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话 覆水深情再难收 (下)

  朱伞儿却并未回他,嘴角的笑意依旧,“没有弱点的人,谁都不能进入他的心,便不会有别人威胁他的软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与你相守十年,终究没能成为你的软肋。否则,你也不会将我送走,不是么?”
  “你为何会这么想?”很久,沐月只抛出这样一句话来,眼中无波无绪,不否定,也不赞同朱伞儿的话。
  “这用想么?”朱伞儿轻声冷哼。
  沐月报以冷笑回之,“是不用想啊。”
  “你想带我回去,是出自于愧疚,或是出自于不忍,又或是甚么都没有,就只是想带我回去,无论哪一种,我唯一确定的是,那不是我们年少时以为的爱。”
  沐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沉吟许久,才道:“你好像……变了很多,想的都那么多。”
  “多么?”朱伞儿转身,盯着那人,美眸异常的诚恳炽热,“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为三青之镜而将我安插在萧誉身边么?”目光是那样的认真,纯净,竟不带一丝杂质,让他都有那么一丝的眩晕。
  可是,他却难以启齿,是不知dào
  ,还是不会,又或者是会?
  无论哪一样,她都知dào
  ,这只是一个无聊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年纪不小了,谁还会把年少无知的懵懂当成一生姻缘呢。”
  “也许,正如我对你一样,为你那风度所骗,以为能与你白首,而你也只是为外貌所欺骗,以为能与我一起。可结局是,十年相伴,我们从未走入对方的心。不然,你不会为萧绎,为三青之镜,为梁朝,毫不犹豫地将我送到萧誉身边;而我……仅仅在萧誉身旁留守两个月,却足以与那十年相抵。”
  沐月没有说话,但从那浅浅的呼吸中,足以听出他心中的怅然。沉默半晌,方才悠悠然开口,听不出喜怒哀凉:“我们……一开始都是错的么?”
  “不错。当我最初离开你时,我一直恨你,认为你负我,可后来才看清,自己只是一时不甘,为你弃我而不甘,为这十年青春而不甘,却不是为你这个人。”
  朱伞儿静静闭上眼,留一个好kàn
  的侧面给沐月,半真半迷幻,“我想了好久,我才想清,也许和其他女子一样,我只是喜欢你的外表,却真zhèng
  爱上了萧誉这个人。”
  “需yào
  在下恭喜你么?找到心中所爱?”男人温润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冷嘲,连看着她的目光都渲染着丝丝冷意。
  “何须?他死了,朱伞儿也死了……”女子看轻生死的声音幽幽传来,却让人那般凄凉,“而你……你的弱点,呵,至少到现在,我还没看到。”
  “你真的……让人看不懂啊。”朱伞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你不需yào
  看懂。”
  “所以,这才是我不会再栽倒在你怀中一次的原因。我看了这么久,都没看清。”朱伞儿脸色苍然,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一张看了近十年的俊容,目光却满含质疑。
  “你一江湖人士,虽为南梁人,闻名天下才华卓越,又武功高强,若想将来有一番雄图伟略的作为,西魏或者北齐这样的强国恨不得将你紧握在手,可你却选择了国力较弱的南梁,效忠只会吟诗作画的无能之人萧绎这么多年?这是其一,我看不懂。”
  沐月眸光暗沉,负手而立,静待红衣女人说完。
  “你曾大仁大义救过很多连你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大度地收留了挑衅你的小白龙,雍容大度的名声就这样传到天下,世人奉你为四公子之一,敬仰你,这么看来,似乎你心肠是热的。可偏偏,为帮萧绎拿到三青之镜,你终究伸出了造就这一切后果的无情之手,可见得,你是个冷血之人;这是其二,我看不懂。”
  朱伞儿冷笑,她的不懂,何止这些?十年相处,是可以将一个人的所有都看到的。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一生作为,所欲为何?这是其三,我看不懂。但将这些不动齐聚一起,有一天,我突然梳理清楚路线了,也明白你为何会这么做了。”
  朱伞儿回眸一笑,的确是俘获众生之容颜,但此时,她的眸光却紧紧投射向那个人,四目相对中,她在寻求着他的一个答案。
  “秦淮河畔的雅致水榭!效忠七皇子的武林公子!为了南梁,你的确做了不少。以后,你还会做更多吧。”
  沐公子深邃的双眸盯着面前那似乎看出了甚么的女子,面上波澜不惊。那全然是试探的一句话,却让他此时藏在袖中的手突然暗中运功。
  只要面前的她再说一句更为透彻他心的话,他这一掌随时可以轰向对面那个陪伴自己十年,那个似乎让自己有那么点愧疚的女人!
