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节 愚忠
二狗糕点没吞下去,就看见阿碧身后出现一个白发白衣美貌女子,纵然是在大白天,依然被吓了一大跳,那没吞下的糕点包在嘴里不上不下的难受起来。
阿碧立kè
回头一看,原来是莲娘款步走了过来,立kè
乖巧地叫了一声:“姑姑。”
莲娘略带责备地望望阿碧,又看看二狗,居然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二狗。
二狗困惑地望着阿碧。阿碧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二狗一口而尽,嗓子里没吞下的糕点也顺势而下,他顿觉松了一口气,又见莲娘笑眯眯地盯着他,忙说了一声:“谢谢姑姑。”
“那是我姑姑。又不是你姑姑。”阿碧瘪嘴,回头拉着莲娘不理二狗。
二狗慌了神,红了脸,赶忙垂了头乖乖站在阿碧身旁,连声说道:“是是是!是你姑姑!不是我姑姑!”
莲娘看见两人玩闹,思维一下拉到了多年前,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他们才五岁,月娘叫着秦云的母亲为姑姑,她也跟着叫了一声姑姑。月娘不乐地瘪了嘴,被秦云看见。秦云居然说了一句:“那是我母亲,不是你姑姑。”惹得众人大笑起来。秦云一下红了脸,就好像眼前这个二狗一般,拉着她躲一旁玩耍去了。
所以,当下里,莲娘含着微笑坐了下来,看着两人继xù
耍嘴皮子。
二狗低头看了看两人,走到阿碧身旁,小声问道:“真是你姑姑吗?在这里可过的好?为什么离开玄府呢?”
“你怎么那么多话!知dào
贼是怎么死的吗?”阿碧不耐烦地推开他,跳上椅子,翘起了二郎腿,转头一看莲娘故yì
马下的脸,又忙笑嘻嘻地坐了端正。
“不知dào。”二狗摸不着头脑,愣愣地望着阿碧。
“笨死的啦!”阿碧哈哈大笑起来。
二狗瞬间明白是在笑他。一想刚才他得问题,果然是很笨,所以也跟着傻笑了几声。接着又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阿碧愣了愣,那曾经是阿虎的老话,今天居然从二狗嘴里吐出来,虽听起来是信心不足,却也觉得温暖了心角。于是,故yì
打趣他:“胡说!你现在跟着羽泽学习呢,怎么可能。真是……”阿碧差点说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话来,又觉得她不是天鹅,二狗也不是癞蛤蟆,顿时打住,含笑望着二狗不语。
二狗见阿碧笑语盈盈,顿时感动,立kè
将这几日思索了好久一直徘徊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我会找大少爷进精锐堂的。你放心,我会像阿虎哥哥那样照顾你。”
“这可是什么话?”阿碧听得心头慌乱,臊红了脸,瘪嘴说道:“你再胡说八道不理你了。”说着跑出了门,心里想到,这是什么时代啊,居然连二狗这十岁的小孩子都想着怎么讨好小女生了。
可是,她却忘记了她此刻是在宋代,这个年代的十二左右的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亦或许穷人家的孩子更懂事一些。
二狗见阿碧跑了,也傻傻跟着跑了出去。
阿碧回头一看,推他一把:“你跟来做什么?”
“不跟来你又失踪了。”二狗拗脾气上来,还真跟着阿碧来到了后院。
莲娘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前又浮现出她十岁那年,秦云十五岁了,他身材挺拔,骑术特好,笑声朗朗,站在他们那帮人里显得特别突出。那帮女孩子的眼都围着他转。而孟回和她同岁,也总是跟在她身后,傻跑傻笑。但是,最后她居然成了他的姨娘。
想着,莲娘忍不住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原来她都老了。
她站起身来,缓步向后院走去,半途又听见阿碧和二狗说笑着,一听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原来二狗懵懂懂事了,又听了老先生的课,又常常听见玄府里小厮们说着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的话,便悄悄去买了一朵绢花想给阿碧。
阿碧望着那朵水红色的绢花哭笑不得,接过来一把插在了二狗头上。又看见二狗那滑稽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二狗见阿碧开心,竟然忘记了买花的本意,也只管跟着傻笑。
莲娘此刻也没注意到,多年不见的笑容居然又出现在她的脸上,让那张冷清了八年的脸终于出现了微笑,仿佛百合绽放一般,很是美丽动人。
