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话 从此暗无天(二)

  慕月紧紧闭着眼,竭力隐藏着心头的害pà
  和眼睛中四处蔓延的钻心之痛,苦笑道:“爹爹说甚么呢。我又不是死了,怎么不能看你呢?”
  “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出战!都怪我啊!”约突邻鲁老脸写满愧怍,不住地责备自己,慕月摇头,也不知双目放在什么位置,笑道:“爹爹,无须担心,我会好的,我还能看到您的。”
  “大夫来了!”庵罗辰紧张的声音打断父女两人的谈话,那柔然大夫躬着身子,快步进来,认真将慕月看了看,试问道:“可敦,可试着将眼睛睁开来,看看能不能看到东西。”
  慕月犹豫许久,想睁开眼睛,却觉得钻心的疼痛从眼睛蔓延到四肢百骸,全然不能睁开了,但她生怕众人担心,佯装笑道:“马上,马上,我马上就能把眼睛睁开了。”
  说着,她又深深地长吸一口气,然后呼将出来,忍着剧痛,慢慢睁开来。就这么简单动作,看的一旁秋影奴、丸谌、庵罗辰等人心跳似是上了嗓子眼。
  慕月本抱着一丝期待,可最终,面前的黑暗顿时让她一颗期盼之心沉入谷底。
  庵罗辰、影奴、约突邻.丸谌以及一众侍女下人只见可敦那从来精芒四射、那盈盈蓝湖此时平静如寒冰,神色间全是茫然,不知双瞳落在何处,脑袋也不知该向何处转去,心下顿时已经明了过来,可正是这惶然的动作,顿时让所有人又恨又恼!
  大夫上前将慕月眼睛认真地看了几圈,又不断将她眼睛放大放小,许久之后,摇头道:“王子,可敦,这……眼睛受了极大的刺激,失明了。”
  丸谌闻此言,老人当即双手狠狠拍腿,放声哭号。秋影奴走到床榻边,将慕月一双眼从里到外,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遍,似是在黑暗中寻找最后一丝光明般恐慌细致。
  “你说甚么?”庵罗辰怒目圆睁,一手揪着大夫的衣领,面红耳赤喝道:”你再说一遍,她不会好!”
  “王……王子,不过……突然有一天好了,也是可能的。这这眼睛很柔弱的,可敦眼睛却是受了强烈刺激,不会…….不过,也许那中原的妙手鬼医郎君……可能会治好……这草原上的大夫,是不可能了…….”
  那大夫想来是十分为难,害pà
  庵罗辰将自己这一把老骨头给捏碎,才勉强说出了一个可能的人,但众人一听,也知他说的不过是救命之词。
  慕月靠着枕头,面无波澜,淡淡说道:“庵罗辰,你没听他说是暂时性的么?你不要管了,我的眼睛,我自己会照顾好的。”平静的语气,似乎此时失明的人不是她,而庵罗辰的慌张,又像是他丢失了眼睛。
  “影奴,你快帮我把爹爹安慰了。”
  秋影奴看着她,心有不舍,可再听一旁那身子佝偻的老人一直拍腿大哭,也怕丸谌哭病了,慕月眼睛没好又心头难过,便听了她话,赶紧去平复约突邻丸谌。
  庵罗辰将那大夫往一旁扔去,走到慕月身旁,手轻轻抚摸上那一双闭上的眼:“慕月,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你不要管我的眼睛了,突厥人没有追来,我不信他们会是真的放过我们,想来是会趁我们不备掉以轻心然后突袭。”
  慕月故作顽劣,提醒道:“我的眼睛可是为柔然而失明的,你若是不想办法护住柔然,那我可真真是要气死啦。你还是赶快召集所有人,让他们赶快往其他地方搬迁去的好,否则…….”
  “你…….”庵罗辰忽然拉住慕月的手,懊恼说道:“你的眼睛都这样了,怎么还在想柔然呢?都怪我,不该让你去的!都是我!”
  “你给我让开!”约突邻丸谌挣开秋影奴,又一手拉开庵罗辰。对于阿那瓌一家人,丸谌一向是反感的,只见他双眼猩红,怒道:“自己无能,还要让一个女人带兵打仗,如今知dào
  说些无用之话!可惜了我女儿那好kàn
  的眼睛啦!”
  说罢,这老头子朝庵罗辰“呸”了一声,便又来看着慕月的眼睛,只盼那一双可爱的蓝眼睛此时能立即看见自己这一张老脸来的好。
  庵罗辰见约突邻.丸谌对自己不待见,此地被众人围地紧紧地,他虽担心慕月双眼,也不好再多说,懊恼悔恨之际,一言不发地便兀自出去了。
  ……
  突厥勉强胜利、墨叶英雄重创柔然可敦的消息从远处而来,因为叔叔是站在伊利可汗这一方的,因此,歌尔总归是很高兴的。她很清楚,没有自己的叔叔,伊利可汗是不可能打得过龙姐姐的。
  可土门为约突邻慕月所杀、科罗为柔然可敦重创的消息尾随而至,突厥王庭上下却是掀起了巨大风浪!
  一时之间,突厥可汗之位的继承者、柔然可敦伤势如何、进攻柔然的时机相继成了困扰突厥上下的问题。所有突厥子民纷纷议论此事!
  可有一个人,总是抛却在外的。因为突厥这些日子太忙了,竟无人来管她。
  叔叔受伤了。叔叔给龙姐姐打伤了。龙姐姐又给叔叔弄伤了眼。
  歌尔每天都思索这二人的事情,那甚么突厥可汗生死与她这个中原人完全无关。小小的世界,只有那两个人。那两个曾与她最近的人。
  歌尔每日都尽量守在叔叔面前。即使墨叶告sù
  她自己伤势并不重,可她总是将叔叔的伤势当做人生头等大事!
  墨叶甚么时候渴了,无论睡下与否,她都会极其敏锐地从床上跳起来,给叔叔倒上一杯热水,喝完了,便蹲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墨叶的鬓角,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丰厚的嘴唇,如同在观摩画作一般。
  床头上突然飞来的小虫子在叔叔的脸上飞来飞去。因为受了伤,墨叶不似平常睡觉还如醒着一般,此时早已深深睡下去,只是天生的武者让他潜意识里还是为着这一点的躁动而皱眉。
  “去去去!”歌尔静悄悄地将虫子赶走,生怕那虫子惊扰叔叔的好梦。
  就这般,几日时光转瞬而去,突厥汗国第二任可汗继承人也在众人的议论中坐上了,在阴山北侧的地带,再次开始一个崭新的草原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