐厅吃饭,进来个大活人连眼都不抬一下。他皱眉,“这么晚才吃?”
  周姐站在一旁表情讪讪的,他顿时明了,是白露闹脾气。
  自从那天爆fā
  又被他镇压后,她就开始玩冷战,用非暴力不合zuò
  的方式。既不尖锐,但时刻能让你感受到她的不爽,甚至愤nù。
  桌上饭菜倒是很丰盛。
  程彧在她对面坐下,冲周姐说:“给我来一碗。”
  晚上开会讨论项目,跟下面人一起吃的盒饭,耽搁一会儿就凉了,他这两天胃不好,就没多吃。
  白露低着头不看他,他也不在意,很快发xiàn
  个有趣现象,她只夹一道菜,不见得是喜欢吃,而是离得最近,看来他的存zài
  还是影响到她了。
  他忽然兴起,拿起那盘菜,换到自己这边。
  她举到半空中的筷子顿了下,然后又挑了个近的吃。
  他再换,她干脆搁了筷子,起身就要走。
  程彧这才开口,语气冷冰冰:“把饭吃完,我的粮食不是给人浪费的。”
  白露站在那僵了几秒,坐下,然后就真的,一筷子菜都没夹,一口接一口地把碗里米饭吃的干干净净,然后站起走人。
  周姐在旁边都看傻了,在她观念里,自己这位老板可是丝毫冒犯不得的存zài
  ,她以为程彧会发脾气,可他像是没看见一样,气定神闲地吃完自己的,然后起身,平静地吩咐:“可以收拾了。”
  程彧回到卧室时,白露已经梳洗完上了床,才几分钟的功夫,也不知dào
  她是怎么洗的。程彧冲完澡出来,就见她被子拉到耳朵上,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熟。
  冷战的另一个重yào
  部分就是,不肯让他碰,当然他要是来强的她也没辙,可他不想。一个健康的成年男人,尤其是这种久旷之身,欲/望多些似乎无可厚非,可他也意识到自己对她已处于失控边缘,这对于向来强调自律的人来说,可不是好现象。
  知dào
  白露没那么快入睡,程彧靠着床头拿起一本书,一边翻到上次读的位置,一边说:“明天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
  身边人恍若未闻,没有回应,他继xù
  道:“我知dào
  你听见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让人把礼服送过来。”
  白露见装聋作哑不管用,闷声道:“我不去。”
  “理由?”
  “看书。”
  程彧轻笑,“只有没效率的人才会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或工作。”
  然后收起笑意,“既然你这么忙,那我只好去跟学校说一声,因为比起你的学生身份,另一个更重yào。”
  他从不信有无欲无求的人,有些人看似无欲,不过是未经启迪开发,至于需求,做生意的更懂,需求是可以创造的。感觉到她后背一僵,他满yì
  道:“明晚让司机过来接你。”
  身边人未提出异议,悄无声息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可程彧看着手里的书,内容却一个字都未能进入大脑。
  脑海中里浮现的是几天前,阿森用手机发给他的照片。两排书架间,她跟那个警察两两相望,欲语还休……他看到第一眼便怒火丛生,直到现在想起,还是气息不稳。他的女人心里竟然装着别的男人,实在是无法容忍。
  更可恨的是,他们看起来居然很般配,相仿的年纪,相似的气质,都冒着年轻人特有的傻气。
  那个警察望她的眼神,绝对是心里有她,这个他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他用了狠招儿,早早断了她的念想,现在人在谁的床上,还真不好说。
  次日下午,名品店的人送来礼服,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化妆师,忙碌了两个来小时后,白露险些认不出镜子里的人。
  身上是一件红色小礼服裙,前面小V,后面深V,露出大片雪白脊背和精致的肩胛骨,营造出性/感和骨感完美结合的效果。裙摆在膝盖以上,既凸显了腿部线条,又显得整个人年轻娇俏。与红裙呼应的是,热烈的红唇,她头一次化这种浓艳的妆,很不适应,但注视了几分钟后,不得不承认,这样别有一番味道。
  人的成长和蜕变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一旦意识到时,连自己都会惊讶,此时镜子里的女人,眼里多了一抹奇异的光彩,跟去年冬天那个穿着白色皮草小外套、眼里除了简单还是简单的女孩儿,已有质的飞跃。
  一路上,白露在车里细数自己数月来的改变,起初有些恐慌,渐渐就说服自己接受,所谓内外兼修,这不也是她一直渴望的“变强”的内容之一吗?
