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五话 三根柏树伸佛手

  两日后,梁国大军兵分三路攻往襄州的消息在长安城风风雨雨地传着,同时,司马狂对梁军攻来之事置之不理的消息也无意间被人走漏。
  关于司马狂拥兵不战之事,宇文泰这老头儿闻讯勃然大怒,当即命人前往襄州探查原因,方知这御梦侯步六孤痕竟然救下敌国之人小白龙。
  而司马狂为报五石散之仇,向御梦侯书信索要小白龙却被其拒绝。想不到个中缘由如此之复杂,更兼之得知那祸害无穷的小白龙——约突邻慕月竟被御梦侯步六孤痕所救,现居长安,宇文泰气的差些整个人晕死过去。
  可这宇文泰终究是个有谋之人,是日,当即命大将军杨忠、于谨前往襄州助阵。而宇文护当初因被萧白龙所骗而丢失《褚云图》和竟陵被宇文泰惩罚,此番得知梁军攻来,决定将功补过,主动请缨退梁国之兵。
  一时之间,杨忠、于谨、宇文护领魏国五万大军皆出了长安,南下襄州。
  ……
  景山与荆山,两座大山皆靠襄州而立。如今正值炎炎夏日,暑热难耐,却反衬地这巍峨高山有些许阴凉。
  朱广超带领一万梁军和一百轻云五骑直捣景山,却碍于景山死山乱葬岗中危险,不敢将兵力全数投用,只得命八千人和五十轻云五骑留在景山活山之地等候消息,自己则带着一份死山佛手林之抄图,领两千兵马和另外五十轻云五骑先入死山乱葬岗之中。
  而担忧找不到那通往襄州的小路而迷路在佛手林里,朱广超又命人从山外开始,便一路在树上绑了红绳,作为归途标记。
  而一进死山之中,这积郁在乱葬岗佛手林里几十年的死人阴气便如凶猛潮水般扑面而来,似是一股难以抵抗的瘴气般将这两千多梁军周身给迅速包裹住。
  这景山上佛手林里的佛手树个个长了皆有上百年月,林立山间,个个似成百年树妖,皆是枝干粗大,茂密非凡,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树身枯藤满布缠绕,遮去好些道路。
  此时的林中乌鸦哭叫不停,林中土地荒草丛生,草蔓堪比人身高,且枯草里随处可踩着枯骨白髅,看的这些征战沙场多少年的梁国将士都头皮发麻。兼之此时正值炎炎夏日,草林里蛇虫鼠蚁出没比以往任何时节都要频繁,一个不经意的出现,随时都能惊动寻路的梁军,更惹得梁军个个心头胆寒,面色发白。如此这般,以至于此时即使是阳光普照的白日,林子里却阴森至极。
  朱广超当然感觉到此地的危险,又不得退去,只得下令众人都跟紧,莫要散去,集中一处按照地图寻找通往襄州西郊的那条隐蔽小道。可即使如此,众人寻找半天,也依旧没有在枝繁叶茂杂草丛生的佛手林里找到任何线索。
  这般在林中斗转许久,已然太阳下山,渐次黄昏,依旧不见那通往襄州城西的传闻的骷髅小路,乌鸦哭叫的更是诡异,朱广超连同两千梁国将士皆不由得头皮发麻。
  朱广超饶是身经百战的将帅,看着太阳渐次下山,此时心头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烦闷之际,重新拿着手中地图想寻得一丝线索,才见这条小道在死山中的标记为“三根柏树”。
  “该死,怎么早先没注意这里写着三根柏树呢?害的人无边无际地找了大半日!”他懊恼地拍了拍头,但随即又心生疑惑:一树林的佛手树,从何多出来三根柏树?
  可他没有时间再多加思考这种无谓的问题,当即朝众将士喊道:“都认真找,这佛手林里有一个地方,是甚么‘三根柏树’,你们望望,林子里哪里长有三根柏树?”
  众将士闻言,心下也算明了起来,当即四处张望了起来。
  “将军,我知dào
  三根柏树在哪里!”正在众人漫无目的地张望之时,忽听两千将士中一人喊道。
  这一声让众人喜出望外,朱广超当即叫来那将士,才见其身材瘦小,却满脸纵横沟壑,饱经风霜,面貌看来,已然年过四五十,当即让其引路。
  果不其然,那老将士带着众人在佛手林里左绕由绕地,终于在在一处佛手树稍微稀疏能见夕阳浅光的地方,果然见到三棵远比这粗壮的佛手树还要粗壮的柏树!
  这三根柏树极其粗大,每一根皆需得十来人抱团,方才能抱住。而更令人惊叹的是,这样的柏树,竟然是三根并排而立,直冲霄汉,好似三位开天辟地的巨人般,守护着这整座死山!
