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回家

  “快去找人哪!”也不知叶秋哪来的力qì
  ,竟是猛地一把将朱德全提了起来,赤红着双眼瞪着他吼,“哭有用吗?谁说你爹死了?你要当孝子,也得先有人让你披麻带孝才行吧?滚,给我滚下山去找人!”
  “村……”连爷爷想劝几句,可李雍也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留一半的人手在山上巩固堤防,剩下的人下山去找!”
  都没有努力过,怎么就能说没有希望?
  就算朱长富死了,可也要把他的尸体找回来吧?光是坐在这里哭,顶个屁用?
  所有的人,再次自发的行动了起来。
  薛适站在原地,看着人们很快收起了伤感,收起了眼泪,重新忙碌起来。一时之间,竟是万千感慨,堵在心间。
  他自小出身不凡,长大也是一帆风顺,虽然自诩于一直了解民生疾苦,但从未真zhèng
  的走到这些普通人当中,看他们是怎样的生活。
  就算这回来了仙人村,他也是指导的多,实jì
  做的事情少。在他看来,这些没有开智的愚民,根本不需yào
  跟他们说什么,他只需把自己想的,那些正确的事情吩咐下去,让他们照做好了。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乡亲们在劳动中表现出的小智慧,却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开了眼。
  而刚刚朱长富为了救大伙儿,奋不顾身的跳下去炸开了水渠,这才头一回真zhèng
  把薛适的心触动到了。
  可说句不怕人骂的话。就算被触动到了,但在薛适看来,朱长富这样年纪的老人。本就跟连爷爷说的一样,活不了几年,何不在死前替大家做件善事?
  直到此刻,看着叶秋把大家的精神唤了回来。看着这些百姓擦干眼泪,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各行其职,他深深的被触动了。
  让他开始正视这些平素在他这样的贵族眼里,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看着他们。也不再是为了那些什么军国大计,也不是为了收拢人心,他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这些普通百姓身上那些不一样的东西。
  朴素。踏实,本分……或许还有其他许多,薛适一时也说不上来,但他能感受到一股力量。
  那股他从前只在书本上读到。自以为了解。却从未真zhèng
  触碰过的力量——
  民力。
  薛适脑子有点乱,心也似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迫使他就在那里站着,看着,思索着。
  有人好心过来问他要不要休息,他也只是摇摇头,然后继xù
  站在那里。
  直到有个村民忍无可忍走过来,“嘿!你若没事。能不能换个地方站着?堵在这里多碍事啊,咱们大伙都还忙着呢。”
  生平第一次被平民嫌弃的薛大人。似是人生又被打开了一道新大门,越发思索得起劲了。
  可仙人村上上下下没人有工夫理他,尤其是村长。在把山上的事情交给李雍之后,她亲自带着小地瓜,和朱德全一起下山了。
  她得顺着水渠,找人去!
  朱长富不仅是朱德全的亲爹,也几乎是她半个爹了。老人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不能把他找回来,叶秋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脸再见朱方氏了。
  可朱方氏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坚强,更加通情达理。
  在叶秋下山,告知她老伴的噩耗后,朱方氏只红了红眼眶,甚至还努力的望着叶秋笑了笑,说,“老头子走得不冤。这是为了整个镇子上的人走的,可不比躺在家里炕上走的强?”
  可她那颤抖的嘴唇,还有哽咽的声线是怎么也控zhì
  不住的,鲁小凤当即抱着外祖母就哭了。
  而一镇子的人,在听说此事之后,也都哭了。
  只要是家里还能抽得出人手的,全都加入到找寻大军里来了。沿着叶公渠,一寸寸的捞。
  叶秋身子不便,便带儿子去到龙王庙,让地瓜给叶清的牌位磕了几个头。她在一旁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若是老爹在天有灵,就让他们把朱长富找回来吧。哪怕是尸首,也得让这个善良的老人入土为安啊!
  半个月后,当大家翻遍了八角镇山下的沟沟渠渠,却始终没有找到人影,连叶秋也快绝望了。
  朱方氏已经差人去通知了女儿女婿,又去看好了棺材,打算回仙人村后给老伴立个衣冠冢。
  而朱德全不肯放qì。
  他心中的内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没一刻安宁。如果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爹置气置到连一声爹也不肯叫。
  就算这个爹曾经做过错事,对不起他,可是朱长富已经在努力的改了。
  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犯过多少错,为什么爹能原谅他,他却不能原谅他爹一回呢?