胖掌柜如果,诧异地望了望莲娘,又低了头悄悄走开,边走边试着眼角的泪滴,快步走进内院,大声吩咐内子:“快!去准bèi
好酒好菜,今天要好好庆贺一番。”
阿碧一回头,望见倚在门口的莲娘,长长的发白随风轻轻在身后飘动,清丽的脸庞浮现着绚烂的微笑,顿时也呆了呆,心想这女子生得如此好kàn
,却落到如此,真是可怜可叹。
在她自顾自叹的时候,忽然听见隔壁胖掌柜大声吩咐好酒好菜来,忍不住又望向了莲娘。
莲娘笑着摇了摇头,走过来拉着阿碧坐下,缓缓说了起来。
原来这胖掌柜姓东名海富,家里本是成都府一个富商。十四岁那年遇见古蜀王投降了宋王,本是想保古蜀地一片安宁,却不料想还是遭到了屠杀和掠夺。虽然很快被宋王制止下来,但是也是伤亡惨重。东海富逃亡过程中也被砍伤,途中遇见和古蜀王同去宋国都的莲娘一家人。莲娘方才五岁,见他很是可怜,在休息途中,悄悄将自己手里的食物给了他,还留下了自己头上那对金簪花。东海福自然舍不得用那对金花,而是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莲娘后来发xiàn
每日都能看见他跟在马车后,于是每天都偷偷塞给他一些食物。东海福竟然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宋国的京都。东海福伤好了后,莲娘想让他进府以便求得温饱,且料东海福心高气傲不肯,只是在莲娘家附近的一个酒肆里做起了跑堂的。等十年后,莲娘已是他人之妇,再回府路过酒肆,才看见他居然已是那家酒肆的老板了。
可是好日子并不长久,莲娘一家开始了逃亡。莲娘途中被迫与家人分散,男扮女装途中居然遇见了东海福。当她得知他当年是为了自己强dà
起来,才能报答他。而他知dào
她出事后,为了寻她,卖了酒肆时,感动地说不出话来。后来东海福取出收藏的金花,莲娘被深深打动了。东海福带着莲娘来到了这里,原来这里是他的祖屋。
东海福敬她爱她,待她如主人一般。她曾经想阻止过,却发xiàn
这个人很是固执,只要认定的路,只会一头走下去,也就任他了。
天啦!居然有如此愚忠的人,而且居然是如此无私纯洁。平日里莲娘总是淡淡的,胖大叔总是毕恭毕敬的,如果莲娘不解释的话,阿碧会以为胖大叔就是莲娘家的仆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关系。阿碧震撼了,为古人那个忠字震撼了。
二狗也在一旁摒气仔细听下来,直觉热血沸腾,他终于知dào
他要做什么了。他一直很彷徨,他不知dào
怎么面对阿碧,特别是阿碧进府后,他觉得和阿碧越来越远,所以这次阿碧不见了,他特别着急,生怕阿碧和阿虎一样,忽然失踪了。但是,听完东海福的故事后,他忽然有了很清晰的头脑,他明白了未来要怎么走。他想起前段时间里和浩轩谈的话来。大少爷说精锐堂现在青苗不接的,要选拔几人,问他有没兴趣,可是翠姑认为那些人就是玄府的侍卫而已,远不如读书强,所以不让他去。现在,他考lǜ
清楚了。
想到这里,二狗跳了起来,给阿碧和莲娘告辞。回去寻找玄大少爷浩轩去了。
莲娘望着二狗的背影出神,渐渐露出一个微笑,再望望在一旁冥思苦想的阿碧,心里不禁一声叹息:这孩子千万不要步她娘亲的后尘啊。
夜间,东海福一家人叫莲娘和阿碧一起吃晚饭。
莲娘听了后,侧头看了看满怀期望望着她的阿碧,竟然点了点头。
东海福镇住了,呆了片刻,才激动地点点头,回头差点撞在门框上。他不好意思地自我嘲笑着,跌忙跑回院子,又哭又笑地告sù
东嫂和东晴天。
那么多年来,莲娘一进旁边的院子后,再没出来过,等她出来那天,居然满头白发。而莲娘从那时起,再没和他们一起吃过饭。望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和越来越淡薄的身体,他甚至怀疑她是否能撑到第二年。每次大夫来都摇头而去,心伤思殇,哪是药物能治。但是,莲娘却这样度过了八个年头。他一直不知dào
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她。每次他想问,都被莲娘摇头打断。他一直期待着这个转机的到来,直到阿碧来了后,莲娘几日里的改变,他忽然有所顿悟。
阿碧的确是个很会磨人的孩子,撒娇威胁什么都会使用上。莲娘被她缠得没法,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办了。
所以,这次他依然是走了阿碧路线。一看见二狗来问人那天起,他就知dào
二狗寻得人是阿碧。几天下来,他总算知dào
了阿碧来去的一个大概,心里明白了几分。当初莲娘嫁的那个老头有一个儿子和莲娘同岁,那家儿子有一个儿子,却不是女儿。莲娘并无姐妹,那阿碧十之八九是莲娘的好姐妹家的女儿。按照当年所知dào
的事情来看,他隐隐猜到了阿碧便是秦将军家的大小姐。
秦府,秦大将军的忠烈,秦云公子的名声在外,即使他不认识,他也心甘情愿为他家后人做事。更何况还是莲娘的好姐妹的后人。
他相信阿碧会带来转机。所以,他故yì
