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六话 别时容易见时难
深邃的眸色中荡漾着一层薄雾.萧慕理提起青灯向兰华寿走去:“本王……当真不若从前那般了.先生.是否如今的秦淮王.再无法与天下英豪共谋这江山了.”
“这……”童颜鹤发的兰花瘦一时也陷入为难之地:“争夺这天下的过程甚是空乏寂寞.偏生王爷躲不开这寂寞.需得一人來缓解这空寂.那人是谁.王爷看了如此之久.应是明白的.”
兰花瘦垂首道:“既然明白.王爷又何须如此为难自己.难以赤诚之心來完成霸业之人多如羽毛.王爷虽乃人中龙凤.可人肉凡胎.终究乃凡尘中人一个.会有如此.并无不可.”
“可本王不愿.”夹带着怒气的咆哮低吼让兰花瘦为之一振.难以一见地.这素來从容淡定的秦淮萧郎.俊朗的面目上写满了难以参透红尘爱恨qn的懊恼与苦痛.
“男儿谁不想问鼎天下.”他紧握着手中青灯.青筋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凸起:“可他们憧憬这江山.却也眷恋着情爱世俗.这是本王一直视若草芥的.好容易养成如此心性.赤诚廿载.难不成……”
兰花瘦眉眼半挑:“既然不愿面对.王爷便狠心舍弃罢.”
“舍弃.舍弃……”青灯的昏黄之光在他漠然的面容上雕刻着斑驳的憔悴影子.
“舍弃.怎么舍呢.你叫人怎么舍呢.自恃出尘三十载.终教尘世惹尘埃.”
“王爷……若真是纠结.那便早早做个抉择罢.”
“抉择……抉择……”
“抉择.”紧握的手渐次放松了.“本王得做个甚么抉择呢.”
“对呀.你得做出甚么抉择.让我來听听.”
隔着薄薄的门窗.一个女子清灵的笑声传來.顿时打破了这阴沉的黑夜中主仆兴致低迷的对话.
“死龙.”
在笑声传來的那一刻.萧慕理颓然的神色似是被清晨的朝阳镀上了一层金光般.神采焕然.
还來不及放下手中提着的青灯.风中驰骋的身子如一片打碎的青瓷片.剧烈地擦过兰花瘦.大步向门外走去.打开梨花木门.只见灯笼光晕交织的庭院中.朱广超和一个白衣女子以及一个少年并肩站在门外.
全然未看那少年是谁.他所有的视线只落在那笑意嫣然的白衣女子身上.朱广超与兰花瘦对视一眼.只见兰花瘦微微摇头.神色间荡涤着无可奈何的遗憾.便做了个手势.让朱广超跟着自己去了.
庭院中.便只剩了他二人和那全然傻愣在原地的少年:门口站着的那公子.是谁家的郎君.长地好生俊俏.气质风神洒落.周身蔓延着股股高雅之气.真是像仙人一般嘞.
萧慕理全然未曾注意那还有个少年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正如那少年目光中只有自己一般.此时的他眼中只有那一抹白烟.吃力地咽下喉中唾沫.极力地佯装着镇定自若.提着灯一步一步.却战战兢兢举步维艰地向她走去.
“死龙.你……”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切美好的相遇都像是一场上苍恩赐的梦境.
真怕这是梦境.
当初离别总是那般容易.如今相遇却总是这般艰难.
难不成.要做这么一场梦都是如此之难.
他认真地看着离自己不过三丈之远的白衣女子.一步一步走着.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青灯稍微提高.想要借着灯光将这女子看的真切.
呃.是那瞎子.待走近.只有咫尺距离.他清晰地见到了.是真的.
“死龙.你回來了.”在一声轻如羽翼的镇定呢喃之后.提着青灯的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揽过來.
轻轻地、缓缓地、慢慢地、深深地、紧紧地、狠狠地.抱着她;
小心翼翼地、温温柔柔地将她整个人安放在怀里.将已然打破的青瓷重新合归一处.生怕再破了.
“你终于回來了.”
“南边的.你怎么了.”小白龙感受着他鼻息间的温热.笑意盈盈地.任由着他将自己仅仅抱着:“你总不会真是因那雪狗鞭來了.痴傻了罢.”
“我怕你回不來了……”他将头埋入她脖颈之中:“死龙.真怕你回不來了.真的……”
一声一声呢喃悄无声息地埋沒在她脖颈处乌黑的发丝之中.好似能感知到他此时的异样.小白龙先是一愣.笑道:“我回來啦.我这不回來了么.”