  再看看大伯那房,就算当年朱德贵逃过了兵役,可又落着什么好?不也一样的战死沙场了吗?反倒是他,在无数次的刀光剑影中幸运的活了下来。
  若是反过来说,这难道不是老天看他受了委屈,所以给他的回报?
  可要是这样说起来,朱德全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对不起他爹了。
  所以这些天,他似是自我惩罚一般,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寻人,不忙到深更半夜绝对不会回来。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整个人望着就迅速的消瘦下去,看着人心里更加添了一层堵。
  朱方氏劝了他几回,都没多大用处,只得求到叶秋这儿来了。
  “你快给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回头别他爹没找着,还把他的身子给糟蹋坏了。”
  叶秋也是犯难,想了想。等到这天晚上朱德全又弄到深更半夜回来的时候,让鲁小凤去给他端了碗宵夜。
  朱德全自然会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都说了不用等我。”
  鲁小凤先是笑,说她年轻,熬夜也没事。
  可等到朱德全吃一口那面条,吃出味道不对了,“这是,你姥姥做的吧?”
  鲁小凤故yì
  闪烁其词,只等朱德全再三追问才道。“舅舅你每天晚上多晚回来,姥姥就要等多久。早上你要什么时候出门,她就提前起来预备早饭了。还怕你知dào。不许人说。”
  这些话,虽是叶秋教的,但也大半是实情了。
  朱德全沉默良久,等到次日。他终于正点出门了一回。晚上也至多找到一更天,就赶回来了。
  朱方氏松了口气,可朱长富迟迟没有消息,也让老人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这日本想跟叶秋说,不必再找了。地震后需yào
  建房修路的事情不知多少,哪好意思让这么多人都为了她家老伴一人之事耽误下来?
  可到了前厅,却听说村长有客。
  朱方氏就想着回头再来,但不经意间从敞开的窗户里瞅了一眼。却只觉得那个客人似乎有些眼熟。
  这谁呀?
  厅中的叶秋看着来人,也愣了半天。才忽地想起,“你,你是……陶七?”
  当年陶家杂货铺的大掌柜,在叶秋卖棉花时还刁难过她,最后全家被陶家赶出八角镇,但叶秋却给人家留了一线生机的陶七笑吟吟的作了个揖,“难得叶姑娘你还记得我,哦,现在应该说是叶村长了。”
  数年不见,就算是曾经有过龌龊的人,瞧着也有了几分岁月香火情。
  看他有礼,叶秋也客气的回了一句,“都是乡亲们抬举。只你看着过着也挺不错,怎么,这是打算回来了?”
  陶七确实混得还不错,虽说衣裳比不上当年在陶家当大掌柜时风光,但眉眼中的自信却是多了几分。也少了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整个人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听叶秋这么问,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已在我岳母处重又安了家,这回地动,我们那边虽也受了些涉及,但比这边强多了。是以我才有余力回来,帮帮那些受灾的乡亲。”
  哦,叶秋听得点头,危难关头肯出手,都是值得表扬和肯定的。
  “你这样很好。若是有什么需yào
  我帮忙的,尽管张口。我这里别的没有,银子还可以出一些。”
  叶村长确实不差钱,差的是人手。
  可陶七却听得连连摆手,“叶村长你在这里做的事,我都听乡亲们说了。如今大伙儿有你给指的财路,纵是一时有些难处,自己克服克服也就是了。哪好意思还往你这里伸手?”
  他又是一笑,这才说出重点,“我这回来,其实是来报信的。”
  什么信?
  “你们村的老村长是不是给大水冲走了?”
  什么?
  叶秋的眼珠子一下子瞪了起来,“你拣到了?”
  就算只有一具尸首,现在对他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朱方氏在窗外听着,已经按捺不住的冲了进来,“陶七啊,你要是能把我家老汉找着,让我们收了他的尸首。这一辈子,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她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作势要给陶七磕头。
  陶七赶紧把她拦着,“嗳嗳嗳,婶子万万不可如此,真是折煞我了!”
  他赶紧把最重yào
  的话说了出来,“前些天,我岳父从河边捞了个老汉出来,只是人晕了过去,一直没醒。直到昨儿我娘过去瞧见,说恍惚好象你们仙人村的老村长。然后赶紧打发人来给我报信,我这就赶着来了。”
  “什么?”朱方氏一下子跳了起来,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不止,紧紧抓着陶七的手,眼泪也不流了,声音也不哽咽了,眼睛瞪得老大,“你说我们家老汉,他,他还活着?”
