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话 长坂坡上青松老
“王妃所言正是。”钟传久紧勒马缰,举目望去:“前有一山坡,我们在那里设障,定得让司马狂好死!”
小白龙点了点头,说道:“我周折这般之久,正是为拿《九州褚云图》,今夜若死在这里,到头来,是功亏一篑,实为不甘。你且派几人将她送回竟陵,后来对付司马狂,也无后顾之忧了。”
钟传久当然知dào
发生这么多事情是为褚云图,可眼下摆脱不了司马狂,只得听从小白龙之言,当即差了一百将士快马护送褚少娘已然冰冷的身体回竟陵。
那一百将士正要离去,小白龙喊道:“且慢。”
“王妃还有何吩咐?”
小白龙寻思道:“你们只管将她送回竟陵,好好安放。但她的身体,在我回去之前,谁也不得触碰。否则,我定要他性命!”
那为首护送的将士闻言一怔,不敢懈怠,正欲领命而去。
又见小白龙干裂雪白的嘴唇扬起一丝无力的弧度:“不对,错了错了。你带话给回去,倘使过了明日黄昏,我没能回来,估计永远也回不来了,让淮王便在她内衫中取了那金盒子,好生将她安葬,就说是我最后拜托他了。”
在场之人听得小白龙此言,见她一脸凄然,心下明白她这分明是在说遗言,钟传久脸色一变,振声道:“王妃何须此言?钟传久回,您便一道回去!若您不回,钟传久也不会好活!”
小白龙淡淡一笑,似是没有听到他话一般,不置一词。那护送褚少娘的一百将士不敢多待,当即领命,先行一步,往竟陵而去!
小白龙坐在另一匹腾出来的空马之上,随着钟传久一道,领着剩下三百多梁军,翻上前面山坡,再度而下。留了几名将士在山坡之巅,瞭望西魏军马,随时汇报追兵情况,其余人全数暂停在山坡下,挖坑,伐木,提绊马索,设埋,以待西魏追兵追来。
钟传久四处指挥着,那小白龙在躺在一棵树下休息,似是有甚么淙淙声响传来,小白龙喊道:“钟将军。”
钟传久听得小白龙在叫自己,当即过来:“王妃有何吩咐?”
“甚么吩咐不吩咐的,将军无须客气。”小白龙静心一听:“你听,这附近可有甚么水流过?”
钟传久凝眉一听,道:“不知,王妃耳力好,难不成听见了?”
“是了。”小白龙寻声将脑袋往右方一偏:“这寒雪飞天的,水要么结冰,要么干枯,怎会如此大声响的水流?”
“这水流有何问题?”
小白龙笑道:“我们挖坑埋伏,耗时耗力,始终不算明智之举。我听这水流波涛汹涌,应是冲击极大了,且应在近处,若能将其水流引到这里,倒可以省去几多挖坑的人力麻烦。”
钟传久有如当头棒喝般,大喜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来人,看看这附近可有流动之水?”
又派了十几个将士在附近勘测,半晌时间不到,一将士回道:“启禀将军,东北方有一水库,被人掀了堤坝一角,水库里的水从上流下,往下面的农民田里侵润冻土之田去了。”
“甚好!”钟传久笑道:“且派一些将士,将那堤坝挖大些,再将那引水沟渠引到这里,西魏军马一来,我下令,便将堤坝掀了,冲他个措手不及!”
“是。”那将士领命而去,领着一众将士上了东北方挖堤坝与渠去了。
“王妃厉害,这等节省精力的方法我竟未想到,实在惭愧。”
小白龙极力扬起一丝笑意,让自己看起来好些,面容却甚是疲乏:“将军只需我这般一说,便知dào
如何,甚是聪慧。反而我……区区小女子,不过仗着耳力好……咳咳咳。”
小白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将褚少娘送回竟陵,自己已然是毫无负担,那刚才一时而起的回光返照也顿时没了气。
“王妃可好?”
小白龙挥手,以示无事:“这是哪里?”
钟传久开始没注意,此时抬眼一看,这才借着火光,看到坡上立着一大块石头,走将过去一看,才见得是一雕刻着一身穿铠甲坐在马上,挥舞长缨的模样,看来形态极其英姿飒爽。
钟传久细细一看,再将这周遭地势一看,惊道:“原来这里是当阳县,长坂坡,雕刻的这位将军,应是昔日当阳救少主阿斗的赵子龙,赵将军了!”