  众人哪里见过如此粗犷的柏树,又见这里是阴森的佛手林,心下愈加畏惧。
  朱广超再看《褚云图》,顺着《褚云图》的指向看去,在杂草丛生的茂草隐蔽之处,果然见到一条白生生的骷髅道路蜿蜒前方,心下知dào
  这是通往襄州城西的道路,不由得大喜。
  可也在那一刻,他脸色一变,朝那带路的将士冷声问道:“你一个士兵,又怎么会知dào
  ,三根柏树在这里?”
  那将士不敢怠慢,面色肃然回话道:“属下不敢隐瞒,属下是襄阳人,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四十年前,属下便随父母上过这景山乱葬岗,可那时候,这里还不是死山。”
  朱广超恍然觉悟道:“原来你是襄阳人,那你知dào
  这条道路了,方才为甚麽不提前说?”
  “属下只从活山进来过,见到过这三根柏树。可后来,爹娘说这三根柏树上吊死过人,有黑无常来过,叫我不要来。后来很多城里的大人都这么告sù
  小孩,所以我们都不敢来了。”
  那将士唯唯诺诺道:“这次跟着将军一起寻路,起先属下也不知这条路便在此处,而且您方才也没说这条路在三根柏树处,所以属下认为没有必要说。”
  朱广超这才想起自己压根儿忘了“三根柏树”几个字,没有提及过,也自认为没有理由责骂这老兵,只得悻悻然地转了话题:“吊死人?黑无常?”
  朱广超打量着这三根柏树,笑道:“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都杀了多少人,还会怕这种事?”
  那将士脸色一变,郑重其事道:“将军,属下没有胡说,那和打仗不一样。黑白无常可是属下亲眼看到的。”
  朱广超顿时来了兴趣,冷笑道:“你倒是说说看,哪里来的黑白无常?”
  那老将士瞟一眼三根柏树某个地方:“属下真地见过,不骗您,而且黑无常真是个美男子,可就是太冷了。真不骗您!”他鬼鬼祟祟地说着,还同时猛地打了个哆嗦,看得人更来了兴趣。
  “那都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记得,那年属下五岁,就住在襄州,村子里有个钻研周易玄学的巫师,跟将军一样,也姓朱。可不知怎地,有一天,这朱巫师得了重病,昏死了过去。村里的人都使劲地抠弄按压他人中和手指,好容易将他弄醒了。”
  “结果,这巫师一醒来便糊里糊涂地说:他方才被一个拿着账簿的黑衣服年轻人和一个白衣裳老头儿从家里带走了。可走到了这死山的三根柏树,那白衣裳老头儿对黑衣裳年轻公子说,他们还得去带另外两个人和这巫师一起走,省的来来去去接送麻烦,可带着这巫师一起去也麻烦,于是黑衣公子和白衣老头儿便将这巫师用绳子暂时吊在了三根柏树上,便走了。”
  “这朱巫师吊在树上,忽然这绳子慢慢松动了,巫师就挣脱了绳子,从树上掉下来,然后顺着这条路一路走回家了。”
  “那巫师就这么醒过来的?”朱广超听这话,还道以为是乡下人一天到晚迷神信鬼,心下只觉好笑:“甚么黑衣公子、白衣老头儿?那巫师的鬼话你也信。”
  这老将士闻言更是来了劲,腰板一挺,理直气壮道:“那时候属下年纪小,只听了这故事,也不甚相信。可后来,那巫师醒了便又活了一月。可一月之后,小的上山来摘佛手瓜,就在这三根柏树的地方,看见那巫师上吊自尽了,而且还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公子,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盯着那巫师。啧啧,都几十年了,那黑衣公子的寒气,属下现在都忘不了呢。”
  朱广超眸中荡漾着一层戏谑:“那你个小屁孩儿,没被那黑衣公子发xiàn?”
  “发xiàn
  了!发xiàn
  了!那黑衣公子还转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睛漆黑深邃,吓的属下赶忙躲到一棵佛手树后,可后来我再出来偷看,就只见到那巫师的尸体,那黑衣公子就不见了。”
  “是么?还真是神奇呢。”朱广超淡淡一笑。
  “就这么地,属下回了家之后,就发冷烧了一场,所幸活了过来,我想,应是那黑衣公子的寒气嘞!”
  朱广超饶有意味地扫一眼这三根柏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以为你能讲个甚么呢。都是些神鬼妖仙,下去罢。”
  那老将士似乎正讲到兴头上,正要再说,可见将军转笑为冷,不敢违令,只得悻悻然退了下去。
  “我就不信,这世间当真有这些怪异之事。”朱广超自言自语,紧握武器,看向那条尸骨铺陈的道路:“时候不早,都我们先往那条道上看看,是否能通入襄州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