  陶七一笑,“如果真是朱老村长,就确实活着。”
  朱方氏二话不说,扯着他就往外走,“快快快,你快带我去看看!”
  叶秋也是高兴坏了,不过她到底多了几分理智。一迭声的吩咐道,“快让人套车,再让人赶紧去找虎子哥回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鲁小凤牵着地瓜,从门外跑了出来,同样激动得两眼放光。
  小地瓜甚至高兴得直拍手,傻乎乎在那儿嚷,“阿爷没死,阿爷长命百岁!”
  叶秋笑了,是真的开心。
  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子散开。重又阳光灿烂起来。就连地震带来的种种烦难,种种困苦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只要人还在,比什么都好。
  当朱德全随后闻讯赶到陶七家时。朱长富已经醒了。
  说来真是运气,他当日点着火药之后,就被那巨大的声浪,直接震晕了过去。不过这样一来。却也让他避免了被水呛到。只顺流直下,给大水冲下山来。
  叶秋她们原想着,水流既是通渠的,便一直沿着水渠找,却不料朱长富却从一条岔开的小河道冲到了几十里外的河里,刚好给芦苇杆子挂到,这才幸运的被陶七他岳父捞了回来。
  只是朱长富之前一直昏迷,他们也不知是哪家的老汉。只能尽做人的本份。请了大夫来救治。要不是陶七他娘上门偶然认出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把人送回来。
  不过不管怎样。人能救回来就是最好的事了。朱方氏和叶秋脸上,都有欢喜的哭过的泪痕,不过明显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正说说笑笑着和陶七他娘,还有岳母一起挽着手,说要去给朱长富做莜面窝窝。
  这不仅是朱德全最爱吃的面食,也是他爹最爱吃的。只是当父母的,永远不会在孩子面前表露自己爱吃什么,也只有遭逢这样的大难又不死,才难得的提一回要求。
  朱德全看着他爹还憔悴着却慈爱的笑容,扑通就跪下了。
  “爹,从前是我混帐,是我不好。爹——”他哭得说不出话来,就跟个小孩儿似的。
  忽地头上一暖,是老爹的大手落在了他的头上。感受着这久违的暖意,朱德全哭得更加难以自抑了。
  这半个月,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十五天。就算是当年在离国当暗探,有一回在冰天雪地的羊圈里潜伏了整整三个月,也没有这十五天来得熬人。
  子欲养而亲不在。他总算知dào
  这是怎样的痛苦了。
  而没有了爹娘,就算他心中再有怨气,这世上又有谁会真zhèng
  在乎,由着他任性发脾气?
  幸好,他还有机会。老天把他爹又还给了他,朱德全还能在爹娘面前做个小孩。
  痛哭了半晌,他才伏在他爹怀里,哽咽着说,“爹,往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等您老身子养好了,就跟娘搬到山下来住……等我娶了妻,要多生几个孩儿,给你们养着……您老手最巧,到时你还得给你孙子孙女儿编蚱蜢,做弹弓……他们要是淘气,您也得打他们屁股……”
  “好,好。”朱长富宽容的应着,不住抚着儿子的头。
  叶秋在厨房帮了会儿忙,就被赶出来了。此刻站在门口,眼含热泪的看着这对父子重修旧好的场面,不住的吸鼻子。
  可有个不识相的小家伙忽地从她身后冒出头来,“阿爷不是被震聋了么?舅舅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的吧?”
  囧。
  孩子什么的,果然都是破坏气氛的小能力!
  朱德全浑身一震,忽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爹听不见了?”
  叶秋苦笑。
  朱长富能从爆破中全身而退,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了。但他的耳朵却给彻底震聋了,大夫说,这样的损伤几乎不可能恢复。不过好在朱长富都这么大年纪了,听不听得到也实在影响不太大。
  可朱德全一听,又哭开了。虽说没影响,那不也是生活不便么?
  反倒是朱方氏,端着热气腾腾的莜面窝窝进来,见儿子哭个不停,有些不耐烦了,“行啦行啦,你老子还没死呢。别跟个娘们似的,哭个没完没了。我说老头子,往后咱们跟你说话,你注意点口型啊,回头让裙子教教你。别仗着听不见,就不把我的话搁在心上。都一把年纪了,往后就老实在家呆着吧!这么危险的事。只许你干这一回,二回可再不能这样了。”
  被老伴这么数落着,朱长富半声不吭。只张嘴示意要吃。只是瞥过叶秋的那一眼里,老人家悄悄跟她挤了挤眼。
  叶秋差点乐了!
