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章 孰是孰非难定论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时。
  京都基地市雍和园大街一号那处格外漂亮雅致，幽静的独栋别墅宅邸内。当代军神，国家唯一的元帅柴荣仲老先生正在后院小湖边的长廊上神态悠闲地散步，似乎外界的狂风骤雨，对于他来讲都无关紧要。
  前方小湖中央的凉亭内，白尊秋端坐在自动感应轮椅上，眼睑微垂，望着清亮的湖水中游动的锦鲤，右手轻轻摩挲着椅柄，心事重重的模样。
  待柴荣仲踏步走到凉亭下时，白尊秋头也未抬地说道：“我不同意让他回来……”
  “担心那些政客们？”柴荣仲淡淡地回了一句，站在凉亭旁向微微仰头向远处看去，不远处的高墙另一端，雍和园内苍翠高大的树木已然有了繁茂的样子，翠绿中还带着些许为褪尽的嫩黄。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又适逢大战在即，全球动荡，那些卑劣的政客们跳不了多高，你柴荣仲元帅手握军权威名至盛，余文生又是战功赫赫，谁能奈何？”白尊秋转过头来直视着柴荣仲，话语中透出些许似嫉妒般的嘲讽之意，又难掩真诚的钦佩，轻轻摇了摇头道：“只是，他太容易失控了。”
  柴荣仲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白尊秋转过头去，望着碧波轻漾的湖面，接着说道：“他的能力太强大了，而且发展速度如此之快，天晓得将来他是否真的会成为神！”
  “那又怎样？”柴荣仲语气微有些冷。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白尊秋仰望湛蓝的天空，淡淡地说道：“神，从本质上来讲，自古以来只是人类的信仰；但如果信仰会凝聚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会变质，很大可能会成为灾难。”
  柴荣仲冷哼道：“不要总是把自己的狭隘当做伟大和光明，就像是这些年来针对我防范我那样吗？”
  白尊秋瞥了一眼柴荣仲，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点头承认道：“是的，你的锋芒太盛，权势过大，这样于国于民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必须用自己极端狭隘和嫉妒的心性来给予自己更加充沛的理由，去处处针对、防范你这样一位被全国乃至全世界人类尊崇膜拜的军神大人！”说到这里，白尊秋话锋一转，语气严肃地说道：“但是，余文生和你不同……你我都曾经历过生存战争最初也是最艰险的危难时期，也一起风风雨雨经历了这么多，为这个国家几乎贡献了自己的一生，我了解你，所以我至少有信心去相信你，去克制你。可余文生呢？我和你，谁能控制得了他？”
  柴荣仲沉默了。
  他不能否认白尊秋的话，如今的余文生已经没有人能够控制住，威胁到他了——个人战斗力强大，拥有诡异神秘的道术，可以轻易击杀战神，便是顶级战神燕平江，他都敢于当众羞辱嘲讽，并近距离与其并肩而行……
  而且，余文生麾下现在又有成千上万的神兽、凶手猛禽之王，轻易便能掀起一场恐怖的兽潮，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般将一场恐怖的超大型兽潮抹去。
  他在灵关基地市，威望如日中天，便是灵关军区那些铁血悍将们，都唯他马首是瞻！
  在全国，在全世界，如今的余文生都是一位战功赫赫，深受民众们爱戴、钦佩的风云人物。
  可他还年轻啊！
  这孩子天性自私自利，胆小怕事所以行事狠辣……
  他将来一时意气用事，想要犯错的话，谁能阻拦他？
  “他是个好孩子。”柴荣仲忽而微笑着说道。
  “嗯。”白尊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所以没必要在他身上未雨绸缪。”柴荣仲神色爽朗地挥挥手，道：“而且你这只成精的老妖怪，面对我兴许还能耍出些手段，但对上文生的话，你也只能未雨绸缪白费脑筋，你能将他如何？”
  “这……”
  “他是否回京，并无什么不妥。”柴荣仲道：“就算是经他手制造出的战神，都很可能受他所控制，那也无妨，重要的增强军队的战斗力，尽可能减免战场上我军的伤亡。另外，外太空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需要和外星文明、生物进行生存地带的征战，现在都是未知数，所以我们未雨绸缪的重心，要放在这一点上。”
  白尊秋摸索着轮椅扶手，低眉道：“我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我能。”
  “好吧，看来我也必须坚持活下去，不然的话，你会成为独揽专权的封建皇帝。”
  柴荣仲负手而立，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
  此时，两位在这个国家中掌握着最高军权和掌握着最隐秘强大力量的老人，对于这个遍地战火的地球世界未来的局势走向，已经有了极为明晰的判断。所以他们没有再去为和光明帝国的战争而忧心忡忡。
  他们考虑的更远，更深。
  “连城港基地市那边，你估计，叶辰云会什么时候屈服？”白尊秋忽而问道。
  “不出两个月。”
  “也是个可怜人……”白尊秋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同情般地说道：“和你斗了几十年，最终还是没能斗过你，就算是败走至连城港基地市，却还是被你的外孙追到那里，逼到声名俱裂。”
