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晋王妃 一

  开皇十三年,重阳节前夕,大隋皇宫进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婚礼,鼓萧羌锣奏了整整一夜。万人绣娘精心赶制的九九八十一枚金成鸳鸯袖毯从掖庭宫一路铺满了皇宫长街,蜿蜒过数座宫宇,一直到玄武门前。
  十三岁的之桃嫁给了战功赫赫,风流英俊,二十五岁年华的晋王杨广。
  独孤皇后更是破例大开掖庭宫,让之桃从自己的宫中寝殿出嫁,更是配齐了金钗凤冠,浑圆的夜明珠做点缀的绣鞋,还有金银双丝织成的锦绣华服,好不风光。
  坐在雕满十二只鸳鸯的红鸾车里,之桃感慨万千。
  这样的时刻,若是舅父还在,那么他该有多么高兴?
  之桃悄悄地摊开手掌心一直紧紧握着的海棠头绳,仿佛张轲慈爱的笑容还在耳边回荡着
  “你为什么喜欢这对头绳?”
  “因为父皇母后送〖\
  m.top.给之桃的”
  其实之桃一直都知dào
  ,她的父皇母后吝啬的什么都不会给她,就连父母之爱都不曾给过她,这头绳只是张轲卖了一年的收成换来的。
  张轲将这对头绳叫做“念想”,他不希望之桃心中孤寂的鸿雁成群飞舞。
  只是如今这样的灯火倾城,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之桃伴着清冷的泪,随着车辇的前行而微微摆动着身体。
  很快,马儿长鸣一声慢下了脚步,锣鼓声也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惊彻天际的炮竹作响。
  之桃被人背下了嫁,耳边嘈杂的声响汇聚成了无数个明媚的笑容闪现在之桃眼前。
  他们都在笑。
  为什么我在哭?
  之桃咬紧了双唇,随着一唱一和的礼彩声拜了天地。
  她的手中紧紧拉着绸缎编织的喜庆同心结,另一端的人静静地走在长廊上,一步一顿的回到了温暖暧昧的内房之中。
  喜娘在床上洒满了喻意吉祥的东西,再嗔笑着退出了房门。
  随着两扇木门“吱呀”关上,耳边所有响闹的吵声即刻静止。
  “你在发抖!”
  坐在床上的之桃良久过后,听到正前方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冰冷平静,没有任何色彩。
  之桃在盖头下垂着眼,看着手中的海棠头绳痴痴地发愣。
  “你在发抖!”
  那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又缓步走向了龙凤呈祥双承榻,立在之桃的面前,有如雾霭中的泰山般,岿然不动。
  之桃尽量控zhì
  住翻腾的情绪,轻轻地出了声:“回殿下的话,妾身只是冷!”
  那身影微微一动,竟然解下了袍子披在之桃耀眼的华服之上,淡淡地道:“已近重阳,气候烦热的很,只怕是你心里凉!”
  一席话说的毫无余地,并不像新婚郎妾该有的柔情蜜意。
  之桃心中一紧,自那次百花宴后杨广便匆匆赶回江南府处理政事,再无缘相见,而此次回京也只为大婚的他并没有抽空到掖庭宫探望之桃,所谓一面夫君,便就是这个理了。
  之桃微微的挪动了身子,声音卑微:“王爷说笑了!”
  只听见他冷冷一哼,又踱步回到榻前的红木雕花圆桌旁缓缓坐下:“你刁钻圆滑,又识时务,只怕你一心嫁与本王只为了荣华富贵!”
  之桃身形一顿,盖头下的泪滴了一滴在手心里,落在海棠头绳上,很快便分散开去,隐匿不见了,看来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人如同舅父般对我好了,就连古书中称赞的相伴白头之人,也只会冷眼相看。
  之桃想到这里,悲痛全无,却换上了同样冰冷的口气:“王爷若是明白,还多问做什么!”
  之桃抿了抿红润的双唇:“说到识时务,王爷不比妾身差,若像你大哥般冷落了皇后娘娘指婚之人,只怕宠爱也会渐衰,你心里所想所得的,也会渐行渐远”
  有一滴泪落下,落在手心的纹路里,灼灼的难受:“若王爷不喜妾身,大可只赐予妾身荣华富贵足以,反正妾身为人,王爷心中也一清二楚!”
  话到此处,之桃只觉得微微过分了些,于是噤声不语,静静地待着。
  杨广眯着眼打量着一身华服,玲珑小巧的人儿,索性大步上前,一把扯开了遮住面容的红盖头,看着她额前微微摆动的红鸾凤顶,和骨血肌肤,还有秋水姿态的面庞,不禁冷冽一笑:“年纪不大,却生的一张巧嘴,母后怎教的你如此泼辣?”
  之桃抬眼淡然望去,刚好对上一双狭长冰冷的眸子,张了张口,说道:“谢王爷夸奖!”
  杨广一怔,随即轻笑出声:“你在母后面前也是这幅样子不成?”
  说完,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揽过之桃纤细的肩膀:“本王是你夫君,为妻之道,你可明白?”
  之桃身子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心慌不宁,只是勾了首低下头不再言语。
  杨广索性凑得更近,借着旁边两支龙凤呈祥吉烛的光芒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一张精致的脸庞,忽得发xiàn
  几道未干的泪痕,于是将之桃的下巴掂起,挑着眉带着玩味的笑:“你哭了?你害pà?”
  之桃挣脱着甩开他的手掌:“妾身怎会怕,王爷又不是豺狼虎豹,会把臣妾吃了不成?”
  说着,眼眶里仅剩的一滴泪滑进杨广的手心里,杨广却像是发xiàn
  了宝贝似的举起手细细端详着,喃喃地自言自语:“这玩意儿,要不得!”
  话音未落,杨广倏地将之桃压在身下,双眸凝视,森冷异常:“你即已做了本王的王妃,本王就不许你再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之桃怒目对视,想要挣扎却被他狠狠地扣住了手腕,二人贴的更近,面颊几乎都要碰到了一起。
  杨广扬了扬眉毛:“本王的女人,落泪不得!”
  说完,就像洪荒猛兽般撕扯开了之桃的大红新袍。
  红烛帐暖,一夜春宵。外面的灯火还未燃尽,烟火在天空散成一圈圈难尽的痕迹。
  锣鼓喧嚣声越离越远,扑鼻腻人的香氛味道也浑浊了火烛燃尽时的木讷。
  之桃忍着痛,一滴滴泪滑向玉颈,只听见他在喘息和低吼着:“不许哭!”