钟传久满脸敬仰之色,朝那石像,单膝下跪,狠狠地磕了两个响头。
“长坂坡?赵子龙?”小白龙轻声呢喃道,亦是走了过来。
钟传久站起来,观摩着这雕塑:“这雕刻的不算精致,却也是栩栩如生,应是当地百姓敬仰子龙忠心为主,一身是胆,是以雕刻着来纪念这百年一见的英雄。”
小白龙痴痴地抬起头瞻仰,似是她能看得见这位英雄一样,“上一次来长坂坡,已是四年前了。”
“王妃来过这里?”
“别忘了我可是纵横江湖遨游天下的北公子,小白龙啊。”小白龙笑了笑:“这天下都走过了,一个当阳县,怎地不能来?而且还是跟着你那忠心的王爷啊。”
“王妃同王爷一起来的?”
小白龙淡淡一笑,想起四年前那个白天,时值春光好,百花盛开,清风瑟瑟,她与那人兴致勃勃地来了当阳县,站在此处,瞻仰着这位百年英雄。
那时她双眼还看得见,看着那雕塑上的英雄,讪然一笑:“南边的,你看着赵子龙的雕塑虽刻的丑了些,不甚好kàn
,但这几百年风雨未曾摧残他一丝一毫,足见百姓守护之心的诚挚。”
南沐月看了看赵云的雕塑和那雕塑双那一双犀利的双眼,又看向小白龙:“你可敬仰他?”
“他是名扬千古的英雄,我后生晚辈,当然景仰啦!你不是么?”小白龙笑了笑,兀自凝视着那雕像上的英雄。
“当阳花,荆山草。
长坂坡上青松老。
今夜戏道昨昔事,飞龙古桥拨马跑。
阿斗未知天陵替,血斑马影痴娃笑三生过罢忠贞写一身是胆云天高恨吾年岁机缘薄不见将军空懊恼可怜子龙白发生,怀向刘郎共天老。”
“可怜子龙白发生,怀向刘郎共天老?”小白龙扑哧一笑:“你这诗,真是有些悲戚意思。不过,刘郎一生仁心仁德,万人景仰,有子龙这等忠心之士誓死追随,也死而无憾。子龙也愿随这主子一同共天老去,也算是肝胆忠义。这样一对人物,真是让人向往称赞”
南沐月望了望天,淡淡一笑:“我倒愿做这刘郎,这‘龙’也从天而降了,却不知何时来认主啊。”
语气中全是他故作而出的嗟叹,小白龙听懂他言下之意,斜睨他一眼,伸了个懒腰:“哎呀,三国已去,这‘刘郎与子龙’啊,纵观千年,只需这一对便够啦。你哀叹个甚么?”
“眼前不另有一三国么?”南沐月面含浅笑。
“哎呀,今儿个阳光好,惹得人都好些困乏。对啦,你这诗作的不错,叫甚么名字?”
“未曾想好。且叫做《长坂坡二赋》了。”
“二赋?另一赋呢?”小白龙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双眼。
“另一赋?”南沐月如同偷腥成功的猫,眼睛一瞟,诡谲一笑:“当然是留给你北公子了。”
“我?哼,我又不做甚么文学之士,哪有这等闲情逸致吟诗唱歌,无趣做这些无用的诗词歌赋。哎呀哎呀,闻说这当阳县有一样特别好吃的菜,材料是从这云梦泽的泥沼之地里长出来的,可美味啦。南边的,今儿个我请你吃。”
话音未落,只见这白衣女子蹦蹦跳跳地离去,踩着这长坂坡上的鲜花青草,走过那笑傲一时的英雄……
“英雄八荒皆自多,血落六合万古说龙势熏得虎骨震,腥风半路吹金锣青罡剑下骨似玉,掩心镜中人驱魔肝胆化土常山树,金甲映月赵家着一身傲骨争天妒,九命誓死汉家国唯恨天下终归晋,子龙枉度长坂坡”
钟传久听着面容憔悴的小白龙徐徐念出当年未说的第二首,问道:“这便是那第二首么?王妃当年可想好了?”
“不了,方才才想起,临时作的。唯恨天下终归晋,子龙枉度长坂坡。唯恨天下终归晋,子龙枉度长坂坡……”
小白龙精疲力竭,却感受着寒雪在身上的触碰,忍受着这一层寒冷的侵袭,紧紧捏着拳头,呢喃道:“萧慕理,倘若……将来这天下不归你之手,我可要后悔今日种种?”
“将军,司马狂已在对面山脚下,往这里来了!”山顶上放哨的将士踩着大雪,快速冲下来。
“好,众将士各就各位,掩藏好,听我指挥!”钟传久带着小白龙便往挖好的坑里,里头藏了一众搭弓射箭的将士。
此坑挖在茂盛的草堆之后,披满雪被的草堆里又设了绊马索,可谓是机关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