  白露被司机送到程彧公司,她以前只听说启程总部很大,可亲眼见到那气派的建筑群时,还是被震惊了。
  到了楼下司机打电话汇报,那边让她接,她刚放到耳边,熟悉的声音就问:“要不要上来看看?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白露迟疑了一下,说:“好。”
  几分钟后,她被程彧的秘书引进大厦,一路见闻让她暗暗咂舌,大厅的气派和现代化自是不必说,连门口的保安都高大英俊,气度不凡。
  搭乘贵宾专用电梯一路升至顶楼,秘书为她开了总裁办公室门便离去,白露进门后,一眼就看到老板台后的程彧,正在打电话,身上只着一件黑色衬衫,没领带,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右手握着一支笔。
  原来他工作时是这个样子的。白露心中想。
  下一秒她又后悔,不该上来的,她现在是能躲他就躲,怎么还跑上来增加接触时间呢。
  程彧像是这才看到她,点了下头随手指了指房间,继xù
  讲电话。
  白露知dào
  他是让她随便看看。
  她对他这种级别人物的办公室应该是什么样也没概念,觉得这房间大是大,似乎少了些装饰,没有电视里常见的古董架子之类摆阔的东西,不过倒是有一面书柜,其中一半用来摆放各种奖杯,她撇撇嘴,俗气。
  可还是走过去挨个看了一遍。
  无非是各种荣誉表彰,她不由悄悄回头瞥了他一眼,怎么看都不像优秀青年,要是有评最变态奖项,一定非他莫属。
  接着她又跑去落地窗前,视野好辽阔,她努力辨认着那些平日里看不全面的标志性建筑,再看下面街道如带,行人如蚁,心中隐隐兴奋。可当她听见身后的人声音低沉的地讲着她听不懂的内容,余光瞥见他似揉了揉太阳穴时,再看向下面,忽然体验到了一种以前只在书上见过的描述——高处不胜寒。
  白露默默转身,然后,她又发xiàn
  一扇门。
  一推便开,里面是一间休息室,一张大床,铺着雪白床单。她走过去,鬼使神差,竟然低头用两只1.5的眼睛梭巡了一遍……
  “在找什么?”程彧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露慌忙直起身,像是行窃中被发xiàn
  的小贼般浑身不自在。
  程彧看看表,“该走了。”走到衣柜前,边拉开柜门边说:“过来,帮我挑个领带。”
  白露木木地走过去,看到跟别墅衣帽间差不多的内容,身边的人一副等待状,她只好伸手随便指了指,他又问:“还有呢?”
  她一连指了七八条,程彧从剩余里选出一条,点头,“眼光不错。”
  白露窘,什么意思嘛。
  两人一起下楼,换乘了给访客用的观光电梯。白露闭眼感受下降的速度,听到旁边人问:“好玩吗?”
  她不假思索地摇头。
  他轻笑一声,她随即补充:“这不是玩的地方。”
  程彧笑笑,“这就是我的游乐场。”
  白露睁开眼,用余光打量一脸平静的男人,竟从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悲悯。她微愣间,电梯已到一层,出去时她抬手在眼前晃了晃,像是驱散蚊虫般将这怪异念头赶走。
  在程彧的车子缓缓驶入郊外一栋依山傍海的豪宅大门,即今晚宴会的举办地时,一辆吉普车也行驶在城市的另一边的公路上,从郊外开往市区。
  苏辙默默地开着车,回想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幕幕。
  他刚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座小渔村。
  按照几经周折才得来的地址找到一户渔民的院落,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整理渔网,听见停车声回头,见到下车后的苏辙时,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语气不善地问找谁。
  苏辙注意到男人左手只有两根指头,客气道:“我是市刑警队的,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听说你十几年前在海关当搬运工人,怎么不做了?”
  男人冲他扬了扬左手,意思是废了,做不了了。
  苏辙故作微惊状,然后问:“介yì
  告sù
  我你这手是怎么弄的吗?”
  男人头也不抬地继xù
  手中活计,“货箱碾的。”
  苏辙顿了顿,忽然问:“你认识周国强吧?”果见男人手里动作一停,苏辙一字一顿道:“他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