“还有啊.南边的.你知不知道嘞.我才知道.除了你叫我死龙臭龙之外.还有很多都人叫我瞎子、死瞎子、臭瞎子、龙瞎子.”小白龙瘪瘪嘴.好似自己才从一场山水游历中归來一般:“看來因为你.我这一辈子都逃不开这几个字了.”
“我怎会舍弃呢……”他全然沒听到她在说甚么.
“你说.怎么能舍弃呢……”
萧慕理抬起头.只深深地凝视着她夹杂不解的笑容.那只属于这瞎子的笑容.那近在咫尺的笑容.那樱唇.鲜红的樱唇.此时在夜光中泛着诱人的光芒.
此夜.此时.此刻.真是万分想将这笑容收藏在心里.将这唇容纳在身体中.他心潮起伏.神思迷惘.
“南边的.你做甚么.还有人呢.”察觉到他的凑近.小白龙一声吆喝打破这诡异的暧昧.让萧慕理在一瞬间清醒过來:“你……”
“我……南边的.看你这颓废样子.总不会我走了这么久.你当真就沒有碰过女人罢.”小白龙言语诡异地问道.
清醒过來的萧慕理此时胸中充斥着喜悦.但听到她这么句话.一部分喜悦顿时化为郁闷.懒得答话.转过头看向旁边那还盯着自己看的少年:“他是谁.”
“魏国大将杨忠之子杨坚.抓回來当俘虏啦.”
“杨坚.”萧慕理提着灯.将这少年细细一看:“嗯.虎父无犬子.是个志气儿郎.”
“你……你就是梁国秦淮王.”杨坚惊诧地盯着这从容优雅的男子.
“正是.幸会.”萧慕理轻轻一笑.看的杨坚这男孩子心走云雾.心池一番荡漾.原來说秦淮王儒雅非凡举世无双果然是真的.
“你别换话題.我很好奇嘞.你总不会真沒碰女人罢.”
萧慕理难得一见地懊恼地盯着这言语无忌的瞎子.女人之中果然只有她才能问出來的话.
“你这言行无忌的瞎儿.他还是个孩子.你当着他的面问这问題.”
“反正他都十五岁了.过不了两年便要娶妻子了嘛.”小白龙对这问題紧抓不放.甚是好奇地追问道:“看你说话这样子.应该沒碰了.真是的.你要统帅三军带兵打仗.定会劳累过度.需得释放轻松.这样憋着多难受啊.还怎么带兵打仗呢.”
看着她一副甚是关切自己身体的模样.萧慕理颜色愈加阴沉.冷笑道:“庸脂俗粉.碍眼.你若想让本王找女人.那你就再扮作萧白龙一回.再去拐骗几个褚少娘來.那本王便能释放了.还乐于释放.”
说罢.他提着青灯转身往屋子里走去.转身的一刹那.神色间涌起层层神色.似喜似悲.似嗔似怨.似笑似怒.似乐似哀.似恨似爱.似所有萧慕理该有的悲哀.似所有秦淮王不该有的愉快.
“龙瞎……哦不.龙姐姐.秦淮王好像不开心了.还很恨你.”杨坚目送着萧慕理进入屋中的背影.却见他未曾合上木门.依旧敞开着.
“南边的怎么会生气呢.他只会将恼怒压制在心底.才不会不开心呢.”小白龙拍拍手:“好啦好啦.去屋子里歇息着罢.”
一样的深夜.却是两番心绪.
萧慕理提笔便在纸上描摹着桐花之画.余光瞟见小白龙带着一身破烂的杨坚往屋子里走來.找了一方地席便躺下.展眉微微皱起:“你将他带进來作甚.”
“他不跟在我身边.跑了怎么办.”小白龙半躺在地席之上.右手撑着脑袋.长发全数披在地席之上.
杨坚出生名门.自小受了好家教.却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地席之上.鄙夷的目光和惊叹的眼色在毫无礼节的秦淮王妃和仪态儒雅的秦淮王中间來回扫荡转换.
这两人.就怎么会是一对夫妻呢.
“我可是为你做的打算哦.将來这小屁孩儿他爹带兵打仗來了.说不定咱们还能用他來退兵呢.”
“恶毒的女人.”杨坚低声嘟哝道.
萧慕理放下毛笔.缓步走将过來.目光一直落在杨坚身上:“嗯.是根苗子.将來应是个大人物了.”
“秦淮王是夸奖我么.”杨坚惊道.心底莫明兴奋.
“不错.”萧慕理笑着看向小白龙:“可即使是做筹码.也不能将他带到本王的屋子來.”
“为何.”小白龙与杨坚两张小脸上同时写满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