  柴荣仲稍稍沉默后，神色平静地说道：“他越线了，所以只能是咎由自取。”
  “但这次，他会屈服。”
  “是啊，他也是个好人。”柴荣仲长叹一声，转身走出凉亭，沿着湖面上的长廊往远处走去，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在轻风中显得有些萧条和孤寂、落寞。
  白尊秋摇摇头，望着湖面出神。
  有时候，好人与坏人，真的无从区分。
  胜者为王败者寇，孰是孰非？
  ……
  连城港基地市。
  叶辰云静静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背对门口，面朝明亮的窗户外面。
  刚才，他断然拒绝了家族和政府、军方高层极为重量级人物的建议——他们说，灵光军区远征军部队不敢真的主动向连城港军区发起进攻，更没有能力攻破连城港基地市强大的防御系统。所以，针对目前基地市内愈发难以控制的民众局面，只有施加以最为果断的镇压行动，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局势。
  目前看来，这确实是唯一有效的方法。
  但叶辰云做不到。
  他很清楚一旦这样做了，就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基地市内严重的民众伤亡，从而让连城港合众国政府、军方的民意尽失。同时，连城港军区各部队中，也会军心动荡，怨声载道。最严重的就是，他们一旦实施残暴的镇压，就会给予在天门山脉一线虎视眈眈的灵关军区远征军部队出兵开战的借口。
  远征军部队不多，但战斗力之强悍，堪称恐怖。
  远征军的统帅，那个年轻的将领，其用兵如神的手段，在时机的把握精准上，在人心的忖度判断上，也令他们这些在政治和军事领域摸爬滚打多年，练就了强大心术和城府的老狐狸们，自叹不如。
  可是任凭局势发展下去，动荡不安的局面同样会给这个有着数千万民众的庞大基地城市，带来-经济、军事、社会各方面的巨大伤害。
  只有把柳氏集团的骨干们全都交给灵关军区远征军部队，才能够让远征军部队退去，或者让他们找不到任何借口开启战端，同时又能够让连城港基地市的民众们心头的怒火平息下来。
  但最最重要的人物，柳轩不见了！
  嘀嘀嘀……
  电话铃声响起。
  叶辰云轻声道：“说吧。”
  自动音控接收器立刻连接上了外部的秘书来电：“顾问先生，京都基地市柴荣仲要求与您通话。”
  叶辰云怔了下，随即淡然道：“接通。”
  “是。”
  几秒钟后。
  叶辰云身后侧旁的墙壁上，虚拟屏幕打开。
  屏幕内，军神柴荣仲神色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深邃的目光望着叶辰云所坐的高背办公椅的椅背，还有椅背上方叶辰云白发苍苍的后脑，老元帅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保证，你和你的家族中人，一世平安。”
  “可怜我？”叶辰云没有回头。
  “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也是老战友。”柴荣仲语气和神色依旧平静：“你最大的错误，只是太过于自负了。”
  “战友？朋友？”叶辰云呵呵一笑，道：“从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是你军神，元帅大人可以呼来喝去的下属而已。”
  “所以你才会和我斗了这么多年？”
  叶辰云忽然间起身，大步走到了虚拟屏幕前，须发皆张怒气冲冲地指着屏幕中那位当今世界权势最高的老人怒吼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是军神，你是全国唯一的元帅！你德高望重功名赫赫如日中天，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所有人都要听命于你……可是，有谁会知道，其实你才是最残忍，最冷血的魔头！多少将士的累累血骨，为你铺就了坐上如今至高位置的道路，多少将士的性命成就了你军神的威名和战功赫赫？多少功勋卓著的将领和政界高层，因为和你的政见不同无声无息的消失，或者含冤而死？就连你自己的亲弟弟，都在你的盛威之下不得已放弃一切权势威名，苟且偷生。而我，到最后也被你逼得不得不发起了连百分之一成功把握都没有的兵变！那些在兵变中死去的将士们，无辜的民众们，他们在阴曹地府中，看着你！”
  “你说的，或许对。”柴荣仲冷冷地说道：“但如果时光倒流，我还会这么做，因为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必须要凝聚在一起，而人心，是最难凝聚的。所以，为此我会不择手段。”
  “就是要以你为核心凝聚在一起？”叶辰云冷笑着讥讽道。
  “这么多年来，现实状况已经证明了我是正确的。”
  “你永远都是那么自负！”
  柴荣仲点点头：“我有自信，而你们……没有！我曾经告诉过你，凡事如果一味偏执地想着要超越某人的时候，你已经败给了那个人，因为从你内心里，你就已经认可了对方比你强。可惜，你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够明白这句话。”
  叶辰云颓然坐倒在了沙发上，怔怔地看着虚拟屏幕上那位高高在上，始终如同一座山，一道岭般高大得令人仰视，无法逾越。
  “你会下地狱的。”叶辰云神色间满是疲惫地轻轻说出了这么一句怨恨的话语。
  “无妨。”柴荣仲冷漠地说道。
  唰。
  虚拟屏幕一闪，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