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过去的，忘不掉
“喂，你今天回來吃饭么！”
手机里一沒有了忙音，念希就习惯性地问出了这句话。
“回來啊！在路上了，就快到了，不跟你说了，正开车着呢？”
“哦，好吧！那我先做饭了哈，你要中途给我说你不回來吃，张不凡我告诉你，你就死定了！”
其实两个人的对话处处都透着暧昧，可是两个人却都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氛，沒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尴尬，反而倒是很适应，至少念希就是这样，她刚挂了电话，就拖拉着拖鞋下了楼。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从早上开始，该在这个宅子里的男人就都不在，念希以为今天又要像往常一样自己掌勺，刚一下楼却愣住了，因为她瞧见了张妈，此时此刻老人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张妈，您沒回家！”
念希倚在栏杆上，显然是对张妈的继续逗留感到意外，因为在平常这个时间，张妈应该早就被她的儿子接走了才是。
“哦，小希啊！是啊！我想说，很久都沒见到少爷了，突然挺想的，毕竟是我带大的嘛……我留在这儿，给你们做个晚饭，顺便看看那个孩子，你不会介意吧！”
张妈一转头，瞧见带着大框架眼镜的小希，这小姑娘的刘海上还夹着个特别夸张的卡通夹子，一看就是刚刚认真学习过的，张妈这么一客气，念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得自己问得太唐突，有点反客为主的味道。
“沒有沒有，您当然可以留在这儿了，我就是个房客，您根本就不必在意我的意见的，况且，我也很希望您老人家能够留在这儿嘛，哈哈哈！”
念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客套话來缓解现在自己特别尴尬的情绪，只好在语无伦次以后闭了嘴，一转身又回房间了，念希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又拨通了张不凡的电话。
“喂，怎么了？是不是有啥东西要我买的啊！”
对方似乎还在意气风发地在路上跑着，一点都沒有感受到这边不一样的气息。
“不是，那个啥，张妈今天沒走呢？看样子是想留在这里给我们两个做饭……”
念希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其中蹊跷自己沒看透，可是她话音刚落，张不凡那边的沉默却在表明，对方已经知道了。
“……哦，好，我知道了，待会儿见！”
只不过，让念希想不到的是，张不凡的口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重。
“那个……”
念希抿了抿唇，想用提问的方式排解自己心里的不安，可惜电话那头的人并沒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便直接挂了电话。
两个人的通话刚完，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张不凡就回來了，一开门，果真就瞧见张妈坐在客厅那儿。
“张妈，您在啊！”
张不凡站在门口踌躇了一阵，那模样活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惧怕正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家长，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虽然有这样忐忑的心情，却不知道这家长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如此对自己严正以待。
“嗯，回來了啊！我去替你和小希做饭吧！”
其实从张不凡进门的那一瞬间，张妈就听到声响了，可是她却并沒有主动转过头來理这个年轻的主人，而是等到张不凡以一个晚辈的姿态來跟自己打招呼，才有所回应。
张不凡一见着张妈是这个反映，心里更是咯噔一下，现在敌人情况不明，为了搞清楚自己要为哪件事情付出代价，这边张妈刚进厨房，那边张不凡就三步两步地上了楼，直接往念希的房间里头奔。
正在房间里头发呆的念希，被张不凡吓得差点沒有从床上蹦起來。
“哇，怎么不敲门就进來啦！”
念希一甩耳机，对于张不凡这种极其不绅士的行为提出了严正抗议。
“既然让人敲门，请先锁门！”
张不凡鬼鬼祟祟地伸出脑袋往外头看了看形势，这才关上门來开始对念希牛逼。
“你，……”
念希瞪大眼睛，十分鄙视他这种外里对人怂，内里对她勇的状态。
“嘘，乖，问你个事！”
念希刚开了个口，国骂还沒出來，就被张不凡给打断了。
“……什么事！”
某人跟蹲炕一样蹭到了念希的床上，白色的袜子衬着粉红色的被套，特别得显眼，因为张不凡离得太近，念希一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知道为什么张妈留在这儿么！”
张不凡沉默了一会儿，看念希的时候眼神特别认真，就是那种不带开任何玩笑的认真。
念希笑了，觉得张不凡问得这个问題很让她无奈。
“什么什么为什么？不是跟你说了么，老人家讲想你了，很久沒瞧见你了，大概是想跟你说说话吧！”
念希耸了耸肩，表示出自己的一无所知。
“啧！”
张不凡烦躁地往床头上一靠，双手抱于胸前，低着头一个人自顾自地沉思起來，念希双手捧着ipad，一边耳朵还塞着耳机，见到张不凡这样，本來还想多关心几句，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无奈之下，只好陪着他沉默。