  被人当面似要拆穿却未拆穿的感觉不太舒服。再紧紧注视着那一双眸子,掌力迅速撤销了,平复好心情,沐月不紧不慢说道:“世上最深不过人心,若是你想看便能看明白的,想懂就能懂的,如今天下也就不会四分五裂了。而你……也不会看清我后,才看清你自己的心!”
  朱伞儿转头看着沐月,眼角不经意地扫视到沐月身后竹林中那一抹不甚清晰的白影,但只在那抹白影身上停留片刻,便又不看了。
  “我想,你不会再向以前那样,见着一个女子就往水榭带吧。”
  这只是朱伞儿的玩笑话,连沐月都不经意间露出一个无奈的冷笑:“说来可笑,这么多年,秦淮河畔的水榭,除了你,真的再没让一个女人去过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住的比你久。”
  朱伞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似是嘲笑,又似是无奈:“真没有么?还是,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
  一句话,让身旁的人身子微微一僵。
  见着沐月面上那一纵即逝的僵硬,朱伞儿又一笑:“也许,你自以为没有的弱点,其实一直埋藏在你身边。”
  浅浅琢磨着朱伞儿最后的话,沐月没有再说话,半晌后才沉吟道:“你累了。我先离开。明日大婚之前,你若后悔,找我,我……会尽lì
  带你走。”
  话音一落,人已经转眼消逝,竟然不带一丝犹豫。落在他去的方向,朱伞儿唇角不禁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衣袂破空之音穿插在风中,当那一抹纤细的白影轻飘飘地落在面前时,朱伞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想带我走。”
  对面的人知dào
  自己身处位置的尴尬,并没有说话,凝眸盯着红衣女人:“是愧怍吧?”
  朱伞儿抚着窒息的胸口,抬眸凝视着对面的白影,这可怜的红衣女子嘴角的冷笑更浓郁了,却又掺杂着某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你感觉到了吧,方才他想杀我。”
  ……
  星夜灿烂,当水寻仙修liàn
  武功的密室被一个人打开时,他满头大汗,心绪一沉,“谁?”
  “我未来的相公,你说我是谁!”女人的声音是纤柔的,是轻佻的,是微微愠怒的。
  水寻仙沉浮的心在听到那一个声音是安定下来,但随即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我解开幻术,你怎么出来的?”
  朱伞儿找了个地方优雅地坐下来,冷视着坐在石头上修liàn
  的男人,嘴角浮起冷笑:“明日是你我二人大婚,你这做丈夫还要关押着新娘子,可不对啊。”
  水寻仙年纪大,可却不糊涂,朱伞儿除了会些轻功,几乎没有武力,根本不可能冲破自己的幻术出来,唯一可能的……
  “你见过南沐月?”水寻仙没有打断自己的修liàn。
  朱伞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双眸却是冰冷的:“你关押住我,不就是怕没死的我见到沐月么?可是怎么办,我已经见过他了。”
  水寻仙心头一颤,但转瞬平息了,“那又如何。我隐瞒他你没死的消息,不过是不想多惹麻烦。如今他知dào
  了又如何。就凭他们那几个小喽啰,能斗得过两百年的修行?笑话!”
  朱伞儿冷冷一哼,沉吟半晌才道,“虽然你并没有直接抢走三青之镜,不过你关押了我就等于拿了三青之镜。如若不是当初我聪明,告sù
  你三青之玉的秘密,你定不会甘愿将三青之镜放在我这里。”
  “哼。”水寻仙冷笑道:“管他甚么愿意不愿意,依照你我二人的约定,我帮你找到三青之玉,你告sù
  这两个东西重合助我修行寻仙御龙术第十关的方法,很公平,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