通知了阿碧。阿碧几天下来果然忍不住悄悄去见了二狗,莲娘对阿碧十分上心,自然也悄悄跟了过去。
没想到,他万万没想到,居然等到了莲娘一笑。可是,那笑容却好像针一般扎在他心里,滴滴是血,只有痛。痛过后,却感觉到隐隐的高兴与快乐。
东晴天是东海福的唯一的儿子,自幼他便被东海福送去成都府的青木学堂学习,直到最近临近过年才回来一次。
这次回来,见隔壁多了一个小妹妹,老妈还给她做了一身崭新的红色大绸袄,说过年穿。那会,他差点以为是他得小妹了,后来才知dào
不是。但是,他一直搞不明白莲娘和家里的关系,就是东嫂也说不明白。
如今,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越觉得父亲和莲娘的关系非同一般。好奇心激起,任谁也按不下。干脆自己去问个明白好了。父亲是不会说的,所以刚才,他寻思来寻思去,觉得问莲娘还有点希望。但又怕父亲发xiàn
责备,所以刚才偷偷地跑到了莲娘院子里,刚走到门口,就望见里面三人说得起劲,而他也靠着门口的大柱子听得呆住了。
他从来没佩服过父亲,他一直以为他是个懦夫,喜欢莲娘却不敢表态也不敢碰她。只为自己和母亲带来尴尬和伤心。但是,今天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堂堂男儿,难怪父亲只说了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凄凄,便不做解释。
原来一切都是他心里这个小人在作祟。
他忍不住对天无声地长笑了几下,忽见二狗出来,忙闪在大柱子后躲了起来。见二狗离去,立kè
也悄然离去。
夜间,他乘吃饭时机仔仔细细打量了阿碧和莲娘一番。果然是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不同。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不知不觉中竟然会把阿碧当成了女子,完全忘记了只是一个小小儿童。
阿碧这两天发xiàn
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帅哥,青衣长衫,温润如君子,彬彬有礼。也忍不住侧目观看。这时,发xiàn
此帅哥居然大大方方打量着她和莲娘,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后者对阿碧扬扬眉,眨眨眼。
阿碧也扬扬眉,眨眨眼。
东晴天顿觉有趣起来,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阿碧望着他满脸的笑容,忽然发xiàn
他的笑容像阳光下的兰花一般灿烂,他的眼神却有很犀利,好像已把她看穿。
她忍不住翘起了嘴。
东海福和东嫂看在眼里,忍不住也笑了。
当我是耍猴子的啊?阿碧忍不住对东晴天翻了一个白眼,对他做个鬼脸,猛刨了几口饭,不再理他。
东晴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阿碧愤愤地瞪他一眼,夹着一筷子菜递到他碗里:“哥哥吃菜!”心里却道撑死你,撑死你。再拿那种眼神看我,我瞪你!
东晴天望着阿碧那丰富的表情,又看阿碧带着恨意的目光,买了头只管吃饭,肩膀却忍不住一耸一耸地抖动着。
阿碧见他逼得难受,在桌下踢他一脚,见他吃痛咧嘴,终于不再笑。
她满yì
地笑了。
抬头看见东晴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仿佛是在说女子和小人不可同样也。
她又狠狠踢他一脚。忽然间,她发xiàn
东晴天又带着那种目光望了过来。
再看!再看!我吃了你!阿碧禁不住把筷子上的菜愤愤地塞进嘴里,愤愤嚼起来。
莲娘今天心情大好,始终带着笑容,这时看见两个人斗眼戏,也觉得有趣,忽然说道:“碧娘过了明天就满九岁了,虚岁十岁了。还如此顽皮,回头该好好学习了。”
“哎呦。碧娘生日啊,我们都没准bèi
礼物。”东嫂是个实心人,一听慌了神。
“母亲平日里不是给她做了一身新袄吗?连儿子都没有的呢。”东晴天一听,半带着不满叫了起来。
“该打!难不成还跟妹妹争。”旁边东海福忍不住敲了儿子一下。
阿碧一听有新衣服穿,最重yào
的是东晴天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便露出那乖巧的笑容,站了起来,对着东嫂扶礼道:“阿碧谢谢东嫂!”
东嫂一听,喜得立kè
叫进屋去试试。
天啦!东晴天终于忍不住倒在了椅子上。
阿碧欢天喜地跟了过去,对东晴天做了一个鬼脸,跑了进屋。
东海富和莲娘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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