  这老汉,摆明以后就是要仗着听不见,不把唠叨放在心上。看来这老两口将来的日子,还有得乐呵呢。
  等朱长富又恢复了几天,再把他接回八角镇时,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几乎是夹道欢迎。
  这可是救了所有人的大功臣。大家没有别的好表示,起码得来看看老人家吧?
  但在人群之后,一户全身缟素的人家却是心急如焚。
  朱青青再次撩开车帘。沙哑着声音问,“还过不去吗?”
  她一身重孝,眼睛红肿,在得知老爹的消息后。每天的眼泪都没有干过。就算明知路上辛苦。她还是要赶回来要送她爹最后一程。
  鲁宗佑也很着急,“不知dào
  哇,前面聚集了好多人,大家都不动,这马车怎么进得去?”
  “要不,我下来走吧。”朱青青作势就要起身,可车厢里的鲁大太太一把将她拉住,“你都快七个月的身孕了。下来给人挤着怎么办?老爷,不如你去打听下这是什么事。要是堵得厉害。咱们看能不能绕道吧。”
  鲁宗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还没开口,鲁季贤机灵又敏捷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我去问!”
  看儿子的小身板三两下就挤前面去了,鲁宗佑也赶紧下马追了上去。
  “叔叔,请问你们这是在干嘛?”鲁季贤挑了个面相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大叔问道。
  那大叔心情甚好的笑看了他一眼,“我们在迎接位老英雄呢。”
  “什么老英雄?”鲁季贤一下子好奇了。
  大叔正想告sù
  他,鲁宗佑赶上前来,“犬子冒昧了。请问这位大哥,你们这还有多久才能散去?我家赶着进城呢。”
  那大叔再看看他身上的孝服,“你们是赶着来奔丧的?”
  这也不稀奇,这回受灾,还是死了不少人。街面上有大半的人,身上都带着孝。
  鲁宗佑道,“正是。我那小夫人又有了身孕,实在是挤不得。”
  那大叔了解的点头,“那你们可得等上一时了,得等这位老英雄过去,只怕街面才能散去。”
  鲁宗佑赶紧追问,“那有办法绕道吗?”
  大叔摇了摇头,“你看看这四下里,全给挤满了。便是绕道,也过不去的。”
  鲁宗佑有些失望,但仍能理解的拉着儿子就想走了。实在不行,也只好等上一时了。
  可鲁季贤还好奇着,被他爹拖着离开,还不忘回头问一句,“请问,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老英雄?打仗很厉害的吗?”
  大叔笑道,“比打仗还厉害,是仙人村的老村长,可救了全镇的人呢!”
  什么?
  鲁宗佑一下就顿住了脚步,“这是找到……了?”
  他已经听说岳父被大水冲走了,因是晚辈,这会子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说是尸首,只这么含糊问了一句。
  大叔却是误会了,笑着连连点头,“可不是找到了么?要不大伙儿怎么会聚集到这里来等?”
  鲁季贤激动起来,冲着后头的马车就嚷,“娘,娘!姥爷找到啦,找到啦!”
  朱青青一下拉开了车帘,“你说什么?你姥爷找到了?”
  那大叔听着有些诧异,“怎么?你们是朱老村长家的亲戚?”
  鲁宗佑忙道,“正是。他是我岳父,我们是听闻噩耗,特意赶回来的。”
  “哎呀,你怎么也不早说?”那大叔连连顿足,随即冲着人群吆喝了一声,“大伙儿都让让!这是朱老村长的女儿女婿一家子回来啦,大家让开条道,让他们过去吧!”
  人群闻言,犹如潮水一般,呼啦啦分开了。还望着他们一家人,善意笑道,
  “哦,是朱老村长的儿女啊,赶紧回去吧!”
  “你们有个好爹,好岳父啊!”
  ……
  鲁宗佑一路拱手作揖,谢谢众人的让道。只除了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带着过节的欢乐。望着他们一家笑?
  就算是感谢他岳父,也不至于如此兴高采烈吧?