两个人维持了这个状态沒多久，下面的张妈就已经喊吃饭了，念希刚要下床，见着张不凡还在自己床上发呆，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下。
“哎，叫我们下去吃饭呢？”
“……听到了！”
张不凡皱了皱眉头，率先一步打开了门，念希沒看错的话，这货在出门前居然还嘟嘴了，于是念希就在一种风中凌乱的情绪之中，浑浑噩噩地跟着张不凡到了饭桌前。
“吃饭吧！小希！”
三人一坐定，张妈笑眯眯地对着念希这么吩咐着，尔后自己也拿起了碗筷静静地吃了起來，席间，除了汤匙和瓷碗相碰的声音以外，可以说一点异样的声音都沒有发出。
“呃，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本來今天晚上的菜色极其丰盛，从看到这些饭菜开始，念希就暗暗下定决心，不管这将会是一个怎样难捱的晚餐，为了这些菜，她都必须坚持到最后。
可是不过是喝了一碗汤，念希就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行同嚼蜡，瞎子都看得出來，张妈是有话和张不凡说的，念希随便扒了几口饭，便默默退出了这个沉默的餐桌，临走前，张不凡还对她投來了一记愤恨的眼神，念希对此不屑一顾。
自己又不是他的谁，出卖他，背叛他，那都是应该的，而她这套理所当然的歪理邪说，张不凡通过她利落的退场已经完全了解到了。
“好了，不用看了，人已经回房了，看不着了！”
张不凡正一个劲地瞪着楼上那个紧闭的门扉，张妈凉凉的一句话，就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哈哈，是啊！我看她平常也不是只吃这么点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矜持起來了，她不吃拉倒，我们吃，我们吃！”
“…那是人家小希聪明，看出來我是有话和你说，自动退出去的，哪像你，沒心沒肺！”
张妈如此评价着，张不凡只是低着头佯装吃饭，也是用饭碗掩盖自己不服气的心思。
“…张妈，有什么事说得这么严肃啊！我记着好像我从懂事开始，就沒有做过什么让您老人家生气的事情了吧！您看，我鸟窝也沒再掏过了，树也沒再爬过了，更沒有和我父亲手底下的帮派混子出去打过架了……”
张不凡及其委屈地数着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张妈绷紧的脸终于忍不住有了些许破冰的趋势，她抬起手，用筷子点了点张不凡的额头。
“你个泼猴！”
“张妈……这不是我实在担心您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嘛，怎么又是猴了！”
张不凡见张妈笑了，也微微笑着回应，若不是这笑容是如此优雅，别人一定认为这是讨好的笑意，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见到张不凡这么合作，张妈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了，毕竟不论张不凡本身如何尊敬她，她终究也只是张家的一个下人。
“少爷，不要怪我这个老人家多嘴，只是有些事情，老人家看在眼里，心疼！”
张妈叹了一口气，慢慢收起了笑容，张不凡端着汤碗默默喝着汤，只是低头听着，并沒有多少话，他这个样子，其实就是默许张妈继续说下去了。
“……今天我在收拾屋子的时候，瞧见你床头柜上的一样东西了！”
张不凡拿着汤匙的手一顿，好半天才继续动作。
“嗯，最近在清理一些以前的东西，就翻出來了，随手放在那儿的！”
他给的答案显得很漫不经心，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大概都会被他这种冷漠的态度给骗过去了，可是对于张妈來说，张不凡现下**裸的欲盖弥彰，却让她感到了心疼。
“那件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孰是孰非你都已经不想去过问了，又何必要回头看呢？徒增烦恼而已！”
“……张妈，我知道，您放心，我沒有再想我和她以前的事情，现在我见她，也都只是生意上的事，我们的以前，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不存在以前，也不存在以后！”
张不凡继续喝着汤，突然腾出手來拍了拍张妈的手背，稍作安抚，张妈见到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便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想进一步深谈，这场谈话都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她只好频频点头，边絮叨重复着一些话，边端起碗來，陪着张不凡一起用餐。
“但愿如此，趁着小希还沒有瞧见那些东西，你还是早些把它们处理了吧！或者，实在不舍得扔，就放在一个难找的角落里，人是有惰性的，越是难找的地方你就越不想去翻，时间久了，连想翻开看看的心都不会有了！”
张妈语重心长地说着，让张不凡禁不住一阵苦笑，因为他沒想到，自己的陈年往事居然让一个老人如此担心挂念，而自己想要把一段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居然还要借助这么可笑滑稽的办法，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别的男人身上，他一定会调侃讽刺几句，而今，他却只能自嘲。
“嗯，我知道！”
张不凡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二楼的角落，念希正躲在他们看不到的死角，默默地听完了这些对话，又沉默地回到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