  直等见到了红光满面,望着乡亲们拱手还礼的朱长富。鲁宗佑下巴掉地上了。
  鲁季贤更是惊叫起来,“娘,娘你快看,姥爷又活啦!”
  熊孩子乱嚷嚷什么呢?朱青青闻言差点从车里摔出来,再抬眼一瞧,那可不是自家老爹么?有影有形的,分明是个大活人好不好?
  这番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
  从来好事要成双。
  朱长富回来这天,山上仙人村也打发人下来报信,山上的水已经被控zhì
  住了。湖堤也修好了,让底下的百姓放心。
  所有的人这才真zhèng
  松了口气,击掌相庆。只叶秋却把朱方氏准bèi
  拿去烧了的新丧服要了来,打好了包袱。在李雍来见她时。递给了他。
  “我就不去了。让地瓜跟你一起走吧。”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秋却是明白的,大水已经控zhì
  住了,地震的重建需yào
  漫长的时间,但他身为独子,却不得不走,回京城去给他爹奔丧。
  她有身孕,又是村长。不可能跟他千里迢迢奔波这一场。所以把儿子交给他带去,也算是替她尽点心意了。
  至于男人还要不要回来。以怎样的状态回来,叶秋统统不勉强他。
  “这回地震,还有长富叔的事,也应该让你明白了吧?人生无常,世事多变。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无须为了其他人改变。”
  男人接了东西,抿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的,把地瓜和简氏都带走了。
  跟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薛适。
  他们找寻朱长富的这些日子,薛适一直在山上闭关,也不知他都想了些什么,总之当他再度出来时,叶秋觉得这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一行人先去到潞州,才知秦彦已经攻入了离国。而当年那个被冯辰香放逐的小兵蒙旷,竟然也把南楚边境的几个小国收服,颇成气候。
  天下动荡,已是必然。
  牛俭顾念着多年情谊,在潞州按兵不动,只协助救灾,但他也必须要求李雍做一个决定了。
  “等料理完了你爹的后事,你到底是战还是退,得给老叔,还有营中这么多兄弟们一个准话。”
  说完他就走了。
  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薛适,也不慌着把他儿子“赎”出来。反倒是表示,要继xù
  把薛少卿押在颜修之那儿,自己跟随李雍回京城去。
  颜修之深以为奇,也不知薛适是怎么跟李雍说的,他居然同意了。
  ※
  一月后,西秦京城。
  叶玄见到李雍一行风尘仆仆的回来,他甚至都没有时间跟地瓜亲热亲热,就把他们带到了冰窖里。
  如今已然入夏,若不是他拿大量冰块和香料镇着,齐王尸首早放坏了。
  如今,当简氏在冰窖里看到丈夫已经被缝合的尸身时,还是栩栩如生的。只是他那一双眼睛,犹自死死的瞪着,如活着一般。
  简氏心中酸楚,伸手去摸,谁知却合不上丈夫的双眼。
  李雍一声轻叹,“我来吧。”
  他抱起地瓜,让棺中的父亲也能看一眼孙子,然后伸出手说,“或许你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也不是一个好儿子。我们俩,算扯平了吧。”
  手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齐王一直合不上的双眼,终于合上了。而在他的眼角,还渗出了两行血泪。
  简氏见状伏地大哭。
  此时,她才真zhèng
  信了叶秋那日的话。丈夫死前,一定是后悔了。后悔没有善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后悔对那对白眼狼的母子那么好。
  一想起这个,简氏就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但李雍却制止了她,只是命人把柳氏秦商赶出了王府。
  分文不给。
  半个奴仆也不给。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柳氏母子自然又想闹事。
  但如今时局动荡,连重新执掌了朝政的皇上都是活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几次三番派人来拉拢李雍,可李雍始终不为所动。又能指望谁来给他们主持“公道”?
  随后,李雍又顺利的把秦商的妻子,连同她的嫁妆一起送回了娘家。反正她也没亲生的孩儿。半年后就重嫁了人。
  而秦商的妾室们更是主动拿了一笔钱财,各自散去了。至于秦商几个年幼的儿女,便各自名下分了些产业,交给忠心的仆人带到乡下去了。这辈子只要不走上歪路,做个衣食无忧的土财主绝对是没有问题。
  偌大个齐王府,如今只剩下它真zhèng
  的主人。
  而这个主人,也即将离去。
  走前。李雍把一只锦盒交到了薛适手中,“望你善自珍重。”
  薛适深深行了一礼,面色肃然。“吾以薛氏先祖的荣耀,及全族性命立誓,必不负汝所托!”
  转过身,他握紧清水营调兵遣将的虎符。走进了西秦皇宫。
  叶玄抬头望天。微微叹息。
  小道士冲数不解,“又怎么了?”
  叶玄摇了摇头,“我能看到人身上的杀伐之气,却看不到他们会做的选择。”
  冲数更加不解,也就不伤这个脑筋了,“地瓜,你们如今是去哪里?”
  地瓜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哪里知dào?
  不过。唔……他微嘟着小嘴,快速瞟了李雍一眼。说,“我想吃我娘做的红烧肉了,还有东坡肘子,还有还有那个……啊!”
  话音未落,小地瓜只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却是被男人提着,一同飞身上了阿雪背上。
  “既然想,那咱们就——回家!”
  男人一提缰绳,雪白的大马欢快的长嘶一声,都不必人催促,准确的奔往仙人村的方向!
  冲数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这,这就走了?”
  “如今还留下,又有何益?”叶玄望着迅速远去的背影一笑,背负着两手,施施然往马车而去。
  “你,你又去干嘛?”小道士好歹要抓住一个,省得剩下他一人。
  叶玄微一挑眉,小露一点天机,“如今七杀星已然现世,与破军,贪狼遥相呼应,这天下易主已是必然。本天师决意寻一去处,闭关修行。”
  等到天下太平,再出来招摇撞骗?冲数怀疑的看他一眼,“那你天师府的东西呢?那么多钱财,还有好东西你都不要了?”
  叶玄淡然高洁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小道士你怎么还堪不破?”
  趁着小道士怔忡之机,叶玄吩咐车夫赶车启程了。
  至于那些身外之物,唔,叶大天师早就统一打包送上船了。估计这会子正跟李雍护送家财行李,还有简氏的大船在一起,安全的很。
  等到回去,他是先要妹妹给他做道油焖大虾,还是糖醋鱼?要不一起上吧。象小地瓜,也不能光知dào
  吃肉,得多吃点鱼虾才能跟他这个舅舅一样聪明。
  才愉快的做出决定,只听车后响起小道士回过神来的哀嚎,“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带上我!”
  听着后头小道士火烧屁股般追过来的脚步声,叶大天师拈起粒葡萄,似盯着粒毒药,皱眉沉思。
  老君山那帮老道士们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明知dào
  这小道士……居然还指使他缠上自己,难道他们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唔……虽说叶大天师对男女情爱之事没那么上心,不过若是要避世修行,难免有些无聊。不若娶个夫人解解闷?这位夫人应该还挺好养活,闲暇时还能跟他斗斗法,想想似乎、应该、大概还不错?
  此时正值夏日,阳光也格外明艳。铺在大路中间,如镀上了一层金。或许人生还会多有风雨,但起码此刻,却是个适合做出决定的愉快日子。
  “哎哟妈呀,可算追上来了!你跑那么快干嘛?渴死我了。”小道士直冲进马车,不客气的伸手就要给自己倒茶喝。不料却看到对面的叶大天师,似笑非笑的拈着粒葡萄。那模样,说不出的奇怪。
  “你干嘛?”小道士不解。
  叶大天师一笑,“在想怎么吃。”
  什么怎么吃?没听懂的小道士嘀咕道,“那当然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喏,象这样,扔嘴里不就知dào
  了?管它怎么吃,先吃到再说。”
  “说的也对。”叶大天师优雅的把葡萄放进嘴里,“管他怎样,反正吃到了就不吃亏。”
  冲数赞同的点头,因为吃,又兴高采烈的说起叶秋的厨艺,“这么热的天,你说咱们回去要不要让村长做点卤菜?嘿嘿,放凉了拿香油一拌,夹在馒头里,铺在面条上,怎样都好吃。”
  看“他”,或者说应该是“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叶大天师笑笑,随意卧在车中铺了竹席的凉榻上想。
  他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寂寞了。
  ※
  嗯嗯,正文写到这里就结束了。看在这么肥的份上,虽然迟到了,大家就原谅吧。
  接下来是番外,会交待一些后续,还会有可爱的小包子出没!
  至于冲数小道士,哈哈,我记得很早就有读者猜出来过,“他”其实是女的!当作最后的彩蛋,送给高冷优雅(装腔作势),鬼神莫测(招摇撞骗)的天师大人吧。\^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